34、深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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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孟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屋子的，最后的记忆只有那位老迈的黄门沉默着把她送到自己的禅院。
“姑娘莫怪，圣人最不喜欢遮遮掩掩了。”老迈的黄门颤颤巍巍地停下，转头对王孟冬说。
“小女不敢。”王孟冬凭着本能回应道。
那老黄门大概是真的太老了，连声音都皱成一团：“圣人年纪大了，对过往的事情越来越放不下。姑娘也不用担心什么，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
“多谢公公提点。”王孟冬垂首道，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老黄门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老奴告退。”说着，便一步三颤地离开了。
和刚刚在御前一个箭步扶起王孟冬的身形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双儿悄无声息地落在王孟冬肩头，啾啾地叫了两声。王孟冬微微点头，推门进屋去了。
掩上门，双儿才翩然从王孟冬肩头滑下，还没等落地，就变成十岁女孩儿的样子：“你刚刚在干什么？那老黄门御前伺候十几年，今日专门送你过来。你也不抓紧攀谈几句，套不到消息，拉不到近乎，也表现得恭敬点儿啊。”
王孟冬：“……我以为你是让我赶紧回屋，你有事情要和我讲。”
双儿轻轻咳嗽两声，对王孟冬的理解能力不再抱希望：“我确实有话要和你说。”
王孟冬：“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双儿不理王孟冬，跳上禅室中的软榻，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李浚同圣人说要娶你。”
王孟冬语塞：没错我想说的也是这个。
双儿冷哼：“毕竟是狐狸精，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没什么。”
王孟冬：“的确没什么，这下李浚也算是平安应了劫，我直接回山里去就行了。”
双儿像是没听到王孟冬说的话：“你来长安本就是要嫁人的，嫁给谁都是嫁，若是能嫁到宫里，距离权力更近，以后想要做什么也更容易一些。”
王孟冬皱眉：“什么？山神还有什么打算？”
双儿瞥了一眼王孟冬：“要是山神没有打算，你不就完了？”
王孟冬：“山神再算出些有的没的幺蛾子，我才真的完了。”
双儿哐啷一下把茶杯撂在盏托上，说：“你是不是忘了你到底是什么，你现在本体没了，元神勉勉强强借着王孟冬的躯壳苟延残喘。过一天少一天，说的就是你。”
双儿刚刚算是被自己救了一回，虽然口气还是很臭，但耐心还是好了许多，她到底是不怎么随便打人了。王孟冬心里暗暗想着。
王孟冬：“难道我真的要嫁给李浚？”
这也太草率了吧。
双儿总算是肯回答一下王孟冬：“这怎么了？太原王氏是百年的望族，本朝开国这么多年了，还有传言说王氏藏着自己的私兵和南下的通道。南地的王氏被屠了个干净，圣人想趁机拉拢北地的王氏，不是理所当然的？朝堂上各方势力错杂，除了李浚，你嫁给谁圣人他能放心？”
王孟冬：让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有点道理。
王孟冬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可是……你不是说我是……祸水？”王孟冬声音越来越弱：“我也发现有些不太对，李浚遇见我之前，平平安安地活了十多年。我来宫里才几个月，你看他受了多少伤。”
双儿用撇了撇茶末，呷了一口热茶，问：“这话都是谁给你说的？”
王孟冬叹了口气：“是皇后。”
大约是碧华寺备下的茶确实不错。双儿两脚垂着坐在胡椅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教育孩子似的开口说：“她说什么你就信？我说你是祸水的时候，你什么反应你还记得吗？”
王孟冬听惯了双儿的刻薄话，耐着性子没理她。
双儿这才絮絮地说下去：“狐妖容易招惹是非，这不假。但也没人统计过天下的狐狸精，害人的有几只，不害人的有几只。你说是不是？”
双儿又抿了口茶，说：“我这些日子不在，你自己把人家撩到手了，这婚事总是躲不过去的。圣人已经发话，你要是想继续当王孟冬，就得嫁给李浚。既然如此，以后勤加修炼，小心行事，好好保护他就是了。”
双儿拍拍王孟冬的大腿：“来一趟长安，能当上太子妃，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双儿看着王孟冬被这一席话说得若有所思，清了清嗓子说：“这些都是末节，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王孟冬：“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我去见了山神，静山上师，那只狐狸精已经死了。”双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王孟冬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毕竟是山神出手，怎么可能逃得掉。”
双儿淡淡地看了王孟冬一眼，她在山里长了一百多年，始终只认山神就是世上最强的。双儿说：“不是山神。这狐狸精狡诈过人，山神多年没有出山，奈何不了他。山神只追到了他的尸骨。”
王孟冬惊讶：“山神都奈何不了他，到底是谁杀了他？”
双儿继续说：“不论是谁，他既然能如此干脆地杀了静山上师，想必也很强。”
王孟冬：“……我们还是回山里去吧。”
双儿：“山神的意思是，静山上师多半是被他背后的人灭了口。静山上师他是狐狸精，又惯会在人世间游走逃窜。能杀了他，必然是对他的面目一清二楚。”
王孟冬：“这到底是什么人……”
双儿：“那我怎么知道？”
王孟冬：……
“笃笃”，有敲门声响起。
已经是深夜了，细雨还没有停歇，王孟冬下榻的禅房位置偏僻，又挨着圣人落脚的地方，寂静得就如同这雨夜。双儿刚刚连阻塞声响传播的神通都没使。
王孟冬和双儿一齐闭上了嘴。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想不清说了多少秘密。双儿向王孟冬眨眨眼睛，微微颔首，让她先去开门，引来人进门，再出其不意想办法控制住。
王孟冬也点点头，确实不必过分担心。回想起来两人说话声音都不算大，外面应该听不清楚。况且口说无凭，他说什么，我们咬死了不承认，抵赖就行了。
王孟冬定下神来，整了整衣袖，把高门世家该有的清贵挂在脸上，开了门。
是李浚。
他额头上还缠着麻布，身上的伤倒是被衣服罩着，看不真切。只是口唇微微苍白，吸气的时候总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大约是牵动了伤处。
“你怎么起来了，你这伤……不能动啊。”王孟冬吓了一跳，实在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李浚。今天早上逃亡的时候，王孟冬在李浚的胸口听到了清楚的骨擦音，他一定断了不止一根肋骨。王孟冬到底是在野外活了许多年的妖兽，若不是他的伤实在不能挪动，王孟冬也不至于把他一个人留在山火之中。
李浚深夜强撑着跑过来，见了王孟冬，却又踌躇着欲言又止。但他的眼睛清湛仿佛是雨幕之外的星月。
王孟冬本来还是坦荡的，可是看李浚踌躇，又想起刚刚圣人说的话，自己也不免开始乱想。李浚明明受了伤，还深夜造访……
山火之中逃亡的时候，是有些逾矩的地方。可当时只有两人在场，又是性命攸关的关头，随便糊弄两句就过去的事情，可他偏偏小题大做，向圣人提起婚嫁的事情。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李浚与其它孩子不一样。李浚他是圣人的嫡长子，从小就是最受宠的孩子。别的皇子和公主都只敢规规矩矩地叫“父皇”，只有他会亲亲热热地叫一声“阿爷”。其它的孩子都是圣人的臣子，只有李浚是圣人的孩子。
李浚从小在羊皇后身边教养，自然规矩学得好。从来不会轻易开口讨要什么，但是每一次讨要，圣人从来不会拒绝。
就算是婚事也是一样。李浚今天才给圣人讲明，圣人当天就表了态，金口玉言要明日就着手下聘书。
王孟冬忍不住想起圣人说的那句“折在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得意。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他只带了斗笠，斗笠檐边的水滴落在肩上，洇成深色的一团。让人看不清是血迹还是雨水。
王孟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好让伤者在门口站着。她赶忙侧身退开半步：“大殿下快请进。”
“多谢。”李浚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迈进屋子里。
还没落脚，躲在门后的双儿一跃而起，把一尺高的青瓷花瓶朝着李浚的后脑抡过去。薄胎的花瓶应声碎在李浚后脑。哗啦啦啦，碎瓷片摔在地上，又碎成更多片。李浚扶着后脑踉跄了两步，最终还是失了平衡，噗通摔在一地碎瓷片上。
双儿甩开只剩下瓶颈的半截破花瓶，甩了甩震麻了的虎口，支使王孟冬道：“翻过来看看，到底是谁？”
王孟冬终于绷不住了，压着嗓子喊：“啊！他是李浚啊！”
双儿小嘴微张，脸上的懊恼转瞬即逝。她说：“害，这也怨不得我们，他今日有难，这可是山神算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深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