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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送绿璃到会场上方的酒店房间,七树托服务生去拿套干净衣服,这里有免费提供备用衣服。
绿璃在浴室里问:“姐,那个大友洋志,你认识吗?”
“他跟你说什么了?”
房门被敲响,七树拉开门,顿了一下,捡起那只安放在门口的纸袋,把里面的东西抖开一看,一条墨绿色小礼裙,裙摆很蓬,外围一层薄纱,肩颈处还有蝴蝶结装饰,是那种各方面都符合绿璃喜好的类型。
七树翻开吊牌看了一眼,然后拿剪刀剪掉,敲浴室的门,把裙子递进去。
“就一些很混蛋的话啊!我都要吐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咦这裙子好漂亮啊,你还专门让人去外面买了呀?啊啊啊不行越看我越想洗澡,我觉得我脏了,不配穿这裙子!”绿璃在里面唠唠叨叨跳脚蹦。
“洗吧。”七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小兰说她马上要过来。”
“那你又要去哪里啊!”
绿璃气势汹汹地探头出来,房间门口已经换了个人。
“绿璃,你还好吧?”
“还好啦……我姐呢?”
“七树小姐说她有点急事。”小兰回想起刚刚对方的说辞,“不会去找那个人给你出气了吧?”
“不会的。”绿璃倒是果断地否决了,重新钻回了浴室,“对方那种人她才不会那么沉不住气。”
“降谷先生。”
地下停车场里,邻近出口的角落里,男人在黑暗里转过身:“东西带来了呢?”
“照您说的,到附近商场,买一条有蝴蝶结装饰的绿色公主裙。”
由于上司临时下达的任务中指定要素过多,而执行时发现整个过程中的实际要素更多,风见一边喘着气把纸袋递过去,一边强忍住八卦之心:“到底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安室却径直阻断了他企图试探的心思,“事后我会告诉你的,现在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突然,安室拽着风见闪到立柱后的空隙里,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你小子演技可以啊!”
“你不如夸他胆子可以,那一杯酒浇得干脆利落,那小美女身材还真不只是电视里的视觉效果啊,哈哈!”
“嘘,要让大小姐听见,人家可是要当场掰折你的手指!”
“哎呦,我好怕呀!哈哈——不过姐姐的身材看上去也超有料,大友,你不亏啊!”
“说真的,大友,那位虽然长得没那小女儿亮眼,但也算大和抚子类型的,论持家过日子,你面子够了。”
“让伊集院家大千金在家伺候,大友先生以后可有福了啊!”
“喂喂,话说太满了吧?我听说人家在警察厅职级也不低的。”
“你仔细想想,你什么时候听过关于她的新闻?伊集院一家人,除了她,哪个不是在外头声名赫赫的人物?她老爹伊集院宗嗣,在警界那是什么地位,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几家的老子听见这个名字都得礼让三分,职场上给自家子女行个方便,不就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嘛!”
“还不是因为大公子不争气,非去当什么狗屁医生,小女儿又没成年,家族产业可不得让大女儿沿袭,不过没必要担心,一介女流能有多大作为?你看那些养尊处优大小姐,最后不都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结婚生子,就看后半辈子跟谁了,大友日后肯定是银行长,到时候掌握日本一半经济命脉,她伊集院家也不亏!”
“说实话,我还真就看不惯那整天端着架子装清高的淑女,脱了衣服还演哪出贞○洁圣女!”
“话别说太满,说不定人天生性.冷淡呢!”
“那大友你以后可辛苦了!”
“哈哈哈哈!”
“这群家伙——”
风见听得气急败坏,被及时按住了肩膀,安室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阴霾,纨绔子弟们自认无人知晓的大放厥词还在继续。
“不过大友,我就好奇你为什么就看上了那个圣女呢,那小美女不好吗?看起来可比她姐姐好骗多了哦。”
“你懂什么?”
中心人物终于说话了,声音里没有半分醉意,相反满溢着清醒的狠厉,可见刚刚在会场里闹那一出,纯粹是在做戏。
“有人有意促成一段好姻缘,我也只好成人之美了。”
顺着消防通道,再上一层楼梯,位于16和15层之间连接的位置,预料之中的人倚在墙边,即便是抱着手臂在等人,也能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里并无半分松懈。
楼梯间又阴又冷,七树没穿外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等安室抬头看过来,又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对面。
“我以为您吃醋了。”安室直起身体,从容地开口。
七树审视着他,又诚恳地问:“为什么?看到敬业的员工能屈能伸,老板应该感到欣慰还来不及。”
“您的表情可真不像欣慰。”安室笑了下,“裙子还合绿璃小姐的心意吗?”
“记得报销。”七树纹丝不动,“不过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就让风见专门跑一趟。”
安室没有闲来溜部下跑腿的恶趣味,他只是并不打算向她坦白。
“交给自己人更保险。”安室施施然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你现在倒是有求知若渴的心思了。”七树不气反笑,眉眼里荡起一点与寒风同温的朦胧冷冽,“你之前选择过了,我们互不过问。”
“但是您先交出来的,不是吗?秋津集团的内情,本不在我可以知悉的权限范围之内。”安室耸耸肩,“交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七树知道他一定去查了秋津案的来龙去脉,那样就会不可避免地触及千久财团的发家史以及那些黑色印记,但要说他只因此就把对方当成不惜成本接近的对象,未免太浪费了。
“你总是这样。”
“是。”
“但我不是。”
“课长,您所谓违背本能的事情已经做过太多,作为接收者,我也有理由寻求一个定论。”
七树没有反驳,安室觉得她最近犹豫的时刻特别多,而原因他好像也窥知一二,无论是对于三浦找上自己,还是面前的女人难得沉默的供认。
他迈上前一步,七树退后一步:“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香水味。”
“嗯,我更喜欢您的。”
安室从善如流地认可,微俯下身,他的衬衫领口沁出淡淡的香槟味,温热的气息扑进七树的鼻腔,他不由分说地拥抱她,热度留在她光裸的肩背上,她抵抗般不予回应,一手按在对方胸前,触及带着些许体温的宝石领结,澄蓝的光泽泄出指缝。
七树摸到对方紧绷绷的背肌和脊骨,又觉出对方莫名柔软又带点强势的情绪,她猜不到源自于什么,暗自松懈了呼吸,任由他予取予求。
“这算什么?”她轻轻敲敲他的肩膀。
安室同样轻轻松开她:“补偿?”
“听上去你还挺知进退。”七树瞄他一眼,“那就说说看,哪里来的情报,让你注意到了千久财团。”
安室没想过能瞒得住对方,却也不打算直接坦白自己与三浦的约定,为此他准备了一套不全然算谎言又有理有据的说辞,足以让七树打消追根究底的欲望。
“千久财团曾经与秋津集团有极为密切的交易往来,不难想象当年后者横行霸道的幕后势力有多强大,虽然那时不止千久这一家公司,但发展到今天的也只剩它了,我还了解到,千久和乌丸从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彼此寄生,彼此制衡,这意味着它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七树默了半晌,说:“不要太深入这里。”
安室微微一愣,他以为对方打算追问,而实际上是警示。
“你知道今天来的人里,有多少是和千久、乌丸一样的家伙吗?”
她微微探身,镶在夜幕里的高层建筑下方,光点星罗棋布,豪车渺如蝼蚁。
“很多事情拿不到台面上辩证黑白,不过三浦先生还真是知道人尽其用,知道通过利用外来者拴紧内部人士的神经。”
她后一句话里多了一种料及的愠怒,又因过于平静而显得习以为常,安室打量她抱着手臂纵览夜景的姿态,礼服裙摆高处不胜寒地飘动,如同对方一些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无需任何矫饰、甚至需要一些矫饰才能藏好的锋芒。
即使建立起了亲密关系,他也暂且不会用平语叫她的名字,等同于每一次藏在背后郑重的凝视。
然而到底是自己没有做好准备,还是打心里不愿她降下半点身段,这是只有安室自己才知晓的谜底。
“我不是第一次接这种委托。”他不得不尽量轻描淡写地提醒。
七树微微一笑:“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就不是其中之一呢?”
安室没有正面回答:“不管怎样,您也该意识到了,今晚的天气不算友好。”
“的确,但这样的温度放在冬天也很正常。”
七树简略又武断地结束谈话:“再拖下去,你的委托人估计急得要广播找人了。”
“您还真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我不该把因老一辈产生的恩怨发泄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头上。”
“这话也适合用来自我规劝吧。”
“但我可不是会叫你「お兄ちゃん」的小姑娘。”
“但您宣誓主权的样子挺可爱的。”
“……我是不是说过别再用这样的形容词了。”
“对了。”
下到第15层,安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身望过去:“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七树站在逆光处,收回投向上方的视线,回他:“有备无患。”
安室徒步下楼梯,到临时置备成准备餐点的后厨,帮忙打点了一会儿,以实现自己离开会场时的借口。
从一楼的安全通道通往会场的走廊里,有两部电梯,左边的电梯门前,摆着「施工中请勿靠近」的黄色标识牌,而安室离开会场前这里还是空的。
从他下到停车场与风见碰面,再到现在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假如他真的只是如他蒙混过关的理由一样,去“帮忙整理提供给客人们的酒品”,大概也不会因为一架电梯发生故障而过分在意。
然而,这座上有五星级酒店、下有高端宴会厅的大楼,在承包一场名流婚宴之前,必定会将一切公共设施检修完善,他们连用来布置会场的花束都控制在999束,酒店虽然只打算开放一层楼,却要求所有后勤人员加班三天把所有房间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安室驻足了一会儿,摸出耳机戴上:“风见……”
会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条件反射带起警觉的身体反应,他快步赶向意外发生的方向。
鉴于一楼除了大门和前台,这个会场占据了其余全部空间,因此会场中央单独设了第三部电梯,可以直达上方的酒店楼层。
此时,它附近的空地上围了一圈人,大部分都是一副惊恐迷惘的神态,而处在事件中心的,正是他那位体质特殊的师傅和小侦探。
有人仰面倒在地上,黑西裤,黑皮鞋,是市面上较常见、平平无奇的款式,不符合今晚宾客们的身价,待他走近,才看清那人与自己身上无异的制服套装和死不瞑目的定格面容。
“初步确定,死因应该是机械性窒息。”小五郎凭借前刑警的经验,判断着死者脖颈处的一圈深色痕迹,“被人从后面用绳结或铁丝之类的凶器勒住喉咙,断气后再被放进电梯。”
不试图藏匿尸体,说明凶手并不怕被人发现,这不符合蓄意谋杀的特征。
柯南前一秒还在神情凝重,下一秒就换上天真无畏的语气:“阿姨,你还记得你在按电梯前,电梯当时停留的楼层数吗?”
“诶?楼层数?”
被问及的女士是现场第一位发现尸体的人,显然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经人提醒,才挤牙膏般一点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我记得……我不小心打翻了蛋糕,蹭在了裙子上,所以想到楼上的酒店房间清洗一下,顺便休息一会儿,就托前台帮我订了一间房,之后我就准备乘电梯上楼,当时的数字……这我怎么会记得,我都没有留意过啊!”
柯南突然问:“您订的房间在几楼?”
“诶?”女士立刻看了眼手中的房卡,“……16楼,1604号房间。”
小五郎和柯南对视一眼:“我记得小兰去找绿璃小姐之前说过,房间号是……”
“1602!”
柯南的脸色和声音一并沉了下去,他掏出手机拨打小兰的号码。
许是他脸上迸发的沉厉神色太过有威慑力,小五郎把手机放了回去,试图安抚对方,也试图安抚自己:“喂喂,冷静点,七树小姐应该和她们在一起吧。”
柯南转头,一眼看到安室正立在人群外围。不久之前,千久丽乃径直跑到他和小五郎面前,质问他们安室去哪里了,而此刻对方一副刚刚回到会场的样子,更加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
安室本来在沉吟着什么,感受到他的目光后,便用口型向他传达:不必担心。
但这件命案的发生,意味着这栋楼里目前可能游走着一位冷酷无情的杀○人○犯,即便不是冲着小兰和绿璃去的,让她们单独呆着总归不安全。
而就在刚刚,电梯突然升了上去,上方的楼层里,有人准备下来。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电梯停在了16层。
有些人退到很远,生怕亲眼撞见什么浑身带血的凶手,柯南的手机里在持续占线,他和所有人一样,都紧盯着开始下降的电梯,直到叮得一声落地,随后门开,从里面走出两个年轻女孩。
小五郎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兰,你们没事吧?!”
“爸爸?没事啊。”小兰的表情有些疑惑,“啊,刚刚有位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告知我们,说会场发生了事故,现在需要对所有的宾客进行排查,我们就下楼来了。”
“绿璃姐姐,七树姐姐呢?”柯南轻轻拽了拽绿璃的衣角,帮安室问了,“她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小兰来了之后,她出去了一趟,之后就没有再回来。”绿璃举着手机,显出一丝忧虑,“而且有点奇怪诶,姐姐她一直没有接我电话……”
“啊!”
小兰这才看到了尸体,惊恐地捂住嘴,绿璃随之注意到,苍白着脸愣了神。
“他、他不是……”
“喂我说,没人注意到吗?”
会场里有人喊叫起来。
“那边那个金色头发的服务员,他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就在尸体出现之前,我看见了!”
顺着大友指的方向,众人的视线逐渐聚集在安室身上,小五郎当即要维护自己的弟子:“喂喂,他不是……”
“没关系,毛利老师,我刚刚的确不在会场,走到门口才听到这边的动静。”安室心平气静地如实陈述。
“安室哥哥!”
千久丽乃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把抱住安室的手臂:“你到哪里去了?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她脸色发白,语气也禁不住哆嗦发颤,甚至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哭腔,貌似是真的被凶杀案吓得不轻。
会场转角处,一身酒保服、端着香槟的男人推了推黑框眼镜,面色沉肃地悄然走开。
门口的保安立刻拦上来:“不好意思,现在所有人都不能……”
男人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本证件,笃定地抵住对方震惊的视线。
“这个人明显不是在会场里遇害的,因此只要查一查案发前后谁不在会场,就可以缩小嫌疑范围了吧!”
这边,大友洋志走过来,红西装扎眼又趾高气昂,他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问道:“你刚刚去了哪里?”
“三楼临时改造成后厨的房间。”
“不可能。”
“您可以向我的同事求证。”安室自动代入角色,“与其在这里凭直觉断案,不如查监控来得快一些。”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监控上做了手脚?”
安室却笑了起来:“正常人对待不确定的事物,第一反应都会持质疑态度,你却一直试图将话题引向某个特定方向,其实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笃定我对监控做了手脚,引导其他人加深是我杀了人的念头,该不会是早就预料了到眼下的局面吧,大友先生?”
“你!你胡说什么——”
“当然,”安室无谓又礼节性地摊摊手,“还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检验尸体上是否留有指纹,或是人体纤维和衣物纤维,人如果被从后方勒住脖子,不可避免地会直接接触到凶手,不过鉴定这些,是警察先生的权利。”
他这一番话客观又得体,方才会场里如临大敌般的气氛,也被稍稍抚平了一些,小五郎不满地瞪了大友一眼:“行了,保安已经封锁了这座大楼,警察马上就到,在这之前谁都不准擅自离开会场,也别再做无谓的猜忌!”
大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转身愤愤又不安地走开。
安室静静观察着对方的举止。明明是不久前当众在七树那里吃过教训的人,此刻却像彻底忘记了这回事一般,没有问及对方的下落。
他本以为,七树会在那之后就回到1602号房间,几分钟后,他们又能在会场上装作彼此不熟地碰面。
他想起两人分别时,对方往楼梯上方望去的姿态。
那时七树逆光站着,他没能看清她的表情,如今想来,那很可能不是「待会儿见」的道别,而是要去解决一些突如其来的麻烦,却不打算让他插手。
大友当众指认他的意图,似乎是有意让自己今晚无法轻易离开这里,对方不会那么好心为警方着想,单纯像是急于找个替死鬼,偏让自己给撞上罢了。
然而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从不第一时间相信巧合的概率,大友很可能知晓一些关于这桩杀人案的内情,即使对方不是下手的人,甚至没有提前料及这场命案的发生,他也至少猜到了下手的人是谁,而现在他要尽力为那个人开脱,不是凶手,也是同伙。
这场陈示在各界名流面前的悬疑命案,更像是在暗之人打草惊蛇的留痕。
“那个……安室先生?”
他回过神,望着眼前叫了他三次的女孩:“兰小姐有什么事?”
“怎么了吗,安室先生?”小兰神色有些担忧,以为他还在意刚刚大友的无忌指认,“别担心,等警察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安室扯出一点笑意,点点头,瞥见绿璃在不远处望着他,不知是不是真有姐妹连心这一说,他第一次在绿璃的脸上看到这样一筹莫展的神色。
七树的手机关机了。
“不知道七树小姐到底去哪里了。”小兰仍在担忧着,“万一那个犯人就在附近……”
“安室哥哥。”
千久丽乃晃了晃他的胳膊,略有些急迫地望着他:“等这里事情结束,你马上送我回家,好不好?”
安室垂目打量着她,不动声色地按了下耳侧:“千久小姐不想玩了吗?”
“不想了,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去……”
安室把手抽出来,轻轻扣住她的肩膀,弯腰伏在她耳边,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但是千久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十五分钟前。
等安室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后,七树回到16层,刚刚推开安全门,就装作落了什么东西一般,转身又进入安全通道,走楼梯到13楼,才再次回到酒店的走廊内。
铺了厚厚红毯的走廊,脚步落下去几近无声,由于今晚的宾主一并包下了会场和酒店,眼下几乎所有的服务人员都被安排到了会场,16楼好歹还有绿璃等人占用一间房,这一层则完全空无一人。
房间大多集中在能够一眼望尽的直廊里,偶有几道拐角,短小的分支里只有杂物间和公共盥洗室,七树一出消防通道,便闪身藏进了最近的拐角,紧跟着一把扣住外面经过之人的手臂。
“啊!”
女孩尖利地叫了半声,被一把捂住嘴巴,七树反手拧开杂物间,再悄无声息地关门反锁,将千久丽乃以一种擒拿的姿势摁在墙角。
“跟踪貌似不是千久小姐的长项。”
千久丽乃在她牢靠的手掌下面呜呜叫,七树压低声音:“保持安静,做得到吗?”
千久丽乃挣不开分毫,最终只好噙着泪花点点头,七树遂把手松开,走过去背靠在门后。
“痛死了……你怎么这么野蛮!”千久丽乃捂着被扭得生疼的肩胛骨,红着眼睛瞪她,还不忘用气音朝她喊。
“谁让你来的。”七树抱着手臂堵在门口,让千久丽乃意识到,如果自己不从实交代,今晚压根别想走出这个杂物间。
半晌沉默之后,千久丽乃咬着牙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果然。
但不会仅此而已。
七树笑了一声,千久丽乃猛然瞪向她:“笑什么?我看见他和你一前一后进了楼梯间!”
小姑娘的心计还是不够,由此七树也知道,对方并不知晓他们言谈举止的内容,毕竟如果有第三人出没在附近,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警惕心都会即刻发现的。
因此这很有可能是一个乌龙,换言之,千久丽乃应该本是冲着安室来的,但压根无法跟上公安王牌兼职恐○怖○组织情报屋的步伐,在转到16楼之前就跟丢了,却误打误撞地,目睹安室送礼服到1602房间门口,又看到七树紧随他后进入了楼梯间。
七树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却也不能放任对方目击这样的场面,任何第三人都有可能成为导火索,更何况这位还是千久文隆的亲孙女。
“他帮忙送件衣服上来,我简单地表示一下感谢,有什么问题?”
“送衣服?感谢?”千久丽乃显然不习惯这样暗含深意的表述方式,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感谢的!”
“猜猜看?给钱,或者别的什么。”
“……”
七树朝她款款走近几步:“你这位骑士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喜欢被人纠缠的类型,所以我想,即使不情愿,也至少会迂回一点拒绝吧,不过最后……就如你所见到的那样。”
“你……你这个……!”
千久丽乃如愿快被气哭了,她的身边摆放着酒店清扫人员用的清洁车,便随手抓起块抹布朝门口掷过去。
七树侧身轻易躲开,不客气地上前,夺下她手里的清洁剂:“千久小姐,你既然知道我,也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在你爷爷那里,这些都不是秘密,擅自跟踪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我可以对你依法进行调查,哪怕你未成年。”
千久丽乃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停下了撒泼般的举动:“你威胁我!”
“是警告你。”
七树在她震惊的注视下,撕开累赘的裙摆:“连被跟踪都察觉不到,迟早被当完枪使还帮人数钱。”
门板被踹开的一瞬间,七树转身将清洁车踹过去,千久丽乃尖叫着往角落里躲,来人被猝不及防顶出门外,扒着门框才堪堪站稳,七树已经翻身越过清洁车,清洁剂对着面门喷过去,不料对方竟然戴了护目镜,却也因此本能地护住头部,她抓住空档顺势朝来人下颌一记肘击,然后扯下一匹新床单兜头罩住对方,紧绕两圈,将其摔扯在旁侧待回收的床品堆里。
她拉着已经吓傻的千久丽乃在走廊里奔跑,好在她今晚为了偷懒,在长裙下面穿了平底鞋,此时此刻并不影响活动。
但伊堂本明不会因为那几下偷袭就偃旗息鼓,对方是曾数次出入过战场的雇○佣○兵,无论体力还是速度都占不到优势,加之眼下还带着一个千久丽乃,恋战绝对是下下之策。
安全通道的门被缠了锁链,显然是故意为之,七树环顾一圈,把千久丽乃塞进碰巧到达这一层的电梯。
千久丽乃瘫坐在轿厢地上,溺水一般大口喘息:“刚刚、刚刚那个人……是……”
七树按下一楼键以及警铃,管理处却迟迟接不通,伊堂本明如果速度够快,极有可能到中间楼层按下降键截停电梯。
该死的是电梯速度不快,此时才刚刚降至10楼,七树按灭没有信号的手机,抬头打量轿厢顶板,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倒是可以从电梯井……
突然间,整个轿厢剧烈晃动了起来,千久丽乃直接被吓哭,一个劲儿抓七树的裙子往她身后躲,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几下,随着轿厢的刹停也彻底暗下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
千久丽乃近乎崩溃的哭喊中,夹杂着从外部暴力撬东西的声音,很快,顶板被大力撬开,有人重重落在轿厢里,顾不上尖叫不断的千久丽乃,七树只得凭借本能躲闪朝自己袭击而来的拳风。
然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对方的攻击有如戴夜视镜一般精准,她尽量护住要害,毫无缓冲的疼痛却令她无法站立。
电击木仓被击发,跳跃出微蓝的火花,酸麻的刺痛如蛇一般钻进骨头缝,剥夺掉她最后的意识。
“我离开会场的两分钟后,你也离开了,在尸体被发现的五分钟前,你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搜查一课的刑警已然到达现场,接管了封锁权,目暮正在与白鸟、高木商议问讯的事项,法医和鉴定组在取证,安室揽着千久丽乃的肩膀,把她带到离人群有段距离的一张餐桌前,扶着她坐下,他站在她身后,声音如往常般平稳柔和,却没有丝毫温度。
“虽然刻意重新整理过发型,但是头发很湿,你似乎出了很多汗,妆有后补的痕迹,裙子也有褶皱,你之前的口红颜色,没有浓重到像是需要掩盖什么一样,你应该是从盥洗室梳妆完出来,才回到会场,但用二十五分钟梳妆打扮未免太久了点,在这之前,你去了哪里?”
“我……”
千久丽乃僵住身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久之前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重现。
手电光打亮的时候,千久丽乃正蜷缩在轿厢的另一侧,尖声哭叫着求饶:“不要,不要杀我!我给你钱,你找我爷爷,他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不杀我!……”
“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千久小姐?”
一个低哑的声音笑起来,日语明显夹杂着英文口音,千久丽乃满脸是泪地看着眼前的络腮胡壮汉摘下护目镜,蹲下来用手电筒恶劣地上下照自己。
她尖叫着挥舞双手,对方不耐烦地叫她闭嘴:“安生点吧,大小姐,再把人全都喊过来,咱们谁也别想活。”
“巴卡第……先生?”
“你……”千久丽乃抽抽噎噎,恐惧地看看他,又看看倒在旁边的人影,“她……”
“她我得带走,董事长还真是爱安排苦差事啊。”伊堂拍了拍手套,站起身活动脖颈,“这女人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刚刚那一下差点把我脑浆都打出来。”
精致的妆发早就散了,千久丽乃手脚并用地往那边爬了几下,试图探寻七树还有没有气息:“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不怕……”
“只干事不过问,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之一。”伊堂不以为然,随即又把手电光恐吓似的晃到千久丽乃脸上,“保证无目击者,也是规矩之一。”
千久丽乃如同见鬼一样直愣愣瞪着他,出于求生本能地承诺:“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
伊堂把七树扛在肩上:“如果别人问你呢?”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伊堂盯了她许久,类似蟒蛇看兔子的视线,久到千久丽乃感到一层层冷汗已经浸透了晚礼服,这个男人才自顾自点点头,带着人起身,与此同时,电梯里的对讲机响了。
“您好?请问电梯里有人吗?”
伊堂闻言咧出一个笑,看着千久丽乃,朝对讲机努努嘴,那意思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有、有人!”
“小姐?小姐听得见吗?控制室的记录上有一次呼叫记录,是您刚刚发出的吗?”
千久丽乃狠狠平复了下呼吸,爬起身走过去:“是的,是我。”
“抱歉,小姐,由于电梯发生不明原因故障,我们刚刚在安排人进行紧急检修,您能判断出电梯现在停在第几层吗?”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安然无恙的笑:“电梯现在停在9楼,请你们快点派人来,我……我有点害怕。”
“只有您一个人吗?”
“只有我一个人。”
“毛利老弟。”
目暮叹了口气:“又是你们几个啊。”
“目暮警官!”小五郎照旧给面子地打招呼,“在你们到达之前,我已经让人封锁现场了,保证尸体和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没有遭到二次破坏。”
“不过,这次稍微有点棘手。”小五郎凑到他耳边,“在我们发现尸体之前,安室他去帮忙了,所以一回来就被人怀疑上了,他是肯定不会干这种事的,只是……”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做服务生啊?”
目暮心说这个男人压根不像缺钱的样子,开那么潇洒的跑车,衣服多到貌似每次见他时都没重复过。
“说是接了委托任务……”
“行了,我知道了。”
目暮沉吟着扫视了一圈会场,今晚出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问讯环节想也知道不会很顺利。
不远处一阵骚动响起,有人发出微弱的制止声,小五郎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穿红西装的男人摔碎了一只酒瓶,扯着嗓子高声喊:“死人了就让警察去查啊,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一个问算怎么回事!”
正是不久前还在热衷于自己指认嫌犯的大友洋志。
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也叫嚣着附和起来。
“在这里等了半天,警察不就是破案的嘛!”
“对啊,难道你们警察吃白饭的!”
“都安静点!”目暮厉声道,“在场所有人都是与本案相关的目击证人,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然而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去,就又有人嚷嚷开了。
“所以是义务嘛,又不是必须的……”
“你们无非就是想问是不是我们杀的人,难道我们口头说不是你们就信吗?为什么不干脆看监控、找证据去啊!”
“得了吧,我现在就让我爸请律师过来!”
“警察先生。”
一位谢顶的中年富商腆着啤酒肚走过来,居高临下地说:“我希望你们的调查能尽快结束,否则不仅损害我们的精神,并且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女儿受了惊吓,都哭半天了,你们还在这里拖延时间,万一出什么差池,我就向你们上级投诉去!”
“我们只不过是来参加婚礼的,出人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我们干的,真晦气!”
“各位、各位请稍安勿躁!……”
高木头疼地叹了口气。
接到报案来的路上,上级就说明了这起案件的特殊性,让他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的晚上,马场物流集团社长的宴席上,突发狙击袭击事件,虽然最终没有造成实际的人员伤亡,但那群养尊处优的贵客们同样百般不配合,无论是盘问还是硝烟检测,他们花了许久也没能平息事态,直到那群着装黑压压、如同反派的角色姗姗来迟。
他不想承认只有特权人士才能搞定特权人士,即使动辄得咎,身为警察,他们也必须履行自身职责,然而眼下要想尽快平息事态,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主人出面,或者可以说,说服主人出面。
很快,宴会东道主——江沢京和,江沢集团董事长——穿着和服现身了。
这位苍老精瘦、面态严肃的银发老人,一手创办了日本第一大电子芯片代工厂,目前在全球的地位稳如磐石,他本人在国内也是声望极高的企业家,在媒体行业话语权很重。
然而目暮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希望他以宾主之态平复客人的躁动,并要他们配合调查,是不可能的。
“目暮警官。”
他径直叫了对方的名字,没有任何礼节性的寒暄铺垫,毫不掩饰自己是有备而来。
众所周知,这些知名的政客商人,都会在警界发展一些“官场友谊”,各取所需的前提在先,被给予好处的人,同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地行个方便,更何况是江沢这种,几乎引领着日本新兴产业发展的重量级人物,他的关系广度,足以延伸到警视厅决策层。
江沢自一众人自觉让开的道路,走至刑警面前,苍老的声音自带不容抗拒的威压感:“如果可以,我希望与你们的上级直接谈话。”
以命令式的语气谈商量,是这些人不避讳的底气,同事、部下、熟友都在望着自己,目暮丝毫不怀疑,假如自己表现出哪怕一丝拒绝的意思,下一秒高层的电话就会敲醒自己避之不及的世故人情。
“目暮。”
一个浑厚的声音打破了逐渐凝重的气氛,高大独眼的男人领着另一批人手来到现场。
他缓慢地径直走过去,那极为惹眼的体型优势,以及难免令人忌惮的外貌特征,令他得以意味深长地俯视任何人,话却在始终明了地问自己的部下。
“问讯的情况如何了?”
“电梯出了故障,我被困在里面了。”
千久丽乃抬起头时,眼睛瞪得很大,亮得异常,仿佛这样就可以在面前的人那里增加自己言论的可信度。
安室展出一丝怜爱般的笑意:“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我……”千久丽乃有些激动,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失衡,又急忙解释,“第一次联系管理处,他们没接,过了几分钟,他们才又联系上我。”
“那时你在几楼?”
“……9、9楼。”她迅速补充了一句,“我刚进去就停电了,还轰隆隆地响!”
“为什么自己跑到楼上去?你也弄脏了裙子吗?”
“我随便逛逛不行吗!你又不在,我很无聊所以就……”
“不过说来奇怪,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没有及时接到报警呢?这未免有些失职了,电梯故障施救延误,可是会导致很危险的后果的。”
“是、是啊!但他们说就是因为发现电梯出了故障,所以忙着安排人手去修理。”
“他们是直接打开了轿门,还是从上面实施的营救?”
“上面……”
“可是按照常规操作,救援人员会用三角钥匙打开厅门,这样才能确定轿舱是否停在本层楼,至于顶板,维修时才有可能掀开它,却不会是协助被困人员离开轿舱的首选。”
“……”
“啊,这样说的话,难道是因为顶板本来就被掀开了,才导致的故障吗?你怎么撬开它的?”
“不、不是……我不知道。”
“千久小姐是从几楼下来的?”
“13楼。”
“可你不是说你刚进电梯就被困了吗?”
千久丽乃猛地一僵,对上安室了无笑意的笑脸。
“那你有看到尸体吗?”
“……”
千久丽乃怔怔地盯着他,忘记了做出反应。
“千久小姐到13楼去做什么?真的没有人弄脏你的裙子吗?”
指甲已经无意间被自己抠裂了,闻言千久丽乃又开始搓衣服,仿佛华美的裙子刺痛了娇嫩的皮肤。
“我……”
“救援人员向你确认过吧,电梯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安室的声音近在耳边,按着她肩膀的手纹丝不动,千久丽乃惊惶地别过脸,在那双紫灰色眼睛里看到从未有过的锋芒,几乎要把她割成碎片。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今晚主办方只开放了16楼的房间,所以其他高层理应不会出现任何住客和服务人员,你那么胆小,是谁把你领到13楼去的?”
“电梯出故障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轿厢突然猛烈晃动,又突然停在半空,还有往下坠的趋势,会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吗?”
“现在能不能想起来,你忘记了什么东西?”
“你不说,是因为你很害怕。”
“怕死,对吗?”
“谁救了你?”
“我不知道!”
千久丽乃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捂着脸无声大哭:“我不知道,别问我……不是我干的,和我没有关系,不是我的错啊……我不能这样,否则的话,我会……”
“我姐姐呢?”
绿璃在旁边早就听出了端倪,此刻终于按耐不住,她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一把扯起千久丽乃的头发,紧跟一个毫不含糊的响亮耳光,把人丢垃圾一样丢在地上,随手抄起一只高脚杯,狠狠敲碎在桌沿上。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你现在说出来,否则别怪我现在就把你头发薅秃脸划烂,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让你这辈子都不敢晒太阳见人!”
“绿璃绿璃!”
“冷静点!”
然而不愧是被公安姐姐调教到大的美少女,不拿日本刀也照样战斗力凶悍,她单手就把千久丽乃的头发拽下来一大撮,有外力试图阻拦的时候,还下意识把手劲儿加重了一倍。
最后是小兰架起了绿璃,从后面把她抱离两米远,小五郎夺下了那半只锋利的高脚杯,千久丽乃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地哭,刑警们再次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整个过程中,只有安室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冷眼旁观着他促成的局面,仿佛刚刚温柔裹刀、刺激千久丽乃露马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没有列出一项证据,也没有因揭穿谎言而欣慰,金发微微盖住了那双紫灰色眼睛和大半张脸的神色,那一瞬间,柯南仿佛嗅到了波本的气息。
“安室君。”
青年闻言抬头看去,冰冷彻骨的眼神让目暮怔了一下。
他印象中的安室透,多少有些突兀地出现、又极度自然地融入他们的日常的咖啡厅侦探,能拜毛利小五郎为师的男人,总归是有点趣味性在身上的,推理时明明细致又谨慎,细节与人情均能顾及全面,断案时又事不关己似的,宣判也如同只是解出一道难题。
总不忘问句师傅的意见,仿佛他真的有那么好学,又可以说,他实则悲悯又无情,割裂的两具影子在他身上无缝重合,那副训练有素般的笑脸,是可以掩盖一切不寻常的寻常面具。
现在他摘下了这副面具,把冷色的那面转了出来。
黑田在与江沢进行简短的交涉过后,双方达成的共识是,先将大部分宾客转移到隔壁的小型宾客厅。
安室越过目暮,看到了站在几米开外的独眼管理官,正在安排派去隔壁的人手。后者只有一边视线,直视人时却总能让人无力接住那份重量。
然而他不想被这种高高在上的审视压抑住蔓入眼底的火苗,那是现在唯一能敲开他心里那扇缄默冰凉的阀门钥匙。
安室撤回了视线。
“有人说,在尸体被发现之前,看见你离开了会场好一段时间。”
“监控坏掉了吗?”
“……是的,刚刚去控制室调查的同事说,今晚外面的一部电梯发生过一次故障,也导致了控制室停电,恢复电源之后,监控记录已经全部损坏,预计无法复原。”
“还真如大友少爷所言。”
目暮看见他再次扬起面具似的笑容,口气却远不如往日谦逊有礼。
“没错,我是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方才安室在千久丽乃突如其来、不明缘由的崩溃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这个男人身上的温度却好似骤然跌到了海底。
目暮不否认自己对对方他始终留有一些戒心,细想那些同他一样出现在毛利附近的侦探,模仿工藤老弟的小学生,假小子样的女高中生,书卷气的理科研究生……
聪颖自如的侦探们,没有正义之外的既定职责加身,他们自信又不喜示弱,唯独这位人气咖啡厅侦探,会在冷不丁出风头之后,又不介意把功劳转手他人,他似乎一直在有意地隐藏自己,别人不经意间激一下,才适当地抖落一点自己的痕迹,即使触及痛处,也不忘斟酌三分。
谁会对满腹秘密又无害待人的家伙不好奇呢?好奇心延伸为戒备心,因为对方没有给予满足。
“你去了哪里?”
“三楼的准备间,帮忙整理今晚为顾客准备的最后一批餐点和酒水。”
高木这时走过来,对目暮耳语起来,他们表情有些凝重,反观安室倒是礼貌地微笑着,目暮听完部下的汇报之后,轻咳两声,换了个问话方向。
“你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私家侦探调查一些事情,顺便充当千久丽乃小姐的临时保镖,我这么说可以吧,丽乃小姐?”
安室迈步朝后者走过去,千久丽乃还瘫坐在地上,察觉到有人靠近,头也不敢抬,只顾惊慌失措地往后缩去。
安室就站住了脚步,语气温柔又带些忧虑:“啊,我的委托人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呢,警官先生要不要先送她回去接受调查?”
正常来讲应该会建议先送她去医院吧……
千久丽乃崩溃过后,就拒绝任何人靠近她,只闷哭不说话,眼下想让她交代出什么有效信息,恐怕也不现实,但鉴于她疑似和本案关系密切,又是千久财团董事长的孙女,目暮只好安排两名女警先带她回警视厅。
等等?
目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意味深长的安室,又转头看向那位失魂落魄的千金小姐背影:“你是说她?”
“她也离开过会场,刚刚亲口告诉我自己之前被困在过电梯里。”
“……”
“不过,假如不是那位女士临时准备上楼,那么最先发现电梯里有尸体的人,应该就是正准备从16楼下来的绿璃小姐和兰小姐了。”
“什么?”
绿璃和小兰面面相觑,她们与杀人犯只有一墙之隔。
“也就是说,16楼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目暮狐疑地望着安室,“但即使这里今晚只开放了一层楼,也不能保证没有人会到其他楼层吧。”
“目暮警官。”
绿璃早就恢复了冷静,走过来主动说道:“我想我不会认错的,那位不幸遇害的先生,就是之前领我们到房间的服务生。”
“什么?”
绿璃看了眼安室,后者像是不想让自家姐姐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因此她没有解释这里的“我们”,其实并非她和小兰。
这也许不合规矩,但不知是不是真有姐妹连心这一说,绿璃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刚刚毫不手软直冲千久丽乃去的一顿教训就是证据。
从前七树也因为危险任务进过几次医院,但她从未那么强烈地有过可能失去对方的错觉,所以她决定赌一把,安室有自己的打算去找七树,她选择配合,把主动权交予她认为可以信赖的人。
小兰在警方办案时一般不会插嘴,况且她刚刚吓得不轻,小五郎一心投到案情分析里,估计还没注意到少了谁,至于那个不简单的小侦探,他或许早就看透了安室先生的目的,平时最常灵感涌现的小学生,今晚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从楼上的酒店直达一层的会场,只有这一部电梯,死者是服务人员之一,不会没事到其他楼层去,今晚大家都很忙,除非事后调查出这位先生有仇家,否则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领客人上楼后准备离开时,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场面。”
“警部!”
被谴去排查酒店工作人员的千叶小跑过来汇报:“有一个今晚值班的保安说,在八点左右,他接到过一个莫名其妙的联络,对讲机那边的人在说过‘喂’之后,又说了个16的数字,紧接着一阵杂音过后通讯就中断了,他又回拨了几遍,都没有人回应,以为是有人忙里偷闲恶作剧,或者连错了频道,就没有在意。”
“我明白了!”小五郎一拍手,“死者应该是准备离开的时候,撞见了凶手的一些秘密,或者认出了对方假扮服务生。”
柯南忍不住看了眼安室。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从案发到死者被发现,至少过去了……”
“毛利老师的意思是,犯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这座楼里了。”
安室接过对方的话头:“从案发到尸体被发现,至少过去了半个小时,正因为凶手确定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所以才不忌惮把尸体留在电梯里。”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耸耸肩,轻悠悠地笑着,“毕竟没有证据,这样的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几个人,或许都应该调查一下,不是吗?”
所有人都无言地望着他,安室却置若罔闻地列举:“被泼湿裙子需要暂时修整的绿璃小姐,前去陪伴朋友的兰小姐,凶手,被害人,为1602号房间送衣服的服务生,以及七树小姐。”
“什么——”
目暮震惊不已,立刻转头寻视:“等一下,她也在这里吗?为什么刚刚没人说?所以现在不知所踪的其实有两个人?”
“说起来,我刚刚还想问七树小姐去哪里了……对了,应该是两个服务生吧?”
小五郎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提出重要发现:“送衣服的人,还有通知绿璃小姐和小兰下楼的那个人,知道她们所在的房间号,并且能够即时纵观会场的情况——”
“是我。”
戴黑框眼镜的刻板男人突然出声,迎着一众注目礼下走过来。
“事发当时,也是我通知二位小姐下楼来的。”
“……风见先生?!”
高木本能地憋回了对方的身份,实际上他开始有点晕头转向了,为什么会有公安出现在这里,还穿着一身酒保服?
“等等,你不是那天那个……”
“毛利老弟!”
公安的行事不容他们过问,而他现在以证人的身份出现,意味着对方可能还没有结束任务,目暮很快保持住严肃脸,他当安室和绿璃都不知道风见的身份,于是即刻打断了老友愤怒的指认。
“另外,”风见推了推眼镜,“我可以证明,安室先生离开之后,的确在帮忙准备酒水。”
“即使你这样说……”
“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人证也具备一定根据。”风见冷冷地说,安室瞥了他一眼。
目暮在心里安慰自己,公安不好惹。对方这样说的意思,即这其中可能包含一些暗箱操作,他人无权过问。
“我不介意向各位分享一下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晚上八点十五分左右,外面那架电梯发生故障,曾在9楼停了较长一段时间,救援人员赶到时,发现轿厢的顶板松动了,当时被困电梯的,据当事人千久丽乃小姐所说只有她一人,但实际情况如何,我想那位小姐比任何人都清楚,毕竟一个没有携带任何工具的娇小女生能够撬动顶板试图自救这回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而监控录像、包括电梯运行遭人破坏,也就是说案发前后的情况,目前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七树小姐的失踪,只可能与这场命案的凶手有关。”
“你的意思是,七树小姐有可能看到了行凶现场以及凶手的脸,所以才……”
“另一种可能。”风见继续说,“排除一直呆在1602号房间的两位小姐,当时在外活动的,并且也是在尸体出现前离开过会场的,还有千久丽乃。”
“以那个女孩的身材、体力,还有心理素质,你认为她会是凶手?”
“如果是她撞见了凶手呢?”
“……”
“她刚刚的反应,可不像是仅仅因为被困电梯才吓破了胆。”
“那为什么凶手会放过她呢?”高木反问,“以那个女孩的身材、体力,还有心理素质,包括她的身份,任谁看都是最好控制的对象。”
“原因还不明显吗?正是她的身份。”
背对着站在风见身后的男人,弯下腰,把蝴蝶结变声器重新别回了柯南的领口。
“如她所说,你还真的随身带着这种有趣的道具。”
“安室先生。”
“抱歉,这次抢你风头了。”
“不是说这个……”
柯南望着他,明明刚才几乎以威胁性命的姿态逼千久丽乃露馅,此刻却像是不打算再在她身上费工夫了。
他在等什么?
暗示绿璃不要提及七树,又冷不丁主动坦白对方处于失踪状态,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最后一个见到七树的人,虽然柯南也不认为,面前这三位警官能够立刻领略到安室的暗示。
没有监控的另一层意义是,所有人都只能发出一面之辞,主观无法断案,安室依然是嫌疑人之一,而他有意将曾在16楼出没过的所有人,均纳入可怀疑的范围之内。
这个人先前摆出那副极像反派的姿态,已经提起了警察的戒心,如果熟人具备犯罪嫌疑,绿璃、小兰等人也就会一并走程序被问讯,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就无法参与之后对真正嫌犯的追捕。
他在算什么?
“千久小姐明明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凶手和七树小姐去向的人,我不相信你没有推理到这一步。”
“这样啊。”安室换了副轻松的语调,“看来我的推理技巧,还需要向毛利老师继续学习。”
“……”
就如同已经箭在弦上,同伴却告诉你对面没有靶子,安室从不缺席任何让他感到棘手的情况,这也意味着对方铁了心不会再让自己插手半分。
时至今日,柯南仍然会犯放松戒心的错,以为对方会把担忧和急迫放在第一位时,这个男人展现出的却是残酷的冷静与精明。
他在赌什么?
即使七树小姐现在极有可能凶多吉少,这个人也依旧在考虑,如何将如今的局面化为最大的诱饵,好引愿者上钩吗?
这章包括下章也有可能下下章,是最近忙里偷闲构思的一个烧脑局(我烧我自己,肯定有逻辑硬伤然而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总之大概就是零哥打算先把安室透这个身份剥掉,或者让他蒙尘(剧透:下一个掉马的是波本
脑洞来源相当草率,单纯是想看安室透、波本、降谷零分别面对警察的场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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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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