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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瞎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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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浚孤身一人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前院一片人仰马翻,往来仆役繁杂。而王孟冬整个人被令狐愚抱在怀里,生死不明。
若是王孟冬晚一刻再被打晕,就又是路人喜闻乐见的人间修罗场。
令狐愚还强撑着面子上的淡然。他问:“大殿下,您怎么来了?”
李浚倒是开门见山,他眉头紧缩:“太原王氏有异动,圣人下旨捉拿王氏女。”
令狐愚见李浚没提淮南,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解释说:“孟冬妹妹是听我抱恙,特地来府上探望。太原王氏的事情,她绝不是畏罪潜逃。若是她听到了风声,今日游船之后就不会乖乖回宫了。”
令狐愚低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王孟冬,扭头向身后递了个颜色,说:“元娘,给姑娘找间厢房休息。”
说完,身后杂役的中走出一名穿着深色衣裙的健妇,接过了昏迷的王孟冬。这健妇显然身手不错,抱着孟冬,仍丝毫不显吃力。
令狐愚故作镇定,抖了抖袍袖,解释说:“孟冬妹妹今日落了水,来时路上又受了颠簸。”说着,令狐愚垂首做懊悔状,说,“某非但不体谅妹妹良苦用心,反而怪她不尊礼数,私自前来。妹妹一急一气,这才……唉,过后定要向妹妹赔罪才是。”
令狐愚也是个演技派,他用扇骨在自己小臂上一敲,叹了口气,说:“但是太原王氏一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家慈也是出身太原王氏,但因为亲族南渡,多年没有与族中有联络。太原王家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令狐家一无所知……”
李浚打断了令狐愚,说:“圣人没说过令狐家的事情,只是王氏女畏罪潜逃,要捉拿归案。你令狐家难道想要包庇不成?”
听到圣人没提令狐家的事情,令狐愚就知道至少在现在,淮南与吴国合谋的事情还没有败露。岔子应当还是出在了王家那边。
令狐愚假装犹豫地说:“大殿下此言差矣。这事情说出来可能有损姑娘清誉,但事到如今,某也不得不明说了。太原王氏合族南渡,留在北地的大都人丁凋敝。自我幼小时,母亲就与本家定下了我与孟冬妹妹的婚事。”
李浚脸色铁青,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气场变化,令狐愚看得分明,却接着说:“这次妹妹来长安,明面上是照顾姨母,实际上却是准备我们的婚事。”
令狐愚无是气得快要发抖的李浚,接着说:“既然要嫁入令狐家,就算是令狐家的人。太原王氏到底行了什么不法之事,某身无官职,不方便过问。可总不至于连已经出嫁的女儿都不放过吧。若是孟冬妹妹要抓起来,那家慈难道也要被抓吗。令狐家长辈都是武将,一向忠君爱国,从不参与这些事情,但毕竟事关家中女眷,总还是要勉力保一保的。”
李浚见他讲理,却也不慌了:“三书六礼未成,孟冬到底算不得令狐家的人。若是你明知孟冬在逃,却强行完婚,这包庇的罪名总是逃不掉的。”
元娘安顿好了孟冬,这会儿已经回到了令狐愚身后。院子中的杂役仆从虽然还在做工,但刚刚又有几个趁乱溜出了大门,不知是要去打探什么。
令狐愚看着孤身一人的李浚,眯了眯眼睛。
李浚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接着说:“同样是想要包庇,本宫就不同了。徐贵妃送花到这儿来,合宫上下皆知。本宫能想到来这儿,自然还会有人想到要来这儿看看的。只看时间早晚罢了。你也知道你母家也是太原王氏,若是这个当口随便什么人看到王孟冬在这里,你家怕是真的要连累进去了。”
令狐愚眯眼,广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浚说:“不如让本宫带走王孟冬,大兴宫里最危险,却也最安全。王孟冬绝不知情,你我心中都有数。这事情风波一过,她出来是嫁人还是回家,都没有问题。”
令狐愚说:“若我不同意呢?”
李浚笃定地说:“本宫出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本宫一个时辰内没有回宫,就把王孟冬在此的消息告诉圣人。到时王孟冬在你令狐家。不知道圣人信不信她只是来送花探病的。”
元娘侧身站在令狐愚身后,手缓缓挪到腰间的刀柄上。她双膝微微屈着,暗中蓄力,只等令狐愚一个颜色,就将李浚留在这里。
令狐家绝对经不起查抄。令狐愚原本计划明日出逃,现在各种证据和把柄都么有销毁。若是现在被查抄,怕是会误了大事。
令狐愚眉头皱了皱,又展开。他促狭地说:“呵,没想到大殿下如此重情。”转瞬间他的神色从自嘲变得和缓,他说:“既然大殿下也认定,孟冬只是无端受到牵连,那话就好说了,有殿下作保总比我们令狐家作保要有力几分。”
令狐愚半真半假地说:“妹妹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里,确实是不好解释。元娘,备车,你就带孟冬跟大殿下回去吧。”
元娘一拱手,转身向园中走去。
令狐愚接着说:“但孟冬妹妹与我家的婚约并不是口说无凭。我家上下都当孟冬是自家人,若是她有个万一,我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浚不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令狐愚一眼,转身驾车离开。
令狐愚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了春衫。他猛地将额上装病用的冰帕子拂落。
这王孟冬,差点坏了大事。
幸好李浚心中早有先见,一心认准了王孟冬不知情,王孟冬只是来探病。不然那这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过关。
本朝祖训“单身无重任”,在外的大将总要将子弟留在京城,面子上说是为了进学和交游,实际上是为了能牵制在外的将领。令狐家留在京城的子弟,就是令狐愚。
现在正是淮南与吴国合谋,举大事的紧要关头,令狐家绝不能被查。
王孟冬……如果能带走,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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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醒来时,是在崇文馆的一间书库中。
王孟冬睁眼,看着两侧高耸的书架,陷入疑惑。
不等王孟冬像傻子一样认清现实,李浚硬生生地说:“这是崇文馆,本宫的书房。你在令狐家晕倒了,本宫就带你来了这里。你放心,不会有人来。”
王孟冬:啊?为什么要带我来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这两足兽是想要……?双儿现在不在,其实他真想要怎么样,其实也不是绝对不可以。
李浚满看着王孟冬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脑袋里一会想着令狐愚所说的婚约,一会想着太原王氏的阴谋,恨不得用手指戳着王孟冬的脑袋问清楚。
他到底是做人十几年的成熟人类,耐着性子问道:“圣人刚刚因为太原王氏的事情大发雷霆,要通缉你,徐贵妃也被送去了寺里。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还是想亲耳听王孟冬说她不知道。
“啊!”王孟冬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说,“快去找令狐愚!令狐愚借着王家和吴国搭上了线,准备趁着北边春耕之前北上进攻!”
李浚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孟冬一愣,总不能说,你知道我带来一个小丫头吧,就是十岁上下总是扎双丫髻的那个,她跟我讲的。
王孟冬眨眨眼睛,凭借狐妖的本能编了一套瞎话出来:“前几日我听到传闻,说吴国南地有异动。今日游船的时候,推我下水的是令狐家的女婢,我换衣服的时候,那女婢说王氏有难,让我跟她去淮南。我回宫时,宫里还风平浪静,圣人并没有发作。她必然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王孟冬见李浚还是不知所谓的样子,接着刚刚的瞎话编:“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父亲绝对是一心为国的。太原王氏在本朝任官的只有我父亲一人,其他人就算犯事也绝对惊动不到圣人。剩下的,就只有淮南征东将军令狐方的夫人王十四娘了。”
李浚还是眉头紧锁,但是王孟冬隐约在他眼里看到了动摇的痕迹。
王孟冬再接再厉,目光湛湛,信誓旦旦地看着李浚,说:“圣人震怒,此事非同小可,定然与吴国,与令狐家相关。”
李浚被王孟冬的目光捉住,一时竟忍不住相信。他从王孟冬受伤骨折那次就发觉了,无论王孟冬说的做的多么匪夷所思,他都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李浚顺着王孟冬的思路把事情过了一遍,开口问道:“你如何得知吴国有异动?”
他也是今天刚刚得知。
总不能说是一个十岁的小丫鬟,一只黄鹂精告诉我的。
王孟冬着急:“你不信我也无妨,把令狐愚看住,稳住淮南就是了。我当然也希望这些都是无端的猜忌。”
李浚微微皱眉。王孟冬所说的信息,基本上他也都知道。她的推理,虽然算不得十分周全,但她的假设是最坏的假设。
看住令狐愚,倒也是有备无患。
不知不觉,李浚竟然接受了王孟冬的想法。
“你不是同令狐家有婚约,怎么还如此攻击他家?”情绪略一放松,李浚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酸气地说。
王孟冬愣住,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山神确实是这样安排的,可这都是为了你和你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