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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距离举世瞩目的东京峰会召开,仅剩下三天。
      各参与国政要已陆续抵达日本,和政府及各党派代表见面会谈,新闻铺天盖地的同时,东京都也已进入全面戒严状态,市内各路口增设警卫,加强道路巡逻力度,在峰会结束之前都将施行车辆限流,医院、学校、商场等大型机构启动轮班机制,提前控制峰会期间的人员流动量,以免有不法分子趁虚而入。
      此刻的伊集院家,却处于乐得清闲的状态。静司医院休班,七树不必亲自巡查,绿璃学校放假,兄妹三人一早吃过饭,应父亲的邀约到院内进行剑术对练,以往这个时间,赋闲在家又苦于没人陪的宗嗣会到附近的道场练习,毕竟真梨平时除了在学校讲课,其他时间都窝在房间里读文献编著作,没可能陪他的。
      绿璃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跃跃欲试:“好久没练了,爸爸我先来。”
      用的是竹刀,穿的是家居服,踩的是自家草坪,简单划分中间线,伊集院家不属于传统剑道世家,单纯是因为宗嗣喜欢,才从小培养兄妹三人此方面的能力,当然一开始自愿学的只有七树罢了。
      静司曾经觉得自己一个学医的无需在这方面修身养性,后来发现练好了关键时刻还能用个小棍小刀防身用,就点到为止地学了下去;绿璃则是认为看起来很帅气便闹着要学,结果因为被竹刀敲脑袋很痛,无数次大哭着找妈妈耍赖不学了,这可能是她从小到大接受过唯一的棍棒教育,直到第一次演戏时,导演看中她学过剑道的身姿轻盈敏捷,拍动作戏出来的效果十分可观,她才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
      双方抖剑试探中,宗嗣笑眯眯地试图转移注意力:“小绿,被打了可别哭哦。”
      “拜托!”绿璃一边翻旧账,一边心有余悸,“我七岁的时候被您击中额头,淤青留了一个礼拜还要去上学都没哭过!”
      “哎呀哎呀,那我可真是不记得了。”
      竹刀探出一寸,宗嗣率先出手,再次直击绿璃额头,她立刻格挡保护面部,接着出击去打对方的小手,宗嗣横向防守住她的攻击,双方同时刺探,但宗嗣更快一步,收了力道敲中绿璃的头顶,游刃有余地躲闪开她击向自己相同的部位,二人拉开距离。
      绿璃捂着脑袋,泪花都出来了:“对女演员友善点啊!”
      宗嗣乐呵得不像是个年过半百的长者:“所以我不是躲开面部了嘛。”
      七树和静司在一旁坐观,异口同声:“好幼稚。”
      “喂,有点童心嘛!”
      “跟小孩子放垃圾话,您是童心过剩了吧。”
      七树一石二鸟,这次换绿璃跳脚蹦:“我不是小孩子!”
      “等你过了十八岁再证明给我看。”七树朝静司一扬竹刀,“该我们了。”
      静司率先攻击,直指七树面部,要说宗嗣对小女儿赖以吃饭的脸尚留一丝情面,静司也是绝不出虚招,他是节能派,能一击必中的情况下当然选择直接有效得分。
      然而七树轻易地侧头躲开,借着静司较大的动作幅度,直击他的手臂,静司立刻降下竹刀格挡,然而对方的竹刀瞬间上移,极具威胁性地停在了眼前。
      宗嗣在一旁鼓掌:“假臂打面,虚晃得好。”
      静司后退一步:“我以为咱们会在出手快慢上一较高下。”
      “你更快。”七树微笑承认,“但实战注重一击必杀。”
      “跟兄长对练而已,用得着发挥战斗力吗!”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绿璃从后面攀七树的肩膀:“哥哥你每次都输给姐姐,不就是因为堂堂正正嘛,她出招多阴啊,爸爸都吃过几次亏。”
      七树由着她树袋熊一样扒自己:“你说话也是一箭三雕啊。”
      静司朝绿璃抬起竹刀:“臭丫头,来跟我比一场。”
      绿璃躲在七树背后拉长声音:“某人恼羞成怒欺负女高中生啦——”
      “七树。”
      真梨推开茶室的门,打量院子里的四人:“我记得你昨天有在电话里交代安保巡逻的工作吧?”
      “怎么了?”
      七树眼皮一跳,翻进茶室快步向客厅走去,电视上播放着早间新闻,主播按着耳麦,一脸凝重的神色。
      “……下周将举行东京峰会的国际会议场,刚才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发生爆炸的是综合型度假区海洋边缘,由于度假区尚未营业,所以还没有顾客,但现场有数名负责安保检查的警察伤亡……”
      “哥,车借我。”
      七树衣服都没换,抓起玄关柜上保时捷的钥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庭院里。

      联络上柚木问清地点后,她径直到了警察医院。
      三楼乌泱泱的走廊里,其他人纷纷为她让出路来。
      “课长。”
      “七树小姐。”
      “坐着吧。”七树拍拍受伤部下的肩膀,朝先一步赶到医院的柚木走去。
      “情况怎么样?”
      “课长。”平时笑容满面的柚木此时也是一脸沉肃,风见在他身边,脸上挂了彩,暂用纸巾止了血,医院里突然送来大量伤员,医护人员无法及时照顾到所有人。
      “有几名同事离爆炸中心较近,伤势很重,还在做手术。”
      风见顿了下,咬紧牙根才说下去:“……死亡十五人,全部隶属于公安部,爆炸发生的时候,正是我们做完早间巡查,与刑事部换班的间隙。”
      七树安排其他无大碍的同事们相互处理伤口,灰头土脸的公安警察占据了一层楼的走廊,她观察了一圈,没有找到显眼的金发。
      心里倏地一紧:“降谷呢?”
      “降谷先生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医院,说是要留在现场找些东西。”
      “课长!”有人从后面赶来,压低声音汇报,“警视厅的调查组到了。”
      与其说是调查组,不如说是此次没被波及的安保人员,再加个最高领导。七树向白马警视总监颔首示意,对方言简意赅,问候了几句便通知他们明天会展开搜查会议,意味着此次爆炸事件后续调查的主动权已经有了着落。
      她来不及在这个时候为己方争取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排好一筹莫展的下属们,确认殉职警察的身份,联系家属认领,藤原一通电话如期而至,召她下午回去开会。
      七树抽出空来钻进消防通道,打给降谷,响了许久才接起来:“我没事。”
      她无声地松了口气,直击重点:“你在怀疑什么?”
      “这不是事故,我在找可能的爆炸源,偏偏在公安部巡查期间爆炸。”
      “也有可能是煤气泄露,或是高压电缆的问题。”七树试图安抚他语气中的焦躁,虽然她清楚这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等到今天的早间安保工作结束后,会场才会做完善的电路检查,刑事部的人已经开始调查了,总之你先到医院来……”
      “三浦局长不在,这次是警备局总负责,万一被认定为安保失职,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公安的事件不能让外人插手,我必须找出来。”
      七树头一次被人挂电话,举着手机站了会儿,门外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又转身投入到应对家属的事宜中去。
      临近中午,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姗姗而来,上面满是硝烟和剐蹭的痕迹,同样是裸露在外的脸部受了轻伤,金发微微凌乱,他沉默地看着挂彩的同事们没来得及接受进一步治疗就要匆匆赶回办公地点进行后续报告,加快步伐进了电梯。
      七树蹲在急救室前,失去儿子的妇人悲痛欲绝,瘫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大哭,抓着现场唯一的女性,希望找到一些依托。
      旁观的部下们不知所措,有人试图来扶开对方,被七树阻止了,她低声安抚情绪失控的人母,告诉她警方会尽快破案。
      降谷站在走廊尽头冷眼旁观,七树没有说“我们”,他意识到公安此次将会被动至极,在这个关键节点,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国家会第一时间尽可能向媒体封锁消息,安抚遇难者家属提供抚恤金,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最后权益,也是死者离世后唯一留给亲人追溯的东西。但这不能作为在同僚无故遇难面前退让的理由,也不能作为令公安警察被各界口诛笔伐的靶子。
      他在那一个瞬间感到突如其来的疲惫,混着怒火和悲哀的余烬燃烧。在外界眼里,警察厅的精英们——这样的句式还可以套用在其他警察眼里警备企划课的公安大人们——待遇好,权力高,也因此树敌无数,仗势横行。他从不在意这样的定论,非常规的责任就需要万无一失的梁柱去担,更遑论那些在上凶险万分的龙争虎斗,在下暗无天日的潜入搜查。
      可饶是他们也无非血肉之身,哪怕全副武装,也可能抵不过一时歹意。松田,萩原,景光,无一例外,连他自己也是,曾经还不忘在出行动前写份遗嘱,后来觉得那没什么用处。杀人不过是很轻易的一念之差,他们又有什么力量能够扭转每一颗人心?将大树连根拔起的时候,不得不忽略浸润过这片土壤的泪水。
      降谷花了很短的时间自我梳理,脑子转动起那些爆炸现场的可疑碎片。最终劝服先送对方去休息,七树转过身,看见他走过来,她上下打量他一遍,叫来护士帮忙处理,消毒,上药,降谷坐在长椅上,全程不言不语,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也只本能地皱了下眉,七树也不开口,身上穿着一身素色道服,抱臂站在一边沉思。
      等护士清理完,降谷道了谢,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有一个最快的解决办法。”
      “不行。”
      七树参透他的心思般断然拒绝,毕竟那是她同样熟悉的领域:“风险太大了。”
      降谷沉下神色站起身:“那牺牲的人呢?他们连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回来。”
      “警视厅暂定明天上午召开紧急会议,本厅会赶在那之前商讨出解决方案。”
      “按现在的局势,上面会不遗余力地施压,离峰会召开只剩下三天时间,如果不能马上走程序立案调查,公安会颜面尽失!”
      降谷语气里是按耐不住的恼火,他在现场只是被波及的程度,却亲眼看着做最后一轮安保检查的同事再也没能走出会场。
      “爆炸现场损毁严重,短时间内无法确定证物,这次只有公安损失了人手,如果再作为安保失职的事故处理,正合他们的意。”降谷的眼睛通红,七树心想他到底为了这次峰会几天没睡,“如今的表面和平是牺牲了多少东西换来的,怎么能让那群门外汉肆无忌惮地挑战——”
      “我也知道。”
      七树看着他,眼里黑沉沉的,降谷微微一滞,他很久没见对方露出这种神情。
      她意识到之后,掩饰般敛下眸光:“总之我要马上赶回去开会,明天天亮前,一定会出来一个相对明确的调查方向,你的方案暂时保留,在那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
      “回答呢?”
      “是。”

      “你们警备局整天绷着神经,觉得身边所有人都不是好人,被害妄想症也要有个度!”
      七树合上笔记本,她早该意识到这就是一场声讨会,在居心叵测的人眼中,她这个代理负责人应该低声下气地接受各方集火,而不是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讨论接下来的搜查方向。
      开会时她很少面带笑容,但大多时候语气是柔和的,说着强势的话也一样。
      “各位,我知道很多人都对公安怀有不满情绪,但是第一,目前能够确定公安部的巡查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到底是失职还是意外,抑或是恐怖○袭击,这尚未定论;第二,人命关天,国家声誉受到威胁,我希望各位能够理性看待,不要在如今的情形下掺杂私人情感,破不了案,内忧外患的是公安,同样也会是整个日本警界和政府。”
      “……”人事课的笼岛英士息事宁人地挥手,“好,我懒得跟你打嘴仗,伊集院课长,上面下了命令,不管是案件还是事故,三天之内必须给各党派和外国首脑一个答复,如果到了峰会当天还没有定论,日本警察就没办法在公众面前抬起头,而你们公安,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我没有接到类似通知……”
      “我现在通知。”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乱哄哄的室内当即噤声。
      “深津先生。”笼岛立刻起身行礼,与方才咄咄逼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警察厅次长深津元也,戴眼镜、斯文严肃的中年男人,他打量一圈室内,把一张通知书放在桌面上:“这是刚刚国安委和长官官房一致商议的结果,我替藤原先生传达。”
      他着重了“藤原先生”几个字,径直看向七树:“还有问题吗?”
      七树摇头:“没有,但有另一个问题。”
      “说。”
      “此次的搜查权,我认为警视厅公安部比刑事部更适合主导。”
      “那不是我们可控的范围。”深津睁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我知道警备局出于体恤部下的立场,想要争取案件搜查的主动权,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想不用过多提醒伊集院小姐,处在这个特殊位置,就应该做好付出更大代价的准备。”
      七树没有继续明面争取,然而这不代表她会任人定罪:“我想应该先等真相水落石出,再谈承担责任这回事。”
      “之前总有人说,公安横行霸道、说话又刺人的作风,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会议桌对面,刑事局局长市谷拓海开口,在此之前,他一直以隔岸观火的状态看笼岛和七树对峙:“伊集院小姐,你从你父亲那里真是学到了不少。”
      这话再明显不过是在讽刺她出言不逊,谁知七树竟然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就如深津先生所言,我们毕竟享受着独一无二的特权,自然要以更谨慎的方式待人待己。”
      会议室内诡异地静默了半晌。
      今日在座的多数人都是刑事局市谷麾下的,此刻却都处于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七树敢当众不给他们领导面子,自然也不会将一众小兵放在眼里。
      那个伊集院七树,为人温和有礼、说话却毫不客气的女人,警察厅内公认最不好惹的人物之一,令人忌惮的除了她的铁腕作风,还有礼仪满分却向来不惧落人口实的话术。
      在围攻之下从容地迎面应战,她太懂得如何发挥优势和利用特权。换言之,既然今天她的上级——藤原和三浦都不在场,那她反倒没必要顾忌这群人的难处,说些漂亮周全的场面话给每个人台阶下。
      “好了。”
      深津打破一触即发的气氛,瞥了眼七树:“当务之急是查清峰会爆炸的根源,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并不能改变什么。”
      七树朝他欠身行礼,收拾东西,步伐稳健地绕过大半个会议桌走向门口。
      笼岛在身后开口,语气不无讥讽:“这种时候三浦局长不在,伊集院小姐可是要更辛苦一点。”
      公安这边只有柚木作为记录员一同参会,他早就忍了一肚子火,此时已然不加掩饰:“笼岛先生,你最好注意措辞……”
      “柚木,散会了。”
      七树唤回部下,向笼岛扯出一个微笑:“劳您费心,毕竟以您的权限,也不好对搜查行动多加干涉。”
      被扎住痛处一般,笼岛站起身,阴恻恻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和对方基本平级,甚至地位稍高,因此没必要委婉,也不会留情面。
      今天的会议既请得动次长出面,根本上意味着他们想要插手调查,七树转向深津:“案件调查的进展情况,我会向以往一样直接对藤原长官汇报,这是公安具备的独立搜查权。”
      深津面色沉沉:“内阁大臣和总理那边也要求即时跟进,这很有可能升级为国际事件,现在受到威胁的是警视厅,警察厅也好不到哪里去,相关人员也理应具备知情权。”
      “如果委员会那边批准了,通知会发到我手里。”七树刀枪不入地婉拒,“在这件案子结束之前,我不会再出席类似的会议,不过请各位放心,公安不会在解决此次事件之前松懈半分,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失陪。”
      “太过分了!”柚木气冲冲带上会议室大门,“本来就是高层会议,还私自带那么多小弟撑场面,什么□□作风!”
      七树翻了翻一片空白的记录本:“仗势欺人这方面,这次倒是我们输了。”
      “课长。”
      七树嘱咐柚木先行离开,看向隐在走廊阴影里的风见:“他告诉你要怎么做了?”
      “……是。”风见犹豫着,“但是,会不会多此一举?我们可以随时展开强制搜查,如果最后被曝出是栽赃……岂不是更难收场?”
      “违法作业也不是第一次了,现在没有别的途径可退,所以必须留一条合法搜查的后路。”七树隔着玻璃墙看向身后的会议室,又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给上面的报告我来写,他做事有时太极端,你看着他点。”
      “我知道了!”
      千夫所指的时候低调行事,才是体制内的正确生存模式。公安是独狼,不会合理化帮忙,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借助他人力量。

      实际上,此次公安警察的处境确实前所未有的艰难,除了媒体民众的舆论压力,警务系统的高层人士也纷纷怪罪下来,连同对公安部直接领导的警备局,也曝光于全方位的抨击浪潮之下。
      七树连轴转地召人开会,细分可公开披露和私自进行的调查细节,再选取其中一部分书面化成合理行径进行汇报。领导挑刺施压,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同级都摆好了看热闹的架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国王和副手不是一路人,藤原和深津各自成派,一方有难八方责难。她私下还听闻民意室的邮箱内接连收到民众的投诉信,甚至有人在警察厅外的道路上扔石头。
      降谷那边进展同样不顺,检察厅这次分派的公诉人似乎有意和他们对着干,想必是对公安可以干涉庭审这一潜在权利积怨已久。
      宗嗣最近也陷入水深火热。同为国家公安委员会成员的日美外交官渡边城太,近来在电视台的采访中公然指责公安警察私权过大,行为上也无组织无纪律,此后,前法官国仲一静和铁路公司主席平宫修介均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谴责意义的言论。
      站在高地的人永远追求至高的自我利益,平日里还能无差别地笑脸相迎,只是不能犯大错,一旦被人抓住把柄,收场便会如履薄冰。
      看着公安警察自顾自地进出会议室,高木愤然又无奈。手握这次主要搜查权的虽然是刑事部,但公安们的态度并没有因内外夹击而减去分毫气焰,甚至可谓比以往更甚。
      他们似乎全然放弃维持以往的表面和平,这几日在警察厅、警视厅、检察厅之间来回往返,索要相关资料,申请搜查令,主导部门会议,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又严苛的神色,这群人我行我素惯了,本身地位又高,刑事警察也没办法有力阻止。
      某次休会期间,目暮不加委婉地向前来旁听的七树表示应该适可而止,这位年轻的女警视正却没有露出平时无懈可击的微笑。
      “对于那位杀手先生,贵课的审问还顺利吧?”
      “……”
      他明白,尝到甜头过后必然有苦头等着,毕竟那场独立审问可是带给刑事部不小的收获。
      一位不久前退休的警视,原本在警察厅刑事局任职,后来因为一场扫黑行动,贪污行为败露,但家里和厚生省有点关系,只受到了降职的处分,或者可以说是被流放去地方当了基层刑警。目暮等人把他带回警视厅询问时,对方也供认不讳,是因为心怀怨愤才冒然雇凶泄愤。
      当年那场扫黑行动颇有点名气,揪出了一批涉案金额巨大的贪官,也是公安的手笔,从他选择的目标来看,不难想到七树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黑田对此结论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目暮也多少明白一些,这位退休的老刑警极有可能是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的,然而再深究下去并不会有太多收获,如果此人存在泄密的威胁性,他们很可能都抓不到活人。
      但揪出幕后黑手,铲除警务系统的异己,因为立功、而受到上级表扬这也是事实,在东京峰会会场发生爆炸之前,他们甚至刚被奖励了三天休假。
      七树作为承上启下的负责人,也知晓部下们不会记得收敛,她不介意朝目暮弯腰致意,有点息事宁人的意味:“我们会为你们的搜查尽量提供帮助,现在摆在各方面前的问题都是尽快破案,还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论职务,目暮无从接受她的行礼,对方言语间却有种不折不扣的坚决:你们开你们的搜查会议,我们搜集我们的证据,如果在这个时间还要顾忌是否会互相干扰,必定会拖延案件进度。
      目暮想通之后就去和黑田请示了,毕竟公安警察的情报网无人能敌。

      “喂,打扰了,请问是七树小姐吗?”
      “兰小姐。”
      刚刚坐进车里,七树就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令人安心的笑意:“找我有什么事吗?”
      从对方口中得知毛利小五郎被捕的消息,七树象征性安抚了几句,多半猜出小兰找自己的理由。
      “妈妈找遍了认识的律师,但没有人愿意为爸爸辩护,听妈妈说如果在检察厅有认识的人,或许会帮上忙,我知道突然打来电话麻烦您有些失礼,但七树小姐是警察厅地位很高的警官吧,这样的话,能不能……”
      “抱歉,兰小姐。”
      女孩掩不住哭腔,七树放缓了声音:“他们与我们是完全不同的机构,关系向来不太融洽,况且从立场角度出发,我也属于起诉方的人,于情于理,帮不上什么忙。”
      事后她拨通降谷的电话,开口长叹一声:“你胆子也太大了。”
      “就近选择罢了。”
      “是吗?”七树才不会信他鬼话,“没有其他原因?”
      对方斟酌半晌:“毛利小五郎是最容易接近的人,而且是前刑警,指纹信息有存档容易比对,况且,这样能让搜查一课和那个小侦探全力协助。”
      “江户川柯南?你为了让他参与调查,不惜把和警视厅关系密切的名人毛利小五郎牵扯进来,话说那孩子会恨你吧。”
      “或许会。”
      “风见呢?我让他看着你别乱来,结果是你们两个一起乱来。”
      “您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担责,他也是迫不得已。”
      七树听出他的笃定,知道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她用了很短的时间自我疏导:“算了,检方那边什么反应?”
      “已经派人和他们接触过,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差池,证据方面却迟迟讨论不出来个结果,我个人感觉,这次的公诉人反倒是想帮毛利先生脱罪,要说原因,我想您也明白吧。”
      七树思忖之后说道:“晚些我会去一趟问问看。”
      降谷并不赞同:“不必大费周章,风见正在警视厅那边汇报调查进度,证据确凿的话,动机不清也可以送检。”
      “别忘了,检察官有自己的意志,如果对方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公安合作,还是有机会改变局势的。”七树说道,“职权这东西,无论何时都很管用,这能为你的计划省不少力气。”
      “没关系吗?”降谷笑了一声,“结果不理想,您可是会被牵连的。”
      “你的事,我有哪次置身事外过吗?”
      七树并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让人心神震荡的话,这只是事实,从她正式成为他的上线,她就有保全他的责任。
      警察条例里没有写,情报人员的潜规则也不认同,她第一次当卧底上线,降谷第一次做秘密警察,哪怕这次事件与他们现在的任务无关,七树也必须表这个态,有过相同境遇的人之间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依靠的除了强势的命令和个人能力,还有将心比心。
      “自己小心点,有事随时找我。”

      当看到柯南躲在波洛咖啡厅檐下时,七树知道他在等谁,看到自己出现,对方露出了与之无差的表情。
      七树把副驾驶座的车门解锁,柯南显然听到了,却抱着滑板站在车门外。
      “七树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确定自己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吗?”
      “我只是路过,前面在等红灯。”七树指了指前方路口的车队,转头对上男孩锐利的蓝眼睛,“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柯南顿了顿:“安室先生,是杀人犯吗?”
      一句问话让七树回想起了一些早期的事,她面色不变:“为什么这么问?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柯南咬紧牙根,她果然不是能轻易问出线索的人,于是决定兑换筹码:“这次的爆炸事件,我认为和警察有关,甚至可以说,是针对公安警察的。”
      七树的神色像是在认真听着,却没有给出回应,柯南辨不清她的心理活动,脸上显出些压抑不住的急躁来。
      他作为毛利小五郎的智囊,警察默许他进出案发现场,FB愿做他计划的执行者,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自己提出的疑点、作出的推理被毫无障碍地接受,这时一个油盐不进的人挡在了他的顺风路上,温和又坚决地向他传达一个信息:
      他只是个孩子。
      面前的女人淡定得不像是被各界轮番围攻过的样子,她握着方向盘,纤长指节在上面有节奏地敲击:“说说看理由,能够佐证你判断的。”
      柯南握紧拳头:“是你默许安室先生这样做的。”
      七树并不作答,沉下眉眼来微笑:“绿灯快要亮了。”
      柯南再一次选择退让。
      他一五一十地说明在现场发现了电饭煲碎片,虽然七树无从猜测他是从哪里看到的爆炸现场,又是如何从碎片比对出原物的,这都是要专业人士分析才能得出的结果。
      虽然蝴蝶结变声器和随身携带的窃听器,都意味着这个孩子背后有许多的秘密,然而到底是揭穿了沉睡的小五郎秘密的人,除却面对犯人,七树并不太喜欢追根究底的盘问,更何况他是那个降谷零认可的人呢。
      如果是IOT电器操控的,那就说明犯人可以自由控制爆炸时间,偏偏选择在公安警察进行安保检查期间引爆,确实如柯南所说,是针对他们的。
      路口的车队排列着通过路口,七树却没急着推下手动挡,她问:“找到好的律师了吗?”
      柯南不退分毫:“不劳费心,还有,这场官司我们一定会赢下来。”
      七树笑了下,说了句让柯南没想到的话。
      “那就拜托你了。”
      她踩下油门,宝蓝色的Panamera驶入风雨欲来的黄昏。

      “伊集院小姐。”
      穿职业套裙的成熟女人走进办公室迎接:“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七树起身问候:“岩井总管。”
      “NAZU非法访问事件?啊,是去年的事,我记得是日下部主任负责的。”岩井放下咖啡杯,“不过,居然能劳烦伊集院课长亲自出面交涉,和你们这次执意起诉毛利小五郎有关系吗?”
      七树微笑:“最近我们可是腹背受敌,比起等着别人来翻旧账,最好先自己收拾好烂摊子。”
      “又是出于公安方面的考量吗?”
      岩井和公安的人称不上关系融洽,但她至少是最佳突破口,取决于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
      七树以叙旧的语气开口:“您是那次事件的主检察官,也因为处理得当,得以晋升统括检察官,向原本的审讯方出示一下搜查资料,在您可调用的职权范围内。
      可调用的职权不代表合规,七树料及对方的犹豫,拿出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您可以让助理把复印件给我,公安只会进行秘密备案,对这里的存档不会造成影响。”
      “不过,”她话锋温和一转,“考虑到这桩案子涉及一些敏感问题,我想贵厅应该没有随意让人进行查阅吧。”
      “那是当然,毕竟主谋牵扯到公安检察官了,虽然最后人是在你们手里折的命……”岩井没有再多问,自己早已选择基于顺从的稳步高升,“我通知人把资料送来。”
      “多谢。”
      七树把要的东西拿到手,又陪岩井喝了杯咖啡,起身准备离开时,检察厅大楼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附近是岩井放下咖啡杯的声音,“停电了吗?小渡——”
      她的助手摸索着敲门进来,解释道:“刚刚楼里突然断电,已经有人去打开应急电源了。”
      不过一分钟后灯光恢复,宽阔的单人办公室里一切正常,只有咖啡机上方冒出电路烧坏的糊味。
      “这是IOT电器吗?”七树在身后问道,“可以通过互联网控制的那种。”
      岩井一头雾水:“是可以在手机上远程调整模式和时间,不过,怎么会只有这个烧坏了,功率也不是很大啊……”
      “岩井总管,再次感谢。”

      “课长!”
      柚木从混乱的警察厅大楼里跑出:“您到哪里去了?”
      “切断网络了吗?”七树锁好车,疾步向楼里走去。
      “是,事态已经得到控制了,维修工正在抢修电闸。”柚木把平板电脑递给她,侧身躲避大厅里脚步匆匆的同事们,“根据「零」的情报显示,已经确定犯人使用的Nor系统来自于NAZU美航局,风见刚刚打电话来向您请示,在明天刑事部的搜查会议上公布这条线索。”
      七树明白这是谁的意愿,点了头。
      柚木不解:“真的要让给刑事部吗?”
      她想起目暮纠结的表情,想必那个人也是一样:“就当做是赔礼吧,虽然有些抱歉,还是要感谢他们能让这次事件立案,不是安保巡逻不完全的疏漏,而是有人通过网络操纵煤气栓释放煤气,引爆IOT电饭煲,在会场的地下厨房引起爆炸。”
      柚木恍然:“原来如此,我们原本都以为引爆物是高压电缆,虽然检察厅绝对算不上好说话,至少调查能力还是很可靠的,检方提交的证据里似乎也出现了电器碎片,我还以为是他们那吹毛求疵的风格在作祟呢。”
      七树骤然停了步子。
      “检方提交的证据?”
      “对啊。”
      想要确认犯人是毛利小五郎,更何况已经有了公安移送审查起诉时提出的思路,让此案成为正常的公诉案件,有毛利小五郎指纹佐证的高压电缆被认为是引爆物才是正确操作。
      明着针对公安警察,反而极力辩护嫌疑人,检方比他们、比柯南还要早知道,引爆物其实是之前谁也没有注意过的电饭煲。
      凭她与岩井总管的接触,对方并不像是会表面做给她看、私下又违背公安意愿的人,否则他们一开始就不会给此人在晋升路上行方便。
      “我记得庭前准备手续是……”
      柚木立刻接上:“今天上午。等……七树小姐?”
      “帮我记录会议内容,另外通知网络犯罪调查课,让他们全面介入技术支持。”
      七树丢下一句,转身下楼,她得立刻去证实自己的猜想。
      这个时候,检察官和法官们大概正在讨论开庭事宜,直接索要证据一览表怕是会打草惊蛇,七树想起小兰那通有些突兀的求助,奔向除了毛利事务所之外的另一个目的地。

      妃英理作为律政女王,有着身经百战的警惕性和敏锐度,她从面前这个女人的神情里无从辨别来意,反而令她疑窦丛生。
      “请问,您在警察厅任什么职位?”
      七树直截了当,也语气温和:“不方便说明,妃律师见多识广,我想您明白这个中缘由。”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次提出问题的是柯南,七树感觉到小家伙针刺般的敌意。
      她不为所动地微笑,仿佛早已习于迎着抗拒的视线,完善出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兰小姐是我妹妹的同学,毛利先生是我哥哥的患者,又恰好,我手里有点你们会想知道的线索,何乐不为?我认为这会是场两厢情愿的交易。”
      “条件呢?”柯南不敢放松,“七树小姐不可能反对自己人做的决定,反过来帮助嫌疑犯的家属赢下公安的官司吧。”
      “在结果敲定之前,检方会一直提起上诉,这是公安警察的意愿,但请放心,警方只追求真相,如果有更有力的证据指向毛利先生以外的人,那是我们都会希望看到的局面。”七树抛出他们最担心的问题,略过了质问里藏着的探询。
      “听说检辩双方上午走完了庭前准备手续,证据一览表应该已经在各位手中了。”
      七树出示准备好的身份证明:“我大学就读于东都大学法学系,也有律师执照,虽然没打过官司,但帮妃律师做一些分析,我想还是够格的。”
      “如何?”

      “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您这里……啊咧?”
      门外进来一人,一眼就看见了生面孔,神情里带上一些警惕,只不过她伪装得很好。
      “妃律师,您有客人啊?”
      “啊,境子律师。”妃英理站起身来介绍,“七树小姐,这位是橘境子律师,这次多亏她帮了大忙,难得有愿意为我丈夫辩护的律师。”
      七树听见“橘境子”这个名字,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短发女人微波不兴地打量七树:“境子律师,这位是……”
      “我是妃律师的后辈,听说这件事后,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七树面不改色地撒了谎,小兰与英理对视一眼,只当是对方职业敏感,不好与陌生人说明。
      境子果然存疑:“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接手这桩案件呢?”
      七树露出稍显遗憾的笑:“我还没有接过案子,每到这种需要律师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没用呢,橘律师这么年轻就是律师了,听妃律师说您接手了很多公安案件,真是了不起。”
      柯南发现她这个样子像极了降谷零扮演的安室透,一种适当示弱的笑法,让原本一丝不苟的秩序散落半边,露出严丝合缝的缺口,就会令人掉以轻心。该说不愧是一家人进一家门吗……
      果然,一般人是不会对夸奖设防的:“不不,您过奖了,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接公安案件的,毕竟胜率很低嘛,哪个律师不想打胜仗呢?像妃律师这样全胜率记录我也很羡慕。”
      “那么,少接公安案件的话……”小兰立刻发问。
      “总要有人接手的。”境子笑着敷衍了过去,镜片后的神色晦暗不明。
      “抱歉,”她找到了落下的钥匙,“那我先走了。”
      在证据一览表上,七树果不其然看见了电饭煲碎片的图片,之前连统括检察官都盖章了高压电缆就是爆炸源,这些无人问津的碎片却被作为证据执意提交了。
      就像是怕被别人忽略掉一样。
      她取出自己包里的档案袋,从复印件里摘取了少部分她认为足够有说服力的复印件,等柯南几人专注翻看的时间里,拿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讯。

      “日下部诚,原来如此。”
      降谷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或者说,听到这个名字他才明白了这起爆炸案的起因。
      “羽场二三一,NAZU事件嫌疑人,当年是那位公安检察官的协助人,他确认死亡的日期也就是去年的明天。”
      七树把车停在桥边,和他通着电话:“我已经将线索透露给了你认为可靠的那位小侦探,日下部可能会做出更严重的复仇行为,但单单提交取证这一点,不足以直接对他实行抓捕,对方可以称是出于自己的考量,他也确实和搜查一课的人交代了务必要追加搜查。”
      “这样一来,他就有了足够的动机,毛利小五郎成为犯罪嫌疑人,对此内情不满而要求重新彻查的,除了与他交好的刑事警察,就是默认会场爆炸纯属公安失职的人。”
      这种级别的案件,无论是作为事故还是人为案件来立案调查,群众都会予以理解,而对已经送检的犯罪嫌疑人产生质疑,无视现有证据,并以私人名义要求重新调查,不可否认对方是一位尽职负责的检察官,但同时,也证明他对公安警察抱有高度的厌恶,以至于在行为上完全不配合。
      “羽场当年潜入游戏公司那件事,虽然是因盗窃资料被捕,实际上却引发了后来的NAZU非法访问事件,那次由日下部作为负责检察官,NAZU所存在的漏洞对他来说只是可查阅的案件资料,如果在这上面做文章……”
      降谷没有说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犯人用Nor的浏览器实行操控,在系统漏洞期间顺着IP地址查找,就可以找到犯人所使用的浏览器。但如果是使用没有注册过的手机,再通过公共WIFI控制,就说明犯人对Nor的了解非常到位,知道Nor来源于NAZU,也知道Nor是无法追踪IP地址的。”
      “先不要惊动他。”
      七树望向嘈杂黯淡的城市:“他既然能迫不及待引发全东京的慌乱,说明这个人随时处在失控的边缘。”
      “先安排人监视,尽量快地找到他使用过Nor的证据,在明天之前结束掉这桩案子。”
      “我明白。”
      “另外,”七树想起来一个人,“风见的协助人2291号,那位叫做橘境子的律师,她和那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就是她负责监视被司法研修所辞退的羽场,NAZU非法访问事件曝光后,她就关掉了事务所,虽然当时没有细问,但据我初步判断……”降谷顿了顿,“和羽场二三一恋人未满。她有问题吗?”
      “与公安的意愿相悖,但造不成什么后果。”七树听见雨水砸在铁质栏杆上,盖过自己声音里的起伏,“等这件事结束后,终止合作关系吧,不过她有权知道那件事的真实情况,即使很难接受。”
      “明白。”
      七树说得无情,其实也是一种解放,将自己的职业道德、知识水平,不再与公安警察的违法操作捆绑,协助人这一身份已经让橘境子与自己的律师大道走岔了太久,而他们无从补偿,也无可奉告,只是把担子卸下而已。
      那是于双方而言最好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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