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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裴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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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孟冬和李浚一前一后从坐论阁出来,崇文馆的大学士裴熙便匆匆走上前来,草草见礼。也不同李浚客套,直截了当地说:“刚才的刺客已经伏诛。”
李浚眉头皱起来:“死了?”
裴熙是崇文馆的大学士,也算是李浚的老师。他和李浚对话总是似有若无地带着些长辈的关爱和严厉。
裴熙说:“正是。当时京兆府的不良人发现了刺客踪迹,可这刺客身手了得,和不良人缠斗了良久。是静山上师雷霆手段,一箭射死了这刺客。”
竟然是静山上师动的手。静山上师方才还在为王孟冬包扎伤口,才出去不过一刻钟,竟然已经动手杀了那刺客?
李浚问:“那静山上师现在何处?”
静山上师倒是深藏不露,他不过一介黄冠羽士,不仅通医术,还会箭法。要知道,众人缠斗之中一箭射杀匪首,这是何等的技巧。
裴熙微微颔首,这问题正中鹄的:“刺客虽然当众行凶,但到底还没有定罪。静山上师一箭毙命,到底还是有些不妥。京兆府还需请上师回话。”
守卫皇城的金吾卫此时刚刚赶来,他们匆忙地在崇文馆内、坐论阁周围布防。还与想要进入坐论阁内搜证的不良人起了些口角。
李浚看在眼里,朝裴熙微微颔首:“某先过去看看。请学士稍等。”
裴熙赞许地点点头。金吾卫惯常仗势欺人,有他们在,不良人查案怕会有阻碍。现在行刺一事疑点不少,不能惯着金吾卫放肆。
李浚大步流星地走到金吾卫与不良人之间,清了清嗓子。
双方立时闭了嘴。
李浚一句也不问刚刚的争执。只是将手中包着短剑的布包交给为首的不良人,说:“这是刺客行刺时手里的兵刃,形制有些古怪。或许可以当做线索。”
不良人当即抖开包裹,细细地查看起那两柄还带着血的短剑。
李浚又对金吾卫的校官说:“刺客已经伏诛,某也要回宫了,你们也算是护驾有功,某会向圣人请赏的。”
这是“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儿了”的意思。
那校官一听,也无话可说,道了一声谢,便回头招呼布防的弟兄,准备护送李浚会宫。
裴熙这边,他看了看两手手掌都包着白麻的王孟冬,客套道:“姑娘就是方才救下大殿下的人吧,真是巾帼英雄,裴某钦佩之至。”
王孟冬看李浚刚刚都对这个中年人客客气气的,虽然不清楚他的官职,但也明白他身份绝对不同寻常。王孟冬不卑不亢地说:“大人过奖了,当时事出紧急。殿下身份贵重,不论谁在一边,都会舍身护驾的。”
裴熙见王孟冬不居功,心里对她多了几分好感。他问道:“敢问姑娘贵姓?姑娘是孤身一人来听制讲的吗?可还有家人跟随?”
王孟冬正着急这事儿,竟然一句就被问道点子上了。她答道:“免贵姓王,与小女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小婢,十岁上下,穿鹅黄衣裙。刚刚厅里混乱,走散了,可能自己回宫去了。”
“回宫去?”裴熙疑问。
王孟冬不过说漏了一个词,就被他抓了个正着。王孟冬只好解释:“小女是贵妃内侄女,如今和贵妃住在宫中。”
“姑娘是太原王氏,”裴熙露出一副不愧是你的表情,说,“哈哈,果然是高门之后。”
王孟冬惊讶裴熙对于姻亲关系这么熟悉,面上却矜持地说:“大人过奖了,小女不过是凑巧。”
裴熙敛了笑意,问道:“姑娘从前可曾认识静山上师?姑娘怎么知道上师制讲的?”
裴熙的声音并不严厉,遣词也是平常,仿佛只是随便问问。可空气却倏然凝滞。
远处的不良人微微侧身,似乎也在听着这边的问答。
王孟冬脑子里面翁地一声。静山上师制讲,皇长子遇刺,王孟冬一个弱质女流空手竟然挡住了刺客。那刺客同不良人对打的时候,明明武功身手深不见底,竟然被这女子一把握住了兵刃?
更可疑的是,这刺客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刺客刺杀失败,崇文馆和上师的制讲还未开始就不得不散场,
算下来,这一场闹剧,只有王孟冬一个人得了救驾有功的名声。
如果王孟冬受了重伤也还说得过去,可她竟然只是手掌上受了点轻伤,甚至没有伤到筋脉。
如果王孟冬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可她是太原王氏的长房长女。
前不久,南地的王家落魄了,圣人眼看着有意提拔留在北地的王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氏女立下这么一个大功,实在是让人生疑。
王孟冬被裴熙的威势压制,背后滑下一滴冷汗。自己是唯一的得利者,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怕是所有人都会有所怀疑。
可是刚刚刺客已经死了,切实的证据,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了。
无数个念头呼啸着盘旋而过,王孟冬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这个老东西虽然是两足兽,但眼睛里的精光却不输给任何狐狸精。
“小女不敢欺瞒大人。小女先前……对静山上师一无所知,今日来制讲,是因为大殿下邀约。”王孟冬迎着裴熙的目光,缓缓解释道。
裴熙不由眯起眼睛,刚刚王孟冬的意思像是在说,自己救驾不过是偶然。可从现在这话来看,她竟然是和李浚一起来的?
裴熙转念一想,她倒也不能在这事儿上说谎,李浚就在旁边,过来一问就清楚了。
的确,王氏女入长安侍奉贵妃,本身就有几分待价而沽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有数。一个未嫁女与郎君交游,遮遮掩掩也无可厚非。
裴熙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只是笑道:“竟是大殿下介绍。今日事出紧急,日后重开制讲,还请姑娘赏光。”
王孟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糊弄过去这一遭,只好顺着裴熙的话说:“这是自然。”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旁边不良人却一直都在忙活。
王孟冬瞥见,两个不良人用担架抬着元娘的纤细尸身,往马厩那边走,大概是准备运回衙门查验。
元娘石青色的儒士服血迹斑斑,背后肩胛处竖着一只羽箭。
不良人大约是嫌麻烦,也懒得替刺客遮掩处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尸体反面朝上摊在担架上,一块脏兮兮地白布敷衍地遮住头面。
王孟冬瞳孔猛地一缩。
裴熙顺着王孟冬的目光看了看元娘,说:“可惜了,女子习武本就难得,她有这般武艺却不爱惜羽毛,如此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王孟冬却顾不上与裴熙打太极,小跑着拦下搬运尸身的不良人,问道:“刺客的尸身可还有什么人动过?”
两个矮墩墩的不良人对视一眼,只是冷冷地说:“公家办差,与你无关,快让开!”
裴熙好奇,也跟了过来,问王孟冬说:“姑娘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两个不良人见了大学士,只好放下担架,乖乖行礼。
王孟冬感激地看了看裴熙,却对上一双充满疑惑和威压的眼睛。
这这这哪里是两足兽的眼睛,这明明是躲在暗处的捕食者看兔子的眼睛。
王孟冬咽了一口吐沫,决定照实说:“回大人,小女在此女逃走时,注意到她身后腰带上缝了一截白色狐毛做装饰。”
裴熙和两个不良人都皱眉,眼下这刺客就趴在这里,她身上穿着素色的腰带,什么的装饰都没有。
王孟冬见他们都面露疑惑,说:“小女很肯定,如今已经开春了,几乎没有人会用皮毛饰物,所以这腰带在人群中也很显眼。”
两个矮胖的不良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一个不良人问道:“姑娘可还记得那刺客的脸?”
说着,另一个不良人就地蹲下,掀开元娘头面上罩着的麻布。把元娘的脸拧过来,让孟冬看。
元娘去世不过半刻,五官仍栩栩如生,只是鼻下和口角都有溢出的血块。
王孟冬吓得整个人倒退了一步,她强自定了定心神,说:“没错,这就是刺客。”
不良人追问:“姑娘确定?这刺杀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女子外貌也没什么特别的,姑娘怎么就认定这就是刺客?”
王孟冬忍不住看了看裴熙锐利的目光,不敢说谎:“我曾见过这刺客,她曾是令狐家的女婢。”
裴熙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好一个“曾是”,也就是说,现在不是。王家与令狐家是姻亲,令狐家虽然没有明旨降罪,但被贬岭南,与王家也脱不了干系。
先不提王孟冬为何刚才迟迟不提自己知道刺客的身份。
单单是她这句“曾是”,就明显是想要替令狐家脱罪了。
李浚这才发现这边情形不对,赶忙过来。
他只听到一句话尾巴,大感不妙,赶紧解释说:“没错,刺客就是她。她曾是令狐家女婢,春分时我去令狐家拜访,她曾随我回来。我当时正疑心令狐家,就派金吾卫看守着这女婢,没想到让她跑了。”
裴熙眼睛眯了起来,王孟冬不说也就罢了,李浚竟然也没有第一时间公开说这件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