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遇刺 ...
-
一辆青帷小车划过雨丝如雾,停在崇文馆一侧。车上没有任何惹眼的标记,只是驱马的车夫姿态有些阴柔,不像是常年走街串巷的普通车夫。
车内,双儿伏在王孟冬腿上,额头上绑着冰帕子,肉乎乎的两腮上也带着病态的红晕。
这只八百年道行的老妖精,她发烧了。
王孟冬不知所措地轻轻扶着双儿,好像担心再用力一点,双儿就要被捏散架了。
王孟冬忧心地说:“这次你不用来也可以的,外面还下着雨,要是再着凉了怎么办?”
“还不用你担心我。”双儿白了一眼孟冬。今天的她格外像一个十岁的幼童。
王孟冬哼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我领着这么个病弱的小婢,丢了脸。”
咳咳,咳。双儿是个能动手就不会动嘴的性子,往常小拳头早就招呼上来了。今天她气得咳嗽,都没动手。
王孟冬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双儿的额头。
她额头烫得吓人,就像是把手指插进的雏鸟的绒毛。
双儿甩开王孟冬的手,说:“我们鸟类体温本来体温就比人高,你别闹了,我没事。”
王孟冬皱着眉头看着怀里的双儿,她真的不觉得这是没事的样子。可是又拿她没办法。
“嘘,人来了!”双儿像是弹簧一样坐起来。
她看不惯王孟冬忧心忡忡的目光,可巧外面有人来了。
“……可是王家大娘?”双儿的神通一收,车外人的后半句话就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这大概就是李浚了,王孟冬定了定心神,回到:“正是。”
说着,双儿打起车帘,王孟冬俯身穿过车门。
一把纸伞稳稳当当地遮在车檐边,只等着孟冬出来。
孟冬瞥见李浚被雨丝濡湿的鬓角,也不愿再犹豫,索性大大方方的走进李浚的伞下。
她躬身见礼,道:“孟冬见过大殿下。”
李浚也不伸手扶她,就任由她俯身行礼。
李浚的伞是三尺见方的大伞,但王孟冬却觉得局促得仿佛稍一活动就要碰上了似的。
王孟冬:这真是难顶。
李浚等孟冬一板一眼缓缓地把礼做完,才笑盈盈地说:“妹妹多礼了,制讲在坐论阁,请随某来。”
王孟冬抬头,却正好撞上李浚笑意盈盈的目光。他仿佛是克制了再克制才只把笑容露出这一点点。他其实开心极了。
王孟冬浅浅地点头。
王孟冬猛地回头,刚刚见到李浚差点把双儿忘了。
只见双儿自己撑着伞,轻轻巧巧地从车辙上跳下来。她发梢一抖,整个人又变回了那个永远一团喜气的小丫头。
王孟冬说:“双儿就在车上等吧。上师制讲,你太小了听不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小丫头不敢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李浚耳尖又开始泛红,遣退自己贴身的女婢,这多容易让人误会啊。
双儿立马奶声奶气地争辩说:“这怎么行,奴也想看看静山上师。”
王孟冬:呵,没想到她还有倚小卖小这一招。
赶车的老黄门这时却开口说:“姑娘还是带上双儿吧,她看不到上师,要闹起来,老奴可没办法啊。”
他是徐贵妃派来的人,自然不可能让孟冬一个人跟着李浚走。
“可双儿毕竟太小,我怕……”王孟冬还想挣扎一下。
李浚也笑着孟冬点点头,说:“无妨的,双儿也来吧。”
双儿一吐舌头,却是做了个鬼脸,说:“快走吧,晚了就抢不到前排了。”
李浚撑着伞,一边走一边介绍:“静山上师是我舅父羊尚书举荐的羽士。半月之前入长安,已经御前奏对三次了。崇文馆馆长邀请他做本月的制讲,来的人可是不少。都是想听听他的学问,见见他本人。”
王孟冬腹诽:两足兽长得样子明明都差不多,长安城里到处都是人,干嘛非得来见他?
坐论阁是座临街的大楼阁,虽然主体在崇文馆院内,但门却是开在路上,不拒任何人来听学。
不过三四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檐下。
见门口的小仆接过了李浚的伞,王孟冬假装落落大方地递上一个帕子,说:“殿下头发湿了,擦擦身上的雨吧。”
李浚又惊又喜地看着王孟冬。
这时候再把脸别过去又显得太做作了,王孟冬只好硬着头皮说:“殿下的头发都湿了……”
我是觉得你可怜才借你擦擦头,才不是故意想要送帕子给你。
李浚笑意还是清淡得体,但耳尖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也装作不甚在意地道了声谢,接过帕子却不擦鬓角,而是珍之重之地塞进怀里。
双儿在他们身后收了伞,看着自己绣的帕子被李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虽然已经很麻木了但还是很想嘲笑那只狐狸,于是对着孟冬翻了一个白眼,表示:“本事就到这儿了吧。”
王孟冬回头瞄了一眼双儿,送给她一个“不用担心,一切顺利”的眼神。
……
孟冬和李浚来得算是晚的,台下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门房的小仆收好了李浚的伞,就引着他们到前排为他们预留的位置落座。
王孟冬回头扫视台下。来听制讲的有总角的书童,也有鬓发斑白的书生。甚至还有不少穿着胡服甚至广袖裙衫的女子。
王孟冬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儒生的打扮,感觉有些做作。
不过如今也不是后悔也晚了。徐贵妃当姑娘家的时候,女子出门还是要带着藩篱或帷帽的,否则就要换上男人打扮。
如今也有姑娘就大大方方地穿着襦裙来听制讲了。
王孟冬瞬间觉得就算是静山上师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这一趟来得也不算亏。
坐论阁制讲的礼堂本来是很宽敞的,可是有些书生因为没有座位,不得不站在走廊里。而李浚预留的位置在最前排,就不得不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引路的小仆急得满头大汗。
“这位郎君,借光……”那小仆连连作揖,请前面的站在走道上的人让一让。
前面的穿长袍的郎君像是刚刚意识到自己会挡住通道,侧过身来,脸上的歉意和惊讶恰到好处:“抱歉,请。”
就在这位郎君的视线划过王孟冬和李浚的脸,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千钧一发之际,王孟冬突然认出了他。
不,不是他,而是她!这郎君不是别人,是穿着男装的元娘!当初令狐愚派遣到船上,计划带王孟冬去淮南的女婢元娘。
元娘二话不说,双腕一抖,两把短剑从袖口中滑落。
引路的小仆大惊失色,刚想大喊:“这……”
还不等话出口,元娘反手一挥,剑柄撞在他额角,他便两脚一软,消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周围人纷纷议论着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静山上师,又你推我挤地想往前靠一靠,谁都没注意到这倒在地上的小仆。
除了李浚。
他本能地张开手臂,想护住身侧的王孟冬:“阁下……”
不等李浚说完,元娘揉身上前,两柄短剑仿佛化作了三五柄,交错着划向李浚的脖颈。
李浚从小习武,但习的是军中大开大合的武。如今他手无寸铁,身后是王孟冬,左右是无辜的书生看客。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能犹豫的时候。
王孟冬到底是认识元娘,比李浚反应快了一步。
时机间不容发,王孟冬来不及想,直接用手抓住了元娘的刀刃。
这是快速移动的法门,天下武功唯快,可王孟冬到底也只能徒手握住白刃
刀刃锋利,顷刻间便见了血。
血滴沿着短剑的血槽流到剑格,又沿着剑格滑下,坠落在地上。
旁边的书生这才反应过来,惊声喊叫:“有刺客!”
这一声仿佛是灰熊一掌拍碎了马蜂窝,嗡地一声,喊叫声四起。
元娘瞳孔一缩,见大势已去。果断地放开了两柄短剑,拧身遁入人群。
王孟冬哪里肯让她再逃了去,甩开短刀就要去追。
“孟冬莫追!”李浚急忙拦下王孟冬。
王孟冬回头,见一只黄莺流星一般划过。向着元娘离开的方向。
王孟冬这才停下脚步,她现在才感觉两只手上特别特别疼。
“孟冬妹妹,你的手……”李浚的声音微微发抖。
人群慌乱异常,座下人仰马翻。
元娘逃跑路上为了遮掩行迹,顺手扯了东家的玉腰牌,拽了西家的墨竹笔,又随手扔开。
“救命!”
“流氓!”
“抓小偷!”
“我的笔!”
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混乱不堪。
王孟冬的手被划伤至肌理,大颗大颗的血滴不断地涌出来。
李浚颤颤地掏出怀里的手帕,紧紧地扎住孟冬的一只手。又扯了中衣的布料,扎住了另一只手。
“没事了,没事了,血止了就没事了。”李浚轻声安慰孟冬,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讲厅中混杂不堪,但李浚好像只能看见王孟冬一个人。
“我们离开这儿,那刺客一击不中,怕是会再来。”王孟冬说。
“好,好,我们走。”李浚说。
王孟冬皱眉,她刚刚一直留心讲厅中听众的衣饰,刚刚好像看见……元娘的腰带上好像有白色的皮毛装饰……那皮毛,感觉上似乎有点像是狐狸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