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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四) ...


  •   吕业死在冬尽春至之时。消息传到长宁城后,郑锋素服在书房中以酒遥祭。

      “他的死,也算没堕了海氏一族的风骨。”钱老饮了几杯酒,笑容发苦发涩。吕业曾害了寒城不知多少军民的性命,到了最后,却用自己的命救了天下困于疫症之人。功过是非,善恶错对,都已付于黄土,化为烟云。

      战乱之后,伴随而来的便是诡异难解的·瘟·疫,存父母之心的医者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也始终难以将这种疫症全然消除。便是钱老,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吕业受了海氏一族的教导长大,医术毒术,可称双绝。医者无方,毒者却未必无法。他得了一个既偏又险的方子,其药性诡谲难辨,唯有医者亲身试药,方能深切体会,方知药方进退。

      吕业试了十数副药,每一副之间只存着些微难辨的差别,到了最后,解除瘟疫的药方是试出来了,吕业却已生机尽绝。

      海氏灭族之后,吕业为了复仇走上偏路,曾常年服食丹药,试遍药·毒。就算没有这次的瘟疫,他的寿数也不会长久,身子已被药·性·毒·性·日渐·侵·蚀,留下的,不过是个光鲜的壳子罢了。

      后头的那几副药是催命符,让吕业在反复的痛楚和折磨中耗尽了最后的生气。

      瘟疫得解,万民获救,当年海氏族中那个朗朗少年终究是回来了。

      吕业留给了郑锋一封信,除托付海氏枉死族人之外,更为感谢郑锋给他寻了一条能看到阳光的路,就算这条路不长,且荆棘遍布,可他死时,好歹觉得自己算个人了。

      他没有脸面对海氏宗祖,却可死得无愧于心。

      寒城疫症,杀·生·害·民,动手的那一刻,吕业便将自己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囚·牢·中,日日受着煎熬和折磨,每一天都活的痛楚而艰难。他解脱了,却仍旧未能摆脱这份罪业。海氏族人世代行医,仁心济世,不问得失,他早已没有资格自称海氏族人,但求死后挫骨扬灰,不立碑墓。

      酒喝得有些急,钱老呛得泪流满面。

      “完成了吕业的遗愿后,四殿下就去了万罪山,并上了折子,将海氏一族的事从头到尾细细写下,将吕业之无奈痛悔,罪孽深重也一并记得清楚。”钱老阖目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笑带着抹不去的苍凉:“这折子,太子殿下会亲呈御前。”钱老抹了把脸:“太子和四殿下,这是要为海氏伸冤平罪啊。”

      谁都知道,眼下便将海氏的事捅出来并不是个明智之举,何况其中还牵扯着寒城旧事,也就相当于将废太子的罪行一并扒拉了出来。

      父子无德,残·戮·无辜,如此败德丧行之事一旦牵出,必招致天下责难。太子初掌权势,这个位子坐的尚不算十分平稳,加之皇帝未亡,这其中的变数危险便更加难以预料。

      可他们二人还是这样做了。

      赤子之心,还是冲动鲁莽。郑锋笑了笑,始觉山河重整,河清海晏,就在眼前了。

      “回京一趟吧。”郑锋掸了掸袖口,起身吩咐丛风下去安排。

      太子既然已经起了这个头,他也不打算一直在这里躲清闲,把这些事都解决了,从此庙堂之上,便尽都与他无干。

      “要回去?”沈清玉怀里抱着小胖墩儿,见郑锋把儿子接过去,也一并凑过去接着逗儿子。
      郑锋见她亦是钗环尽除,只簪了一支素净的银簪,别无矫饰,便垂首亲了亲她的发顶。她总能与他心念相通,知他懂他了解他。如此一人,生生相伴,还有何求?

      “回去,海氏一族事发,寒城旧事重提,我本想往后压一压,可既然太子已经起了头,如今倒也算是个好时机,要乱就搁在一起乱,回头整掇,也利索痛快。”省得拖拖拉拉,牵牵扯扯,留下无穷后患。

      “那也好,咱们何时启程?圆子也要一起去吗?”孩子才几个月大,出生后有道人上门,只说此子命贵,若要保一生平安,需在七岁之后定名。孩子的事,做父母的终究是宁可信其有,商量了一番,最终取阖家团圆之意,便择了“圆子”为他的·乳·名。
      沈清玉看着这吃的敦敦实实的小胖子,觉得“圆子”这个名儿简直太贴切了,这可不就是个圆滚滚的胖圆子吗?

      “如今瘟疫方除,咱们虽要从安全之地往京城去,可终究怕事有万一。”郑锋将圆子放在床里,只给他一根手指,就能让他玩儿上好半天都不会哭:“圆子留下,由母亲照料,你我一起回京。”

      沈清玉不舍地摸了摸圆子胖呼呼的小脸蛋儿,还没离开,心里就想得不行。这么个小东西,就像是从她心上掉下来的,时时刻刻牵动着她的心弦。为母的心思,她如今才算是真切体会着了。

      “有母亲,有·奶·娘,蔣妈妈唐嬷嬷也一并留下,不会有事。”

      “我知道。”沈清玉被他捏着下巴,不满地低头咬了他一口:“说,这事是不是你早有预谋的?这么大个人了,还和自己的儿子吃醋,你羞不羞。”

      从圆子出生,沈清玉的心思难免要被孩子牵去大半,郑锋却反像个大孩子,每天和圆子争宠。

      他吃醋吃的不动声色,坑儿子坑的毫无负担,就连沈清玉,也是被他忽悠了好几回后才转过这个弯儿来。

      她是真没想到郑锋还会有这样一面,可自从她说破他的孩子气后,他对她的依赖也日渐明显了起来。偶尔撒娇,间或闹脾气,讨她来哄上一哄。

      沈清玉哄得心甘情愿,哄得哭笑不得。可她毫无疑问是十分开心的。

      过去的二十多年,郑锋活得太累了,他一直是众人的依靠,为国为家,几经生死。如今大乱已定,祸患皆平,沈清玉便希望他能过得轻松些。她也是很想宠着他的。

      郑锋挑了挑眉,将几个引枕围在·床·外,等确定这小子不会乱动滚下来,便一把抱起沈清玉,到屏风后的榻上去算账。

      “廷安哥哥,圆子长得越来越像你了,娘说你小时候简直就和圆子现在一模一样。”沈清玉摸了一把郑锋的脸,笑得无比可爱狡黠:“和圆子一样可爱!”

      想到那小子,郑锋心里更多的是为人父的骄傲和温柔。无子时并不觉得如何,有了这个孩子,他才明白何为父母之心。

      “谁可爱?”郑锋薄凉的唇贴在她的眼皮上,一双铁臂将人箍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今晚上让他去侧间儿睡。”

      “他还小呢。”沈清玉笑呵呵地给人灌蜜:“你看他多可爱,一见你就笑,万一晚上醒来看不着爹爹,哭闹起来你不心疼啊?”

      郑锋黑了脸。他心疼儿子,可那臭小子不心疼他。好容易能抱着媳妇了,可中间隔着个这小子,还总是隔一会儿就醒来一回,如此,她怎么都不肯让他碰。

      “你心疼他,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嗯?”郑锋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见她紧张的厉害,不住地往圆子那头儿看,也便没再为难她。

      “廷安哥哥。”见着圆子像是睡着了,沈清玉认真地捧住他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今晚我陪你喝一杯吧。”

      吕业身死,饶是郑锋与他恩怨难说,也到底是存了伤感怜悯,沈清玉就算仍对吕业旧日所为耿耿于怀,却到底难以真正怪责一个最终为民牺牲自己的人。

      “今晚不陪圆子了?”

      “不陪了,让小宝贝和他祖母还有姑姑睡去,我来陪我们的大宝贝。”

      郑锋被她说的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后,抱着她向后倒在榻上:“陪我躺一躺。”

      沈清玉·猫·儿似的趴在他怀里,这边哄着大的,那边惦记着小的,心中满是幸福欢悦。

      出发的那一天反是郑锋抱着小胖墩儿不肯撒手。沈清玉在一旁哈哈哈地笑话他,看着郑锋面上满是为人父的温柔,心里头也泛上一阵窝心的感动。

      “行了,孩子交给我,你们俩去做自己的事。”白氏看着沈清玉:“也不用紧张,在路上好好散散心,别惦记着家里。”

      小胖墩在祖母怀里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爹娘,沈清玉趴在马车窗口,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眶。

      “你说等咱们回来,他会不会就不认得你我了?”

      “不会。”郑锋捏了捏她的脸:“他·精·得很,自然记得最疼他的娘亲。”

      沈清玉被他逗笑,吸了吸鼻子不再多想。

      这一路上郑锋赶得不算太急,沈清玉一路走一路逛,也倒真的像白氏所说的那样,好好地散了散心。

      到京城时,朝内朝外已经为了海氏和寒城旧事闹得不可开交,郑锋甫一进城,就被太子身边的亲信请到了宫里去。沈清玉作为姚氏的客人,自然也跟着一道入了宫。

      许久不见,沈清玉踏入暖房时,便听到了一阵婴孩嬉笑声,循声望去,正见姚氏拿着铃铛逗榻上的孩子笑。

      沈清玉怔了一怔,方要行大礼,就被姚氏一把搀了起来:“来看看我儿子,还没取名,就等着你这个有大福气的人来取个·乳·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8 02:42:45~2020-01-19 02:2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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