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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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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年在金婆婆家不远处看到张武的时候,头就开始“突突”的疼。他原本想转个弯,绕开一段路,避过张武再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张武的背后长了眼睛,白永年刚想转头离开,张武就开口,“白永年,上回那些香烛和纸钱都是好货,你要是用得好,多给我打打广告啊!”边说着,张武边朝白永年跑了过来。
张武是张承业的儿子,现在木山香烛店的老板。
说实话,张武这个人长得不赖,188的身高,眉骨高耸,眼窝深陷,鼻粱高挺,嘴巴大小适中,而且整个木山就这么一家香烛店,什么观音生辰,清明冬至的,赚得不少。但是他市侩,只要是跟生意搭边的,他总是能多赚一分是一分。
虽然张武和白永年家是世交,可是白永年小时候被张武欺负过,从小白永年就不喜欢和人争吵,所以即使被欺负,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惹不起,就躲着的目的,对张武能避则避。
本来白永年的父亲去世后,张武的父亲就上了木山去养身体,两家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白永年倒是能避着张武。只是工作后,因为要用到香烛,所以不可能完全避开,白永年为了能减少接触的机会,还特地让火葬场给他请了个副手。
可是张武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白永年的心情,特别是他工作后,张武隔三差五的总是要找白永年,甚至拿出了大家都是领导,白永年不能随便扔个下属过来谈生意,这不尊重的幌子来找白永年。
这让白永年很头疼。
本来今天他赶着大早去金婆婆家,就是想避开张武,谁知还是给撞到了。
“嗯,好,我下回会给人家推荐的。”白永年说完,朝张武看了一眼,就急急的想要离开,谁知被张武一把拉住了,白永年奇怪地看着张武。
“你别急着走,我有事儿问你。”张武把白永年拉到一边,开口说道,“昨晚你做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白永年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有,未到头七就回魂,事出有因。”
“我就知道,昨天金婆婆的儿子来找我,要定一些头七用的纸人,说是老人家走得不好,让多做点送送老人家。我想着是件大生意,就连夜做了起来,没想到纸人不点睛却有泪,我就想着肯定有事。”张武说的纸人不点睛是指这些烧给亡者的纸人,在做好的时候是不会马上画出眼珠,而是要等快烧给亡者之前才会补上眼睛,这是扎彩匠这行的规矩,是怕纸人点睛而活,吸人阳气。
但是不点睛的纸人按理说不会有泪,即使是点了睛的纸人,只要扎彩匠不用法术也不会活过来。
白永年心里觉得奇怪,但嘴上倒是没说什么。
“你是不是也去金家?”张武还是一张嬉皮笑脸的表情,白永年想说自己只是路过,但想起昨晚奇怪的事情,终究还是对张武点了点头,“那正好,我们一起去。”
他们还没走进金婆婆家的院子,就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白永年和张武尴尬的站在院子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多时,声音小了下去,金婆婆的儿子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
“张大师!我刚想去找你!”王建国看到张武,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紧紧地拉着张武的手臂把张武往院子里拉。
“你放手,你放手!”张武抓住王建国的手,想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来,“白永年!”
被点到名的白永年只能上前帮着张武去解王建国的手,“建国哥,你别激动,我们就是来看看金婆婆的头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不走。”
听到白永年的话,王建国才稍微冷静下来,带着他们进了家里,只是没想到王建国的媳妇见了张武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等她安静下来能够开始说事情时,都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张大师!我们家亮亮从早晨起来开始就变成这样了,你给想想办法啊!”王建国的媳妇赵月蓉说完这话,眼泪又开始扑哧扑哧的往下掉了。
张武一看这架势,怕赵月蓉好不容易安稳下去的情绪又扬起来,立刻开口道:“王大嫂,别哭,这事儿能解决的。王大哥你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好。”王建国的眼角也是红红的,“其实,昨晚就出问题了,亮亮昨晚做完功课,跟他妈说要看动画片,他妈就让他在客厅看。等到八点多,我从店里回来,亮亮却站在院子里,看着枇杷树,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我结结实实给吓了一大跳。我跟他妈当时都没多想,叫他进来吃了晚饭,就让他洗漱洗漱去睡了。谁知,今天早上,他妈喊他起来去上学,就怎么喊都喊不起来。张大师,你看孩子就跟睡着了似得。”
白永年跟着张武一起站在王亮的床边,确实王亮跟睡着了一样,但是白永年却看见王亮的嘴唇上有一层很淡的金色,而双眼下方则有一圈不明显的乌青。
张武看了白永年一眼,回头对王建国说:“王大哥,这事我跟永年回去商量一下,下午我们再过来,好吗?”
白永年惊讶的看着张武,心里泛起了嘀咕‘为什么要跟我商量?商量什么?我们不熟啊!’
张武推了白永年一把,白永年只能慢吞吞的往外走。
王建国送他们出了院子,还不断反复说;“张大师,永年,你们下午要来啊!我们亮亮就靠你们了啊!”
张武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谁知他突然又转头跟王建国说,“事儿没问题,只是这价格......”
“张大师,放心!”
白永年在心里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
离开了金婆婆家,张武说:“去我那儿坐坐,我们商量商量。”
“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跟我商量?看王亮的情况,明显是丢魂了,这事我无能为力的。”
“那如果不仅仅是丢魂呢?”张武低下头看着白永年,一脸认真的表情。
白永年在心底啐了一口,‘人模狗样’,“那也不用商量,金婆婆那边我会去收拾的,你只要把王亮找回来就好了。”
张武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白永年,“我爸前天回来过,带了点山上采的艾草,你妈不是爱吃青团吗?走吧,我做了很多青团,你带点回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武这一顿下来白永年确实没办法再拒绝了,于是只能跟张武回他的店里。
张武的店开在木山镇镇南,离火葬场很近。店面不大,进门四步之后就一个玻璃的柜台,柜台香烛纸钱,手串经书,零零总总的什么都有,而柜台上面的天花板上则挂满了很多纸扎的东西,有人有马,还有一些房子汽车什么的,平心而论,张武扎彩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
柜台后面仅仅够站两个人,还被张武放了一把椅子,椅子背后是一扇门,张武打开门,把白永年带了进去。
门里的空间也不大,看起来像是张武专门用来扎彩的地方。
“随便坐,我这儿不常来人。”张武边说边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罐可乐,递给了白永年,“你昨晚在火葬场遇见了什么?跟我说道说道。”
白永年拧开了可乐,边喝边给张武讲了昨晚的事情。
“按照你的说法,金婆婆难道是有怨念不肯走?”张武听完了白永年的话,思考起来。
“土碗带血,必是凶煞,金婆婆的怨念只大不小。我想不明白的是,之前金婆婆最疼地就是王亮,这事怎么会牵扯到王亮的身上呢?”
“确实。”张武也给自己开了一罐可乐,“等会儿我打算招个阴差来问问这事儿,你帮我看着点。”
白永年看着张武一脸的浩然正气,他心里特别想立刻马上毫不犹豫的拒绝张武。
但是虽然白永年能够有不用法器招魂的体质,然而金婆婆横死,带着执念,招来之后很多事情未必问得出。倒是阴差能够问出很多事情,只是白永年招什么都可以,却唯独阴差他招不来。
张武则不同,他的祖上是侩子手,天生就带凶煞之气,所以能够不被邪祟近身,再加上张武的母亲家有一手上好的扎彩手艺,还能用纸人沟通阴阳,招来阴差问话。而这些本事张武都会,这也是为什么张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整个木山镇上的人见了他都叫一声张大师的原因。
“张大师,我能帮你看着点什么?”白永年心里虽然知道缘由,但是嘴上却还是装着糊涂。
“以后你要的香烛来我这里拿,统统九折!”张武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看着白永年,可是白永年摇了摇头。
“八折!”张武不得不再一次妥协。
白永年依旧不为所动。
“七折!”张武看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了。
白永年白了张武一眼,“说实话是不是会要你的命?”
“我还想招金婆婆的魂,可是她是阴命,我凶煞太大,只能压,招不来。”张武耷拉着脑袋。
过了很久,白永年一直不说话,终究还是张武按耐不住了,“行不行,你倒是说一句。”
“我一直在等你说开始。”
张武拿来两个纸人,一男一女,还拿来朱砂和一些香烛纸钱,“等会儿我先招阴差,问问金婆婆的事。这男的是用来招阴差的,这女的,你先拿着,阴差来了之后我会尽量远离你,你把朱砂点到纸人眼里,金婆婆就进会这个女的纸人。”
“好。开始吧。”
张武点燃了香和蜡烛,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地说这话,纸钱被他一把一把地撒出来,没过多久,蜡烛的火苗开始东倒西歪起来,“来了”,张武说了一句,接着他开始就这蜡烛的火苗烧起了纸钱。
“何人招某来此?”阴冷的声音从纸人的内部传了出来。
“在下扎彩匠张武,特请官差到此,有事相询!”
“问!”
“逝者金桂花,木山镇人,享年五十三岁,想询生平!”
张武问完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过了很久,那个阴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勾魂本上无此人,生死簿中显凶情!”
话刚刚说完,张武就朝白永年使了个眼色。白永年拿起手边沾了朱砂的笔,飞快地在女纸人眼眶里画下了两个眼瞳。他刚刚停笔,纸人的眼睛就开始落下血红的眼泪,一滴一滴沿着纸做的脸往下掉。
“金婆婆,我是永年,你还记得我吗?”白永年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说话地过程中唇齿不自觉地打起架来。
一个幽怨而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会得对俚(他)弗(不)好的呀,我肉痛啊!肉痛啊!”
而另一边阴差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金桂花,生者不生,死者已死,天道往复,循环不已。”
渐渐地两种声音交汇在了一起,如千军万马一般充斥着白永年的耳膜,远处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钟声,突然炸开在他脑海深处,痛!很痛!意识在远离他,最后一秒的时间,他听见有人喊道:“白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