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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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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泽身高近一米九,具备曾在特工机构训练出来的强壮体格与超常反应力,他立刻用幸存的手去够掉落在不远处的手qiang,情急之下,这个生性残暴的人第一反应是要拿降谷当人质。
然而他没能碰到它,在伸出手的一瞬间,黑色的女士皮鞋将其踩在了地上,鞋跟毫不留情狠力碾过一排手指,他发出痛极的嚎叫,又被鞋尖狠狠踢中胃部,脊椎紧接着遭受重击,当即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伊、呕——伊……”
“伊集院七树,野泽先生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她捡起手qiang卸下弹匣,目光扫过降谷异样的膝盖,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断骨的声音咯吱作响。
“你刚刚,有这样做过吗?”
她并不要求回答,只是漠然看着野泽的表情从狰狞到求饶再到涣散,心脏仿佛破开一处洞,积郁已久的黑色洪流倾涌而出。
降谷在自己背后,但她想对方肯定试图捕捉自己的神情。
七树沉下眉眼,压抑住几乎喷薄而出的暴虐情绪,在流理台上找到剪刀,蹲下身来剪断尼龙扣,被顷刻覆下来的体重压得差点跌坐在地,她不得不环紧他的肩膀,支撑住两人的体重。
一只手腕被对方拽着不放,她用另一只手顺了顺他湿漉漉的金发,对上尚存一丝清明的紫灰色眼睛。
“辛苦了。”
对于这句总是用来彼此安慰的结束语,降谷只是疲惫地扯了扯嘴角,衣服黏在身上,全是浓重湿冷的血腥气,他后知后觉感到冷,下意识寻求最近的体温,伏在七树耳边说了句什么,在一片附着雨水寒气的暗香里闭上眼睛。
“你也是。”
风见等人跟着赶到,控制住那几个被七树独自放倒的人,发现对方携带正规的证件,掀开后,入眼的是独一无二的五瓣樱花,一时也面面相觑。
七树走到野泽旁边,此人已经从剧痛中缓过一些,但是爬不起来,因为来人的鞋跟踩在他的后颈处,他直觉自己如果再有动作,这女人会毫不犹豫踩断自己的颈椎。
被半人高的流理台挡着,除了被制住的野泽,没人看得见七树的表情与动作,那双漆黑的眼眸与窗外透出的晨光格格不入,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在下一秒死去,像那个被他殴打致死的女犯人一样,区别是他没有遭受到肉身上的凌迟。
他喜欢漫长的折磨,痛快死掉的家伙,反倒让他不痛快,甚至会感到火大,从死人身上还怎么获取乐趣呢?因此他连带着厌恶那种二话不说的残酷,下手就抱着见血的目的、没有分毫施舍意图的杀意。
短短的颠覆之间,他在七树的脸上,直面领略到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杀意,在仅自己可见的范围内,如同一种不屑隐蔽的馈赠。
厌恶变为恐惧,只需要地位调换,从施暴的一方,沦为被制裁的一方。
“都带回去,柚木知道该怎么做,风见,带他坐我的车,留几个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七树的声音平静得与往日无异,似乎只是顺利完成了一项工作,部下们一边心情复杂地铐起几名同事,一边在这样简洁而熟悉的命令中恢复铁面无私的常态,谨慎地放轻动作,以免惊扰到尚未完全苏醒的清晨。
风见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降谷身上,此刻闻言,便收起了要打急救的手机,小心地背起降谷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不由得回头望了眼七树。
七树放开野泽让部下戴上手铐,转过身来时,风见没有从她脸上发现任何愤怒的迹象,唯独眼神里流露出些悲悯,像在看一堆腐烂的垃圾被送进中转站。
室内暖空气打得很足,灰色的羊绒大衣盖在被子上方,一层从外面带来的晶亮未化的水珠,还有些附着在表层的斑斑血迹,可以看出主人没来得及换衣服。
七树坐在床边的椅子里,只穿着一件高领毛衫,勾出平直纤细的肩颈弧线,黑发映着雪白的额头和鼻尖,还是那样幽静分明。
她正低头拿手机编辑信息,见他苏醒,起身过来掖了掖被角,调慢点滴速度。
“这是私人诊所,以防有人去医院找茬,先别说话,你伤到了肺。”
门被人轻轻推开,脚步声由远到近,穿白大褂的男人掀开帘子:“醒了?”
七树点头,吹石走到病床另一边,对这位眼熟的金发男人友善地笑了笑,然后细致地检查起他的各项体征。
降谷得以打量所处的环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酒店套房媲美的休息设施,他认出的一些医疗设备,连国内很多正规医院都暂未引进。
大概是与公安合作的某处安全屋。
“这几天还是先不要说话,你身体素质很好,安稳休养,恢复得才会更快。”
面貌俊秀的医生收起听诊器,声音放在平稳的语调上交代着,降谷在可活动的范围内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吹石转而看向七树:“要不要到隔壁休息一会儿?你守到今天上午才走,又直接去上班了吧。”
七树摇摇头:“不了,还有点工作要谈,多谢你了,吹石。”
吹石了然地不再多问,嘱咐她帮忙照看,便起身出去带上了门。
七树帮降谷摇起一些高度,右侧的胸口仍然隐隐作痛,先前被那颗子弹穿过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她递过去一台平板,他接过来看了眼时间,距离他脱身已经过去了一天,现在又是半夜。
“很久之前,我还在秋津组做卧底时,这里也做过临时的安全屋,当年的老板跳槽到了另外的医院,吹石是前几年才接手这里的。”
前所未有的艰难局面当头,不知道是不是带了安抚的意味,七树不像往日里总象征性挂着些笑意,只是安静地望着他:“你不是想知道这些吗?”
降谷不置可否,用打字代替交流:「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起。那些人呢?」
“有两个还躺在警察医院,其余的都在公安部审讯室里,风见他们在问。”
看来暂时化解了危机。
「我听到他们的上头是田中,没记错的话,是暴力团对策课的人吧。」
“他直接安排野泽带领公安部的人对你进行紧急搜捕,三浦不在,所以试图拖住我以免行动受阻。”
七树说着,双手交叠搁在膝盖上,骨节泛出莹白的光泽:“已经下了搜查令,田中挪用公款养凶买凶,这些年野泽帮他铲除了不少异己,手底下记着几条人命,够他坐半辈子牢了,田中的公寓里有证据,不过比起那群没什么实际价值的部下,他事后的口供才是难啃的硬骨头。”
公安部的反骨已经被归为田中的部下了,看来七树没打算留给他们一丝同僚情面。
昨晚,降谷的方位断的没头没尾,追踪器进了水,早在被他们销毁前就失效了,七树寻人未果,手机又响个不停,留在本厅的部下告知她,上面要求她立刻回去开会,估计是要问责,七树不闻不问地关机,带着风见和柚木一行人夜闯田中茂树的公寓。
起初田中叫嚣着要报警,眼看七树带头亮了配qiang,才老实下来,七树不理他狐假虎威的威胁,一边让部下展开地毯式搜索,一边把他给野泽私人账户汇款的记录甩在他眼前。
去年会计课就因为一些事和刑事局的人纠缠不休,局长市谷拓海出面压下来了,长官官房没有追究,没有捅到藤原和公安委员会那里,想来大概也有深津在其中发挥作用。
但本厅里不乏小道消息,七树也耳濡一些,这两年暴力团对策课的报销数目之大都不同寻常。
七树连藤原的电话都不回,直接半夜骚扰会计课的一名老会计。他从宗嗣进警察厅至今都一直在任,人很德高望重,偶尔会去伊集院家与自家父亲喝喝茶,一路看着七树走上她父亲的旧路,也因此从来不包容警备企划课的胡闹成本。
作为私交不错的老前辈,在工作上,七树对于和他打交道总是很头疼。但也正因为此,他才可以成为真正中立的帮手。
谈合作,七树自然也有备而来,说服了老会计,就联系情报通信企划课的人,那群技术狂闲暇之余最喜欢看人黑历史,恰好警备企划课人才济济,最擅长查人黑历史,两方狐朋狗友了不少年,这一次又联手把田中的账目查了个底掉,野泽高志的存在便浮出水面。
降谷看着她透红的指尖,把那件盖在被子上方的大衣拿起来,七树接过披回自己身上,手指碰到他温热的手背,凉得令人惊心。
「这次多亏了风见他们,否则我走不出那座酒店。」
七树笑笑:“有空请你那几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喝酒吧,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清醒地做出判断,优先掩护你离开。”
「那是自然。」
在公安里讲人情不容易,尤其在基层人员之间。
「东西呢?」
七树晃晃已经拿到手的芯片,递还给他干净的手机。
降谷把存储资料的芯片从U盘里拔出,然后藏在手机卡槽里,那片空地的垃圾桶,每天早上七点才有环卫工去收理,七树定位到他手机的位置,也就拿到了芯片,进而会发现周边遗留的痕迹,找到他的位置。
“这是目前能制住他们的最大筹码,让技术解析课的同事整理了一下,结果非常可观。”
七树在平板上把长长的名单点击开,递给他,降谷接过来时,一并抓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
七树不说话,降谷就不放。
“你……”
他试图发出一个音节,七树轻拍他的手臂。
“我只是没想到,揪出些虾兵蟹将,就要拿命去赌。”她微微摇头,“这交易不值当。”
然而他们一直如此。
她抬头看到降谷的眼神,知道自己再多呆下去,就会变得更加贪得无厌。
七树穿好外套,把平板留给他:“好好休息,过几天,会安排你到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等事情全部结束了再回原来的住处,日常行动随意,现在没有威胁了。”
七树下到一楼,吹石正坐在问诊台后面做记录,听到声响,起身迎着她走来。
“要回去了?”
“嗯,昨晚麻烦你了。”
他们到达诊所时,值班的除了两名护士,只有一名年轻女医生,刚大学毕业不久,签劳动合同时,也利索地一并签了与公安的合作协议,谨遵只救人、不多问的宗旨。
她查看过降谷的伤势,二话不说打电话给吹石,后者很快驱车赶到,一上午都耗在手术室里。
吹石安抚性地微笑:“应该的。”
医者仁心,从不掺杂任何私情。
诊所改名之前,旧老板因为中年成家,不想再负担那些有风险的任务,但也仁至义尽,把这家无论是地段还是建构都占优的诊所所有权留给了公安。
当年的七树还未升到警视正,没有足够的决策权,却因为三浦长期在外奔波,也替他接手了不少针对外应的洽谈,她看着吹石在合同书上签字,正式继承下这家诊所的名义。
拿到合同书,保住一块风水宝地,离开之前,她问吹石:“如果你事后知道自己救了一名穷凶极恶之人,你会怎么办?”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从救人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后悔。”
自家母亲是东大的医学部教授,吹石是真梨的得意门生,读书期间年年评优秀奖学金,与静司并列内外科双花,毕业后在自家开的医院实习了两年,然后申请加入MSF,在东京办事处做过义工,也跟着去过阿富汗的战地和西部非洲的疫区,回国修整期间接手了这家诊所。
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经历,公安才认定他有资格继续经营安全屋,于是后面扩建规模,多招人手,引进新兴的医药器械,都有国家机关的暗中资助。
“签在明面上的东西,是要我相信你们。”她记得吹石这样说过,声音和现在一样温雅可靠,“但事实上,是我相信你。”
所以相信你的选择。
她回:“我的选择,大部分都不是人心所向。”
“七树,不是人人都需要有你们那样的觉悟。”吹石摇摇头,“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判断和坚持。”
“吹石,你以为公安都是心怀家国的英雄吗?”
七树记得自己当时是笑了,没有自嘲的意味,只是在陈述很稀松平常的事:“没有那么崇高,越是能力强的人,越是只相信自己。”
这才是培养特工的风险所在,但恰恰是高风险才能带来高效益,给他们高薪,给他们权利,用最客观的利益换取能力的最大化。
因此判断力不能失衡,一旦选择共赢和合作,软肋就一览无余,别人看得到的,自己同样看得到。
信任关系是温柔乡,同样是泥潭里的藤蔓。
几年前随口一提的自我剖析,都那么大义凛然,如今的情绪控制力却在遗憾地退步。
七树收回看向楼上的目光,发现吹石一直望着自己,眼神温润如水洗过,哪怕月光落在顽固不化的岩石上,一心清白,却了无声响。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自己开车回警察厅吗?”
“嗯。”七树像是强打精神,挺了挺腰背,“别送了,辛苦一晚上,去休息会儿吧。”
吹石也朝二楼看了眼:“他今天晚上还是关键期,我和小泉换了夜班,这样你可以放心吧。”
小泉就是那位刚毕业的年轻女医生,话不多,人很聪明,比吹石低两届的学妹,然而,至少在读大学期间七树没有见过她。
“倒是你,熬夜再开车可是疲劳驾驶。”吹石叹了口气,朝门外努努嘴,“你助理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七树。”
临出门前,吹石还是没忍住,叫住她:“别太逼自己。”
她停了脚步,没有回头。
柚木靠在SUV旁边的路灯下,见七树出来,抛给他车钥匙,于是利索地上了驾驶座。
“怎么样了?”
柚木拧动车钥匙的动作顿了一下,揉了揉头发:“上面对我们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三浦先生暂时赶不回来,他现在人好像在意大利,签证耽误了走不开,总之……很多事情,您得回去一一处理。”
“我知道了,野泽高志人呢?”
“问过医院那边,过几天才能达到出院标准。”
“到时候让风见直接带他回警察厅,不要让其他人经手。”
“是。”
“……”
“课长?”
“没什么,到了叫我。”
“是。”
柚木安稳地起步,调小了空调口的风。
手腕上印着一圈他滚热的温度,七树依然感觉冷,冷得钻心透骨。
她第一次参观降谷的家。
风见用备用钥匙开的门,他是独有这里第二把钥匙的人,于是在七树与那只小白狗对上眼神后,她知道了降谷在外忙碌时,是谁在帮他照顾这个小家伙。
七树不知道降谷养狗,还是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型犬,这种事情相比起他那个人,像是有些突兀的铁汉柔情。
“它叫哈罗。”风见一本正经地介绍着,俨然也早把小白狗当成这所公寓里的一份子,“有时候降谷先生不方便照顾,我会每天过来这里,给它添些水和食物。”
七树听着他用汇报工作的语气阐述自己下班后的行程,忍俊不禁:“风见,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压力很大吗?”
“不……”风见下意识地否认,又坦然地承认,“是。”
他甚至没敢回头看自己,七树挑了挑眉:“为什么?”
“……”
如果您看到降谷先生当面问我要剪刀手自拍时的表情,您就不会这么问了。
风见欲哭无泪,也扪心自问,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自己女上司的主意。他见识过对方在阴谋场中深不可测的手段,敬佩在上,也始终存着点忌惮,连带着面对与七树私交甚好的一之濑,偶尔都会感到无所适从。
国家公务员挣得不少,但也就是比一般上班族高一点的薪资水平,他普通人家出身,职场这一路还算顺风顺水,小有成绩,对未来的大概规划,就是升职相亲,娶妻生子,从没想过天降大运,成为哪家名门望族的上门女婿。
降谷与七树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也早有察觉,但那不一样,他没打算一步跨进自己直属上司和越级上司的境界,于他而言那甚至是另一个世界。
七树率先开口:“在他手下做事,很辛苦吧?”
风见推了推眼镜:“如果他能够更重视自己的话,我想我们相处得会更加融洽。”
“他时常为难你吗?”
“……也很照顾。”
风见瞥了七树一眼,心说他和你一样,逼人时不留情面,事后又做让人无法拒绝的补救,不定时的提心吊胆,久了也吃不消。
七树点点头,对于这告状一般的谴责也颇为理解。
那晚手术结束后,风见大大地松了口气,比起没什么反应的自己,他果真是降谷最值得信任的人。
反观她,要先去攻略田中,保证公安拥有在这件事上的唯一控制权,才能在后续实施营救。
单纯的恶性伤人事件,刑事局必定会在日后参与进来,田中有时间把责任全部推到野泽身上,再由市谷和深津收拾残局,他们就会错过捕捉罪魁祸首的最佳机会。
风见在一旁急得情绪激动,希望能兵分两路,七树却始终稳坐如钟,等待搜查令批下来的时间里,数着秒针度过。
她要确保他们夜闯民宅,是有足够的犯罪证据值得搜查,部下们不能因此受到上面的责难,还要确保降谷的存在不能暴露,所以见过他面目的野泽和那几名反骨,必须完全由自己人控制。
相比起始终如一的大局至上观,她对于降谷能够坚撑到底,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由此衍生出的胁迫。
要打万无一失的胜仗,任何人的牺牲都是可利用资源,风见若是足够聪明,能够理解她做法的同时,感到不满也相当合情。
见上司陷入莫名的沉思,风见也不再多说,他并非要说降谷的不是,也没有对七树含沙射影,只是偶尔,他需要发泄,也出于本能地想要提醒。
哪怕干这一行注定没法安心,也至少在可以自控的范围内,承受那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代价。
哈罗在他脚边打转,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小腿,风见回过神来,弯腰顺了顺它的脊背,起身走向里屋。
“等等。”
七树把一直挂在臂弯里的纸袋递给他:“放回他衣柜里。”
降谷今天出院,风见得了对方的允许,回来帮忙收拾些日常用品送去暂住的安全屋。
风见不是第一次坐七树的车,但他发誓,从前也没发现在全黑的内饰里,误入了一只毛茸茸的金毛狐狸挂件,还不像普通人装饰在后视镜,而是挂在了液晶仪表盘下面,这让它看起来像是独属于驾驶座的主人。
因为没有第三个人,来的路上他便坐在副驾,余光里,那只细眼尖鼻的小狐狸随着车子晃动,露出了底部的RinkaLand刺绣字样,是降谷前些日子和他提过要去探查环境的游乐园。
纸袋里装的男士黑衬衫也是,这是降谷的无疑,但显然,是经由七树之手清洗过后,又被细心熨烫平整。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风见汗颜,不再多想,将衬衫用衣撑挂好,又从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中挑出几件,装进行李包。
只有卧室在里间,玄关进来就是一体式的厨房餐厅,中间没有隔挡,全开方式的布局,约莫三十平米的单身户型。
这栋公寓楼位于离市中心稍远一点的地段,但并不算偏僻,只是附近很安静,住民多是老人和有孩子的小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年轻人,独居一般不会选择这种老式公寓,他们更倾向于靠近商业区、惹人注目的华丽高层。
七树随意地逛着,家具寥寥几样,只符合基本生活诉求,这样的布置她不陌生,从前出任务期间住过的安全屋,也是一切从简,方便每天出门前收拾得一丝不苟,扮成不常有人居住的假象。
所以他们不称这是「家」,而是「住处」,新的任务开启时,住处也可能随之更新。
这间采光充足,装修偏日式,流理台和冰箱收纳得相当整洁,阳台上种着几盆青绿。
西芹啊。
七树拨了下那两根菜苗,他还真是喜欢摆弄这些。
而后转悠到浴室,看见那些瓶瓶罐罐。
风见从卧室出来时,目光撞上七树推开浴室门的背影,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关门走开了。
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了长头发,但以女人的直觉课长肯定看出来端倪了!降谷先生你好自为之……
哈罗竖着尾巴立在床边,像是在为主人守护领地。
一人一狗隔着两米距离对视。
七树对宠物相当陌生,顶多是熟人养了猫猫狗狗,她看见了对着笑一笑,最多顺两下毛,和看路边的花花草草没有区别。从前随父亲到警视总监家做客时,看到他那个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儿子养了一只老鹰,还像福尔摩斯一样给它起名叫华生,那是她见过最离谱的宠物了。
哈罗站在那把吉他旁边看她,眼神里却没有认生的神气,它本能地警觉这个女人,又不自觉试图靠近。
哈罗已经有很多天没看见降谷了,风见每天都来,换上水和食物后又匆匆离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哈罗知道风见总是与降谷在一起,因此对于他身上出现降谷的气息,它并不感到稀奇。
但这个女人身上也有。
七树没有蹲下来朝它伸手逗弄,只是安静地与它对视,从那双黑眼睛里,哈罗没有感受到丝毫威胁,尾巴尖稍稍耷拉下来。
七树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示弱,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初回合,哈罗败。
不甘心的哈罗,死活不愿意进入宠物背包。
“乖,哈罗,叔叔带你去找主人好不好?”
风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哄不好哈罗,上司又在侧旁观,难免有种被看笑话的窘迫。
哈罗自顾自凑在地板上嗅着,突然转向倚在玄关的七树。
手边的食盆。
两块骨头形状的狗饼干,是降谷亲手做的,融合了鸡胸肉、土豆、西兰花等健康食材,平时存放在冰箱里的储物盒里,哈罗很爱吃。
但是为什么会在那里……
放在鞋柜下方的食盆原本是空的,此时被挪到了哈罗够不到的高度。
风见看了眼七树,收集情报已经成为他们的生活习惯了。
哈罗看起来很想吃,它站在玄关边缘仰头看,呼哈呼哈吐着小舌头,又对于接近陌生来客感到犹豫。
七树蹲下身,主动伸出手:“要我抱你吗,哈罗?”
哈罗眼睛转了转,盯着近在咫尺的狗饼干,放松警惕晃起了尾巴尖。
有时,降谷也不会直接递到它嘴边,同样会放在一些比较刁钻的地方,让它想办法尝试,自己吃到食物。
所以,面对可以顺着自己来的示好,哈罗并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况且,这个女人的气息没有任何攻击性。
七树抱起哈罗,它起先还因为陌生的触感,身体下意识的僵硬,然而等叼住了狗饼干,对美味的贪求,暂时击退了被一名公安训练出来的警觉性。
抱它的人耐心等着两块狗饼干都被消灭干净,哈罗美滋滋地咂嘴,方位突然顺势下降,然后听见头顶一声响,世界被隔绝在了透明罩外面。
七树拉好拉链,招呼风见一声:“走吧。”
“厉害啊……”
风见背起同样目瞪口呆的哈罗,感慨着跟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