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活和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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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棹听着对面那个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有些空的卧室里，男人的哭声仿佛有回音。
此时任何语言都太没力量，哭过之后不还是擦干眼泪继续干么。
尹棹此刻沉默着，说不出一句话。王腾飞对他妻子的愧疚不是他能够说什么的。只是这个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的哭声太让他难过。到了什么境地，一个有事业积累，本应该处事不惊的中年人都会这样抱头痛哭？而让他抱头痛哭的，是他的爱人。
他的爱情。
他之前一直以为爱情是两个能交流的灵魂，现在他却觉得像王腾飞这样的爱情——两个能理解的人也不错。现在网上流传各种恋爱观，有些被奉为圭臬，有些被批的一文不值，尹棹都觉得不对，别人的爱情和自己的爱情那是两回事，你觉得好不就好了。尹棹此刻才发觉自己这想法也有些自私，他觉得好的爱情，却没想过是不是对方想要的吗？他如果喜欢相敬如宾，对方喜欢甜腻的爱情呢？他认为的对，仿佛是对方只能认可。
爱情里，他几乎只想了自己。
所有人都好奇的滚滚红尘，偏偏被他搞得过于神圣。他的混世魔王表弟曾经说他不是人。
尹棹在电话里的阵阵哭声中，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孤独。
可是，孤独不是一种脾性，而是一种无奈。
伤春悲秋不是尹棹的风格，他打起精神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哭够了么？”尹棹听着男人的哭啼声小了，打断了男人的情感抒发。
“你怎么……怎么这么无情啊……”王腾飞抽抽涕涕地埋怨。
“我刚才突然想到，审核一直不通过是因为涉／嫌／抹／黑／政／府正面形象对吧？”尹棹拨弄着窗台边小盆栽的叶子。
“你不废话？”
“王腾飞，我们再树立一个更高大光辉的形象，我记得最后结尾有个天降神兵的环节，设计成隐藏更深的政／府力量的动作吧。这样更有戏剧性一点，反转、跌宕和刺激都有了。”尹棹抬眼望向底下刚苏醒的城市，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大街上，角落里，全是生命为了生存而努力的样子。
蚂蚁时刻不停地搬运食物，即使有人挡住了他们的道路。即使我们必须绕路，也要继续下去。
“王腾飞，这是一个二十年都不会被同题材超越的电视剧。”尹棹看着底下的勃勃生机，每一份努力和奔波，郑重地对电话对面的人说。他是那么相信和肯定这就是个事实，而不是对未来的预测。
王腾飞坐在老式楼道里，水泥地，生了锈的栏杆，还有他指尖廉价而刺鼻的烟味儿。昏暗的灯光仅仅能照亮他脚下些许的地面，再远一点，他就看不清了。
他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可能是年龄大了，总是因为简单的话忍不住就哭出来了。
长大之后的梦想何其的幼稚可笑，但就是这么可笑的东西，让你在物质满足之后有那么一些欣喜，让你哭让你笑，让你在成为一个大人后回想起孩子的欢乐。
生活确实不能是梦想，但是梦想未必不能组成生活。诗和远方里也可以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啊。
“新改的戏到时候发我看看，有要补的镜头就联系演员，包括我在内，新加的角色你联系老演员试试，他们应该会更适合更感兴趣，缺什么都和我商量，还有。”
尹棹顿了顿：“老人治病的钱和孩子上学的钱不能省，缺多少和我说，算借的，还不上算我股份。”
“我们不是一无所有。”
王腾飞隔着电话，疯狂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挂了电话后王腾飞的妻子从门后走出来，做到他身边，轻声说：“我十七，早恋，我爸知道我对象是你这个没念完高中就出来打工，做着导演白日梦的人时，要不是我妈拉着，早揍你去了，后来我说要去首都念书，和你一起，我爸放话我敢去就打断我的腿，真吓人啊，我都哭了，他从小到大没凶过我。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我是他唯一的闺女啊。”
“当时追我的男孩子也不算少，我偏偏看上了你，就因为你说要当导演，拍能拿奖的戏，每一个男孩都没有你敢说，你吧，又不只是说，要不我们也不会在市图书馆门口撞见。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男的怎么这么帅，还实干，能说能做，就他了。”
“老王啊，那么多人有名有钱了，心就变了，可是你拿过奖，挣过钱，但你没变，就值得我和你卖房子，值得我现在和你吃点苦，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不是吗？”
“走吧，天大亮了，闺女儿子都起来上学，我要去做饭呢。”
妻子先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了，门没关，给他大开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几经折射，竟然十分巧地照到他面前，他抬头，就能看到家门。
王腾飞一个人愣了许久，抓起手机给编剧打了电话：“醒了吗？起来改剧本了，名字也换了吧，叫天亮。”
***
距离王腾飞给他打电话已经好有几天了。尹棹这阵子正是没工作的时候，生活作息很健康，他一大早就起来晨跑，健康的早餐过后才打开手机看消息看完消息再和王腾飞商量着新剧情。
回复了几个朋友和导演之后，才点开经纪人周敏给他消息，是问他想不想接一个电视剧。
他打开邮箱，果然看到周敏已经把剧本发给他了，又嘱咐了句：“周姐，林导最近有个新片子在筹备，你帮我留意一下消息。”
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周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想接林导的片子？”
林导的片子商业价值不算高，但是没一个都是冲着拿奖去的，她的第一个神作是三十来岁完成的，以细腻的情感为著名。她的片子太熬人了。
出道第二年时尹棹以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配角和林百合合作过一次，仅仅一周的戏，剪出来十来分钟，就让尹棹给自己放了半个月的假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周敏上来直接问。她性格较冷，手段比较强硬，说话做事很少有试探，效率很高。
“是，电影节见到了，聊了两句，”尹棹翻动着邮箱里的剧本，没看几页问：“这个剧本整体讲什么？这一部分挺好的。”
“他们想找你演男主的角色，是时下最热的穿书题材，不过这个剧本有意思的是，男主以为自己穿书，是外来客，但是在深宅大院和朝堂上的风起云涌让他发现，也许他穿书之前的世界才是他的一场梦。”
尹棹很心动：“结局呢？”
周敏顿了一下。尹棹敏感的发现不对，问：“结局不好？”
周敏语气里有一丝遗憾：“阿棹，你也知道现在的古装剧的结局大多都是是当上了皇帝。”
尹棹沉默了一下，周敏说的他能理解。剧情大构架挺有意思，听周敏的意思制作也不会差到哪里，就是这个结局，有些不够精彩了。
尹棹考虑了一会：“周姐，那算了吧。”
周敏想了想，她知道尹棹对这些事情很在意，要不尹棹也不会几乎是片子质量的代言人，而且高质量的片子对演员和她自己以后的发展都很好，尹棹也不是用这些镜头维持人气的，周敏说：“行，反正应该没你其他几个电视剧能大火。”
“说起来，王腾飞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我们那个戏要改。”尹棹开了免提，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日历，细细数着自己的行程表。
周敏一怔，当时她就属于不看好这个剧的那一拨，剧情是好，可是通不过审核有什么用。
尹棹大概说了下改动方向：“之后可能有需要我补的镜头，工作别排太满了。”
这种事情周敏不管他，反正尹棹一向自己有数。周敏同意：“好，我知道了，那你这两天拍个杂志封面？剩下的几个不大不小代言还找你，我就都推了。”
同意之后挂了电话，尹棹关了剧本，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放着他预备雕刻了一个星期的石膏鹰像的草稿。主体部分已经设计完了，现在他要修饰底座细节。开始工作之前，他还是拿起手机，给周敏发了条消息：如果林导那边有试镜的意思，就以林导那边为先。
鹰击长空，翱翔万里。
尹棹拿起画稿准备画终稿，手握着笔丝毫不抖，下笔流畅。
林百合的片子从一个复杂的特工出发，他看似收钱办事，谁给的多他都可以卖命，老板面前有些过于谄媚和油腻，回到自己的地下室里沉默寡言，似乎很冷漠的样子，走在大街上又看谁都不顺眼，粗俗又暴躁，前期是个复杂神经质又很不讨好的性格，但是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无儿无女的富有老太太的委托，请他保护她的玫瑰，老太太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绝症，她要去远方治病，老太太愿意付出自己一半的资产给他作为报酬，特工刚好厌弃了自己潮湿昏暗又狭小的地下室，那些钱可以让他换一个生活环境，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个奇怪的要求。这些资产本来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但是长期的压制自己和从小的父母争吵辗转在各色亲戚之间让他很缺的安全感让他没办法安然得像个普通人一样安稳生活，他又开始接收各种委托，不停地更换住址。他在生死之间行走，刚开始他仅仅每天给玫瑰浇水，之后慢慢会在晴朗的晚上问早，阴沉的天气时像老友一样抱怨，玫瑰在那个时候成为了他的知己，他曾表示，玫瑰是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最多秘密和心事的人，直到有一天，他的仇家找上了门，他在乱斗中遗失了他的玫瑰，后来他冒着很大的危险找回了玫瑰，但与之相应的他受了很重的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朵玫瑰花茎植入了微型的定位器和窃听器，老太太其实是服务于另一个国家的特工，他带回了玫瑰，也把自己置于另一种危险的境地。在监听过程中，一位新来的年轻特工了解到这位特工艰苦的童年和孤寂不安的内心，而这位特工的每一个任务对象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利益上他挡了一些人的路而已，这位年轻的特工在听到这个行动决策人的刺杀计划之后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正义感，决定救下特工，但是特工听到年轻特工的叙述之后并不相信，并且很排斥。年轻特工已经叛国，他无处可去，只能隐藏起来在暗处跟着特工。终于有一天行动执行，一大批特工和暗杀者来了，特工在家里，一只手抱着玫瑰，一只手拿着一把枪，年轻特工抵挡了一批，身受重伤，他来到特工的家里，再次劝说特工，让他离去。特工问，你们的行动代号是什么。年轻特工看了一眼玫瑰，说，玫瑰行动。特工沉默，说，你第一次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是真的，只是我宁愿继续被骗，也不想面对真相。他举了举手里的枪，说，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一把枪，予我生死。
一朵花，愈我精神。
特工摔碎了玫瑰花，拿着枪出了门。在枪声和爆炸声中再也没回来。
年轻特工最后回到了一片大楼废墟上，他搬开砖石，捡起了特工的那把手枪。
这个镜头未尽的是未来，点明的确实传承。
有关坚守的道义，善良的心意。
和对生命的怜悯，对冰冷的现实那一丝温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生活和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