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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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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夜晚,这趟出行还算相安无事,没有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案件,谁料刚刚走出水族馆,大家就发现园内的气氛有些异样。部分游客一边看手机,一边神情凝重地议论着什么,还有一些人正疾步奔往一个方向。
“咦,怎、怎么了?”
一名妇女踉踉跄跄地狂奔而过,差点被撞到的园子惊得往小兰身后躲,世良和柯南已经率先赶往异动发生的方向。
海盗船设施栏杆的外围已经挤了一圈人,看样子项目还在运行中,设施上的游客却在高声呼救,观望的人群里有的在哭,有的在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还有人在举着手机拍摄,工作人员尽力维持秩序,然而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骚动里。
柯南跑到刚刚那位妇人身边询问:“阿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海盗船停不下来了,本来两分钟一次,现在都十多分钟了,我儿子也在上面……”
另一边,七树推门而入中控室,向工作人员出示证件。
七树问:“电源断掉了吗?”
女工作人员也急得快哭了,这时看到警察宛如看到救星:“早就断掉了,但还是停不下来,我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样下去要出人命的……”
“别自己吓自己!”另一位貌似是经理的男人呵斥道,“只是出了一点意外,我们园区设备部的人已经在赶来了,很快就能解决……”
“长时间处在大幅度高速摇摆的状态,的确是会出人命的。”七树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再次转向那位女工作人员继续询问,“麻烦你从头到尾说明一下情况。”
柯南和小兰等人也找到了这里,女工作人员见呼啦啦冒出一堆人,也有些不知所措,除了面前的一男一女是显而易见的成年人,其他的人里甚至有小学生。
但握有权威证件的女人示意她不必顾忌,她瞄着经理的脸色,定了定神,还是如实开口:“这是海盗船今日的第三十三次运行,设置是终极刺激模式,一轮摇摆是两分半时间,故障灯也没有亮,可是到了设定时间后它就自动开始了下一轮摇摆,我们这才发现不对劲,第一时间按下了急停按钮,也立刻关掉了电闸,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设施根本不受总控制台操作,直到现在都是在以终极刺激模式的频率摇摆……”
“可能是刹停制动系统失效。”安室在七树身后出声判断,“你们没有启动应急预案吗?”
“这个……”两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绿璃也压着帽檐跟进来,凑到七树身边说:“警察和急救都在路上了,小兰刚刚打的电话,他们说是从刚刚开始才陆续接到群众报案。”
女工作人员一头雾水:“你们不就是警察吗……”
世良直截了当地质问:“发生这种事故,你们园方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立刻报警请求援助?”
男经理满头大汗地摆手:“不是,是……唉,其实是,上面不让报案,让工作人员首先安抚其他游客的情绪,我们、我们也不想丢工作啊……”
“怎么能这样!”
“你们这是罔顾人命!”
“妈妈说做坏事会遭天谴的!”
被三个小学生指着鼻子教训,工作人员们百口莫辩,脸一阵红一阵白。
其实缘由并不难猜。这家游乐园运营时间不久,凭着趣味性的项目特色和砸了大价钱的营销,甚至请到当红的少女演员纯名绿来拍摄宣传片,他们的口碑已经逐渐立起来了,如果这个时候发生娱乐设施故障这种事故,及时止损说不定还能推卸成是不可抗力的意外,但如果警方介入,真实的事故原因必定会被公之于众,至于到底是是检修不到位还是设计不合理,都无疑是园方全责,说不定还会摊上诉讼。
“安室先生,你怎么看?”
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只有几个人异常冷静。
柯南望着无法停摆的海盗船,那上面不住地传来呕吐和哭喊的声音,向身边看似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男人询问:“刚刚在中控室里,你就已经有结论了吧。”
小兰和园子都在身边,世良那个家伙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相信在这种时候他不会再吝于隐藏真实实力。
安室瞥了柯南一眼,坦然地接住小侦探丢给自己的包袱:“船体下方的轮胎旋转时,会带动船体作钟摆状摇摆,刹车制动自然也是源于此,如果联网控制的动力源头也不起作用,那就只能借助外力了。”
柯南无语。谁要听这么保守又显而易见的推理啊,我是在问你准备怎么办好吗!
安室却耸耸肩,表示自己可没答应随时随地要被他拉去做挡箭牌。
小兰在一旁提出疑问:“可是只靠一个轮胎就能控制整艘海盗船吗?”
柯南转过脸,相当耐心地解释:“我想安室哥哥的意思是靠那里的气囊,气囊充气后会顶起轮胎,保证轮胎和船底部的接触面积增大,摩擦力也会增大,这样海盗船就会慢慢静止。”
世良补充道:“如果在断电后,船体依然没有受到来自底部的摩擦力影响,那么在等检修工到场前,就只能寄希望于空气阻力了。”
“怎么会这样……”小兰和园子担忧地对视一眼。
身后响起一声关门声,七树从中控室走了出来,解释道:“园区是管理层多少是在媒体那里有些话语权,事故刚发生时就有民众报警,但大概都被压下来了,直到事态升级才下令出警,这之后估计也是私了。”
可恶!柯南狠狠地咂嘴,为资本家不顾游客安危只顾自己名利的无耻行径。
绿璃恼怒地跺脚:“我明天就要和他们解除合同!”
七树对此倒还算平静,她看了眼安室,又看了眼柯南:“所以,你们商量出什么对策了?”
“祸源大概是那里。”关键时刻,安室还是选择揽过抛头露面的重任,“如果制动气囊不起作用,很有可能是连接气囊的气动软管出了问题,没有及时检修或是定期更换,导致出现漏气或断裂的情况,就会令制动气囊失灵。”
“那就只有靠增大摩擦力这一个方法了吗?”小兰问,“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人抬来了沙袋。”
世良提出最容易想到的办法:“如果在下面利用外物增加摩擦力,再用绳子拉住海盗船的话……”
柯南断然否定:“太慢了,而且需要大量训练有素的人员才可以做到。”
但是很奇怪,他总感觉这里的海盗船和以前见过的不大一样,RinkaLand里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做了与众不同的改动,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上方的电气柜,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它是由电气系统和气压系统同时控制的!”
这里的海盗船,俨然是结合了大摆锤的原理,意味着有双重系统在控制它。
步美见安室转身离开:“安室哥哥你要去哪里?”
“等等等等,我怎么没听懂,什么同时控制……?”园子急问柯南,关键时刻,她十分信任这个自称侦探的小学生。
“一般的海盗船配备的电机只会用在试运行上,而下面的气动系统才是在正式运行时起主要作用的,但这里大概有两种系统在分别控制,每次摇摆由慢到快、再由快到慢的频率,需要依靠下面的制动气囊,而真正带动支承摇摆是通过电机驱动,如果气压系统失效了,那么通过控制电机运转,或许可以强制使船停下。”
“可这……要怎么做到?”
世良望着高耸的立柱,那里设有爬梯:“我想,他是要爬到电气柜那里去,强行破坏控制电路吧。”
众人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一齐喊道:“什么?!”
很快,安室从中控室出来,肩上背了一只工具包,手在栏杆上一撑,翻身跃入项目场地。
园子惊恐道:“等等!安室先生,你……你就这样上去吗?”
小兰也很担心地劝阻:“再怎么说这也太危险了,都没有保护措施,还是等警察……”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安室这时候还是一派爽朗,“在调动更多人力之前,这些游客还要在上面晃几分钟。”
虽然不认为以这人的身手会出什么岔子,但毕竟是一点坠落防护措施都没做,柯南的神色也有些凝重,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朝七树看了一眼,后者却没什么表示,只是目送安室走进场地。
园子问:“可如果这样就可以使船停止的话,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样做呢?”
“因为有风险,很可能船体会骤停在半空中,那样的话,就必须联系消防救助了。”
七树其实已经说出了最根本的原因,在发觉事态失控前,园方不希望任何政府力量介入,如果事故的话题只是在民众之间发酵,至少他们事后还可以控制舆论。
“再者,现在这里值班的工作人员都没有高处作业的经验,尤其是在没有配备升降绳的情况下,他们的维修工刚刚在园区的另一边检修其他项目,赶到这里需要一些时间。”
“啊!小心!”
园子看到安室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立刻吓得失声惊叫。
一旁的绿璃本来一直压着帽子尽量降低存在感,结果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出声安慰道:“园子你冷静一点,我们就相信安室先生吧。”
“不不不,光是看着就心惊肉跳了好吗!话说小绿你怎么这么冷静啊……”
绿璃吐吐舌头,瞥了眼姐姐,心说我哪有资格冷静啊,还不是因为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人淡定如常。
就在所有人都关注安室的时候,一个小身影悄悄溜过脚边,七树拽着柯南的领子,像拎猫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这种事就交给警察解决吧。”
“放我下来……警察?”
柯南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对她突然向自己承认身份感到费解。
“干嘛露出这样的表情?”
七树低声压在他耳边,一字一顿:“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名侦探。”
她感觉到小孩的身躯猛然一僵。
“名、名侦探?您在说什么啊七树姐姐,这个时候不应该更关心安室哥哥吗……”
柯南试图“萌”混过关,视角却从高转低,他被放到了地面上。
七树在他身前蹲下来,与他保持平视,脸上的神情连同身上散发出的暖香都是和善可亲的,但这场溢满了别人听不懂也听不到的信息量的对话,不会令柯南幻想对方真的具备这样的质感。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对警察撒谎。”
柯南咽了咽口水。测谎是情报人员的必修课,自己的一些微表情和小动作,早就被对方捕捉得清清楚楚,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
“身怀秘密的人,会更加擅长应对直截了当的问题,如果碰到一些令人感到惶恐的场面,他们会做出一些不必要的反击,比如重复问话,或者转移话题。”
七树慢条斯理地传授经验,眼见小学生面露尴尬之色,像是意识到刚刚的演技有够幼稚,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孩子可不应该是演不好戏的水平,换言之优秀的侦探都应该练就一张扑克脸,以便随时扮演任何角色去获取情报,就像安室一样。
而他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已经确认了他们的立场,并予以认可,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可以卸下一部分心防,用一些稚拙的幌子欲盖弥彰,却并不担心会受到真正恶意的威胁。
“我真的听不懂七树姐姐你在说什么哦,啊,安室哥哥好像已经搞定了!”
柯南只管眨巴着大眼睛死不承认,还徒劳地希望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其实有个事情,我一直很好奇。”七树不为所动地扣着他,“你的小兰姐姐,对你而言,可不只是代替照顾的邻家姐姐这么简单的意义吧。”
柯南的瞳孔骤然缩紧,七树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的秘密,他甚至不介意被公安知道,却完全不希望被小兰知道。
另一边,安室已经畅通无阻地爬到了支柱的顶端,敏捷利落的身手令刚刚到场的维修工都目瞪口呆,他们当然不会立即尝试这样简单粗暴的破坏式制停手段,这会引起后续相当棘手的维修工作,也会影响到园区其他设施的电路。
安室打开电气柜观察着构造,好在比拆炸弹简单多了,直接破坏至少不会引起爆炸这类的危机。
他掏出工具包里的扳手,径直卡进齿轮之间。
交错相接的齿轮被外力卡住,如同不甘心一般晃动两下,便停止了运转,海盗船的摇晃幅度开始减弱,直到最终慢慢静止,回归垂直于地面的原位。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围观的游客与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去帮扶船上体力透支的乘客。
维修人员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的饭碗貌似被抢了,但能保证游客没有出现伤亡就是最好的情况。
他抬头寻找那个无名英雄的身影,发现电气柜旁边已经空无一人。
安室从最后两阶跳下来后,把工具包丢到经理手中:“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们和警察好好聊聊吧。”
经理一筹莫展地垂下头。
他走回七树身边:“柯南呢?”
七树收起手机:“怀疑有人做手脚故意引发骚乱,独自跑去调查了。”
实际上她在中控室里等待经理与园方交涉时,就已经要到了监控的调取权限,发到本厅让公安的技术人员做分析,刚刚部下才把新鲜出炉的调查结果发给她,证实没有发现在海盗船此次运行前后有任何可疑人士靠近,基本可以排除有人蓄意报复社会的可能性。
不过她不打算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即使小鬼既爱逞能又满口谎言,七树也从不否认柯南是一名优秀的侦探。园方现在应该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收拾乱摊子,如果有更多的证据来为后续的公诉佐证,他们应该要感谢这位“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毕竟这场事故,可不在公安警察需要插手的范畴之内。
安室问:“接下来什么安排?”
七树望向不远处,印有“警视厅”字样的警车接连驶来:“我认为他们看到我可不会开心。”虽然他们这次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之前有许多游客都在用手机拍摄,有些人已经将这次事件经过上传到了网上,除了警察与救护车,此时也有三三两两的记者闻着味儿赶来获取第一手新闻,安室作为大出风头的无名功臣,事后若是被抓着采访,再被有心人士从媒体热度中注意到,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绿璃小姐怎么办?”
“司机在停车场里等着。”
“那么走吧?”
“好主意。”
两人就这样抛弃了同行一路的正义小孩们,毫无心理负担地悄声跑路了。
仍然有人赶着去看热闹,园区主干道上的人反倒少了,远离了嘈杂的案发现场,两人悠闲地往出口走去。
远处的东京塔亮起了灯光,路灯也陆陆续续呼应般亮起。他们走在湖边,水声为空气覆上一层朦胧感,七月末的夜晚,温差已然开始变大,晚风带些许凉意。
七树下意识抱起手臂,身上就被轻轻披了件黑色的男士衬衫,原先折起的袖口体贴地展开,衣料上散发出高级洗衣液的清香,还有原主人舒适的体温。
她回头看向走在自己斜后方、单穿一件T恤的男人:“谢谢。”
安室笑了笑:“您今天看起来很放松。”
七树一本正经地重申主题:“毕竟这是假期啊。”
她把快要散开的发髻随手一拢,发圈摘下来挂在手腕上,安室看着那里,亦步亦趋地走着,思维却有些飘忽。
七树从不过于刻意地装饰自己,即使着盛装,也始终是一种天然的底色。她不太像一个特工,可她又可以像任何人,折叠了无数遍,依然是一张陈软白纸,谁都能在那上面留下些痕迹,深浅却大同小异。即使这样坦然地放开,却几乎无人能触碰到她。
七树见他停了步子,也转过身来。
两人同行时,安室常常走在她身后,但凡她看过去,对方都在回望。
这种感觉理应是令人安心的,她知道谁会真正站在自己身后。
可安室透迟早会从柯南等人的生活中消失,那种若即若离的飘忽感席卷的范围内,似乎也包括与他同处于雨幕下的人,仿佛太阳被云遮住几秒钟,就会在寂静的夜里挣脱着飞散。
七树默默打量两人之间不足一臂的距离。早就越界了。
她不喜欢自欺欺人,但置之不理的话,那就和撕毁契约没什么两样。
虽然安室并不知道,她曾公然许下过一个事关于他的承诺,但那其中自私到极致的胁迫,她要他不留余地地知悉,作为实现这个承诺的必然条件。
园区的停车场昏暗空荡,安室与七树隔着几步距离,没有人轻易靠近,他却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一种缄默无声的坚决,绳索一样不依不饶地栓住自己。
如同得到顺其自然投靠的理由,安室缓步走过去。他想他轻轻拽一拽那根绳子,对方也只会皱皱眉,却不会松手。
那么就这样靠近呢?
假如自己主动缩短那段距离,她会因为放心,就此转身离开吗?
但七树只是站在那里,等他走到身边。
看到安室如释重负般笑了笑,七树轻微地歪下头,像是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安室依然没有解释,只是说:“走吧。”
“去哪里?”好在习惯了这人的神秘主义,七树也不打算计较,看着他走到马自达旁边,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想想……”安室思索着,“兑现回礼?”
七树如有所料地点头,坐进副驾驶:“我请客。”
徒留安室一个人站在车外,认命般摇摇头,关上车门。除了吃饭就是吃饭,这人就不能有点别的约会点子吗?
车子尚未启动,手机就开始呜呜鸣叫,屏幕上,来电人位置跳动着神秘的“V”。
安室和七树交换了个眼神,镇定地点开车载蓝牙免提。
“什么事?”
“啊啦,这么直白的问候方式可不像你啊!”
女人妩媚微哑的声线谙熟地绕着圈子:“Bourbon~”
七树将呼吸放轻,一动不动,防止衣料与车座摩擦出声响,静听着安室——现在是波本——与贝尔摩德周旋。
波本抱起手臂,七树看见他的瞳色有一刹那的变浅,暗示着对方的角色转换。
“Vermouth。”
他换上轻浮带笑的语调:“难得你有兴致主动联系,不会是专程来找我聊天的吧?现在时间可还早。”
“说得好像到了深夜我们就应该做点什么一样。”
“只要你不介意的话。”
面对贝尔摩德出于本能的调戏,实际上就是那个女人的恶趣味,他基本都像这样坐怀不乱地应付几句。
然而坐在旁边的七树,听到这里眉毛微微一跳,别开视线望向窗外。
坏家伙波本突然心生玩性。
“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晚点我会把东西放到老地方。”
“不愧是Bourbon。”贝尔摩德没什么诚意地夸奖道。
“如果你只是想关心情报的进展,并不需要特意打电话来。”波本对此番试探驾轻就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真无趣啊,被你看穿了。”
“这并不难。”波本反讽,“不过你怎么敢肯定我现在有空呢?”
“当然是因为……I'm watching you.”
插在点烟口的GPS信号屏蔽器没有动静,车窗玻璃做过特殊处理,外界看不见里面,波本将迷你望远镜递给身边的人,七树接过来确认停车场周围的环境。
“怎么,被吓到了?”贝尔摩德恶作剧得逞般笑起来,嗅觉却依然敏锐,“还是说,你的车里难道坐着别人?”
“你的讲话声,听起来不像是用手机或者蓝牙耳机,敢外放我们的谈话内容,你应该有好好确保了周边安全吧,Bourbon!”
七树摇了摇头,波本确定贝尔摩德是在唬人。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这种低级玩笑惹得草木皆兵,但谁让他的确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没有资本放松警惕,只能练就一身自我解围的本领:“那是自然,不过马上就会有别人了。”
“哦?”贝尔摩德听上去饶有兴致,八卦地问“你的新欢吗?”
“请不要说得我很朝三暮四一样。”
“啊啦,这么说的话,你现在是有固定的伴侣了?是那个在咖啡厅与你共事的梓小姐吗?”
“那只是同事,在你上次假扮过她之后,我就说得很明白了,而你自以为是地扮成女朋友,搞得我们在那群家伙面前像是一对笨蛋情侣,奥斯卡小姐。”
他着重了“奥斯卡”这个身份,暗讽影后对角色理解不到位。
影后小姐大概率是在洗澡时聊闲,轻轻拨动的水声从话筒那边传来,伴着缱绻魅惑的语调,挑逗之情不言而喻,波本却对此波澜不惊。不知是习以为常,把持力优秀,还是故意不解风情。
但不管怎样,都意味着他与对方的关系相当密切,彼此危险又暧昧的试探里,也处处弥漫着无需过问的默契。
贝尔摩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正事吧,之前和那个卖软件的英国佬谈成的交易,你还记得吧?”
“没记错的话,那边一直是你在跟进。”
“也就接触过两次,那家伙动手动脚的,为了不和组织的供货商关系交恶,能麻烦你去帮忙验一下货吗?花言巧语的情报屋先生,详细信息之后我发给你。”
“求人办事应该是这个态度吗?好像你才是受害者一样。”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可没少在你这里吃苦头。”
“难得见你甘心认输,Vermouth。”
波本轻笑一声,并不上当:“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吧。”
贝尔摩德表示无趣地抱怨:“你绝对不是一个称心的聊天对象。”
波本不置可否:“我认为保持现在这样有来有往的合作关系就很好。”
“确实,有你在的话我很放心,我想你明白美容觉对女演员的重要性,如果换做是Vodka,我可没耐心和他废话这么多。”贝尔摩德适当地示弱,又适当地威慑,“确认无误后,请把东西和你的情报一起放到老地方。”
波本对于她的理所当然失笑:“你还真是擅长麻烦别人。”
手机振动一声,需要他代劳的详细内容被发到了邮箱里,对方干脆地把摊子丢给了他:“辛苦了。”
波本自然而然谈起条件:“那么价钱也一此性谈清楚吧,毕竟帮你跑这一趟可是妨碍到了我的正经工作。”
“还真是不吃亏啊,Bourbon,你差那一份委托金吗?”
“我个人是无所谓,”波本闻言,看了眼七树,“但你要给我的委托人什么补偿呢?这位要求比较高,不像从前那些顾客一样好说话。”
七树:“……”
天地良心,她到底为什么要在部下和卧底期间的同伙打情骂俏时还充当工具人?这人果真是胆大包天。
“你的魅力下降了,Bourbon。”贝尔摩德嗤笑一声。
“那你可以找Gin帮忙。”波本同样笑了一声,不过碍于不多的绅士风度,至少他的笑声里没有那么明显的嘲讽。“哦,我忘了,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说出这句话,你会有幸目睹自己的脑袋被子弹洞穿。”女人的声音僵了一下,随即略带恼怒地恐吓道。
波本明快地说:“那我是该为此感到庆幸。”
贝尔摩德放弃般叹了口气,对于他的斤斤计较感到不爽,却也习以为常地妥协了:“算我欠你一个任凭差遣的机会。”
“合作愉快。”
安室结束通话:“抱歉,让您见笑了。”
他想他一定在七树的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以及被拎去做工具人的兴师问罪。
“不。”七树将望远镜递还给他,“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在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进入那里之前,同时也做好了为组织‘献身’的准备吗?”
安室瞧着她的表情,模糊重点地坦白:“偶尔也确实会遇到那种情况。”
“不只是偶尔吧,比你干得出色的情报贩并不多。”
对于他的八面玲珑,这无疑是肯定,同时也是检验。“很受欢迎吧,Bourbon?”
这种无所保留的夸赞,对七树那种日常不动声色的性格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吹捧的程度了,溢美之词通常被运用于情报人员用来获取目标任务信任的时候,所以安室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调侃,而是要开始细数他的罪证了。
安室笑了笑,显然有些不服输:“但和咖啡厅小姐比起来,您的存在感意外的低呢。”
对待他突如其来的小挑衅,七树气定神闲:“不然怎么够格做受人欢迎的Bourbon的搭档呢?”
“您这是记仇吗?”
“记什么仇?”七树坦率地回望,“我和你又不是真如她所说,‘固定的伴侣’,所以借你用一用,我也不介意。”
安室:“……”很好,一击必杀。
不否认,不承认,不解释,也不介意。身为特工,于是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直截了当地选择当下最容易达到目的的方式应对各种情况,绕弯子打哑迷时也多半是在布陷阱,很难想象她这样懒得废话、也不为自己辩解的性情,也一度作为习于两面三刀的传奇特工立下过诸多功劳。
据说是很出色的,安室听过一些传闻,只是他的级别还不够去查阅上司的过去。
而同样的,就像无法想象她的变化一样,过去的他对于当年直性子急脾气的自己能够成长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spy,同样无法想象,如今却也那样不带缓冲地适应了。
从前接受疼痛耐受力训练时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刺激大概会唤醒人的一些潜能,但假如有科学实验可以证明,自己冥冥中确实可以能达到这样的状态,倒也谈不上庆幸,责任与失去永远是相通的。
安室摇摇头,启动车子。“真是怎么样都无法激怒您。”
“清醒点,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不,说不定可以看到一些不常见的可爱之处。”
“……麻烦不要用这样的词汇。”
七树有点无语,这人耍流氓也和开嘲讽一样随心所欲,不管对象是谁,地点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猜不懂对方起伏不定的心思,尽管如此,她还是本着不计较的心态,伸手为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马自达驶出园区,压上夜间愈显宽阔的马路。路况无需司机展示高超车技,于是以闲聊填补注意力。
“不过七树小姐难道敢承认,您对我没有任何好奇心吗?”
“面对未知领域,有好奇心是正常的。”七树承认得坦荡,解释得也合情理,“做我们这一行的,应该具备这样的觉悟。”
“受宠若惊了,原来您认为我们是一样冷静的人吗?”
“听起来,就好像你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幼稚一样。”
“在您眼里,多少会有点吧,毕竟年长一点。”
“但我说了,你应该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
如果安室耳边那撮金发有生命,此刻大概已经扬起来跳舞了。根据目标对象的脾性、癖好、弱点精心设计出的甜言蜜语,即便是知情者,偶尔也会愿意顺从本能选择享用,毕竟这证明七树有非常深入地了解过他,助他完善这副万人迷的假面。
作为同行和老手,安室再清楚不过,这需要多久的观察和耐心。他那位任何情绪通常都只浮于表面的课长小姐,在他身上做过相当用心的功课,还有什么会比这更令人心情愉悦呢?
尽管被上司哄得心情舒畅,也还是要先面对临时的加班任务。
波本和贝尔摩德经常这样你来我往,隐退的奥斯卡影后也是尚有余热的公众人物,有些不好出面的事情,她会找组织里唯一懂女人心的波本代劳,而作为交换,波本也会以此要挟对方在其他事情上为自己行方便。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
七树注意到现在是离伊集院宅邸所在的近郊相背离的路线:“不好说话的委托人表示,她不想掺和犯罪组织的交易,否则有可能会当场发生些不愉快的事情。”
“您不会的。”安室安抚道,并没有停车的意思。
“那个女人有一点说得对。”七树重复贝尔摩德的话:“你并不是一个称心的聊天对象。”
“别闹了,课长。”
安室猜出她一路上任性的大概原因,面上却装得无辜而礼貌:“这次就算帮我一个忙。”
一男一女结伴去酒吧会省去不少麻烦,七树善解人意,于是学某人讲公平交易:“算你欠我一个任凭差遣的机会的话,可以奉陪。”
“不,随时任您差遣,七树小姐。”
“花言巧语。”
“我认真的。”
余光里,安室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方向盘,七树拍了拍车座:“你确定这辆车是安全的吧?”
“我可是很相信您的判断。”
七树点点头,冷不丁地提起完全脱离出先前氛围的话题。“不久前,我在和三浦先生聊的时候,他提到诸伏景光的事。”
安室顿了一下,在红灯亮起前停下车。
“潜入搜查官身份暴露,不乏来自于身边人的危险,警视厅或是亲属的人际关系,据我所知,他有个哥哥在长野县当刑警。”
“怎么样?”七树转过脸,望着刚刚明显跑了下神的司机,“不方便露面的话,需要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吗?”
安室瞟了眼上司的脸色,轻咳一声,决定坦白从宽:“之前黑田先生在长野任职的时候,我托他帮忙试探了一些情况,没有在他哥哥身边发现端倪。”
果不其然,七树没接他的话。
“楠田陆道的手枪是警用木仓支,这点已经可以确认,川中岛出现过一个黑警组织,本想着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找到手木仓外流的源头,虽然最后没有下落,但至少诸伏高明那边人际关系的嫌疑可以排除。”
七树耐着性子听完:“还有吗?
“……暂且没有了。”
“说实话,我很想给你一套组合拳。”
“我建议还是不要,现在可是在马路正中间。”
“这就是你口中的‘随时任凭差遣’?”七树斜睨着他,“不听命令行事,越级私自调查,现在又要我舍命陪君子,你到底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拒绝?”
她的眉眼与声音一并沉下来时,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感,哪怕脸上还带着点笑,也不妨碍那份震慑力,不知是不是成长环境使然,但以他对自家上司的了解,七树如果真的生气,根本不会有耐心钓他自己交代实情。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可真是独一无二的「侵略者」。
“所以,可以吗,课长?”
“你这是要商量的态度吗?”
七树望着近在眼前的「AINEZUMI」灯牌,沉默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神情松快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有空你找风见,让他交一张自拍照,用手机后置摄像头就行,不用太讲究。”
“……”
“还要比剪刀手。”
“……”
“然后发给我。”
“……”
安室再次把车门锁关上了,礼貌而不失礼貌地维持笑容:“为什么?”
七树拉了两下车门,没打开,扭过头看他:“因为你找他的频率更高。”
安室保持耐心:“所以为什么要比剪刀手?”
七树闻言也思考了一下,状似漫不经心道:“因为那样比较可爱吧。”
如果不是看见目标人物鬼鬼祟祟走进了酒吧,安室大概是听到了理智离自己而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