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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 ...
「樱·鸢」是全日本千里挑一的金奖法餐厅,拥有画面感极强的属性与意境,从食材到布景都相当具备艺术感。主厨是京都人,原本从业律师,后来到法国修习厨艺,以严谨到精致的手法在业界闻名。
七树先前和一之濑光临过数次,或者可以说是一之濑总单方面拉着七树来。天马行空的时尚设计师也会经历灵感低谷期,每当这个时候,一之濑总要通过其他形式去转移她那最后会演变成火气的注意力,而就与她不喜欢和男人逛街一样,她也几乎不会主动邀请男人吃饭,但她不介意对方请客自己买单,这作为分手戏码已经被她用烂了却从未失去过杀伤力。
但七树想风见应该还不清楚这一点,一之濑无数次因为约不到对方一顿饭的时间而质疑她压榨下属。
一之濑的前男友们无一例外称其是个不好相处的女人,的确是的,这个女人麻烦与果断的程度成正比,通常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会意识到,这种矛盾体现在一个人身上,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在七树合理怀疑对方找男朋友只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时,一之濑就坐在这家餐厅里,一边吃着摆盘考究、口感酥香的甘鲷立鳞烧——她觉得这里用的鱼肉最新鲜,一边略带乖僻地看向她,像以前一样对好友的传统观念表达一点不过分的嘲讽:“你以为他们不一样吗?这叫礼尚往来。”
“……营养没有保证的速食杯面,”七树总能找到很形象的比喻,“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速食杯面也有低中高级之分,”一之濑振振有词,“我只吃价格最贵的那些。”
“你用什么来衡量价值?”
“适配性。”一之濑很恶劣地舔了下嘴角,扳着手指清算,“长相、财力、床.技,但如果有朝一日,让我遇到个会幻想子女长得像他还是像我多一点好的家伙,先前那些可以由我来补足的指标,忽略不计也无妨,当然怎么想孩子都会是像我多一点才比较漂亮。”
“你偶尔还是挺现实的。”七树心想,那似乎是谈婚论嫁才会考虑的范畴,速食性恋爱只需要各取所需。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无异于耍流氓,基本道德我还是讲的,但双方具备足够的适配性,这一点只是基础。”
一之濑拿餐巾抹了抹嘴,没有破坏精致的唇妆:“就比如这家餐厅,我喜欢给它冲业绩,其实并非其他家日系法餐的鱼料理不好吃,而是因为只有这里会让我觉得,没灵感暂且不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事情。”
当时七树坐在对面喝着无酒精的气泡水,没在意这个过于抽象的说法:“怎么说?”
“在主打的口味和风格都相当熟悉的前提下,依然每次都能感受到食材的新鲜与烹调的用心。”一之濑打了个响指,“热恋本身就是短暂的,但如果靠这种感觉维持,也有发展成真正爱情的机会吧,嘛反正你这种不恋主义者是不会懂的。”
那一刻七树罕见地捕捉到好友柔软的眼神,如果真的有人会以放眼未来的眼光,去看待游戏人生的一之濑的话,这家伙会感动哭也说不定。
虽然七树没觉得这里好吃到可以登顶的地步,但一之濑的形容让她对这家餐厅一直怀着些微妙感,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清楚双方都更喜欢纯日式料理,却仍然抱着初体验的心态选择了这里。
明明招牌是“混血”法餐,建筑却是日本随处可见的复式民宅,前院有一颗樱树立于院中,花季已过,娇柔的落叶乔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倒是也与外壁做旧的年代感划痕交相辉映,暖黄灯源置于檐上,步上台阶时有种回家的温馨错觉;后院则是与前院对比鲜明的葱郁花草,浓绿的树荫虚掩着天色,到了夜间,店家会在走廊里点亮灯笼,既可以为穿行的人提供光源,也供窗边的食客边用餐边赏景。
“伊集院小姐,很高兴见到您。”
领客的服务生见到熟客,自然而然地迎上前:“今晚将由我为你们服务,主厨他因为临时有了别的预约,要我向您道声抱歉。”
“麻烦了。”
七树微微压下眼神,对方看了眼她身后的陌生男子,了然地不再多言:“二位这边请。”
下车时安室问这是她喜欢的餐厅吗,七树说这应该是自己想要尝试的选择,也像是一次隐秘的纪念,当然这种有刻意费了些心思的安排,她是绝对不会告诉对方的。
“那下次可以不开车来吧。”安室在她身后建议,声音里的明朗感像打亮周身的灯源,“这里的酒如何?”
“坐自己的车才是最安心的方式,”七树稳健地迈上最后一阶楼梯,没要他扶,“对你我来说都一样。”
“课长。”
“……!”
七树只好扭头看向突然搂上自己腰的人,在紫灰色眸子一览无余的映照下,自己的答非所问看起来更像是无话可说。
“您试图蒙混过关的样子也就可以打五分。”安室半是嘲讽半是容忍地说。
“这里的酒一般。”七树息事宁人地把脸转回来,“清酒要单喝更有风味,我想你会喜欢那样的。”
“我不是在问酒。”安室不依不饶地凑近过去,“以您的警惕心,在男伴暂且还是不可告人的前提下,您不会随便选一家餐厅进行私人约会。刚刚服务生特意前来解释致歉,可见以前是主厨亲自服务的待遇,这是您的领地之一吗?”
楼梯间只有堪堪辨清轮廓的光线,笼罩在店内俯拾可见的浅色原木上,与厅室内的明度与暖意相比,显出更为幽静的暗色,安室的视线带着些悄然的瑰丽,下垂眼角得天独厚地稀释掉侵略者的视线,却没有让自我领域意识深重的她感到任何不妥。
但她还是问:“你现在和我说话为什么一点也不小心翼翼了?”
“大概是因为我也在适应身份的转变吧。”安室笑了起来,得心应手地恢复温和的神态,“您的秘密太多了。”
“那你又如何?”
“我有刻意隐藏过对您的好感吗?”
“……”
聪明的反问。安室已经揽着她往前走了,七树却不禁陷入沉思,他们保持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太久了,久到她无从察觉对方情感的转变痕迹,又或许是安室处理得太巧妙,不让任何人发现就进行好了自我过渡,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餐厅内部的设计与外部的寻常感全然不同,完全打通的宽阔空间,室内除却占据主体的木制元素,还用了暗色艳丽的织物做隔间点缀,樱花枝中点缀青叶红果,整体都是小园林的构思,临近后院的一面是落地玻璃墙,到这里视野突而开阔,阳光与月光可以倾泻而入。
一楼是开放式的吧台座,现在还未到开放时间,二楼则全部安排成私密包厢,白色纱幔隔开走廊与座位,典雅的桌椅设施衬着拙朴的空间背景,确有近水楼台又自成一派的空间美学。
包间号是T3,七树穿过走廊时,看了眼里间无窗的T4号包间。
由于这里的订座流程不走熟客制,一个月前她用三倍定金霸占了最后一处临窗景观位,如果是按照顺延的规律,被她淘汰掉的那位倒霉食客,大概率今晚就坐在自己身后。
他们落座时,除了隔壁的T4,其余都已满座,开餐前服务生进来斟酒,清酒兑入红葡萄酒,而安室因为充当司机,高脚杯里换成了以前七树的专享待遇。
“虽然酒一般,但这里的柠檬气泡水味道不错。”七树传授经验,“如果女明星晚餐时与你碰杯对饮,事后又要你送她回家,对于酒驾你是什么态度?”
“推脱不掉的时候,只能绕开交警会巡查的地段。”安室望着她那杯依旧清澈的酒液,觉得这样的融合既冒犯又奇妙,“说起来您可能不信,那群家伙可以杀人越货,却异常地遵守交规,毕竟交通部的罚单总能引出些意外之喜。”
“风见帮你消过几次罚单?”
“……总会有些特殊情况。”
安室坐的角度斜朝向楼梯口,此时正巧瞥见有人走上来,他眼神微微一变,随即似笑非笑地看向七树。
七树扭过头,与晚到几分钟的最后一对食客对上视线。
“哎呀。”一之濑说。
“不约。”七树秒拒。
“别那么见外嘛!”
一之濑会听她的才有鬼,反手扯着风见就撩开纱幔走进来,安室下意识起身迎接,却被对方抢占了座位。
七树也站起身,却是不打算与之纠缠,拔腿就往隔壁走去。
一之濑毫不客气地坐下,打了个响指:“那个包间我退订了,从现在开始。”
“……我知道了,一之濑小姐。”另一名服务生只得应道,随即有些为难地转向停在转角的七树。
安室手虚握成拳,偏头轻咳一声,风见扶着眼镜,立在金发上司身旁纹丝不动,感到背后的衬衫快要被浸湿了。
一分钟后,四人在一张桌子的两边相对而坐。
一之濑抱着手臂,肆意地打量着安室,话却是对着七树说的:“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是哪位勇士敢坏本小姐的好事,现在见到了真是意外又不意外。”
“我是不太意外,毕竟你一点都没变。”七树冷不丁开口,“从小到大,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一之濑立马倚向风见:“她是不是也天天这么阴阳怪气地恐吓你们?”
风见:“…………不。”
“你否认得很不真心哦。”
一之濑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每当她察觉到风见在拼命掩饰真实情绪时,她就会这样笑,好似在说尽管她认为他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十分有趣,但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没有的事。”
被晃了一下的风见表示,至少现在,一之濑小姐您可以当我不存在吗?
七树抱着手臂,审视一之濑对风见单方面的打情骂俏,表情看不出悲喜。
安室一边揣度这样的她还留有多少慈悲心,一边看了眼旁边正襟危站的服务生,率先开口打圆场:“一之濑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
“啊呀,真是体贴呢,咖啡帅哥!”一之濑装模作样地以一副家长语气感叹道,“小七她很吃这一套吧,因为平时总要面对一些不懂事的家伙,我们小七的性格也免不了有些扭曲,感谢你的包容。”
“……”安室保持微笑,“不,您说笑了。”
当事人朝旁侧瞥去一眼,后者无辜地耸耸肩。七树就着安室手里的当季菜单翻看,这里是根据时令选择食材,一套晚餐七道菜,由主厨统一制定菜单,每桌都大差不差,菜单只是为客人做一个列示。
“怎么?”一之濑挑着眉好友,一副我还不清楚你那点心思的表情,“是想备注往面包里夹芥末,还是在奶油汤里兑蒜泥?说实话我对你这些阴招鄙视很久了。”
“你让厨师做没有虾的甜虾沙拉或是没有水果的水果拼盘时,我也没有反驳过什么。”七树靠回椅子里,不落下风地揭短,“基本上出了钱,我都希望端上桌的至少够本。”
“哦,可是我不介意。”一之濑发表着大小姐感言,“花点钱就能让你感到不舒心的话,对我来说是个十分值得投资的游戏。”
七树端起高脚杯:“我也不介意花点钱买你一次甘拜下风,比如现在强行拼桌才能满足好胜心的,不是我。”
安室把菜单合起,抬头示意服务生可以照常上菜,以免她们把今天的晚餐搞成黑暗料理盛宴。
一之濑哼笑道:“看来你是没有忘记,这里是我们每次来这里用餐的专座,虽然我认为直接高价买断这种方式不太厚道,不过这一回我能理解你急不可耐的心情,以及你现在像被抢了男人一样的过激反应。”
“那种情况只会实现在你身上。”
“亲爱的,别告诉我你没有希望体验那种感觉而选择这家餐厅的原因,就算你准备好了一百种风轻云淡的面具不想让咖啡帅哥察觉。”
一之濑朝她抛了个飞吻,不愧是自打出生起就与她有着紧密联系的人,熟悉她的行事用意有如熟悉她的三围指数。
“Crush~”对方红唇轻启,径直吐出一个别有涵义的词汇,“你现在怎么看?”
这是踩雷点了,安室暗自叹息,没有哪个对掩饰自己引以为傲的特工会喜欢被人当众点破目的,他看见七树放在桌下的拳头握了握,耳尖却跃出一点粉红,心里像泛起了微小气泡,像那杯入口酸甜的柠檬气泡水,味道的确不赖。
“有幸坐在这里,感觉想必会更好。”
七树松开拳头,罕见地坦率了一次,只为达成互相打脸的局面:“今天这种情况我也无法预料,毕竟是你亲口说的,请异性吃饭总让你觉得是浪费感情,但我可没有做过类似的保证。”
一之濑想拍桌子,但刻进骨子里的千金素养只是叫她咬了咬牙。
“你抢不到心仪的座位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完全归咎你日常随心所欲,却默认所有事都该合你心意。”
七树朝风见递去一眼,很有经验地教诲道:“这大概是促成一段缘分的诱因,也希望它不会变成遗憾收场的推手。”
一之濑:“……有时候我真想揍你一拳!”
风见愈发挺直了腰板,实则鼻尖都在冒汗,他又习惯性看向安室,对方早已放弃了维和,显然觉得看两个女人彼此搅局双方的约会然后坐在一起打嘴仗更加有趣,而面对自己摆出的那一副疏而有礼的公式化笑容,提醒着风见某日要找个机会说明自己的感情状态,任由降谷先生心知肚明一件事,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然而在一个人那里成为唯一特例,这才是真正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的原因,风见从未想过,一之濑居然有可能是不愿意约异性聚餐的类型,对方明明发出过很多回邀请,自己还偶尔为此烦恼过。
就如今天,平安夜约会也是由她提出的,这种餐厅却不是风见平时会消费的档次,外看很朴素,但动辄就要他半个月工资。联想到平时总由对方主动,有些昂贵的礼物自己也不好推脱,于是这次他打定主意,特意提前严肃地告知对方,这次全程都由自己埋单,一之濑小姐只要选自己喜欢的就好了。
一之濑当然很开心,她是个但凡喜欢就不计成本的纨绔公主,只是还没有腻味逗起来会脸红的纯情刻板男这一款,谁让对方一遇到正事便爆发出不容小觑的执拗与威严这点实在很迷人。至少到现在为止,一之濑还没觉得哪个男人冷下脸比风见看上去还欠揍,欠揍到让人恨不得扯下那条过于死板的领带和一切对方引以为鉴的条条框框,即便一之濑承认坐在七树身边的帅哥有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但裱在那上面的笑容实在过于灿烂,灿烂到容易忽略其实感。
然而,在订座系统上被人以三倍差价抢拍下原先看好的座位,是完全始料未及的情况,那个系统设定得像拍卖会一样,但一之濑还是头一次输在开价上,可见对方比自己的目标要精确许多,因此就算她已经够不爽了,还是要亲眼来看看是哪个拦路虎搅局。
但如今的风见想不到这些,他只是在想,这世界上还有比和上司的姐妹约会时碰见上司和另一位上司同在约会更刺激的事情吗?
相比之下,安室就显得极为从容,风见发觉,这样看久了,也确实想象不到还能有其他人这么泰然自若也不失存在感地坐在七树身边了。很难相信这人竟然是这里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自始至终都维持着得体微笑的一个,他是个乖巧称职的观众,不掺和女人之间的纷争,也不像七树那么介意被人拼桌,毕竟在一之濑眼里,自己到现在还只是她好姐妹看上的「咖啡帅哥」,而他只需要加深这种印象就够了。
纱幔被掀开来,两份开胃的头盘被雨露均沾地呈上,温甜的奶油萝卜泥,搭配一小团蔬菜沙拉和蜂蜜鳕鱼子。
“喂喂。”
一之濑没有管菜,贴过来挽上风见的手臂:“我说,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他看吧。”
“什——”风见一惊,陡然红了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上去更加可疑了。
一之濑凑近过去逼问:“为什么?你们很熟吗?在这之前就见过吗?”
这个距离风见看得清她的睫毛密度和唇膏底色,柔软的指腹隔着衣料轻轻贴在他的大臂肌肉上,他感到脸更热了,又被紧紧挽住手臂,一时间进退不能,两位上司还在对面看戏,这一刻风见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溃散成了那团裹了蜜的鳕鱼子。
「降谷先生我……」
「陪女性来这种场合之前就应该做好功课吧,连顾客名单都没有调查过,你就是这么当公安的?」
风见欲哭无泪。这种事情……您和课长不也一样吗?!
「你自己看着办,不然我无法保证后果。」
这就是在推卸责任吧!
「看、看着办是指……」
「我们上司的心情现在不太明朗。」
「……」
意味着接下去的发展谁都无法预料。
「况且,如果被人注意到我们有长时间的正面接触,对你我都很危险。」
要不怎么说情报人员的话术不容小觑呢,即使一直对那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强人所难的命令感到郁闷,风见也始终认为降谷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谈话对象,他可以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隐匿自身、套取情报,在庞大的信息网中摘取有效信息分布给不同的人,把许多不合理手段转化为让他人不得不妥协的合理诉求。
被年轻上司不怒自威地用眼神教训两个回合,本能唤回了一名合格社畜的敬畏心,风见即刻开始沉思自己应该怎么劝阻一之濑继续在七树忍耐底线边缘跳跃,殊不知对方望着他转瞬间恢复冷静的面孔,默了半晌,突然伸手越过桌子,抓住七树搁在桌沿的手,七树抬眼看她,直觉到了好闺蜜语出惊人的前兆。
“我好像看破了什么,风见……”
一之濑幻灭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答应我的求婚,难道是因为你其实对安室先生芳心暗许了吗?”
此番话的信息量之大,让七树和安室饶有兴致地对视一眼,虽然是在后者被莫名冤枉了的情况下。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您们二位请不要再自顾自地眼神交流了!!!
风见的神情堪称惊惧交加,声音都被迫虚弱了不少:“一之濑小姐,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对降……安室先生,太不尊敬了……”
一之濑的表情更奇怪了:“你不觉得这番话就很有安室厨的味道吗?”
“……安……厨什么的、请不要再说了!……”
七树换了另一只手拿叉子,聊胜于无地吃着餐前沙拉,隔岸观火的空隙间,瞟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对方没有澄清的意思,唯独下垂眼瞪大了些,一副任人摆布的架势。
这人装无辜向来是一把好手。
她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抹了下嘴角,决定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一些:“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吧。”
“……诶?”三人一同望来。
“我是说,安室先生的确很受欢迎。”七树笑意盈盈地看一眼话题中心者,“不仅在JK中人气颇高,还经常接送外国美女逛街回家什么的,听说也会有男性专程到波洛只为品尝三明治。”
“……”
“……”
“……”
“男女通吃呢,安室先生。”她大公无私地微笑,“这么一想,我压力也很大的。”
没看到吗?风见的镜片都快碎了。
“现在的帅哥业务范围都这么广了吗?”
一之濑以满脸你不要和我抢男人的表情瞪着安室,正如七树所说,这种反应只会出现在她身上。
“不……”
安室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开始专心搞事的上司,以及彻底失去反应能力的部下,迟迟地展开自救:“一之濑小姐,抱歉让您误会了,但并不存在您想象的那种情况……”
“啊所以说你们真的认识!”一之濑不太清醒地松开七树的手,神情一片死灰,“比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久吗?风见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们都做什么了……”
“等等,不是这样的!”
风见满头大汗地开口,止住愈发奇怪的发展方向,上司的名声受到质疑,这样的危机当前比美人计要管用得多,他迅速整理出一套足够令人信服的说法。
“安室先生他除了是波洛的服务生,还有一个身份是私家侦探,就是那位毛利小五郎的……弟子。”
天知道他在接受自家公安王牌认那个傻大叔当师傅这件事上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好在作为现实发生的情况,偶尔也可以用作借口,解释对方为什么有时会和警察打交道。
“是这样吗?”一之濑狐疑地看向安室,对方回以一个雷打不动的微笑。
风见见一之濑没有胡思乱想的余地了,急忙趁热打铁:“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我们先前有过一面之缘,在这里碰到觉得有些戏剧化,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下。”
“你说真的?”
“仅此而已!”
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解释,风见相信,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偶然相遇的场合,自己都可以快速又无疑地摘清与降谷的关系,但偏偏是一之濑,致力于和好友相爱相杀、想法跳脱直觉又惊人的一之濑。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人,旋即瞪向不嫌事大的人,风见打了个哆嗦,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对上司直率的瞪视。
“分不清玩笑话和真心话会成为致命弱点。”
七树吞下几粒甜润的鳕鱼子,学某人无辜地耸耸肩,此时挂上微笑的脸犹如混乱邪恶的具象化:“而显然,我不过是开了个不算高明的玩笑。”
一之濑气得七窍生烟。
对着这个笑面恶魔,她现在是半口饭都吃不下去了,准备短暂地绝交才后知后觉,自己冲动之下退订了的隔壁包间,目前已经被新的食客占领了。
“晚安。”
恶魔还在得逞地微笑,逐客一般朝她摆了摆手。
一之濑伸出换了粉蓝色甲油的魔爪,恶狠狠指了指见色忘义的友人,然后一甩裙摆踏着小高跟走了,差点就要当场死机的风见也下意识起身,无所适从地叫着“一之濑小姐”跟了出去,甚至忘记了先向两位上司道一声别。
“麻烦的人走了。”七树又舀了一勺乳白的萝卜泥,收起了笑,却流露出捉弄人成功后的愉悦,“可以正式开始了。”
安室坐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座位上:“您记仇的时效性未免也太强了。”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七树想起柯南类似的控诉,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在意。”
“那您有考虑过我吗?”
“有些时候,你需要做的只是服从安排。”
七树端起高脚杯,轻碰下他的杯口,提醒道:“我预约了你的今晚。”
这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型混战,也可以说是七树被激出来的恶趣味,安室并非真的介意名声被拿去开了玩笑——更何况七树翻的旧账也没有错,心里却在无奈又受用地想:真是过分啊这人。
服务生再次过来时,提及一之濑小姐离开前已经取消了剩余的菜式,随后奉上今晚的第二道菜,芋头挞上裱着曲线型的柠檬凝乳,搭配油润的黑椒猪肉卷,以及用清酒酒曲发酵的白面包。
“味道如何?”七树抿一口酒,询问对面的人。
安室的脸颊一动一动,面不改色地回应:“很有特色。”
白白小小的两个圆面包,外表可爱诱人,七树切了一小块,没有防备地咬下去,敌不过一股浓重的辛辣味迅速入侵鼻腔喉管,眼前景象都跟着模糊了一瞬。
那女人果然不会两手空空的就退场。
“我猜是一之濑小姐离开之前顺便留了些话,比如伊集院小姐会喜欢刺激的味道之类的。”
生理性的红爬上女人莹白的鼻尖,安室将纸巾折好递过去,没掩饰溢上眼角的笑,明明同食了面包夹层里的芥末,他却丁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到现在也只是淡定地喝了口气泡水,爱好西芹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你有考虑过后果吗?”七树复又开口,声音像得了重感冒,鞋尖却抵了抵他的小腿肚。
“抱歉,”安室伸出手指,抚了下对方略泛晶莹的眼角,“但一些出乎意料的反应发生在您身上,实在是很有趣。”
七树不满地注视着他,刚要反驳什么,一张陌生面孔掀开了纱幔,身后放着餐车,手里的托盘盛着瓷白的碗盘。
“打扰了二位,这是今晚的第三道菜,甘鲷立鳞烧。”
用热油浇过的鱼鳞撑起粉嫩的鱼肉,层层交叠有如蜂巢切面,另配有奶白色的鱼骨汤,表面铺着一层被热气熏动的木鱼花。
“甘鲷鱼以肉质软滑、细腻鲜美著称,是京都料理中常用的高级食材,本店均采用上好的赤甘鲷鱼肉,配以意大利油醋汁,并用椒麻油包裹,鱼汤由鱼骨熬制而成,作为味增适合单独品味。立鳞烧作为我店招牌,无论春夏秋冬,它都不会在我们的菜单里缺席,但是秋冬的甘鲷正值肥美,各位今天赶得真是时候啊。”
这家店有一点很特别,即服务生同时也是厨师,因为有些菜需要当场演示,这样还能节省成本。从主厨到学徒都讲究树立个人风格,因此这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名服务人员在一个时段只负责一桌顾客的服务,临时更换厨师是很罕见的事。
大概是注意到两人都没动筷,这名中途换上来的服务生热情地介绍完,很有眼力见地解释道:“抱歉,我的同事因为身体原因,临时由我代替他进行服务。”
安室从与七树的对视中抽离出来,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笑,开口时语调变得很客气:“说起来您是常客吧,对这道招牌菜了解多少?”
“我认为这些信息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七树看似敷衍道,言语中还带些刺,“对着条汞含量偏高的浅海生物,展开一段长篇大论以示才识过人,未免有些夸张了。”
安室笑容不减:“真严格。”
服务生的视线僵住了,脸跟着红了起来,却没有紧接着结结巴巴地道歉,不像上面交待的行为准则那样,面对咄咄逼人的高傲客人时作为服务人员应该怎么应对。
“要不要猜猜看,”七树没有去看他,换了个与鱼无关的话题,“这个包间有什么特殊的?”
“比如窗外视野正处于白马大桥的对面正中央?晚上那里会亮起贯穿一整座桥的灯带,从远处看夜景想必十分壮观。”
“那是其一。”
七树微微低垂下目光,打量这道造型精美的鱼料理,心想一之濑提前走了也好,她今夜必定没机会品尝到自己最喜欢的菜。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的主厨,非常喜欢3这个数字。”
“原来如此。”安室从善如流地推测,“所以由他亲自服务这个包间的几率更大一些吗?”
七树笑了笑:“实际上如果是我的话,对于偏爱的事物,我可不愿让别人代劳半分。”
服务生后撤一小步,堪堪稳住了脸上的笑容:“二位……是对我的手艺感到不满意吗?明明连尝都没有尝呢。”
“作为服务人员,本能地引导客人为表达主观意见感到为难,而非先将食物不合口味的责任归咎于自己,在我看来这不够谦虚。”
安室缓缓移去视线,与清朗声线不符的是利刃出鞘般的寒光:“你认为呢,服务员先生?”
“更何况,”七树将材质高级的餐具和花瓶端起来,随手放在身旁的沙发垫上,“比起味道,我对你的袖扣更感兴趣,它看起来相当别致。”
在对方猛然间将手探向腰际时,安室先一步将空出的桌布兜头罩了过去,迅速又紧实地包住其双臂,打一个死结,推倒在桌面上,七树代为拿到那把锯齿刃的餐刀,将尖端插在他的耳边。
“动静太大会引来其他客人的注意,那样不方便收场。”
安室压着对方的颈椎,不会引起窒息,但足以让人发不出声音,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眸光倏地淡薄下去:“不想受伤的话,就请不要再挣扎了,打扰别人约会是很无礼的行为,不称职的服务员先生。”
男人瞪大了双眼,不管是横在咽喉前的有力手臂,还是余光里的冷锐光芒,都提醒着自己不该轻举妄动,此刻唯一的希望是有人能发现异动,而安室在制服他的时候,就把他左边袖口别着的纽扣窃听器扯下来徒手捏碎了。
“抱歉。”七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只手掌大小的仪器,“它大概没能允许你理想的情况发生,你的同伙不仅收听不到任何对话,而且应该很快就会赶来这里察看情况。”
被抓了现行的人不由得瞪大双眼,他上阵得太过急切,没有做足功课,一番自以为是的菜式介绍,就摆明了不纯的目的,这里的服务生压根不会在上菜时啰嗦那么久,对手艺的自信心让他们不必舌灿莲花地推销,而他也无法料及,为什么会有人在烛光晚餐的场合依然随身携带信号屏蔽器。
男人并不想坐以待毙,探头去咬安室的手臂,得到一丝空隙后便扭身朝七树的方向猛力翻去,试图滚下去撞倒那些玻璃瓷器,安室更快一步,扳过他的肩膀,干脆利落地将他一拳击昏。
“他咬到你了吗?”
“很快就松嘴了,话说那是什么时候启用的?”
“在第一批捣乱的人坐下的时候。”
“我以为您至少对身边人抱有足够的信任。”
“我信任他们,也意味着会有别人信任他们。”
安室了然地点头,又在密探腹前的衣物内找到一枚超微型摄像机,顺势回想起这位服务生站立时的姿态:“双手一直保持垂放状态而非交叠在一起,只是为了不挡住拍摄画面,这就是最不专业的一点了。”
七树接过那枚小玩意儿,熟练地拆开:“你也很严格。”
“对这方面我也够格自称经验丰富。”安室走过去,微微俯下身按她的肩膀,“我知道您现在不太高兴,但现实是我们不得不换个地方了。”
“或许这是某种天意,我们注定无权享受不谈公事的约会。”七树自嘲道,朝倒在桌面上的人扬扬下巴,“在叫人来处理之前,得先回收证据。”
摄像头在包间上方,监控范围只能照到走廊里的情形,那辆餐车还安稳地停放在纱幔外侧,安室把人放在椅子里,脱下自己的外套,七树拢住纱幔间的缝隙,透过它观察四周的动静,二楼其他包间里的顾客都在毫无察觉地用餐,也暂时没有服务人员在走廊里来往,但这样的时机持续不了很久,一旦有人经过,就会发现服务T3号包厢的服务者“玩忽职守”晾着客人消失了。
安室换上那套白色的厨师服:“说实话我一直很想尝试一次这样看起来很专业的装束。”
七树提醒道:“我记得波洛隔壁就有一家寿司店。”
他顿了顿,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我想那大概是难以企及的领域。”
七树试探着他的神色,又状似无意地忽略掉:“但是拥有星级厨师的咖啡厅,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作是星级咖啡厅吧。”
安室朝她微微欠身:“很荣幸得到这位小姐的认可。”
七树帮他整理好领口:“待会儿见。”
最近太忙了 会更得慢一点…
当然也是因为翻了下之后的大纲 就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安排这么烧脑的情节 水都没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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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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