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试炼 ...
-
王孟冬的气势怂了一秒。
令狐愚说:“我从最开始,就打算带着你一起走的。我母亲曾与王家议亲,王家当年也是答应了的。”
刀刃冷冷,就怼在王孟冬身旁,但令狐愚的口吻还是缱绻似含情。
现在的局面是一边倒的弱势。令狐愚为了逃命,怕是王孟冬只要说错一句话,那就可能要永远留在这空寂的禅院中了。
王孟冬微微蹙眉,硬是在几句鬼话中掺进几句真心话,故作坦然地说:“我现在如果同你走了,那王家就算是和淮南绑在了一起。不行的。我家人……若是天亮见我不在了,必然也会派人来寻。他们不找到我是不会罢休的。”
令狐愚皱眉,王孟冬说的确实有道理:“你当真是一个人寻到这里来的?”
王孟冬见令狐愚犹豫,接着自己的话编道:“我阿爷传信告诉过我淮南的事情,我知道厉害。我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真的能遇见你们。如今见了你,我也放心了。如果你们担心,可以现在离开,我待天明后自己回家。”
她目光湛湛,在月色下闪烁着真诚的光。
令狐愚有些揪心。
令狐家与王家的确实有过婚约,但却从未明说是哪个孩子,更不要提三书六礼。
自己在游船上就想要把王孟冬拐来,在李浚面前夸夸其谈,也确实是想要将北地的太原王家绑在淮南。可王孟冬她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自己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
她自己也被通缉着,却想要为了令狐家的安全,天亮后再孤身一人离开。在大道上独行的贵女本来就少见,若是等到白天,真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她家人身边。
令狐愚不禁放松了肩膀,她情意如此,自己这样做,确实太过无情了。
只可惜……
令狐愚说:“我们就此别过吧,我现在派人送你归家去。”
王孟冬冷静下来了,却不免心惊肉跳。双儿明显是回去搬救兵了,如果今夜自己没能留住令狐愚,他们快马加鞭,怕就再也追不上了。
王孟冬她这种捉兔子的小把戏,可追踪不了多远。
令狐愚说:“夜里凉,拿些水酒来,暖暖身子,也当是为妹妹践行了。”
房中的武士们这才齐刷刷地收起了刀刃,各自在房间的四角坐下。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递给孟冬一只鹦鹉杯。那是整只鹦鹉螺壳做成的酒杯。孟冬两手抱着它,不知所措。
令狐愚自己也从桌上端起一只鹦鹉杯,将杯中酒匀了一些给王孟冬。
王孟冬低头看了看杯中酒,只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狐狸精喝酒和大姑娘上轿一样,都是头一遭。
令狐愚先是自己饮了一口,举了举酒杯,示意王孟冬,这酒中没有猫腻。
王孟冬心一横,广袖稍稍掩面,昂头端起酒杯。
……你别说,虽然是仓皇逃难之间,这令狐家的酒还挺好喝的。馥郁的果香和似有若无的发涩的口感。入喉之后嗓子有轻微的灼热感,但更明显的是口中的回甘。
两足兽也当真是会享受的,竟然可以用浆果造出这般美味的饮品。
“好酒。”王孟冬赞道。
令狐愚垂首,微笑:“妹妹过誉了。”
说着,王孟冬两腿一软,倒在禅房的地面上。
“收拾东西,我们出发!”令狐愚说。
--
王孟冬像是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山上,她骗双儿采来了把整座山的浆果,酿成了醉人的酒浆。
九九八十一天过去了,她揭开酒缸,深吸一口气。
……却闻到一股酸苦的枯枝败叶味。
睁开眼,才发现是十岁大的女魔头双儿,硬生生撬着她的嘴,要往里面灌些成分不明的浓黑液体。
王孟冬挣扎道:“啊,啊,你做什么?”
双儿带着哭腔浮夸地说:“姑娘终于醒了,这药真的有用,你快喝了吧!”
王孟冬:这魔头一定是故意的。
“无妨,既然醒了,孟冬不愿喝就算了。”旁边传来徐贵妃温和的声音。
王孟冬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姨母?你怎么在这里,我们这是在哪里?”王孟冬问。
双儿朝着孟冬眨了眨眼睛,说:“王家出事之后,徐贵妃就在此寺中修养。”
徐贵妃说:“大殿下报了圣人,说你出宫并不是为了逃走,而是为了追回令狐愚。圣人免了你的罪,但你当时不省人事,所以也送来我这里修养。”
王孟冬这才来得及打量周围的陈设。虽然是佛寺禅房的布置,但书桌上的青瓷笔洗和墨竹笔架,一看就知道做工考究,价格不菲。想来徐贵妃在此只是名义上的修养,寺中并没有苛待她。
这就好了,远离让她困顿的不在意她的人,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虽然距离她的本体桃树远了一些。但是春天草木生发,她还是元气满满。石青色的僧袍肃穆,却压不住徐氏灼人的美貌。
“姨母,那个我阿爷……”王孟冬紧张地问道。
徐贵妃柔柔地笑了:“幸好有大殿下,他对圣人说,王家虽然消息灵通,但及时报给了他。你明明是出宫私会令狐愚的,生让他给掰成了带他去留人。”
王孟冬:我本来就是去留下他的好不好。
只是眼下辩解也没什么用,王孟冬现在只担心淮南到底怎么样了。
王孟冬轻轻抚着脑袋,身子夸张地晃了晃。她撒娇似的和徐贵妃说:“姨母,我还是有点头疼,能不能让我再睡一会?”
徐贵妃哪里有不愿意的,只当孟冬是害羞了,立即吩咐双儿落下床帘,让孟冬再睡一会。
双儿跪坐在卧榻角落,落下床帘。当即手指一动,将帘内的声响和视线都封了。
王孟冬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坐起来,扯着双儿的袖子问:“后来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失去意识了?你是不是回去搬救兵了?我拖够时间了没有?淮南那边怎么样了?”
双儿难得温和地拂开孟冬的手,整了整被拽歪了的袖管,才缓缓开口道:“你这次做的漂亮。”
王孟冬爆炸,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怎么还藏着掖着的?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双儿难得温柔地弹了一下王孟冬的脑壳,“我看清了你要去的禅房,就立即化作飞鸟找李浚他们报信。金吾卫恰好在城外搜寻令狐愚下落,我手里有金吾卫令牌,所以很快见到了李浚。”
“然后呢,然后呢?”王孟冬急切地问。
双儿:“然后李浚立即带人封了那祆教寺,我们冲进禅院的时候,你正举着一个鹦鹉酒杯吨吨吨地饮酒。”
王孟冬脸上一红,说:“那是令狐愚让我喝的,我也没有办法不是。之后怎么样了?”
双儿笑:“之后令狐愚还挟持了你想要威胁李浚,僵持了到差不多天亮。趁着人困马乏的时候,金吾卫把你给抢下来了。令狐愚私自离京的事情铁证如山,圣人派人问责,征东将军令狐愚孤身一人麻衣渡淮河谢罪。”
王孟冬接着双儿的话说:“那吴国的袭扰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双儿说:“呵,吴国怕是不能来袭扰了。北伐的将军突然掉了头南下,拿着王氏与淮南勾通的证据,说是要清君侧。”
王孟冬有些恍惚:“那吴国的王氏……”
双儿:“肯定有一场劫难。但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王孟冬叹气。
“你也别叹气,山神来了消息,为了嘉奖你这次的表现,”双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简牍,塞到孟冬怀里,“他送了狐妖代代传下来的修炼法术,命你修习。”
王孟冬低头,看那简牍脏污不堪。穿竹片的牛筋被磨得伤痕累累,距离散架只有一步之遥。竹简上的字迹更是歪七扭八,断断续续。更过分的是,这简牍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狐狸洞的味道。
王孟冬:两足兽上厕所找厕筹擦屁股都不用这种竹简……
双儿:“你这什么表情,这可是无数代狐妖智慧的结晶……”
正笑闹着,双儿忽然表情一滞:“你先躺下,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王孟冬刚躺好,摆出小憩的样子。双儿就收了神通。
床帘之外,传来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娘娘还是和奴回宫吧,您腹中怀的,到底是圣人的血脉,总不能在这寺庙里出生啊。”
“可是,可是……”徐贵妃的声音有些弱。
“哪有什么可是,您总不能和圣人怄气啊。”王孟冬这才听清了,这是杨女史,“您说,您已经不在意圣人了,可您总要为孩子想想啊,它也是您的孩子啊。”
徐贵妃半晌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
杨女史说:“奴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娘娘在此等候就是了。”
王孟冬在卧榻上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地听着。
徐贵妃有了身孕,杨女史想要接她回宫。
王孟冬心惊胆战,有了孩子,徐贵妃怕是就要面对新一轮的情劫。
双儿眼中的喜悦和温柔也慢慢消散,回到宫中,就是回到试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