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闲言 ...
-
碧华山后山都是为贵人准备的禅院，王孟冬也被关在一间禅室之中，手脚都被绑着，虾子一样扔在地上。两个四五十岁的健妇守在门口和窗下。
王孟冬欲哭无泪，像虾米似的蹭到窗下，开口问窗口的妇人：“这位姐姐，能不能问问您，我到底是为什么关在这儿？”
窗口守夜的婆子倒是比羽林兵士们通情达理许多，她说：“你叫谁姐姐呢？我怎么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儿？老实呆着。”
王孟冬无奈，说：“姐姐见谅，我是太原王氏长女，宫中徐贵妃侄女，唤做孟冬。今日随着宫中人一起游山，不想遇到了山火，匆忙之间迷了路，入了夜才找到行营。不知为何就被绑起来扣在这儿。实在是一头雾水，还请姐姐指点，等出去了，孟冬必定有重谢。”
窗口的婆子哼了一声，没吱声。
倒是坐在门口的婆子开口说：“姑娘莫怪，我们也是听令行事。今日山火，正好困住了贵人，眼下羽林卫和右骁卫一股脑地救火、抓刺客。可能是见姑娘独自一人在营地之外，有些可疑吧。”
王孟冬浑身脏兮兮又湿漉漉，问：“晚上天冷，姐姐们不如进屋里来，我还要等着回宫，不会走的。”
窗下的婆子这才松了口：“姑娘好心，奴这差事就是在守在外面。”
王孟冬问：“刚刚这位姐姐说的贵人，可是大皇子，他可还平安？”
窗下的婆子说：“这我们哪里知道？”
门口的婆子却一敲膝盖，说：“你还真别说，我干女儿这次调去中宫伺候，听说傍晚的时候，大皇子被救回来了。”
窗下的婆子懒洋洋地接话：“这话怎么说？”
黑暗中，王孟冬睁大了眼睛。
门口的婆子得意洋洋，说：“你猜啊，简直跟那话本似的。”
窗下的婆子敲了下窗棂：“还卖关子啊你。”
门口的婆子这才娓娓道来：“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女儿找着了大殿下。你说巧不巧。”
王孟冬悬着的心才略略放低了些，李浚应该没有死。
窗下的婆子这才被吊起了好奇心：“你说啥？满山都是灭火抓刺客的兵士，怎么就让这一个女儿家找到了？”
门口的婆子兴致高了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王孟冬：“这你就不知道了，当时起了山火，大殿下又找不着了。大殿下，那可是国本啊，怎么敢让武将知道。是中宫的皇后娘娘派了女官暗中寻找。正巧让羊氏女儿找到了受伤的大殿下。”
窗下的婆子问：“大殿下受伤了？”
门口的婆子讳莫如深：“这咱可不敢说，我干女儿讲，大殿下就在皇后娘娘院里，皇后娘娘和羊氏女儿贴身照顾着，医官啊全都是只进不出。”
窗下的婆子笑笑：“嘿，那这岂不是情况不好，我们也得早做打算啊。”
王孟冬一颗小心脏骤然收紧，这是什么情况？王孟冬不懂宫中规矩，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只能紧紧闭着嘴巴，竖起耳朵听。
门口的婆子嘿嘿地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话，哪有什么情况不好，我看是太好了。”
窗下的婆子被驳了一句，兴致却愈发高了，赶紧追问：“这话又是从哪里来的？”
门口的婆子愈发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干女儿一直在外头伺候，看着请来的医官，都是正骨、推拿专长的。想来只是跌断了腿脚，没什么大碍。可这羊氏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一个女儿家，深山老林里把大殿下捡了回来，又贴身照顾着，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你想想，这一件件加起来，羊家说不定要再出一位中宫呢。”
王孟冬听得愣了，李浚真的不愧是天命，这话本一样的故事也能发生。可王孟冬忽然念起当时李浚胸口粗粝的呼吸声和骨擦音，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等三五年后，他们成亲，羊氏女儿大概听不到这骨擦音了吧。王孟冬有些恶毒地想。到时候她完成了山神的安排，应该回到了石楼山的石洞里，日子逍遥得很，哪里会有这些幺蛾子。
窗下的婆子酸酸地说：“说中宫也太早了吧，听说断腿再接上，就容易短一截，一个跛子可当不了皇帝。”
门口的婆子哼哧哼哧地笑起来：“老姐姐你可真敢说。不就是眼红我干女儿有份好差事，至于吗？这话可别传到别人耳朵里……”
窗下的婆子自知失言，却还是驳回去：“我说什么了我，你干女儿不是在莳花房当差，有什么关系？”
门口那婆子忽然高声压过了另一个婆子的闲谈：“邱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人就在屋里。”
窗下的婆子赶紧噤声，缩在檐下作揖。
吱呀一声，禅室的门被健壮的內侍撞开，他们道一声得罪，就不由分说地拽着麻绳儿把王孟冬架在肩膀上，直接大头朝下扛着带出屋子。
王孟冬无力地抬头，看春雨如丝，华枝春意正满，双儿在梢头蹦蹦跳跳地跟着。
王孟冬：山神，山神，我也想当黄鹂精。
早前李浚扛王孟冬的时候，情况千钧一发，王孟冬只顾着紧张了，现在被着大黄门扛着，王孟冬只觉得隔夜饭都在喉咙口打转，再一下颠簸就要喷涌而出了。
幸好这后山禅院地方不大，没有走几步，这大黄门就把王孟冬撂在地上，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王孟冬被扛得晕头转向，缓了半天才支起脑袋看看周围。这禅室虽然比刚刚那间大了些，却也没有很大，乌泱泱地挤满了人。为首的是……圣人和皇后。
“孟冬？你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松了绑，拿帕子擦擦脸。”先开口的竟然是圣人。
王孟冬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是一副什么尊容，一整天在泥地里摸爬滚打，晚上又淋了雨，整个人好像是在扔在泥水里搅了搅又捞上来似的。
虽说以前当狐狸的时候，也不是没淋过雨，可两足兽淋了雨，就像是被霜打了似的，狼狈得不成样子。
随后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出来，解开绳子，抹干净她脸上的泥水，把她扶成跪着的姿势。
王孟冬忽然有些想哭，这是第一个问她怎么样的人：“回陛下，孟冬与大皇子殿下一同从前山的大殿向这边走，中间山路上遇到了刺客放火箭烧山。”
皇后眯着眼睛开口：“照你这么说，这山火竟是人为？”
王孟冬把真话和假话搅在一起，说道：“不错，殿下武艺高强，一路护着我逃跑，后来因为吊桥被火烧毁，滚落入河谷。殿下好像伤了肋骨。我担心断骨移动，不敢轻易挪动，于是想要去找人搬救兵。谁想迷了路。”
“可有人能给你作证？”皇后问。
王孟冬说：“当时山路人迹罕至，并没有证人。”
旁边一个穿着僧衣的小和尚跪到厅前，咚咚地磕了几个头，才说：“回皇后娘娘，小人是正殿洒扫的，小人确实看见大殿下与这位姑娘两人一起走出碧华寺正殿，往后山方向去了。”
王孟冬跪在那里，希望他们直接决定把自己流放两千里，然后她就可以回山里了。
皇后声音稍微有些抖：“所以，就是你，把我儿一个人留在山火中？”
话音刚落，厅中一片哗然。
王孟冬实在心累，这一句一句的话里都是陷阱，还不如让刚刚被关在禅房里听婆子闲聊吹牛。她说：“当时情况紧急，大殿下似乎伤了肋骨，意识不清，山火越来越旺，附近又还有刺客。我就把他推到水潭边，用杂草掩住行迹，想着寻找救兵，也想引开刺客。”
皇后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妇人冷笑一声开口：“怎么和你王孟冬在一起，就总是有遇上刺客？”
王孟冬懒得编瞎话，直接呛声说：“或许是平时殿下身边都有侍卫，却总喜欢一个人来见孟冬吧。”
堂上又是一片哗然。
皇帝开口：“好了好了，朕相信你的话，阿浚现在不方便，过后再找他核实便是。你说的这刺客，你可曾看清了他的面貌？”
这问题倒是问在点子上，可王孟冬却没办法说实话：“……不曾，他只是躲在远处放箭。”
皇帝转身，朗声道：“天佑我朝，天降大雨扑灭了山火。我儿也平安了。刺客的事情就交给右骁卫吧，孟冬你先去洗一洗，莫着凉。”
圣人开口，自然再也没有反驳的声音，王孟冬顺着扣头谢恩，被女官扶下去梳洗。
“大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出了禅院，王孟冬试探着询问给自己撑伞的女官。
那女官垂着眼睫，公事公办地说：“奴家怎么知道大殿下的事情，姑娘快去洗浴吧，陛下吩咐的。”
不愧是圣人亲自吩咐的，不过几步路的功夫，热水已经备好了，屋里蒸汽缭绕，温暖又干净。
王孟冬抬头瞅了一眼附近的树杈，上面一只鸟儿都没有。
罢了，双儿都走了，李浚谁爱管谁管吧！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闲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