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九周目（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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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分外熟悉的场景。
空旷的石洞空寂又阴冷，连着身下的床也硬得磕人，如果不是身上还盖着柔软的锦被，畏寒的我可能待不了多久就会被冻得生病。
这个地方我曾经住了许多年，意识到这一点，我攥紧了被子，心下突然生起不详的预感。
这里不会是乱葬岗吧？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身上更是惊出了丝丝冷汗。
我怎么会突然来到乱葬岗了？
昏迷前的场景突然映入脑海。
是魏无羡？
“你醒了。”
我浑身一颤，闻声看过去。
他依旧是一身我最后看到他时的装扮，手上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黑色汤药。
待到他走近了，熟悉的泛着浓烈苦味的药香提醒我这是我平常喝的那味药。
“来，小九，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他坐在我身旁，朝我露出与平日无二的笑容。
我却觉得这笑容瘆得慌，他持着勺子的手逐渐凑近，骨节分明的手和瓷白的勺柄相映衬，我不由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在勺子凑到唇边的那一刻。
“魏无羡，你在发什么疯！”我用力地挥开了他的手，努力抑制自己颤抖的嗓音。
药碗顺着我的力道摔落在地上，和地面相接发出一声闷闷的破碎声，汤药撒了一地。
他沉默地看着地上的碎片。
不行，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要回去！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我就再也坐不住。
我一哆嗦，掀开被子便想下来。
手腕被一股温和的力道制住，微凉的触感让我下意识地一缩，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没能成功。
“小九，要听话。”他叹了口气，好像我是什么让他苦恼的任性的孩童，“不可以不喝药，那样你会生病的。你等等我，我再为你去煎一碗药来。”
“魏无羡，我现在不想喝药。”我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安的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放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回哪儿？蓝曦臣那里吗？”谈到这个名字，他手上的动作骤然一紧。
“阿羡，你知道我和泽芜君并无关系。”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我真的可以自绝以谢自己了。
于是我忍着手腕上的力道，耐心道：“我只是想回到我应该回的地方。”
他微微一笑，手腕一转，将我拢在怀中。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划过我的眼睑。
“你说你不想回莲花坞，那我就带你回这里。”他凑近道，“小九，你不是最喜欢这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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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回转。
那个时候，在同样的地方，还是厉鬼的我曾经像这样窝在他的怀里，然后任性地说着喜欢乱葬岗，喜欢他的话。
“阿羡阿羡，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小姑娘沉溺于他编织的美梦中，“像这样，我你，还有温家的大家，一起在乱葬岗过着男耕女织的隐居生活。”
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不必顾及世人的目光，他不是人人讨伐的夷陵老祖，她也不是仙门除之而后快的厉鬼。
乱葬岗，这个世人畏惧的埋骨之地，却成了他们最后的避世之所。
“男耕女织？温家的叔叔伯伯确实都善于此道，可是小九，你会织衣吗？”他存心逗她。
“唔，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哈哈。”她眼神逃避了一瞬，转而眼神晶亮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好吧。”他看似无奈地应下，眼里全然是笑意。
后来呢，黄粱一梦终成空。
乱葬岗的一切，包括哪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终究是什么都不存在了。
这梦做了太久，他们都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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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道，“你知道那些都回不去了。”
“所以我说了，小九，我不同意啊。”他眼底红光一闪而过，下一刻，他解下了头上的发带。
“等等，魏无羡你要干什么？”我不安地看着他，眼前倏地一黑。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在我眼睛上。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五感瞬间变得灵敏起来。
我感受到他凑近的眉眼，以及灼热的鼻息。
我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的力道骤然加重，将我牢牢桎梏在怀中不能动弹。
唇舌间的动作也变得凶猛起来，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唇舌间的气息，用力探索口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被动地承受着，心中的不安逐渐加深，被他攥着的手渐渐滑落下来，又被他握住，十指相扣。
有什么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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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我已经好几日没有喝药了。
无论他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我始终不为所动，保持沉默不配合的模样。
只要是看着他，就会想起那日发生的事。
世间所有的情爱皆始于两情相悦，方才水到渠成，水乳交融。
若是其中夹杂了其他，即使一时意/乱/情/迷，便也不再是什么美好的事。
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小九，听话，喝下去。”他又来了，依旧是温柔地怀抱着我，轻声哄着我。
我无声地看着他，看他那幅小心翼翼的模样，恶意顿生。
“你放我走。”
“不要再说这些了。”他抿了抿下唇，压抑道，“先喝药吧。”
看看，果然只要提到这些，就要压制不住自己本来的想法，再也摆不出愧疚的样子。
我自知此时自己的心绪有些不稳，想法也有些偏激。
但是我却忍不住这样想他。
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与他划分界限。
才能忘记那些。
“那我就不喝了。”我淡淡道，“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九，你说什么？”他紧紧地盯着我，厉声道，“什么叫活不了多久了？”
我学他曾经对我笑的样子，对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对了，我最擅长模仿他了，曾经就是用这样的笑容骗过他。
他多么机灵敏锐的一个人啊，也会被我骗过。
“我没和你说过吗？”我歪了歪头，“离开莲花坞的这几年，我鬼气入体，神魂不稳，大夫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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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关了起来。
我一心想着逃离，却忘了以他的修为，若是想困着我，他有很多方法。
根本用不着日日看着我。
他在洞口布了一道结界，寻常人走不进来，而我也同样出不去。
只要一碰到结界，他便会有所感应。
于是我只能日日待在洞内，和他慢慢耗下去。
我一直不肯喝药，他却真的没有再逼我。
只是每日夜里归来的时候，他就会静静地从身后揽着我。
好像那些存在于我二人之间的隔阂都不存在似的。
然后我便会渐渐被睡意笼罩。
等到再次醒来，嘴里会泛着苦涩的药味。
而这种苦味，在几次后竟然变成了熟悉的淡淡的铁锈味，我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如果说当年的我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才会忽略了这最明显不过的迹象，如今的我却是再也忽略不了。
“你又喂我吃血灵果？”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魏无羡，你不要命了吗？”
世间哪有血灵果，有的不过是他魏无羡的一身凡人血肉罢了。
以血炼制，以魂养之。
他就这么看着我，唇色淡淡：“血灵果可以助你稳固神魂，此世你天生魂体不稳，是上辈子带下来的毛病。”
“那也不需要你这般……”我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那日为了气他说的一些浑话，我还是后悔了。
说到底，我并不想欠他。
许久，我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小声道：“常大夫和泽芜君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替我安魂养魄，你不必担心我会离魂。”
到底还是对他说了实话。
他摸了摸我的发，道：“我知道的。”
“那你怎么还！”我一下抬起头来，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封了口舌。
等到结束时，我气息不稳，就这么和他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瞪着他。
“因为你不肯好好吃药。”
“……”
在那次过后，我便再也不敢不喝药，每次他端来药，都乖乖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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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他开始早出晚归，我知道他出去在干些什么，无非是找救我的方法罢了。
只是身体这件事，泽芜君已为我寻遍了世间名医，这副身体也早已药石无医。
就算乖乖喝药，收效也是甚微，不过是在吊着命罢了。
眼见他变得越来越消瘦，一天夜里，我终于忍不住道：“没用的，别为我耗费时间和精力了。”
“不值得。”
他却不做声，而是将我揽得更紧。
许久。
“小九，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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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情况开始变差了。
本身就是病恹恹的身体，加上心情郁结，这副身体几乎是马上给我了警告。
我开始咳嗽了。
起先只是一两声轻咳，到再也止不住的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的剧烈地咳嗽。
他夜夜怀抱着我，也会在我咳嗽时温柔地拍着我的背，为我输送灵力。
但是还是什么都没用。
“阿羡，放我走吧。”我平静地看着他，“这样下去没用的。”
他面色苍白，眼尾发红：“小九，我不能放你走。”
我懂他的意思，一旦放我出去，他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外面应该有人在找我。
但是谁都不会猜到，我在乱葬岗。
这个活人进去有去无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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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
有一天，他一改前几日的沉郁，又在我面前露出了轻快的笑意。
他来到我身边，替我拢好身上的披肩，然后牵着我，来到了一面铜镜前。
他这几日置办了许多东西，伏魔洞也渐渐不再是一开始空旷的模样。
堆满家具的洞内渐渐有了几分生气，像是寻常女儿家的闺房了。
我坐在铜镜前，他从身后揽住我，道：“小九，我来替你画眉吧。”
不知他今日为什么有了兴致。
我撇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面色并不好，眉间更是带着一丝郁气，有这么几分久病之人的样子了。
“你会画眉吗？”我怀疑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的技能。
他干笑了两声：“画几次就会画了。”
说完，不知从哪里拿出了青黛和眉笔。
“……”
看来还真的准备周全。
他看出了我的惊讶，扬眉笑了笑，然后收敛了笑容，替我画了起来。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我也由着他去了。
左右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画得美丑也只是他自己看罢了。
再说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在我还在放空的时候，听到耳旁响起了一声轻快的声音：“画好了。”
我看向铜镜，本以为会看到车祸现场的我，意外地看到画得还算不错的眉形。
“我就说我可以的吧，我魏无羡想做的事，什么时候做不好过。”他又重新揽住我，眉眼里是止不住的得意，“小九，你真好看。”
我看着铜镜里我们二人相拥的身影，没有接话。
他却早已习惯了我最近的寡言，兀自说着：“以后我要日日替你画眉，你说可好？”
“不要。”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日日画眉，拒绝。
他无赖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就这么说好了。”
“……随便你。”
他果然灿烂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他就这么抱着我，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我最近的精神不太好，总是一会儿就困了，现在也是一样。
往常的我虽然困倦，但是尚且可以忍耐。但是这一次困意来得凶猛，几乎只过了一会儿，我就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见我头开始一点一点，他就知道我又累了。
“累了吗？”
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替我盖好被子。
在陷入沉睡前，我听到他对我说了什么。
“小九，好好休息。还有，原谅我。”
心下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我挣扎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原谅他，他又要去做什么？
只是此时眼皮却沉重得仿若被灌了铅，不过一会儿，我就被迫败下阵来。
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九周目（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