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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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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后门位于一条偏僻街道的小巷里,月光会在零点过后照进来,串通的风却依旧暗冷袭人,餐馆后厨的水龙头没有拧紧,空调外机被风吹撞着发出呻.吟,四周是未来得及拆迁的老旧住楼,于夜色中像一堵一堵的高墙,笼罩着形形色色的影子在此发芽丛生。
洁白的跑车自小巷中驶出,带走女演员身上的艳香气。
“你刚刚在那里想说什么?”
“你似乎猜得到我想说什么啊。”
“Bourbon!”
贝尔摩德的声调危险起来。
“别那么激动,大明星。”
波本好笑地望了她一眼,在没有设限速牌的柏油路上挂最高档平稳行驶:“你的演技甚至能够征服大多数同行,这样不称职的情绪外露,可是会惹人深思,有些把柄我是该抓,还是不该抓。”
贝尔摩德眯起眼睛:“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敢这样挑战我。”
“感谢你的不杀之恩。”波本受用地说,“但我总得为自身考虑,我毕竟不像你也能得到Boss的宠爱,所以不得不重新衡量当初与你达成的合作。”
“哦,怎么,你现在不关心赤井秀一了?”贝尔摩德咄咄相逼,无数次波本会因为听到这个名字,斯文的面具从而露出裂痕,“之前你对他的关注度,密切到差点让我以为Kir爆头的一枪耽误你俩双宿双飞了呢。”
“玩笑就免了,调查一个幽灵只是浪费时间,你当初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波本却并没有因此动怒,他脸上的笑容过于舒心,显然有更妙的事情攫住了他的神经。
“我只相信真实存在的秘密。”
贝尔摩德扭过头看他,金发流转着暗暗的光影,看起来若不是镶了金,就是被月亮染过,可是等到被抵住了咽喉,色泽便顿失温暖,只剩下侵略性的夜色,像那条永远照不亮的阴森小巷。
“不答应的话,显得我贪婪、不知好歹,答应的话,姑且能称之为礼尚往来,但被发现了,也许会死得很惨。”
波本还在谈他们先前的约定,指尖有节奏地轻敲方向盘,在贝尔摩德的印象中,他从前没有这样的习惯,不过无所谓,这人就算意外地在某日以一副凄惨死相暴毙街头,她也只担心要如何守住自己的秘密。
而相对的,波本也不会真的对她的出身过去感兴趣,他在意的只有可为自己所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贝尔摩德的手伸进了胸前的衣服,波本听见了保险被拉开的声音。
“你先前和我指明,无论如何绝不能加害的对象,可是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
他放慢速度念那两个名字,不遗余力地罩住她捧在心尖上的光影:“而不是在试验者名单上标注已死的工藤新一。”
跑车压着萧瑟的晚风进入市中心区,逐渐繁华起来的霓虹夜景在窗外明灭。
面对猛然间顶上太阳穴的枪口,波本只是遗憾地摇摇头:“我早该察觉有异的,一个爱玩侦探游戏的小鬼,怎么会引起你这样女人的注意,或许出于与有希子小姐的交情,你其实还有一层干妈的身份?”
“你从哪里得到的名单?”
贝尔摩德的手指紧紧握住铁质枪托,她同样从未怀疑过对方搜集情报的能力,却似乎也在无意中,低估了他。
“在向你展示我所掌握的你的秘密时,你也问过类似的问题。”波本不急不躁地笑了下,踩油门的同时打转向灯,他极爱开快车,却也能把交通规则遵循到令人发指的严密程度。
“刚刚Gin问的话,你听到了。”
「Rum联系你了。」
话已至此,这是波本的余地。
“说说看。”
枪口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慵懒腔调:“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上次我和Kir被冤枉,你旁观得可是津津有味。”远不如那张娃娃脸一般好脾气,这人果真记仇得很,“因此我只得改变交易额度,再为我生存的筹码加一道保险。”
“我现在就可以在这辆车里把你解决掉。”贝尔摩德用柔情的语气威胁他,像难得吐出蛇信子的美人,“并且保证事后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尸体。”
波本笑笑,不为所动,他清楚贝尔摩德这样说的时候反倒不会动真格,他对这点把握得极其到位,偶尔甚至会想,如果琴酒也多一点耐心,学会从情绪上洞悉他人,自己大概早就被除之后快了。
不过那家伙大概没有情绪这种东西吧。
苏格兰刚死的那几天,鉴于日常与其关系亲近,那位先生曾让琴酒通过随身监视器,寸步不离地观察自己的反应,也派过人来试探,这其中就包括对演戏再熟不过的贝尔摩德,结果可想而知——他现在依然活蹦乱跳。
“到时候你就会有更多的秘密被散播开来了,猜猜看Gin会不会喜欢这样惊喜连连的神秘主义?”
“你没有证据,Bourbon。”
“以Bourbon之名获取的情报,价值一向不菲,否则Rum也不会找上我,你说对吗?”
贝尔摩德彻底坐回了副驾驶,沉默半晌才回:“只要你不说出真相。”
波本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还真专情。”
“半斤八两吧。”贝尔摩德从后视镜里对望回来,“直接上报给Rum他的存在,你在组织里的地位会更升一级,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没有那么做,是不是因为做久了毛利小五郎的弟子,波洛的安室哥哥,你也产生恻隐之心了?”
“不必在儿女情长上希望与我达成共鸣。”波本坦然地将自己归为无情无义的恶棍,“利用他来获取你的协助,比直接揭穿他要值很多。”
“……哼。”
贝尔摩德翻了个白眼:“我该把这一段录下来匿名发给那个小侦探,让他知道自己在与多人模狗样的混蛋朝夕相处。”
“嫉妒的话,你也可以考虑去波洛打工,我们人手偶尔紧缺。”
“我疯了吗?”
“旁边那家寿司店更不适合你。”
“行了,闭嘴吧,我还不至于可怜到那个地步。”
“别这么说,你刚刚不就为此妥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吗?”
波本爽朗一笑,无视了女人再次蠢蠢欲动的掏枪行为:“送你到哪里?”
“前面再过两个路口放我下来。”
“你大意了,赤井秀一。”
“这句话,我要把它原封不动地再还给你,Bourbon。”
寂静无风的深夜,工藤宅的玄关处,安室与赤井一高一低,拔qiang相向。
“说什么傻话呢,从我看穿冲矢昴真实身份的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输了。”
“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今天会潜入到这里呢?”
相比起安室几乎长在脸上的灵活面具,赤井的神情则向来是懒以矫饰的:“还有你配了钥匙、以及接到命令去探查工藤新一的事情。”
有人把那天晚上的密会对话内容泄露给了FBI。
这是安室瞬间作出的判断,他不认为在赤井秀一退出后,FBI里还有人能够得到组织内部的消息。
前后一联想与FBI产生过渊源的黑色同伙,安室得以确定了那晚对基尔的试探结果。
柯南帮赤井在琴酒的眼皮子底下制造了一场假死,自己已经见到「能够伪造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的人了,只是不确定,身为执行者的基尔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如今看来,基尔大概还不知道赤井已经作为冲矢昴现身了,毕竟那之后琴酒一直有监视她的行踪。
但眼下,他没有时间对此感到沮丧,眼前的人做好了要与他一决高下的准备,从头到尾,由他制定、七树补全的计划里,独独没料到这一环——也就是赤井敢以真身出面加以阻挠。
“看起来,”安室半是妥协地笑了声,说出的话却分毫不让,“想要让你闭嘴的话,我就只能扣下扳机了。”
赤井照旧挂着那副让人火大的、淡若无物的微笑,安室熟悉这副神情,也同样程度地厌恶它,从开始在组织里共事的多个日夜里,赤井的目光有一种被层层武装过的力量,似乎一切飓风海啸都将环绕而过。
他放开了枪栓,安室听见了微小的弹出声,面对这个人,他的感官世界会变得敏感异常,而自己也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抱着试探底线的目的,决定与赤井对着干到底。
这场对峙没能持续到谁先打落对方的手qiang,头顶的灯光亮起得很突然。
安室本能地低头闭眼,以防受到刺激,延缓看清的时间,他第一时间去寻找打断节奏的“罪魁祸首”,任由赤井的枪口依然指着自己的脑袋。
他终于认命一般地意识到,工藤宅大概是为他置办鸿门宴的一处风水宝地。
第一次他在这里被赤井揭穿了身份,如今的第二次,调查对象的父母正在向他问好。
“你好,我是这户人家的主人,工藤优作。”
“我是有希子!”
一对笑面可亲的夫妇立在房间门口,对二人手中的真qiang实弹视若无睹——至少安室是装了实弹的,□□标配的五发。
世界首屈一指的小说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安室却没有生出哪怕一丝丝荣幸,他反省大概是日常与奥斯卡女演员狼狈为奸的时间太多了,况且那部获奥斯卡最佳剧本奖的《绯色的搜查官》,想也知道会是围绕着爱出风头的个人英雄主义,他最不喜欢的那种。
而有希子活泼上扬的语调,与那天电视里的侦探小说家的获奖感言逐渐重合,但直觉告诉安室,那不仅仅是夫妻相似的消遣那么简单。
“看来今天和以往不同,”优作和蔼地笑着,却意有所指,“你后面好像没有什么人跟着一起过来啊。”
一些疑虑重新浮现于脑海,那盘被打翻的棋,所有遗落的子他都找回来了,却来不及为此高兴,毕竟他已经彻底输给过赤井、或者应该说是这群人一回。
“那就请你坐下来,好好品尝一下我太太泡的红茶吧!”
有希子在身后笑眯眯地探头:“你想加柠檬还是牛奶呢?”
安室就势站起,握着手qiang的手垂在身侧,兀自衡量着进去做客与转身逃离哪个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三人都没有催促他的意思,赤井甚至在旁叼起了一根烟。
“……柠檬,谢谢。”
安室在沙发另一头坐下,看着有希子与荧幕上无异的可爱脸庞,揣测对方到底是怎么和深不可测的贝尔摩德成为朋友的。
“我更建议加牛奶。”某探员没眼色地开口添堵。
“我不采纳美国人的建议。”安室的表情堪称坚决。
端着一杯英式红茶的美国佬心情不错的样子,用彼此都熟悉的方式展开交谈:“红茶本身含有的单宁有抗氧化的作用,牛奶中的酪蛋白则可以持续不断地提供蛋白质,你可以尝试下这样的组合,说不定也可以帮助你维持那张与内心不符的无害皮囊。”
安室抬头对上赤井纯属找事的表情,不落下风地笑道:“从衰老速度上来看,是你更需要,毕竟香烟中的尼古丁会破坏维生素C,烟雾中的一些有害物质也会让皮肤变得干燥,还有,据说很多吸烟的人都有眯眼的习惯,每眯一次眼就会加深眼角的皱纹。”
“那个……”
有希子端来一只托盘,讪讪地笑着,试图打圆场:“请用吧,安室先生,尝尝看味道如何?”
“十分感谢。”
安室彬彬有礼地接过,没有凑到嘴边,反而细细打量起茶色,随后像看到称心的宝贝般弯下眼角弧度,适当为自己的神情添一点暖色。
“是好茶啊,有希子小姐。”
“哎呀!”有希子面露喜色,“安室先生对红茶也有研究吗?”
“汤色深红带褐,味道浓郁,有麦芽和玫瑰的香气,是产于印度东北喜马拉雅山麓的阿萨姆红茶吧?”
“真厉害,完全猜对了!”
“只是因为工作需要,碰巧也有位朋友喜欢喝茶,所以肤浅地了解过一些,比起夫人还是才识浅薄。”
与先前在玄关处放狠话的音色截然不同,他语气柔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也并不介意在开始正题之前,与女主人聊点喜好相投的题外话。
面前的人拥有蜂蜜发色和大大的下垂眼,与宝贝儿子严肃告知过需要提防的对象相比,形象与性情均偏差过大。有希子原以为,那位「不好对付的公安先生」,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老滑头,然而安室透年轻、嘴甜、博学,如果不是提前有所知悉,的确很难令人多加防备。
包括对方对于红茶知识的了如指掌,她感到惊喜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位知音并不像是新一口中狡猾的公安,他英俊又礼貌,甚至有点可爱。
无论是作为波本还是安室透,都有健谈的成分加持,这会让他直觉上显得更加好相处,以及丰富的知识储备,也是情报人员必备的特质。
赤井冷眼旁观二人无伤大雅的互动,那张与真实年龄不符的脸,一直是他的得力武器。
“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加了柠檬的红茶,一动未动便被放下,安室将右腿翘于左膝之上,原本略显防备的坐姿,在此时有了明显的松弛,掩饰好的警戒也是他最坚硬的盔甲。
他面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工藤优作:“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被‘请’来的,所以就由您先请吧。”
“那么,关于我儿子,工藤新一,”优作不愧是比名侦探还要更高一筹的存在,此刻也放下了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想为别人传达什么?”
“我想各位特地在这里引狼入室,不会只是想满足我的无礼需求,谈交易讲究的是礼尚往来。”
安室微笑着,施施然道:“假如我对工藤新一就是江户川柯南的真相所保密,你们又能带给我什么呢?”
他直截了当地想要获取情报,同时释放出已经触及真相的自信。
赤井看了他一眼,说不意外是假的,饶是自己与工藤夫妇有过不少次交集,却也至今没有在男孩面前揭露过谜底,心照不宣是他们的特殊礼仪,他以为安室也会遵循,毕竟都是身怀秘密之人,秘密一旦被摆上桌面,不可谓不令人心底发寒,尤其是在清楚它会引起多严重的后果的情况下。
而赤井也无从判断,安室是从何处已然触及谜底,对方总是会无意间打乱他和男孩的计划,况且打哑迷是他们之间本能采取的交流方式,但由喜欢周旋的人径直打破隐晦的僵局,这表明,对方是在以这种方式,明示这次的危机不容小觑。
毕竟赤井看似讳莫如深,实则不喜欢让子弹绕行,而安室恰恰相反,给人以毋庸讳言的印象,正是他善刀而藏的胜利。
“我想你没有将其暴露的原因,也就代表了你可以做出的让步的程度吧。”
优作不急不忙地开口:“毕竟如果被那群人发现,你日常都与他交往甚密,甚至在一些行动中,与他共享过情报,站在黑色的对立方,对你而言,想必不是只有可以借此接近权利中心的好处。”
年长者平稳的声调,如一汪山泉水搅散最深处的泥潭:“在各方势力中周旋的人,反而最容易腹背受敌,而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反过来,你又怎么想呢?”
这一番话直接又婉转,颇有恩威并济的意思,让安室真正感到无从下手的,是优作并不有所期待,对方不问源头,不问余地,只单纯地陈述利害关系,便掌握了谈判中最为明智的致胜一招:无欲则刚。
他相信就算自己刚才选择了夺门而出,他们也有办法将此次风波化为乌有。
无关任何信任与把柄,只是追求一致的目标,堪称绝对利益至上的合作,优作确信,会正中安室的下怀。
这些年越来越精于和各类龙鬼蛇神打交道,却是与有求于他的人更加合得来,握在手里的东西富有切实的安全感,也因此安室至今都不喜阳奉阴违,哪怕身在组织,我行我素的任性脾气也不加收敛,这让他的酒瓶不易碎,只谋利、不认人,是坏家伙的闪光点,构成波本与降谷零的必胜法则。
所以当面对「这次由你来做我的协力者」「你是我不希望会变成敌人的男人」抑或是「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恳切又分明的、并不凉薄的人情世故,他好像愿意被这些利用。
但他清醒,他更应该制止自己,打定主意走一条路,就无法去怀念更多风景。
还说厌恶个人英雄主义,无异于厌恶自己吧,反正身边一个个的,都是这样。
“不愧是工藤优作先生。”安室笑了一声,盖过了开口时下意识的停滞,“但您应该清楚,促使我这次前来的真正缘由。”
“不得不说,公安的办事效率很高。”优作从善如流认可了对方的能力,也不避讳承认因自家儿子一时情动而差点闹大的麻烦,“无论是上次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来到这里,即使最后没有见到你想见的人,还是从这次的风波中及时抓住舆论导向,并采取相关措施留出了后路。”
这位真正的工藤先生,好像始终都处于上帝视角,悠然掌控着整盘棋局,虽然对于这样的居高临下,他并不甘愿听之任之,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安室了然地勾出一抹笑:“您希望我上次见到的是谁?”
“我认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全他人就好了。”优作有条不紊地说,“有些秘密并不应该只为了一时利益而被拆穿,让它保留原始状态,才不会危及大部分人的安全,如果是身为公安警察,我想您最懂得顾全大局的重要性。”
“降谷零先生。”
“我只是个执行人员,”安室并没有对本名显出任何反应,状似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接下来要怎么做,并不完全由我决定。”
赤井冷不丁插话:“如果你不给出明确的回复,接下来也可以和警察继续对话。”
“你威胁错人了吧,FBI?”安室顿时机关枪一样转向他,转瞬之间,本已微微有所收敛的势头不复存在,“在美国你姑且还能动用那些同样无耻的私权威逼利诱,呼吸着日本海吹来的空气就请你掂清自己的斤两!”
“安室君,你现在的行为可是半夜私闯民宅,明明身为执法者,却兀自藐视着法律法规。”
“关于今天的事,我向工藤先生和工藤夫人道歉,打扰了,另外擅自把脚踏进别人家里还非法持枪的FBI没资格说我,先担心担心自己的签证会不会因为哪天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而导致你的美国老板需要到日本警察厅捞人吧!”
“所以,”在场唯一的FBI纹丝不动,“你还要坚持,自己没有足够决策权的说法吗?从你至今为止的行事作风来看,你的公安上级,在关于那群家伙的事情上,一直很尊重你的意愿。”
安室知道对方是在诈自己,也三番两次试图激怒他,为的是让他松口,但无妨,决定权现在在他手里,赤井的推测不错,正是因为七树的尊重,他才有恃无恐。
“这可不好说。”
安室复又挂上无辜笑容,稍稍显露出一些真实质地的情绪,被藏去了深不可见的地方,这次他不会再放出来了,和他不愿意放出分毫的柔软一样:“我一直都很不听话。”
“不过,今天倒是让我又确定了一件事。”他自顾自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原来她也不是被冤枉的。”
“她?”
想起那天碰头时暗中关注自己的蓝绿色猫眼,安室以一声轻哼,搪塞过去赤井的询问。可不就是NOC们的自导自演吗?也罢,他也不是因为想做慈善才多此一举的。
“我想我该走了。”
秘密探查行动以失败告终,又得不到、也给不出彼此想要的答复,安室果断起了身,虽然最终也没有碰那杯红茶,但他依然向有希子欠身以示感谢。
优作随之起身:“假如你考虑好了,请随时知会我们。”
我们……吗?
这真是一个永远诱人的邀请,可惜他不具备接受的软肋了。
安室没有正面回应,压了压帽檐:“在那之前,还有件事。”
“上次前来叨扰之前,我大概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超高水平的化妆技巧,我倒是认识一个具备这样才能的女人,只是没想到,还另有高人,听说有希子小姐与莎朗女士是好友,难不成除了作为演员之间的接触,也是因为学习易容而师出同门吗?”
“这样做出来的易容人皮,无论在下面做什么手脚都不难实现,而用右手,自然是右撇子才做得最自然,再加上体型相差不大的现成替身,与那位无所不能的博士发明的变声器,实现一场完美的如假包换……我想这很容易实现,工藤优作先生,或者说,限定的冲矢昴先生?
“有幸经历这样一场精彩的戏,真是多谢款待。”
安室对他们行礼,推门离开了。
“安室先生?”
柯南疑惑地望着父亲:“为什么会想要知道他的情况?爸爸你们和他还没有见过吧。”
父亲坐在书房里的软椅里,就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最喜欢坐的地方:“是因为赤井先生提到了,我想或许可以谈一谈,你之前不是也说过,那位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吗。”
当然不简单了,柯南想起便一阵头痛。
那可是差点以一己之力就破解掉他们精心设计的掉包计的男人,在最后关头偃旗息鼓,还是受制于自身的清白秉性。
当坐在监视器后方,看到对方与“冲矢”之间刀刀见血的交锋时,柯南就已明白,那人太聪明,也有过数次生死徘徊的经历,早已习于在黑暗里独自摸爬滚打、步步为营,这样炼造出的经验、胆识、以及决意,并不是自己请来全家外援就能蒙骗过去的,不如说,饶是被赤井道出了本名,那之后也从未打消过对冲矢昴的疑心。
也许是留意了不同的行为习惯和说话语气,所有精心的安排便都被看穿,优作谈及时想起来,也难掩欣赏与惋惜。
柯南独自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经过波洛咖啡厅,惯性往里打探一眼,只有小梓一个人在忙,安室先生,多半又是因为一些没来由的健康原因请假不知去做什么了。
他想起交代完已知信息后,父亲对安室的评价:心太重了。
装了太多的秘密,要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人,透露不同程度的信息,背着一个又一个的担子,一路走一路失去,那种变幻莫测的重量令他晦明难辨。周旋于尔虞我诈之间,依旧滴水不漏,查明真相却一直说着谎,不惜持续地把自己一步步深陷进真假掺半的圈套里。
安室透是一座火山,没有人能够预料他下一秒是继续沉睡,还是喷薄出致命的岩浆,是为淹没他人,还是掩埋自己,他不稳定,玩命是「只要可以就去做」的事情,柯南拿不准他在正邪善恶之间摇摆的尺度,才会在取得共识上耗费了长久的时间。
“他很难成为你们的盟友。”优作的建议是不要试图去攻坚对方,“在谋求同种利益的基础上,有所保留地互帮互助即可。”
“但是……”柯南不太甘心。
“就像你和赤井探员,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各自付出基本的信赖,但在那位公安先生身上,这种前提无法实现,所以要另辟蹊径。”
“他只会相信自己认为值得相信的人。”
优作的话他也明白,一个是不管脑力多发达身体也是幼年的孩子,一个是痛恨到但凡碰面就会情绪失控的对手,以及其身后越界执法的外国佬,能承认他们这个混搭组合的实力,恐怕已经是那个男人最大的妥协了。
“能让他毫无保留付出信任的人啊……”
他想到了。
小兰和园子、世良出门逛街了,二楼的事务所空着,叔叔大概又接到了外遇调查,他得以借用事务所的座机,用在网络上查到的号码,打去了警察厅下设的群众意见办公室。
“您好,可以帮我接伊集院七树警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