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23. ...
-
后觉口腔又热又疼,在解决了所有棘手麻烦过后,神经放松下来,头也开始有点晕,七树坐在自己车里的副驾驶座上,撑着太阳穴昏昏噩噩,恨不得就地躺下大睡一觉。
降入深夜的空气愈发寒冷,风见急匆匆地从警视厅大楼跑出来。
“久等了,和刑事部那边申请花了点时间!”
七树开门下车,从他手中接过一只牛皮纸信封:“如您所说,是在那个人的柜子里找到的。”
“好,辛苦了。”七树捏了捏里面的物件,把信封放进包里。
“真的不需要送您去医院吗?包扎一下也好吧。”柚木在一旁唠叨,他受自家上司所托,担当今晚司机的职责。
“回家包扎也是一样的。”比起疼痛,现在占据她意识更多的是疲倦,“都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后面的日子会轻松很多。”
“那也是托您的福。”风见小心翼翼地问,“上面会问责吗?”
七树笑了笑:“谁知道呢,送出去的东西,就不管别人怎么用了。”
柚木啧了一声:“总感觉太亏了,这样一来只有我们两员大将损失惨重,野泽那家伙还是社会人士……”
“要从这里面讨公平,难免纠缠不清。”七树揉着后脖颈,没注意到柚木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战线拉的越长,留给对方的机会就越多。”
“课长,那个……”风见犹豫地指指她身后。
白色马自达如同一柄雪亮的利刃割开夜色,猛地刹停在黑色SUV后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尘。
另一员大将下车朝这边快步走来,沉着一张俊脸,一把钳住七树的手腕,把人塞进副驾驶,自己再上车起步离开,全程不到半分钟,徒留跟班们在尾气中凌乱。
SUV无人问津地停在那里,仿佛在等待谁今晚收留它一下。
“不管吗?”风见冷不丁问了句。
“怎么管?”柚木又被他吓了一跳,表情明晃晃在说「你想死吗」。
“但是……没关系吗?”
风见则满脑子都在担心打起来怎么办,如果是降谷先生和七树小姐的话,他相信这俩人绝对做得出。
柚木转了转眼珠,很快便潇洒地打开上司的车门:“没事,舍不得。”
降谷把安全屋的门关上,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现在抱着手臂堵在门口,脸藏在有段时间没剪的金发下面,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想必不是很友好。
“有事明天说不行吗?”七树站在玄关里平静地问。
“你脸上,还有脖子,怎么回事?”
他难得连习惯性的敬语都没用。
“你没必要知道。”
七树想从他身边绕过去拧门把手,被死死攥住了手臂。
降谷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道,眼神是罕见的阴冷,仍然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怎么回事?”
七树闭了闭眼,不耐烦他明知故问:“你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何必这么生气。”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就应该早点叮嘱我的上司,在这件事里你的目的应该是打压阻碍公安行动的家伙,而不是拿自己当人质补偿一个不存在的部下!”
七树笑了,言语也罕见的盛气凌人:“你有这么金贵吗,降谷?让野泽罪有应得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公安也不是只负责在内部斩草除根的清道夫!”
降谷反唇相讥:“那么神通广大的伊集院课长,既然有那么多手段可以让野泽加罪,为什么非要采取最极端的一种,让自己功过簿上的污点再添一笔?”
“我污点多多少少,和你有关系吗?”
“深津元也凭什么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风见可真是你的好下属。”
“如您所说,我得多请他喝几次酒。”
气氛剑拔弩张,双方理智下线,降谷拽着她不放,七树只一心想逃。
哈罗在蹭降谷的小腿。
被惊醒的小狗感受到了火烧火燎的氛围,于是想要平息事态,主人没有像往日一样蹲下来安抚它,哈罗便转头又去蹭七树,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别吵了,别吵了。
降谷把人拽去浴室,砰得一声锁门,拧开淋浴喷头,冷水兜头浇下来,七树被从头到脚淋了一身,想要躲开喷洒范围,被降谷牢牢堵在淋浴区里。
她抹了把蒙在眼帘上的水,只好靠到背后的瓷砖墙壁上:“你得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满意?”
降谷的衣服和头发也湿了,他走近七树,把自己也置于湿冷的环境:“你清醒的时候。”
“我很清醒。”
“你在游乐园时可没这么清醒。”
他句句带刺,七树不由得加重语气,也像被拳头打在棉花里:“你讲不讲道理?”
“你讲吗?”降谷的焦躁在冷水雾里像一袭烈火,“你讲过吗?”
这种你争我抢的对话没有意义,七树也焦躁起来,再次陷入被这个人带动情绪的境地。
“让开!”
“又生气啊,七树小姐。”降谷简短地笑了一声,瞳色变浅了一瞬,“你在我面前很容易动怒。”
“降谷……”
“我们不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多数时间是由于你只在防卫。”
降谷握住七树因警惕抬起的手臂,他没像先前用那么大力,然而怒气杂糅在摇摇欲坠的理智线,却让七树第一次感受到未曾近身过的威胁。
不知怎么,她突然生出已经败阵的念头,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哪怕前几天对方还半死不活地躺在急救室里,她也没有任何胜算。
七树不答话,方才直视着他的眼神开始下降。
十四分钟。
只是套野泽的话,甚至还不需要十四分钟。
提前放松野泽挡板的开关,讲旧日恩怨刺激他的神经,以野泽的脾性,他怒不可遏时必定会下意识暴起,七树算着他的情绪差不多濒临极限了,反而转过身去留下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
野泽也如她所料,达到了她的目的,殴打公职人员可以罪加一等,这是在降谷身上暂时无法实现的,七树冒险设这个局替他实现了。
降谷的档案尚未恢复,更因身份敏感无法作为人证出庭,七树关掉摄像头,不仅仅是在赎罪,也是在补偿,为激怒野泽埋好引线,让他被定下原本证据不足的罪名。
“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七树回望居高临下的降谷,后者闻言微微一愣,眼睛恢复成磨砂石般的紫灰色。
“做这一行,利用自己不是很正常的手段吗?”
她语气重新平稳起来,即使现在被困在对方的手臂之间,降谷也清楚这份不慌不忙的底气,无疑来源于自己同等性质的「自作主张」。
“你私自调查玉成酒店的宴会宾客,擅自行动也不告知上级,如果我再晚一点察觉到,是不是也如你所愿?假设你意外死亡,我有大把理由撇清和你的关系用以自保,降谷,你对我的无情可真有信心。”
她在赌,用自剖一般的责难,压下他瞬起的戾气。
然而声音毫无预兆地中断,嘴唇上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对方用了什么办法阻止她继续揭露双方的谜底。
下一秒她猛地推开降谷,手已经扬起来了,瞥见他脸侧的纱布,又顿在半空中。
转瞬之间,降谷抓住空隙,他一手扣住七树悬空的手腕,一手勒住她的腰身,再次强行吮住她的下唇,撬开她的牙关,将舌尖探进去肆意搅弄,包卷着她的舌头放肆地一旋,触及敏感的舌根和尚未痊愈的口腔内壁。
七树被这一连串侵略行为冲撞得头脑空白,从他的臂弯中强行抽出左手,狠心箍住他的喉咙。
她控制他的呼吸,他夺取她的意识。
七树收紧手指,逼他放开自己,然而降谷的攻势丝毫不见退让,力度又温柔似水,轻轻舔吮她的齿龈,喉结在她掌心上下一滚,七树就颤抖着手松了力道。
于是降谷彻底占住上风,浓滑津甜的奶油浇在草莓蛋糕上,毫无障碍地包裹,塌陷。七树早已方寸大乱,精密的齿轮频率不一地卡住,手不自觉掐住对方的肩膀以支撑自己。
下一秒犬齿磕压进唇纹里,尝到一丝甜腥,入侵的舌尖横冲直撞地顶向喉咙,七树不适地发出半声呜咽,软成一条被扯皱的缎带。
“讨厌吗,课长?”
他的气息滚烫而猛烈,语调却像低空飘荡的羽毛,降谷的手稳稳托在她腰后,仰着视线逼近七树的眼睛。
“讨厌的话,为什么不咬?也不打上来,明明你的实战能力够当我的教官,只是因为我是伤员?您如果真的怜惜部下到这个地步,那天晚上就会先来找我,再去实施你的平反大计,不是吗?”
他一点点勾出她掩藏至深的忍耐和贪欲:“这么矛盾的人,却想算清你我之间的账,你倒不如问问自己,还得清吗?”
呼吸系统重启,七树喘着气找回理智:“但你可以不欠。”
“我以前说过,”手刚刚离开他的肩膀,又被他抓回去,七树试图咽下弥漫进鼻腔的淡淡血气,混着流进嘴里的水滴,“……我想尽力保住你,你那时候理解多少,我不知道。”
她感到胸腔闷重,心跳震得仿佛呼吸都在颤,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单薄到失去了所有底气:“现在呢,降谷?你现在理解多少?”
“如果我说,我在那时候就意识到了,所以我无所顾忌,你怎么想?”降谷一反常态地坦白,干脆就在今天把所有哑迷给揭穿,“课长,对公,你的谋略无人能敌,但对私,你的欲望也一目了然。”
降谷步步紧逼,冷水浸透身体,火也已经烧到边缘。
“别逃避了,你最了解你自己。”他轻轻抵住七树的心口,“我值不值得你做出如此牺牲,你比我清楚。”
他恼火不是为别的,独独气她试图以这种方式还清自己,让他们之间一切或真或假的牵绊归零。
降谷无数次有恃无恐,不同的是,他要拴紧他们的线越缠越密,越缠越紧。
假设七树是腻了,烦了,不想为之周旋了,也就罢了,他不会强迫的基础上纠缠不放,偏偏她是在施行自以为奏效的保护,雷同她每一次的不近人情。
野泽骂她的话里,有一句七树是认的,只不过一般不会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也没人敢,但如今想来,自己兴许真是个疯子。
普通人只会在情绪激动时出口刺人的恶气,事后悔悟也来得迅疾,然而这样说断就断的残忍,却有人能够在深思熟虑过后去缜密地实行,伤人伤己,她一点不犹豫。
可人心有血有肉,不能来来回回放在火里炼,平日里有多狠厉果决,那根对着自己的刺就扎得有多深。血越积越厚,厚到成为另一种质地,她就当无事发生。
所以她想,这次也可以,就此做不再感情用事的上级和下属,她想重新竖起那道屏障,保护好墙外之人,也保护好自己,降谷却仿佛一眼看穿最深处的动摇,直接撬翻了完美的砖墙。
厌恶情绪失控,厌恶放不下的心绪,厌恶愈发轻易的妥协,厌恶因偏爱导致的懈怠,厌恶有人拿她开始珍视的柔软作为威胁,而他占据着那一方清白,不施加所有权,也不放过她。
“你问都不问我,就想这么决定。”他叹息的声音浮在水汽里,模糊得如同被打湿了一层细绒,“课长,你也稍微讲点道理吧。”
她很想回一句那你问过我吗?很快便发觉,问题本质不在一个层面,降谷只在工作中雷厉风行,她却总因为感情当机立断。
这显得她既冷酷,又幼稚,像穿大人衣服的少女,即使她发育得相当傲人。
七树的气息虚晃,放弃挣扎一般跌回他的臂弯里:“那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吗?”
“你休想。”
所以没必要。七树闭上眼睛想,她筋疲力尽地放弃。
他的吻像注射,先上吐真,再下镇静。
他吮去她嘴角的血丝,进而安抚般地逗弄,抿化那块草莓蛋糕,降谷的力度彻底温柔下来,如同被哄好了的大型犬,怀抱重新充满了安全感。
可七树依然学不会回应,甚至学不会在吻里呼吸。
哈罗在浴室外打转,门一开,仰头看见落汤鸡般的两人。
趁着哈罗冲过去叼住降谷的裤脚,七树捡起落在玄关的包,旋开门把锁推门走出。
又下雨了,事与愿违的时候,老天都不给面子。
七树扶着把手站在楼梯口,一筹莫展地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和喧哗雨声,她没拿伞,外套还落在自己的车里,她没必要奋不顾身地把自己再次淋个透,雨水在台阶下方积起黑夜里的一层晶亮。
“你打算这样回家,还是回办公室?”
降谷站在她身后,笑容顽劣又关照:“见到你的人会非常好奇,伊集院课长嘴上的新伤又是怎么回事。”
七树拎起包砸在他身上,降谷纹丝不动,她连他身上的伤处也精准地躲开了。
于是七树又被他拖着回了公寓。
触及他比自己额头温度还低一些的手心时,她才意识到,身体很热,精神不济原来是由于异常的体温。
降谷拿来医药箱,用棉签给她颧骨上的刮伤消毒,很干脆地袒露心迹:“抱歉,但我是真的很火大。”
“……你已经用行动证明过了。”
七树想自己现在的确不清醒,混乱迟钝的脑子在衡量过生气与报复的代价后,选择了随遇而安。
“但你什么都没证明。”
“如果我说我一样很火大,你应该正在被用枪指着脑袋。”
语调摇摇晃晃,毫无威慑力,可她也控制不好,目光落在降谷淡金的发顶,在昏暗的空间里像一捧月光。
降谷瞥她一眼,月光很凛冽,似乎是不满她息事宁人的忍让,提醒道:“一切行动都是自由选择的结果。”
“这像是个哲学命题。”七树把空荡荡的左手覆在鼻梁上,试图平缓呼吸里的滚烫,“比如有一天你要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降谷合上医药箱,递过去一块热毛巾,颈部的软组织挫伤,需要在二十四小时内进行局部热敷,他处理得很熟练,却没有刻意温柔。
他反问她:“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犹豫。”
“我也不会。”
降谷用手指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如果到了那个关头,不会有时间留给我们折磨自己用以赎罪,所以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的确。”
热水里浸泡过的毛巾,有着贴心的温度。七树放下手,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像一只鸽子展翅飞到他的指边。
“那么在那之前,你能不能珍惜一下这份无理的交换?”
降谷印象中的七树,从没有这样狼狈过,或许曾经有过勉强的公事行动,但那发生在他们尚未产生关系的过去,他无从过问。
然而从第一次在中野学校里见面,再到第一次线下任务对接,似乎他都是需要被安抚的一方。七树一直整洁,干练,包容,也严苛,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长在眼睛里,眼神却总是冷的,只有在偶尔独处时,她才会放松下来,然而那样的她也并非触手可及,隔着一层雾面玻璃,光折射成不完整的像,连她自己都看不见玻璃背面的东西。
他抱她逐渐变得用力,七树却无从辨认降谷声息里的情绪。
她想起之前被他抓住手臂,又扑进怀里,像只受伤急于渴求温暖的金毛狐狸。
狐狸太狡猾。
“您一直都擅长用自己威胁别人吗?”
“我认为这是个值得重视的赌注。”七树对上在夜色里化成清水的眼眸,“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达到目的,这是我们的常态。”
“然后再自以为是地叮嘱别人,要好好珍惜自己。”降谷轻笑一声,“这话从您口中说出来,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毕竟,我需要别人能够随时证明自己的价值,来维持一段长久的合作关系。”
七树语调平静,少了降谷逐渐听惯的一些柔和质地,雨迹迅猛无声地降落在玻璃窗面,又融进新的雨里。
在下一波胀痛席卷脑仁之前,她选择拉起被子躺进唯一一张床里,降谷本想让她至少擦擦头发,却听见了悠长安静的呼吸声。
他做过无数场关于旧识的梦,那些人在梦里年轻灿烂。艾莲娜,伊达,松田,萩原,景光。
他们冲他笑,又叮嘱他:别过来。
继续走。
为了光明,走向黑暗。
但是你……
他低下头,轻轻吻住她滚烫的额角。
你是不会熄灭的。
她睡到天光大亮。
生物钟罕见地失效了,七树花了几秒钟搞清身处的环境,转过头,安室正将丰盛的日式早餐摆上餐桌。
七树看着他擅自不计前嫌的笑脸,感到一阵无力。
“你累不累?”休息够了,沉积一夜的心火开始复燃。
“还行。”安室答非所问,用膝盖碰了碰他昨晚栖息的沙发,“你呢,休息得还好吗?”
七树别过脸:“托你的福。”
她走进浴室,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一片狼藉的脸,嘴唇还没消肿,拜某人所赐,这让她看起来有种纵欲过度的风情。
她在脑海里筛选一遍离开这里后的几种去处,安室抱着手臂倚靠在门边,耐心地等她权衡利弊。
七树绕开他,出去拿起手机,被安室一把按下去。
“今天周五。”
“所以呢?”
七树忍耐再三,安室欣赏着她微微皱眉的表情。
“你可以远程操控总厅的一切事务,以你的职位不需要人出现在日常办公区。”
“我的档案可是好端端地呆在系统里,没理由三天两头地缺勤。”
“我的档案被销毁您可是帮了大忙,况且现在有理由了。”
他努努嘴,暗示她的新伤。
“……我得换衣服。”
“我有。”
“电脑。”
“你的iPad在那边。”
“放手。”
七树换上命令的语气。
安室胸有成竹地松开,看着她划开长长的通讯录,找到绿璃的名字。
养妹千日,用妹一时。
妹表示,她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比如午休期间瞒着所有人从学校请假出来,比如出道后第一次自己打车出行,包裹得过于严实惹来司机的多次侧目,比如鬼鬼祟祟地溜进商场,远程刷七树的卡买齐她要的东西,再将之前的行动倒放一遍。
到了目的地,安室等在楼下,不远处停着另一辆计程车。
“现在是怎么样?”
绿璃猫着腰,抱着包,探头朝二楼看一眼:“我改口叫姐夫?”
安室笑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提包:“那个晚点再说。”
“不是,安室先生!”绿璃拽着包带不放,“我姐呢?你总得让我见她一面吧,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安室老神在在:“我下来收货就是你姐的意思。”
“那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绿璃贼兮兮地凑过去,“亲了抱了还是已经同床共枕了?”
“小姑娘家,”安室轻弹她的脑门,“一天到晚都想点什么。”
绿璃捂着额头,感受着领教过无数次的教训方式:“也没办法让人不多想啊!这都同居两次了,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还不止两次?”
“就两次。”安室倒爽快,一边把包夺过来,一边扶住绿璃的肩膀,“快回学校吧,不然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他把绿璃的口罩拉下来,将嘟嘟囔囔的女孩推上计程车,交代目的地付好车费,又转去街角的药店买了感冒药,一同放进提包里。
等他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才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过了好一会儿,七树才过来开门,她正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揉着头发,身上换了一套他的运动服。
“我说课长,”安室失笑,进来后反手关上门,“这样的话,还有必要让你妹妹特意买衣服送来吗?”
七树头也没回地进屋,言简意赅:“一身臭汗,忍不了了。”
安室做过时间最久的一次蹲守是三天两夜,没空洗漱,快餐饱腹,在车里轮班休息,公厕解决生理需求,抓完人后同僚几位都像是刚从山沟里爬回来的流浪汉,七树还在基层时也少不了这些待遇,如今压根就是差遣他下楼跑腿,自己再趁机去洗澡。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超市里最常见的平价货,七树端着水壶往杯子里倒水,一头黑发湿漉漉地坠着,在他的衣服上印下清香的水渍。
安室把包递过去:“我以为在你眼里,我至少算不上禽兽。”
“昨天之前还不算。”
七树拿过绿璃带来的提包,翻了两下,大概是看到了感冒药,顿了一下,然后唰得抽出一把小型胁差,放在茶几上。
安室:“……”
七树一言不发,坐到窗边的飘台,拿起平板开始敲敲打打,不同的是,离开前她的那份早餐没有动筷,而现在桌上被收拾干净了,空的餐盘却堆在水池里。
就好像是刚被抱回家的猫,要等周围没人了才会去吃食,深谙其道的安室无声地笑了笑:“把头发吹吹吧,别再着凉。”
“你昨天怎么没这个觉悟呢?”
七树怼了一句,鼻音嗡嗡,他稍微抱上点愧疚心,走进厨房洗碗。
等他洗完出来,七树已经放下了平板,哈罗半个身子仰倒在她的腿上,露着肚皮享受女人的抚摸。
七树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从没想过你会养这种生物。”
“反差过大吗?”
“……倒也不是。”
“在桥下遇到的。”安室的语气仿佛是不期而遇了一位朋友,“就和我一起回家了。”
七树抱起哈罗打量,主人照顾得很用心,完全没有流浪狗出身的痕迹,小狗歪着脑袋看她,冷不防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安室看着瞬间僵硬的七树,实在憋不住笑:“比起人际关系,你意外的不擅长应对动物的示好。”
“……”
七树很快回过了神,把哈罗放下,余光瞥见安室走过来,一手挥起小太刀指着他。
“保持安全距离。”
他听话地退后一步:“多少?”
“一米。”
“那就这样。”
“两米五。”
“……”
他退后坐到沙发上,抬手接住被对方抛过来的U盘。
“你无所事事的话,就把这玩意儿解决。”
安室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将U盘插入接口,一边游刃有余地观察七树气头上的状态,脸冷,话少,禽兽勿近,官腔口语化。
解一封加密文并不是难事,而安室特意放慢了步骤,为的是等待某只炸毛的名贵猫咪,慢慢自我捋顺。
工作是她的镇定剂。
文书报告、财力职权,和柴米油盐、衣食饭碗一样,这些只要去争取就可以获得安慰的事物,比一切暗潮汹涌的人情债都令人心定。
因此过量的工作,对日常活得像雷达的他们而言,除了会对休息造成负担,也是某些时候的必需品。
虽然基本没有坐办公室的机会,但有了这些,他也学会在疲惫不堪的时候,屏蔽掉不起实质作用的安慰、劝抚以及黑暗的召唤,只专注于眼前,一切便迎刃而解。
等到久违的阳光落在膝盖上,七树才抬起头,太阳开始西下,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过去了很久,那边安室早已悄无声息合上电脑,相安无事地望着自己。
这时候再看这只狐狸,倒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然而等对方走过来,七树复又拿起那把胁差:“两米五。”
“……”
安室叹口气,胸口抵上刀尖,刀就往回收了一寸,他伸手摸她的额头,促狭地钻营。
“烧退了。”
“你早就知道。”七树用大拇指弹出刀鞘,不客气地捅到他肩上。
“否则你不会只买感冒药不买退烧药。”
“……课长。”
“闭嘴。”
“下手有点重。”
“我故意的。”
“……”
七树收刀回鞘,随手搁在一边:“我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她很少说不知道。
安室揉着肩膀:“做不到像平时那样吗?”
“你越界了,就做不到。”
“先越界的不一定是我。”
七树终于正视向他。
她不确定自己和安室现在是什么关系,以什么关系开始,以什么关系维持,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里面掺杂了太多东西,绝非普遍意义上的同事和朋友。
恋人?
有这样的恋人吗?顾忌着伤口,又将它撕裂。
用新的纱布一圈圈缠好,她按在他的肩膀上固定结口,他于是坦然自若地伸手,抚她颧骨上的刮伤,顺流而下到嘴角,再到颈侧的指印,紫红色的淤伤已经褪去一些。
七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有数,在这点上你应该对我有信心。”
“女生是不能破相的。”
“不必拿那套金贵的绅士观要求我。”
“相比之下,稍微珍惜一下自己是正常的程度。”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未免太没有说服力。”
七树用他昨天的话反击,安室悠然道:“所以我这不是在表示,我们扯平了吗。”
“……”
彼此太多秘密,都无法宣之于口。实在算不准对方的标准在哪里,明明昨晚都快要掩不住攻击性。
“课长。”
“什么?”
“你会痛吗?”
七树不想去看那双紫灰色眼睛,那里面总是沉甸甸的,但假如只有那些,她想她也负担得起。偏偏安室不曾坦言重负何来,只屡屡往上加秤,被问及时,又毫无异样地将话题绕开自己。
无论假扮还是真身,底色都温软清澈,也正是这样,她才至今拿不好分寸,该如何去面对刀尖裹蜜的攻势,哪怕冥冥之中开始习惯,也会不自觉认真思索,又发觉茫然无措。
就像现在这样,星星在落尽叶子的枯枝后不知疲惫地闪烁,安室平静的眼神里,流露出在七树看来意味不明的释然。
她没有作出回应,避开降谷的目光起身去拿提包,不知有没有藏好那一点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