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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 ...

  •   “不用管吗?那通电话。”
      柚木挡住电梯门,请七树先走出去:“需要的话,我让他们把定位发过来。”
      “没必要。“七树向路过的同事点头致意,她今天反常地没有直接下到地下一层取车,“比起这个,之前那件事,调查进展怎么样了?”
      “黑田兵卫先生那边……”
      柚木朝四周看了看,轻咳一声:“我没有查到什么特别的。”
      这番话暗示了许多,七树很信任柚木发现细节与甄别异样的能力,也不质疑公安能够查到的范围,明明昏迷失忆近十年,几乎够更换一套人生,这样的经历若是没有端倪,反而意味着是最大的端倪。
      很少有人能做到从一而终,对于在这个系统里生存的人,她更不加相信这样的奇迹。
      直到走出警察厅大楼,柚木也没能等到上司对这次汇报的评判,有些忐忑地随之停下了脚步,这些年自己没能传递给七树令她满意的结果,这样的情况实在屈指可数。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能力仅限于此,毕竟那位刑警管理官,是连自家课长也默认不简单的人物。
      然而七树转过身来见他也不走,询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啊……”这不是怪罪的语气,柚木暗暗松了口气,“没有了,但您这是?”
      七树简洁道:“等一个人。”
      “这样啊。”柚木不再多言,难得如逢大赦般准备下班,“那七树小姐,我就先……”
      “下午好!”
      突兀响起的童音代替了每日例行的结束语,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再低头,眼镜男孩把滑板背在身后,乖巧地冲他们问候。
      “柯南。”
      七树示意恍然了什么的助理先行离开,自己走到柯南面前俯身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对他能进入警察厅并不惊讶,包括对他只能在这里堵自己也不惊讶,柯南镇定地绽开笑脸:“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七树姐姐,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你为此特意跑来警察厅,我拒绝的话好像太失礼了。”七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至少也要提前告知我一声,若是恰巧赶上我有其他事情要办,可就会扑空了。”
      她凑得很近,足以将对方脸上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被这样一双深黑的眼眸盯着看,柯南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我哪里会知道您的手机号码呀,我有想提前约您的,所以就找了官方披露的联系方式,想要让接待的人问您一下,可是接线员好像把小孩子打来的电话当成了恶作剧……”
      ……直接挂掉了。
      虽说也没抱什么大希望,只是为了如果被问及,有个冠冕堂皇找来这里的理由,但一句客套话不回就直接挂断,可见他要找的人,身份是连民意室都知晓其重要性的保密级别。
      七树当然知道,基本上在那通电话被挂断的两分钟后,柚木就告知自己有个小男孩试图找她,她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清楚无外乎是哪位机灵的小侦探。
      “既然都有办法从进出都需要登记的大门进来,自然也该有办法直接进入这栋大楼找我吧。”七树莞尔,“还是说,怕碰到一些不方便在这里见到的熟人?”
      柯南郁闷,安室透身边的人果然一个胜一个难搞。
      他在警察厅旁边游荡了好一会儿,本打定主意要等某辆黑色SUV开出来,却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警察厅内坐班。
      不想正好在门口碰见了风见,他故意在保安的可见范围内和对方强行聊了几句,任谁看都像是一对父子,于是在风见转身接了一通电话、并快步走入警察厅大门时,他顶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就顺势跟进来了,心里想着变小的身体有时也的确很好用,也为警卫的警惕性之松散而感到一丝不自然的疑虑。
      然而面对需要刷卡加虹膜识别方能入内的主楼,自然便没辙了,为了不引起保安的注意,他只得跑到楼体侧面躲着,静静等候着国家公务员的下班时间来临。
      “外来人员不做登记,是进不来这里的。”七树果然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柯南支支吾吾。如果这时候交代实情,风见警官会因此受罚吗?
      “跟着风见混进来的,对吗?”
      柯南:“……”
      七树站直了身体,朝门口递去一眼:“这里大门两侧的监视器内部,设有一套性能十分完善的识别系统,它会实时扫描所有经过的人或车是否具备进出这里的资格,可识别的范围涵盖所有在警察厅内部登记过的人脸及车辆信息,如果定位到不速之客,它并不会发出高分贝警报打草惊蛇,而是会提示在值班警卫的通信频道内部,以及网络信息课的监控界面里,警备局和他们挨着办公区,并且拥有所有内部系统的无条件查询权。”
      柯南:“…………”
      那一丝疑虑成了真,他现在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入坐拥国家情报机构的省机关单位了,为什么被保安一路盯着看却没有得到阻止,以及为什么风见会在接到那通电话之后,就径直忽略掉也心知并非普通小学生的他了。
      公安警察的领地,不容许一切别有目的的入侵。
      七树绕过他,朝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她什么也没说,便是默许他可以跟上,柯南松了口气,抱着滑板小跑过去。
      “七树小姐。”
      “课长。”
      “伊集院小姐。”
      一路遇到的几人,都向女人予以尊而有礼的问候,并顺势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男孩,柯南无法辩识这些人里有哪些是公安,他们看起来与最常见的公务员没什么两样。
      七树帮他打开车门,SUV的底盘比轿车高一些,柯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到腋下被一双手捧住,七树以一种抱起一只小动物的轻松姿态,把他搁在了副驾驶又宽又软的座椅里。
      自己身边怎么都是这种看似瘦弱实际手劲大得惊人的女人……
      自打变小之后,这具身体就没少被“姐姐”们有意无意地接触,女孩子的体温多是绵软而温暖的,他最熟悉的小兰的手就是这样,相比之下,七树的温度偏冷,那种蕴含的力量感让他感觉触及了一角冰山。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致使他条件反射地抱了下自己,然后抬头,发现七树正玩味地看着他。
      “放心吧,”她转过脸去,扭动车钥匙,“我没有给小孩子身上装窃听器的喜好。”
      柯南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不,只是突然想起安室先生了……东京峰会那时候,他大概是有让风见先生给我的手机上安装窃听软件,所以多少有点后怕。”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手机电量的下降速度很异常。”
      七树笑笑:“听起来,他也至少该换个性能好点的软件。”
      柯南哭笑不得:“七树小姐,对自己人真是纵容呢。”
      七树没有否认:“职业使然罢了,做这份工作的大部分都比较自闭。”
      “……”
      他知道这指的不是行为层面,而是心理层面,就像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样,自己总是无畏地出击,而对方总是在严防死守。
      柯南转转眼睛:“七树姐姐喜欢冰淇淋吗?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的冷饮店哦!”
      七树放缓了车速,大概前方要经过路口:“听起来不错,不过抱歉,我今天没有时间陪孩子玩。”
      “那么,随便聊聊也可以。”柯南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先前的话题,“天鹅样本舱坠落的那次,如果是七树小姐,会怎么做?”
      他一开始便丢出了底牌,作为当时坐在那辆马自达上的第二人,从安室的言语中,他能够判断出电话另一头的人的身份,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确定七树并非仅为公安那么简单,她可能是安室的上司,是「零」的负责人。
      通过高峰期的路口后,七树挂上高档位,轻轻踩下油门:“让它坠落。”
      “……诶?”
      柯南很是意外,他本以为对方有准备更好的Plan B,才会对安室和自己当初玩命般的冲动做法感到不满。
      七树看了眼他的表情,条理清晰地解释道:“方圆一公里的群众已经成功避难,你们和日下部只要加速离开那里,也能避免被波及,按照原本的轨道,天鹅会毁了警视厅大楼,包括附近的建筑,但不至于造成超出预估范围的人员伤亡,更不用你们汽车加足球踢卫星了。”
      的确是这样,样本舱的最终落点指向观光塔,是他们用炸弹迫使样本舱偏离轨道的后果,如果按照最初的发展任其坠毁,反倒不会威胁到本不知情的生命。
      果然是公安的作风,只要不损害到大众利益,什么牺牲都值得付出。
      “其实也是因为安室先生受伤了吧?”
      “警察的保护对象是全体公民。”
      柯南吐吐舌头,识趣地换了聊天方向:“七树小姐很信任自己的同僚呢。”
      “对我而言,值得信任的只有两种人,死人和同类人。”
      柯南微微一愣,沉吟起来,七树微不可觉地扬了扬嘴角,目光朝窗外打量一下,缓缓踩下刹车。
      “坐好,等着。”
      两句简短的命令就将他拴在了原位,虽然很想解开安全带看个究竟,求生欲却让他放弃了踩在驾驶座上念头,先不说七树会怎么变着花样叫他感到抱歉,光是这个皮质摸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柯南数着时间,四分十五秒过后,七树拉开了车门,看到他乖乖坐在副驾驶座里,安全带好好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她满意地笑了笑,将一个纸杯递过去。
      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球,话说,这附近好像是有家哈○达斯来着。
      “怎么?”七树见他端着冰淇淋沉默,“是口味不满意吗?”
      “……谢谢七树姐姐。”

      柯南咬着小木勺,有些后悔来得太冲动。
      七树的反应从容又随意,单纯将他当做一个有些胡闹成性的小学生,她所需要做的,只是给对方买个冰淇淋球,再将其安全送到家即可,却并不会告诫他冬天吃冷饮会闹肚子,也对他找上自己的目的不感兴趣。
      她比安室还难搞定,后者至少承认他的智谋,也愿意加以利用,哪怕方式偏激,而七树却从未付出过信任,立场不一已经不是主要问题,她只是不认可他。
      不谈明显敏锐于「沉睡的小五郎」的推理能力,一个小学生利用各种奇妙的机器协助破案,并让许多警察都对他放松警惕,甚至偶尔会依赖于他的奇思妙想,这些就足够匪夷所思了。
      但七树明明识破这些,却不追问,饶是她内心清楚那不是普通人物,甚至在能猜到来龙去脉后,依旧视若无睹,她既不质疑自己的判断,也不做无意义的深究。
      柯南想,大概在她眼里,有勇有谋却没有力量支撑的人,是无法改写局面、也无法成为后盾的。
      可安室又有什么呢?他好在还有博士、灰原、父母甚至FBI相助,有小兰和少年侦探团这些爱人友人的情感支撑,那个男人却只是孤身一人,无数次往返于黑白之间。
      「假如安室先生不够坚决,是不是也会被归到可取之材的范围之外?」
      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油然冒出,把他自己惊了一下。
      柯南望向七树的侧脸,一如在大使馆翻译暗杀事件中,他拽住她的衣袖要一个解释、却被毅然甩开时看到的那样,洁白秀致的眉眼弧线,连固着坚不可摧的细枝末节。
      慢慢地他觉察出,对方深藏在得体表面下的、令人敬畏的凛然,反而是对他人冷漠到微不可察的特有保护方式。
      “呐呐。”
      纸杯里被刮干净了,柯南若有所思地开口:“七树姐姐也同意安室哥哥的做法吗?宁可自己揽下全责,也拒绝与他人合作。”
      “你不如直接问,为什么他拒不与FBI联手,甚至不惜与其为敌。”
      “……”
      “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七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提及一个让柯南蓦然警觉起来的名字,“福尔摩斯说过,‘在敌国的领土上,我们永远是间谍。’”
      她的口吻表示自己没有把他当做可以随口糊弄的孩子,反倒不忌讳谈论些他想要了解的敏感问题,这与她不甚在意的态度相悖,又相当和谐,源于他们在各自私密领域前心照不宣的避让。
      “日本公安与美国联邦调查局,二者对立才是常态。”
      柯南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七树不禁失笑:“并非只是他,从小被灌输保家卫国信念的警察都会感到排斥,你难道认为,目暮警官他们就乐意让FBI跨国干涉自己国家的法制吗?为了破案还原真相,维护有法可依的公正性,对得起受害人及其亲属,那些是他们选择牺牲掉的一些尊严。”
      不愧是学法出身的精英,哪怕她的语气再平和,这番话依旧充满了信念感,不顾忌双方不在同一系统,共情了对方面对外来执法者时的尴尬处境,陈述出来时,于她如一句玩笑般轻易。
      “同理,我也不赞同将警务系统之外的平民当做所谓‘日本警察救世主’,这对日本警察而言,并不是一种光彩的说法,虽然可能只是媒体为了吸引热度的宣传手段,但仍然会有许多人当局者迷,却把这依赖别人的力量、承认自己力不从心的无稽谦逊,当作是屈从于现实的清醒。”
      “我无法赞同您。”
      柯南的语气有了略微激烈的起伏:“不管是推理还是断案,我认为都不应该以胜负欲定夺,需要追求的真相只有一个,所要遵循的法制也只有一种,除去人种、国籍、所属机构的不同,这些人不过都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战斗着的人罢了!所有交锋都要一争高下,凡事都要围绕着利己主义,这样的理念,对那些无条件守护着什么的人们,难道就不是变相的忽视吗?”
      七树刀枪不入地笑笑:“我尊重你的正义感,那么反过来,你能够理解我们的私心吗?”
      “……什么?”
      “你守护的是谁?爱人、朋友,还是你所坚持的、生命至上的绝对正义?”
      “七树小姐也一样吧,公安、日本警察,乃至整个国家的安全与权威,在您心里,这些是可以拿来被量化利益的理想吗?”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必须遵守、却无明文规定的游戏法则,只问对错,不计后果,那样的「无条件守护」,你明白是什么维护着它得以实现的条件吗?”
      七树不急不缓:“黑白分明与殊途同归,本就是彼此矛盾的两个概念。”
      柯南并不退让:“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上,公安并没有逊色到哪里去。”
      “没错,我们甚至可以为此做到更加可恶。”七树坦然自若,“如果要以绝对的有罪论或是无罪论去推断,不管是你、我还是FBI,是主谋还是共犯,大概都具备被送上法庭的条件,就算英雄所见略同,你们有决心去承担为实现正义而付出的代价,那对于你们身边的人,这样的结果又如何呢?”
      柯南察觉出有一丝隐秘的愤怒灼烧至心头,对方总是持人软肋作为威逼的手段,他熟悉这样的焦躁感,安室也会用安忍无亲的言行,激起对方的不良情绪,在还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自己吃过很多回亏。
      但他尝过了教训,便很快抚平了自己,七树说的没错,自己有为了公众利益而乐意迎接死亡的决心,不代表他的亲友就要做好失去他的准备。
      想必是他的脸色有些变幻莫测,七树的语气稍稍变得柔和一些:“当然,这样的觉悟也不是人人都需要具备的,有些人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另一些人可以拥有不知情和不作为的权利。”
      柯南感到无所适从,为七树强硬言语间一点居高临下的宽慰,他意识到,现在与自己对话的是公安警察的领导,是在社会金字塔中坐拥一席之地的精英,与安室、风见等阶层的执行者相比,七树是能够让前两者服从命令的存在。
      一时间他也无法下定论,对方作为对法律信手拈来的世袭制一份子,到底是被阶级中的黑暗面淡化了正邪有别的意识,还是她本就是在通过触近理想的脆弱,以更好将自身融入残酷的环境。
      他生出一丝可悲,又因对方的自觉与透彻而倍感胆寒。七树所握有的权势,肩负的职责,要求她必须为所属阵地赢得最大份的蛋糕,而不是要下属们为抽象宽泛的正义誓言奋斗不息。
      在既定命运的转轮内,重塑自己又推翻自己,只为担起一项晦明难辨的责任,这份坚决的浓度令人发指。
      但或许,自己在对方眼中,也是一样可怕的存在。
      他不能认可公安为了大局和平,以及坚持绝对的自主权,甚至可以取人性命;也无法切身地理解,在黑白不甚分明的体制内双面生存的人,必须具备无关善恶的决断力。
      “信念或使命这种东西,哪怕趋向一致,也会各自产生不同的考虑。”
      七树很少会采用一针见血的交流方式,她用来暗示对方的争取可以到此为止了:“我不会去评判你至今为止的做法对错与否,称得上是勇敢还是天真,只要没有干涉到我们的利益,其他的怎么样都好。”
      虽然结果在意料之内,柯南还是叹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七树的话又将他的神经扯紧了。
      “不过有件事,我的确有点好奇,还想要借此机会向柯南请教一下。”
      七树的语气蓦地放松了许多,柯南下意识问出口:“什么?”
      “前些日子,铃木特快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以及一起爆炸,导致一节车厢脱离主体,伤亡情况,不明。”七树的声音有种下坠感,不住地拽着他的心脏,“新闻是这么披露的。”
      “是、是吗……”
      “你和世良同学当时也在那趟列车上,作为侦探,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却不清楚内情吗?”
      “哈……侦探什么的,七树姐姐太抬举我了啦,我只是个小学生啊!”
      断案还要嫌犯口供呢。柯南想,他就是死不承认,对方也不能硬把江户川柯南以外的名字安在他头上。
      哪怕日常接触算不上频繁,柯南也确定这个女人最常用的是肯定语气,致使她即便发出疑问,也仿佛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托词。
      “那要不要猜猜看。”
      车子再度缓缓停下,前方是红灯,七树在等待的空隙里低头望他,脸上的笑意绝不如声音里的那样令人信服:“这样的结果,属实吗?”
      安室既然参与了那次行动,公安也必然会在事后包揽调查,媒体没有大肆报道,大抵是因为被铃木财团和警方双重施压,但真相如何,只有计划中的人才心知肚明。
      安室和他都是参与者,柯南一点也不意外,七树能够笃定根本没有什么人被那节脱轨车厢里的炸弓单波及的事实。
      就在柯南冒出跳车的念头时,七树把车停在了侦探事务所门前:“到了。”
      “诶?但是我没说……”
      “就当作是一点微薄的感谢吧。”
      七树微笑着指指手表,示意自己还有其他的事,柯南也不好再耽误对方的时间,跳下车与她告别。
      感谢……?
      感谢他在东京峰会期间精彩的推理,帮助公安警察脱身于各方压力之中。

      平安夜如期而至。
      “真是的!”园子穿了俏丽的小裙子与高筒靴,却顶着一副不爽至极的表情,“明明这么美好的夜晚,应该是我们几个出来购物逛街吃圣诞大餐,结果小世良临时有事、小绿有通告要赶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要额外带个麻烦小鬼!”
      小兰无奈地笑着,一只手牵着好友口中的麻烦小鬼:“毕竟爸爸他跑出去打麻将了,估计又要通宵,柯南一个人在家我也没法放心。”
      园子弯下腰来朝柯南兴师问罪:“啊啦,你和你那群小伙伴今天居然没有到博士家聚餐吗?”
      柯南干笑两声。说起原因也是无语,就在平安夜前一天,博士瞒着灰原点了炸鸡加蛋糕的高热量外卖,结果就在今早“劣迹”败露,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开荤,一念之差便引发了上火和发热等一连串并发症状,据说现在还躺在床上被灰原一边照料一边教育,进而导致少年侦探团也不得不取消了共度平安夜的计划。
      “抱歉啊园子,改天我们再单独去逛吧。”
      “哎呀,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习惯有这么个跟屁虫啦,只是绝对、不许打扰女生们的约会啊小鬼!”
      到底是谁不要打扰谁啊!
      柯南内心陷在跟小兰约会还要被园子念的郁结中,面上还要脸皮厚地装纯真:“是,我知道啦——”
      啊,累死人了。
      “话说园子,这里商品很贵的吧!”小兰打量着四周贵气外露的各家商铺,她的零用钱还不够支撑她来这种地方消费,“我在杂志上看到过,STORY集团新开发的高端购物中心,被称为日本的黄金商圈。”
      “毕竟是一之濑小姐亲自参与开发设计的嘛,而且是奔着跻身于全球奢侈购物中心前列的目标!”
      明明是在夸别人,园子却也得意地叉起了腰:“所以可不仅仅是奢侈品品牌聚集地那么简单哦,位于地下的大型游乐场、上面十层的酒店套房,还有种类丰富的餐饮楼层,都极大程度融合了日本特色,处在东京寸土寸金的中心区地段,自然也有望成为全新的日本地标性商圈。”
      “所以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呀?”柯南截住她的滔滔不绝,如有所料地问道,“园子姐姐又拿到了哪家餐厅的免餐券吗?”
      “哼哼,恭喜你答对了小鬼!”对方唰得一声,从包包里变出几张餐券,“今天是这家餐厅开业前的试营业日,据说它家的水泽乌冬和天妇罗都超级正宗的,姑且我们家也是这里的投资方之一,所以我托爸爸多拿了几张,虽然要浪费了……嘛我们就先在这里逛一逛,然后再去好好享受一顿美餐吧!”
      园子挽住小兰的手臂:“人是不太齐啦,但圣诞节大餐还是要吃的,阿真和工藤又恰好都不在,所以小兰你就将就将就,我们两个凑合过吧!”
      小兰彻底展开了笑脸:“谢谢你啊,园子。”
      柯南也在心里第无数次感谢了园子,后者总是能够看穿小兰藏好的情绪,因为没能和不久前才确认恋爱关系的伴侣过圣诞而产生的失落,在这一晚好姐妹的叽叽喳喳中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自上次在清水寺现身推理,继而引起出乎意料的热度之后,他再也没向灰原提过恢复原身的请求——虽然提了对方也绝对不会再答应就是了,于是这次圣诞节也只有邮寄到事务所的礼物和几条道歉的短讯,连电话都被他借口有案子拒接了,毕竟他本人现在就在被女朋友牵着手逛街。
      路过一间定制礼服的店面时,小兰突然晃晃好友:“园子你看,那是不是七树小姐啊?”
      柯南心里没来由地一滞,立刻循着小兰指的方向看去。
      七树正站在一家商铺的收银台前,臂弯里披着大衣,约莫是在等店员刷卡,她身上是件蓝丝绒的及膝礼裙,一字肩领口镶满了流光溢彩的水钻,脚踩一双镶满香槟色亮片的高跟鞋,在明暖灯光的环绕下,整个人像一枚自发光的晶莹宝石。
      “真的诶!”园子脚步一转就拐了回去,想也没想开口打招呼,“七树小姐!”
      对方闻声扭过头来,看到她们便露出一个笑容,接过店员递来的卡和票单,顺手塞进手包,然后走出店铺来到他们面前。
      “晚上好。”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啊!”注意到对方相比前几次见面更加精致的妆容,园子的八卦天性又发作了,“难不成七树小姐是来取约会穿的衣服吗?”
      “是。”出乎意料的,七树笑着承认了。
      “啊……”小兰恍然地露出惊喜的神色。
      “兰小姐。”
      七树用手背掩住嘴,眨了下眼:“我们说好了,要保密哦。”
      小兰甜蜜地笑着点头,也悄声保证:“我知道。”
      “呐呐,小兰姐姐!”柯南拽她的手,天真无邪地望着两人,“你和七树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呀?”
      园子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你们之间难道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没有啦,就是我上次在去超市的路上,也碰见了七树小姐,那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我,恰好七树小姐就在附近,帮了我很大的忙,之后还一起逛了超市,真是非常感谢!”
      “兰小姐不必多礼。”七树看向面容僵住的小孩,高深莫测地微笑,“只是顺路而已。”
      七树去找小兰做什么?
      短短几句描述,柯南就确定了这是一场蓄意的偶遇,联想起上次在七树的车里,对方得了安室的情报后,明明应该更好奇雪莉的情况,却一直在探究自己知道多少。
      难道说……
      七树微微俯下身,特意问候了小学生:“柯南,我们又见面了。”
      “又?”
      “柯南有次跑到警察厅约我吃冰淇淋呢,因为时间有些晚了,所以最后我送他回家了。”七树笑眯眯看着小孩垮下来的表情,“我记得就是上周四的事吧。”
      小兰闻言顿感抱歉,随即扯过男孩教训起来:“柯南——不是警告过你了平时不要乱跑吗?还去打扰七树小姐工作,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和柯南聊天也很有趣。”
      柯南揉着被小兰敲了的头顶,呲牙咧嘴:“没想到七树姐姐这么爱记仇啊!”
      明明丢下那句莫名其妙的感谢就一走了之的人是自己!小孩对于她随意操弄是非的谎技显然非常不爽。
      七树无所谓地笑笑:“我以为你明白,我们这类人就是睚眦必报。”
      “……”
      柯南对这种自嘲式的坦荡简直无从反驳。
      七树的手里除了大衣和手包,还有两只纸袋,那里面应该装着她原先的衣装,再没有别的东西,她不可能穿着高跟鞋再在下班后开车到这里,今天可是工作日,公安不是都像安室先生那样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真如对方所说,这是要去约会。
      “差点忘了。”七树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这是刚刚店家送的柠檬糖,见者有份。”
      小兰一边道谢一边接了糖果:“我记得七树小姐是不爱吃甜食吗?上次在波洛时,您好像对着蛋糕有些纠结呢。”
      “只要做得好吃。”七树再次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微笑,然而如同幻觉一般,她很快有理有据地给出回应,“糖果只有很单调的甜,但和略微酸涩的柠檬味融合,口感上的层次感会更加奇妙吧,就像是无害的壳子里包裹着成熟的灵魂。”
      “这个比喻……实在很形象呢!”园子不负众望地圆了下场。
      “开个玩笑而已,我是在泛指水果糖。”七树再次望向某人,“柯南喜欢水果糖吗?”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糖的,对吧小鬼?”
      “啊、嗯,我当然也很喜欢水果糖!”柯南接着园子的台阶下来了。
      七树的笑容变深了:“那就多拿一些,别浪费了。”
      小兰和园子各拿了一颗,七树便补偿般把剩下的糖全部塞到柯南手里,然后礼貌地和他们道了别,柯南握着两手的糖果,觉得自己好像被打败了。
      这女人就是喜欢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下到负二层的停车场,七树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走到一辆雷克萨斯的后座,车门被从内部遥控打开,她把换下的衣服和鞋子放进去,自己却没有上车,自顾自穿好了大衣。
      “小姐?”等待的司机转身询问道。
      “你先回吧,不用管这些,回去我会自己取。”
      “是。”
      目送着自家座驾消失在视野里,她才转过身,走向隔了一个车位停着的马自达,屈起指节敲了下驾驶座的玻璃,等待车窗降下后,她对上了本该在半小时后见的面孔。
      “怎么在这里?”
      “接女友约会。”
      安室解开安全带下车,缓步走到七树面前,他今天一袭相当正式的三件套,蓝色衬衫被妥帖地收紧领口,呢料西装长长地垂过膝盖,那辆被用心保养过的轿跑,在他身后像一匹虔恳静候的白马。
      假如不是以僻静人少的地下停车场为背景的话,应该会是一幅令女性心花怒放的画面。
      安室打量着七树身上那件与自己的衬衫同色系的连衣裙,满意地弯起眼睛:“看来是心有灵犀,七树小姐。”
      “不会吧……混血?”
      “晕了,这也太帅了!”
      “好像阿拉伯王子一样……”
      “我很荣幸。”有几位采购完的女性碰巧路过,七树听着情不自禁的几句夸赞,默默翻了个白眼的同时,内心却赞同了这个精妙绝伦的比喻,“那么,王子殿下,现在可以起驾了吗?”
      安室粲然一笑,拉开副驾的车门:“请吧,公主。”
      STORY的新商圈有三期,餐厅街位于第三期商场的后方,背靠遥远的彩虹大桥,是得天独厚的夜景观赏地带,于是吸引了多家高档餐厅入驻。
      虽说同样打着财产估值令同行眼红的品牌旗号,但那里与购物中心之间隔着不短的距离,两者是相对独立的存在,无法实现采购+餐饮的一体式服务,地理位置也是分散客流的一大祸源。
      傍晚七时,伴着早早暗下的天色,亮起的是街道两侧的华美灯饰,窗外擦过圣诞气息浓郁的街景,七树坐在吹着暖风的副驾驶座里,轻轻踮了下八厘米的鞋跟。
      “安室。”
      “……是。”
      七树看似无意地叫出他的假名,眼睛一丝不苟地观察着车里的内饰。
      “如果你对突然出现在这里讲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明年的三月十四号我就尝试做一次巧克力,我可不记得有告诉过你我会先来一趟商场。”
      这个交换具备了一切诱人元素,但安室很清醒。
      “说了您会生气。”
      “不说你就惨了。”
      七树转过半张脸睨着他,安室叹了口气:“Vermouth突然把我叫出来,要我开车送她到这里,我本以为有什么任务,结果只是拎了一下午的购物袋……”
      车里那股内含馥郁花香的香水味,显然来自于形象上更不吝啬明艳的女人,七树将窗玻璃降下一道缝隙,肩线不甚明显地下滑了一点:“那你是怎么认出那辆车的?”
      捕捉到对方放松下来的信号,安室便又恢复成无伤大雅的神秘口吻:“我说了,是心有灵犀。”
      偶尔七树让司机接送时,常坐的也是这辆雷克萨斯,大概率是某次被他看见过,不过七树现在最好奇的不是这个。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打发她的?”
      “只是把购物袋全都丢还给主人而已。”
      “这似乎不够礼貌。”
      “的确,但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七树联想起平日里安室透深入人心的暖男形象,想他大概并非擅长照顾他人感受,只是会刻意地将善解人意流于表面,也源于对他人身上情报的索求,而非一视同仁的包容与友善。
      “不生气吗?”
      安室用余光描摹她的脸色,他没有说出自己突然离开的原因,并非仅仅是看见了七树走进了不远处的商铺,更是因为同时发现了柯南和小兰也在那座商场里。
      以此吸引贝尔摩德注意到这二人,对方大概率会因此多加逗留一段时间,毕竟他们刚刚达成关于工藤新一的交易,贝尔摩德就算好奇他的去向,也是希望避免他与自己的两位心头宝正面接触。
      但盛装的七树并不常见,自己如果把这当做成一个惊喜、忍住不提前观赏的话,对方大概会更加舒心。
      “既然是推脱不掉的任务,所以并不?”
      七树只是合情合理地推测:“如果你没有主动招惹,比如设局让她又不得不有求于你之类的,她也没有理由突如其来地折腾你。”
      “……那换我有点生气了。”安室置若罔闻,伸过来左手握住她的手腕。
      “……”
      七树无语地扭头看他:“你原本是打算哄我还是要我哄你?”
      “正反我都不介意。”安室得寸进尺地将十指探入她的指缝,“但您多少得给点反应,课长。”
      “我觉得你幼稚得很。”
      “受教了,不过约会时间,不解风情也算是渎职。”
      “……受教了,但你似乎说过太多遍我不解风情。”
      “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是也请您好好反省一下。”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复式小楼矗立在眼前,抱着一种半是调笑半是哄慰的心情,七树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交谈进行了下去:“那么下次由你选餐厅,如何?”
      安室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您希望我再说一遍吗?”
      “……你真麻烦。”七树抽回手指。
      “我不介意再麻烦点。”
      门锁和车窗一开一合,却没有人率先下车,安室侧过身来,暮光抚在他的鼻梁和眼睫上,紫灰色眸子里的笑意清澈发亮:“但是‘下次’,这的确是很棒的邀约。”
      “是啊,我也这么想。”七树没有解安全带,却恰到好处地迎合上他。
      “课长,”安室的表情仿佛失笑,“一点不犹豫就答应这种无理要求的话也没关系吗?”
      “你的中学时代收到过多少巧克力?”
      “很遗憾,我没收过。”
      七树讲出油然而生的猜测:“因为女生们总会将义理换成本命的意义吗?”
      安室耸耸肩:“不存在只有一方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轻易好事,对方得不到答复,我也不能收下心意。”
      “在那时候就能洞悉情报交易的宗旨了。”七树瞥他一眼,“我还以为是因为你只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女医生。”
      “……那也是事实。”安室叹息,“这个时候要开始翻旧账吗?”
      “不,那是你的事情。”七树拨了下碎发,露出一小瓣白色耳垂,“这样就是平手了。”
      “什么?”
      “我没有送过谁巧克力。”
      在白色情人节亲手制作本命巧克力,中学时的七树从未尝试满足过这样的无聊情怀,然而对着那张狐狸般的笑脸,她却暗自欣然地妥协了。
      巧克力是她喜欢的唯一甜食,酒心是他潜藏的某种底色,如同将暴露无妨的偏爱栽入尚未解冻的褶皱里,而从前与自己无关的风月,却也有幸成为另一个人的第一次。
      “是吗。”安室笑起来,“如果能用酒心巧克力兑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比如Bourbon口味?”
      “只要您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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