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系列衍生 笑由人》宫庆明

3、二

　　他自大门而入，一直进了内堂。
　　此时夜色渐浓，屋内烛火摇曳，有沁人心脾的炉煮药香。
　　屋内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安静的神色乍看有些相似，但细看却完全不同：一个坐的渊渟岳峙一副大好河山挪不动的闲静气派，一个则怡然自得淡泊宁静似乎还有些许神游物外。

　　那么一瞬间心里微微就有些动容，不知道是为谁。
　　但凭着多年泅渡于江湖的经验，他仍是生生停止了神思，屏气宁息，敛衣肃容，拱手浅浅一揖道：“诸葛先生，大捕头。”
　　莫了，还不忘抬眼观察二人的表情动作。

　　但是他头一次感到失措。于江湖中那么多年，他自信这世上让他看不穿勘不破的人没有几个，而此刻，他偏偏就遇上了，一来竟还是两个！
　　一样的渊渟岳峙，一样的云淡风轻。甚至连眉梢袖口都没有动一下。

　　看不出哀乐喜恶，便着实不好下手。
　　他明白大局重要，也懂得隐忍不发——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懂得忍耐换来的——当然，他更知道的是面前这两个人不好惹、惹不得。
　　所以他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出一丝虚伪的真诚的微笑，闲闲负手道：“也许我不该来，但我不得不来。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敬重诸葛先生和四大名捕，但亦是想让你们知道，看清楚，当今的局势、京城的风雨动荡谁主沉浮。我做的，是我想做之事，也是该做之事。我只求生而无悔，不在乎别人的言辞。”
　　“敬重还是示威，明白人自然明白。”那少年这方朱唇轻启，秋水一样的秀眸微微一抬，似是不经意间看向他，“天地不仁，却道是未泯良心。人生于世，最怕辜负知己之人。昔日三合楼上惊城的一战，说过的话立过的誓，白副楼主怕是早已忘了。既然前事不追，也莫要寻人同善后事罢。”
　　他仍叫他做“副”，不肯改口，便是一心向前不留后路，没有商权的余地。

　　白愁飞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犀利，负手的样子风姿绰绰像极了孤独的战士。他别开那老者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沉沉压力，对上那坐着的白衣少年冷冷的带着省视的坦然目光。
　　心好象被敲了一下的悬惶。
　　也罢也罢，他来此不过是探个口风，从未想过能得到一两分好处。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这一生，注定是不能做诸葛那样所谓的好人。

　　且将要踏门而出，但他忽而回头，仍是不甘心的，带着千军万马的执意，拂袖凛眉道：“我白愁飞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因为想飞，所以哪怕是一口气，也是要争的。
　　因为那个少年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想起了那个永远坦诚着眼光，他恨着也怕着的人。
　　明明不同，却又为什么觉得相似？

　　白愁飞走了，屋子里依然药香弥漫。窗外树影斑驳，投到少年人身后的墙上，像晃动的水波。
　　蜡将尽。
　　清矍的老人终于打破沉默。他睿智的眼光里透出的神采让人觉得莫名的温和安定但也同样清明犀利。
　　他说：“无情，这不像你。”

　　急躁，冲动，不够冷静。他在面对白愁飞的时候，过于苛刻严厉，失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过早的表明着立场，言辞讽厉，不留余地。
　　这不像他。
　　诸葛一语道破。他像小孩子被人说中心事，低了头半晌无语。

　　将一方用青布料包着的物事隔桌递与于他，诸葛先生再不多言半句，起身出去了。
　　他慢慢摊开来看了，却又募地收紧，手心在一瞬间被狠狠刺痛。

　　那人不曾说过，他便不曾得知。
　　那些看似细小的伤痕，原来可以那么疼。

　　模糊间看到的是那日窗几之前与自己比肩而谈的少年。一身青灰色的衣衫，夜风扬起他黝黑的发丝，苍白的脸庞上一双眼睛像燃着冰冷的火。他说人生于世不过瞬息数载，皆由天命罢了。我们何其所幸，还得哭笑由人。

　　他们一向都是信人信己的。
　　所以也最是身不由己。

　　无情本该无情。
　　即使眼前下起一场绵长的雨。
　　一如当年，好久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