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辙》涅夫不老松

8、日常心累

　　“嚯，什么人啊，车这么高调还违章。”
　　同事老张拍拍白将云，跟他一起走了过去。
　　白将云的伤刚痊愈不久，已经恢复工作了。
　　停着的是一辆通体覆盖着镭射改色膜的跑车，非常炫丽，因为违章被拦停下来有一会了，只是驾驶员非常不屑配合交警工作，也拒绝沟通，车窗都没放下来。
　　驾驶座上的人是个年轻女孩，举着电话像在叫人，看见外头拍窗呼唤自己的交警由一个变成了三四个，终于将车窗放下一道缝。
　　“干嘛？我打个电话，拦我做什么？”她口气不善。
　　“您涉嫌违章，请下车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白将云标准地敬了个礼。
　　都说只要驾车上了马路，参与了交通，就看谁都不爽，二轮的看四轮的不爽，四轮的看一切不爽。
　　交警的日常就是与各种已经很不爽了的驾驶员打交道。
　　态度良好的常见，差的也不少。猖狂的，就是看你不顺眼，不仅推搡还管你叫“小白帽儿”，怂且自以为精的，一边给你递烟塞钱一边说“下次不了”。
　　众生百态大相径庭，但凡是不愿意跟交警好好交流的，都是一致的丑态百出。
　　“我怎么了？”
　　“你实线变道，还闯红灯啦。”一旁插着腰的同事不知道重复第几遍了，无奈地不厌其烦。
　　“所以呢？你们打算罚多少钱？姐们就当打发叫花子了。”女孩从副驾上的鳄鱼皮手包里拿出钱包，开始数钞票。
　　白将云真不爱和不讲道理的人说话，可该说的得说：“女同志，我们按规章办事，请你先下车，不要侮辱我们民警。”
　　女孩不爽地一拍方向盘：“我怎么侮辱你们了？！”
　　“请你配合执法，再不下车我们用锁车器了，你也走不了。”
　　“你他妈威胁我？”
　　年轻女孩摔摔打打地下车，她装扮靓丽有型，一副墨镜遮去上半张脸，也没有摘下来的意思，脚上一双绒面的细高跟鞋，穿这鞋是不能开车的。
　　她倚靠着车门，抱起臂：“我到底怎么侮辱你们了？你们天天逮人不就为了收罚款吗？我说错了吗？”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老张忍不住，没好气地说。
　　她火气贼大，连珠炮似的，手还一个劲指着老张鼻子：“我怎么说话？不爱听了？许你们天天欺压老百姓不许我说实话？你丫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披着这身皮吗？”
　　这种驾驶员，说的话，做的事，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这样油盐不进也不乐意听公职人员说话的驾驶员可太多了，都不稀奇了。
　　白将云把怒气值即将溢出的老张护到身后去：“再问一次，能配合我们工作吗？”
　　“我有权不配合！我要揭露！”
　　这就没道理了，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对这种人客气。
　　“你有权不配合？违章驾驶机动车你已经违反了道交法，如果你仍然坚持不配合工作，我们将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女孩听了这话，更躁了，摘掉墨镜，举起手机，摄像头往白将云脸上怼：“依法？你依的哪条法？我记住你的警号了，你叫什么名儿？”
　　正说着，她还不客气地上前试图动手挑衅，被白将云侧身避开。
　　女孩的高声叫嚷挑衅吸引了不少行人车辆的注意，周围聚集了不少人，甚至纷纷拿起手机录像。
　　“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条之规定。”白将云又退开一步避开戳来戳去的手指，女孩亮色的猫眼美甲差点戳上他的鼻尖。
　　“你记吧没问题，我叫白将云。如果你执意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还要威胁辱骂民警，后果自负。现在对你警告第一次！”
　　“自负？你怎么这么牛逼啊！白将云是吧，你给我小心一点！我还有急事儿呢，没空跟你耗！”女孩又叫骂了一声，想拉开车门坐回去，被拦住了。
　　大家都很不爽，但穿着这身制服，只能克制，如果被录下视频掐头去尾传上网，准挨骂，这事儿可不少见，委屈的总会是自己。
　　“警告你第二次！”
　　“你嗓门儿那么大干什么？！”女孩把高跟鞋都踢了，胡乱地挥手打歪了白将云的警帽。
　　“警告第三次！”
　　白将云和老张一拥而上。
　　女孩抗拒极了，躲了几步，疯狂踢打他们想要挣脱，甩着头发高呼：“警察打人啦！”
　　“警察哪儿打你了？”围观群众纷纷发声。
　　“轻点儿！你们他妈的...暴力执法！流氓！”
　　“是正常执法！”围观群众再次发声，有个男声格外突出。
　　女孩又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哭音，白将云听得烦躁，一拽她的手腕，动作强悍迅猛地把这女孩给擒拿了。
　　“哟喂，后悔了吧。”
　　“啧啧啧啧。”
　　“漂亮！”那个格外突出的男声又响起来，是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男人，还欢乐地鼓起了掌。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老张大声说。
　　白将云站起身，把自己混乱之中掉在地上的警帽捡起来，拍干净灰，戴上扶正。
　　他走回女孩身边：“请问现在可以配合我们工作了吗？”
　　女孩被控制着，一番挣扎未果，脸都气红了，她把拂在脸上的乱发吹到一边：“我都这样了，还要我怎么配合？”
　　“证件在哪儿？”
　　“包里！”
　　白将云去找了出来，查看完小小地笑了一下，颇具嘲讽之感：“你这车膜挺显眼啊，不过没备案，涉嫌非法改装。”
　　“依据道交法和新交规，实线变道罚款两百记三分，违反交通信号灯罚款两百记六分，穿高跟鞋驾驶机动车罚款五十，车辆贴膜未向车管所申请变更登记，罚款两百，责令你将车辆恢复原样。”
　　“这才贴好没几天呢！！”她悲愤地说。
　　白将云停顿了一下：“还有，你涉嫌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阻碍交警正常执法，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罚款五百。听明白了么？有异议可以提出。”
　　他说得流畅，女孩听得却是磕磕绊。听见要拘留，怕了，态度终于放软：“哥，有的商量吗？”
　　“还商量个什么劲儿啊！”边上一路人插嘴。
　　“你想怎么商量呢？”白将云拿着处罚本记录，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问。
　　女孩挨得近了一些，语气都柔了，悄悄说：“五千私了成吗？不然七千？哥哥，我不想被拘留，你看我还这么年轻，留案底了我该怎么办......”
　　白将云奇怪极了：“五千？罚款总共才九百五，你这不值当的呀。本次执法全程录音录像，你还有什么异议？不合理的就不用提出了，我们不会采纳的。”
　　“那怎么办，求你了哥哥，帮帮忙，我还得去上课呢！”
　　“还上课哪，你要被拘啦！”路人又插嘴，语气上扬。
　　女孩看白将云专注地在本儿上写东西，没搭理自己，提高了音量：“看你长得挺俊的，能不能大度一点？宽以待人！”
　　“逻辑爆炸了姑娘。”路人再次插嘴，语气十足的幸灾乐祸，还嘲讽地笑了两声。
　　女孩一扭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操，你谁啊，有你什么事儿啊？！”
　　“我就一路人，我有凑热闹的自由。你可别瞪着我啊，像什么话！认真接受交警同志教育！”
　　这戴着头盔的路人站得离白将云特别近，白将云一转身，差点撞他怀里，吓得“哎呦”了一声，退后半步：“这位同志，你有事儿吗？不要站在这儿妨碍交警工作。”
　　“我的生活还得继续啊......”女孩还在乞求哀叹。
　　白将云又对着那女孩：“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拘留结束后你的生活会继续的，谁有功夫一直关着你呀。”
　　“是啊，谁有功夫啊！”
　　“同志，你到底干嘛的？”白将云注意到了这个总在一旁碎嘴的可疑路人，一扭脸，质问。
　　他摆手，指了指停在一旁路边的摩托：“我过路，凑热闹的。”
　　“正好，请你出示行驶证驾驶证。”谁让你一直在这碍眼的。
　　那人几乎瞬间就掏出来了：“遵命。”
　　白将云接过来，翻开一愣：“阎问？”
　　“哎。”阎问摘下头盔，眼神柔情无限：“你可认出我来了。”
　　白将云一激灵。
　　阎问今天的车白将云之前没见他开过，加之他一直意图不明地戴着头盔，白将云注意力又在工作上，只是觉得这个路人声音耳熟身形眼熟而已。
　　“老张！你来处理这女同志。”白将云说完，双手拉住阎问一只手腕，把他拽到较为清净的一旁，费劲地像在拽一条大狗。
　　“你干嘛来了？”
　　白将云穿着荧光黄的执勤外套，版型宽大厚实跟穿着件袄子似的，规规矩矩地戴着白色的警帽。他鼻尖被冻得红红的，仰着一张小脸看着阎问，皱着眉神情复杂。
　　阎问，兴奋了。这可是白将云第一次这么情绪外露地对待自己。
　　“来看你！”
　　“你不说你路过吗？”
　　“不矛盾啊。路过这儿，看见你，看见你我就挪不动腿了，谁让我们这么有缘呀。”阎问得寸进尺地想上手呼噜一把白将云的脑袋，被躲开了。
　　白将云死死护住自己的帽子：“你别动手动脚的！”
　　“我不是......”阎问怪委屈的。
　　“你有事儿要求助交警吗？”
　　“没有，我真就来看看你。”
　　“那你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
　　“好，我听你的。”
　　“以后别老瞎凑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啊！”
　　“嗐，我就跟那女的那么一说，我在这儿逗留主要是为了看你，你比热闹好看。”
　　阎问表情认真极了，语气坚定，双手握住白将云凉凉的手：“真的。”
　　白将云神情更加复杂了，眼神里蕴涵着“你在说什么啊”的担忧情绪，甚至忘了把手抽回来。
　　“我建议你回家休息一会儿。”
　　对着白将云，阎问可太温顺了，也不接着讨嫌了，戴好头盔上了自己的摩托：“我不烦你了，你好好工作，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诶你别......”
　　没等白将云说出更具力量的拒绝，阎问就一溜尾气，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