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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见月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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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几个时辰的路,温眠虽然灵力不高,但好歹是灵族,所以她还未感到疲惫。一行人类却都已经气喘吁吁地了,族长只得停下来叫大家休息。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人们升起来一团火,一堆一堆地围坐在一起。
姑北峁抱着两根玉米几个红薯凑了过来,眼见诺诺又要撵人,忙说:“我来给你们烤红薯和玉米吃。”
诺诺别过头去,没表示拒绝,这就算是答应了。
温眠看着这对小别扭的少年少女,又觉得可爱,没忍住笑出了声。
姑北峁一下子又满脸通红,生气地问:“你笑什么?”
“对不起啊,只是很羡慕你们之间的感情呢!被你们的幸福感动到了,没忍住就笑了。”
被祝福了的少年这下怒气全都褪去了,但是脸红的更盛:“谢谢!我们族里有订婚的习俗,我和诺诺下个月就要订婚,如果你有时间,希望你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
果然是淳朴干净的少年,真诚的祝福便能让他放下心里的屏障。
“当然,我和诺诺都说好了,是吧诺诺,”温眠转过头来看诺诺,谁知刚才那个大气又自然地告诉她自己下个月就订婚了姑娘害羞地红了脸,轻轻点点了头,就把头低得更低了。
直到姑北峁把红薯都烤熟了,诺诺脸上的红晕才退了下来。
姑北峁递给温眠一个红薯,然后轻轻剥掉另一个红薯的外皮才递给诺诺,还仔细地叮嘱:“小心烫!”
温眠内心:要不要这么虐狗啊。
啃着红薯,温眠才想起来问到:“我们这是去哪祭祀山神啊?”
姑北峁说:“敖岸山里有山神的神庙,神庙中有祭坛,我们到那里去。”
“神庙离村庄这么远吗?”
“嗯。据说原本村子在神庙的附近,后来逐渐搬迁到现在的地方。村子里流传下来的记载中,神庙已经存在一千多年了。”
“你们每年都要到这么远的神庙祭祀山神吗?”
“也不是,我们在村子附近新修了座神庙,寻常年份都在那座神庙里祭祀。只是每十二年一次大的祭典,是一定要到这座神庙的。”
说话间,一个老者连同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走了过来。
姑北峁叫到:“父亲,祭司大人,你们怎么过来了?”
温眠也礼貌随着诺诺叫到:“族长,祭司大人,你们好。”
那位老者说:“温眠姑娘,您是中荣国的灵族?”
温眠笑着回答:“正是。”
老者说:“虽有不敬,但是祭祀山神于我们姑北族事关重大,所以我必须调查清楚,您为何要跟我们去到神庙?”
温眠老实地回答:“我真的只是好奇人族的祭祀仪式,没忍住便跟了上来,想去看看你们怎么祭祀山神的。”
族长看向一旁的祭司。
祭司并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族长笑着说:“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让诺诺和阿峁多多给你讲讲我们村寨的习俗,欢迎你下次来做客。”
“没有关系。对了,我可以用术法把大家送到神庙里,就不用如此艰难的长途跋涉了。”
族长摇了摇头:“祭祀本依靠着虔诚的信仰,是用术法去祭祀,是对神明的不敬。多谢你的
好意。”
说罢,族长和祭司便离开了。
温眠有些不解地看向诺诺。
诺诺心有灵犀地说:“祭司大人能看出来你是否在说谎呢。祭司大人若点头,就是她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温眠又一次感到惊奇,她还从未见过读心的术法,不过世界之大,她深知自己学识浅薄,改日一定要向那位祭司学习一下这项技法。
温眠看了看天色,问到:“还有多久能到神庙?”
“大约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祭祀是在晚上的。”
说话的功夫,人们已经整理收拾妥当,整装待发了。
温眠一边听着诺诺聊着姑北氏自己酿的月颂酒,在她软软的尾音中仿佛品尝到了那带着桂花的香气和粮食最自然的香味的酒,一边仔细欣赏着周围的风景。她平日里长途全靠御风,还很少靠依靠行走,今日慢慢地走来,的确见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细腻的风光。
她瞧见朦胧山色之中,空山新雨之后,山石湿润光滑,清泉流淌而过,有鹿饮溪边。
鹿饮溪边?!
温眠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轰然间崩裂开来。
昼神和冥河之主来到敖岸山,不是所有的鸟兽都躲了起来吗?
难怪她半路开始总觉得有些怪异,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间就冒出来了鸟兽鱼虫。
真是有够倒霉的。早知道应该先捉一只冉遗辟邪消灾才是。
温眠眯了眼睛仔细地看向周围。
先前过分大意了,她用灵识确认了一下,周遭原来全是瘴气,四下风景皆是瘴气里的幻术,因为雾气的缘故掩饰了起来,她竟丝毫未发觉。
之前在谷中还清风和明,现下却走入了有幻术的雾障,莫非队里有人刻意把她们引到这条路上的?只怕这条路根本不是通往神庙的路。
诺诺见温眠忽然停住,问到:“怎么……”
温眠掩住诺诺的嘴,“嘘。”
温眠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药丸,喂到诺诺嘴里,然后握住诺诺的手,用灵力传递给诺诺话:“诺诺,你听好。千万别出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片瘴气中,我给你喂的药丸可以解瘴气的毒,半刻钟之后你就可以看透瘴气了。”温眠解了腰间一块冰蓝色的玉佩,又拿出一颗药丸放到诺诺手上:“这块玉佩务必要拿好,只要有这块玉佩在,我就能找到你的位置。剩下一粒药丸想办法喂给阿峁。我要去前面看看,我怀疑有人刻意把我们引来这瘴气中。在我回来之前,你和阿峁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温眠悄悄披上青罗蚕丝衣袍,又扔了个替身木偶跟着诺诺,然后飞到瘴气之外。
温眠估计着队伍前行的方向,一路仔细地查看着瘴气里变幻的地势。
果然,瘴气里的路根本不是通往山神的神庙的路。才行了六七里,一截断崖横在面前,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还有两只地蛇守着,看来是有人故意把村寨的人往这里引了。
能把整个队伍引到毒瘴之中的,只有那个带着面具的祭司了,具诺诺说,由于从村子里出来就已经是整个祭祀过程了,所以每次祭祀还要从不同的路线走到祭坛,以求生灵们的生命轨迹被神明保佑,而一直是祭司通过星宿演算出到神庙的路。
敲晕了两只地蛇,温眠一路向洞里走了进去。越往这洞的深处走,温眠越想骂人,这洞里住了只什么老狐狸,把洞穴挖的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她才走了几步路,已经经过了六七个岔路口了。
饶是温眠一向识路能力极强,也架不住这么个绕法。
温眠蹲了下来,在土地里注入自己的灵力,然后捏了一个生长诀,温眠轻轻说:“乖孩子,替我探探路吧。”
土壤里,无数的菌丝开始疯狂的涌动,四面八方地生长开来,相互交缠,以近乎疯狂的长势蔓延开来。
也不知道这么折腾,会不会惊动这洞穴里的精怪。
菌丝很快感知到洞穴里活物的位置,其余的菌丝迅速凋落,只留下引路的那株闪烁着微小的光。
温眠灭掉手里拿的长明灯,跟着菌丝的光的指引探到洞穴的深处,越往深处走洞窟里的场景约为骇人,毫无阳光穿透的黝□□仄的小道里,在菌丝隐约微弱的光芒下,能看见堆垒起来的白骨,还有一些散发着腥臭气味的腐肉。
温眠掩着口鼻走了不知多久,忽然能看见最深处传来的幽幽的蓝色光亮。
有青罗蚕丝的保护,温眠索性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过去,看见最深处的地方,卧着一个长着九尾的女人,有一只蝴蝶正扇着翅膀再给那女人汇报什么。
能化出人形来,看来灵力并不弱。青丘的九尾狐狸么?怎么会跑来敖岸山?
不对,温眠盯着那女人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九尾狐狸不是个个幻化人形都极为貌美吗?眼前这个,怎么能长的这么丑啊?
温眠透过火光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的影子,这家伙虽然样子像九尾狐狸,但它不仅有九条尾巴,还有九个头。呵,原来是只蠪侄。
蠪侄喜食人肉,所以故意设下迷障,让村民以为自己走的是去往神庙的路,把村民们骗到它的老窝里来。
蠪侄的话……温眠捏了一把汗,这家伙九头九尾,还有老虎一般的爪子,要砍多少刀才能死啊。
温眠先悄悄溜出了洞穴,收拾这只蠪侄是必然的,但如今要紧之事是拦住村民们,不能让他们落到蠪侄的老窝里。
她感知了一下玉佩的方位,却发现玉佩几乎没怎么移动,温眠心下一惊,难道是被发现了?
她急忙移动到玉佩的位置,果然,距离刚才她离开的地方还没过一里路。
只余留着冰蓝色的玉佩,安静地躺在枯叶之中。温眠一言不发地捡起那块玉佩。
温眠环抱住一旁的那棵古树,用灵识问道:“尊敬的古老树灵,能劳烦您帮我找到那姑北族人类的位置吗?”
参天古树无风摆动,无边的落木纷纷萧萧,在寂静的夜晚里沙沙作响,刹那之间向四面八方飞散出去,不消片刻又寂静了下来,叶子飘了回来,又轻轻落到地面上,等待着归于尘土,又重新生长成大树的一部分。
最后一片叶子停留在温眠的面前。
“多谢!”温眠说到。
跟着叶子温眠找到一片空地,姑北族的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而那个祭司站在高处,身边有一个高大的木桩,诺诺和阿峁被捆到了上面。那个祭司对族人喊到:“姑北峁和姑北诺受妖女蛊惑,妖女是要将你们抓去给妖怪吃掉,那妖女灵力高强,我们不可不防备!”
妖女?温眠怒了。
“我呸!你才是要害大家的妖怪!”诺诺冲着祭司啐了口唾沫。
底下一个老妪颤颤巍巍地说:“诺诺,你怎么这么不知悔改,不相信祭司大人,竟然相信一个只认识一天的妖女?”
“她把我们引入了瘴气之中!”
“那都是妖女施的幻术!为了挑拨我们和祭司大人所施下的幻术。”
底下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够了!你们要杀要剐随意!”诺诺瞪着祭司。
祭司说:“好。你如此不知悔改,一意孤行,我只能执行族规,不能让你害了全族的人。只不过,你也要害死姑北峁!”说罢祭司拿着手里的火炬要引燃到诺诺和阿峁身上。
姑北峁笑着看着诺诺:“诺诺,我不相信温眠,但我相信你。”然后看向祭司:“不是诺诺害死的我,而是我心甘情愿同她一起!”
村民们在底下喊着:“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不过一瞬间,村民们看见一个蓝衣少女,周身伴随着泠泠的雨珠和晶莹的光落在了木桩的上面。少女的额上佩戴着一颗宝蓝色的额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她一挑眉毛,语调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他们?”
人群安静了下来,忽然一瞬间又沸腾起来:“妖女!是那个妖女!”
温眠充耳不闻,从木桩上落到地面上,解开了诺诺和阿峁。诺诺扑了上来,“温眠!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给阿峁喂解药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对不起!”
温眠柔柔地说:“没关系。”
她刚转过头去想要收拾那个祭司,忽然听到祭司一阵大笑:“温眠,我根本没想要杀他们两个,你看看你们的脚下。”
温眠低头,同时脑海里冒出两个念头:第一,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帅不过三秒的体质;第二,当初究竟为什么不捉一只冉遗再跟上来呢?
干涸的血迹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这种血她认得,就算不认得,她也能从身体灵力迅速流失的感觉中明白——东海海蛇的血。
灵蛇的血,能克住灵族的灵力,这是灵族最古老的秘密。
温眠看了看这个法阵,还是一个加强的法术。她虚弱地笑了笑,以她微弱灵力,哪里需要加强的法术,沾上几滴灵蛇的血,她就会立刻虚脱。
地下忽然生出无数根像是蛇一般的藤蔓来,捆住温眠,那个祭司轻蔑地开口:“妖女已经被我抓住,我们即刻启程,供奉给山神大人。”
灵蛇的血对人类并无影响,诺诺大喊:“温眠——”她想要上扯断藤蔓,祭司一阵风把诺诺和阿峁卷走,捆了起来,堵住了嘴。
藤蔓把她捆的像一个带刺的粽子一样,一根一根的刺扎入皮肤当中。从前受伤的时候没觉得,如今灵力散尽才知道是这样的疼。以灵蛇的血灌溉出来的藤蔓,折磨灵族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才过了一个时辰,连绵数日的阴雨竟然停了,密布的乌云也舒散开来。一轮月亮高悬于浓浓的夜色之中,溶溶皎白。
她被扔到木车上,只能仰着面看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伴随着木车每一次的颠簸,那些坚硬的刺就往她的皮肤当中更深地刺入,她如同遭受雷刑一般。
温眠汗流浃背,竭尽全力挣扎,但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她越挣扎,那些刺就刺得更深一些。
剧痛让她昏厥,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只想到,若是被一只蠪侄当了食物,未免也太衰了一些吧。
也就在同一个瞬间,时间忽然静止,人、风、树叶、河川、草木、云雾、月亮,全都静止了。
灵识被一瞬间拉回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温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半晌,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向四周,一切都保持着一个毫无征兆地停止的样子,拉车的人还弓着腰,妇人的裙摆被风扬起却落不下来,小孩子被石头绊倒,身体扑在半空中;翻旋的叶子弯折了过来,除了月亮一直如此静谧之外,其余万物皆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静止着。
时空静止之术——这可是神族的高级法术,只有足够强大的神明能控制这个阵法。
温眠感觉被遏制住的灵力在不断地涌回自己的身体里,她冰凉的四肢逐渐感觉到了暖意。总算是能动了,她破掉缠绕着自己的藤蔓,刚一抬头,就看见那棵参天的古木的树梢上坐着那个男人。
他一袭黑衣,并未仔细穿戴,衣襟半敞着,本应与夜色很好的融匿在一起,无奈非要那轮明亮皎然的月亮做背景。在万事万物的静谧之中,唯有他的衣袖翻飞、猎猎作响。他半倚着树干懒散地坐着,一条腿半蜷着,一手拎着个酒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温眠。
这男人的五官邪气了些,却仍然好看的有些过分。浓烈的如同乌金一般,让人无法忽视。温眠看向他半侧的脸,月色下的剪影,有着硬朗而挺拔的线条。
“你是?”温眠问道。
“还和之前一样,没什么长进,还热爱多管闲事。”那人半眯着眼睛,慵懒散漫,没由来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