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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她叫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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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像在问自己,又想在问他们。没有人的时候,她才能发泄一下自己的委屈。
“你也进来了。”空灵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回荡在这空间里。
“你是谁?”怡文顺着声音寻过去,房间里有个破败的铁笼。铁栏的另一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披散着蓬乱的头发,头发上可看见虫子在爬动,她趴在铁栏边,空洞的眼睛望着她。怡文内心不禁悚然。
“我是谁?我是一条虫子。我比你早来到这里。”虫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了的缘故。
“你怎么进来的?”
“我?”女孩背转身,“那女人嫌我和赵弘望走得太近就把我关在这里。哎,谁看得出来呢,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她的好,她的善良都是伪装的。一面做着和蔼,善解人意,知性大方的女人。暗地里就像毒玫瑰,浑身的刺,谁碰上谁倒霉。”女孩喃喃自语。怡文知道她嘴里说的那个女人是谁。“我是一个孤儿,从小爸妈就死了,死了父母的孩子真可怜。没爹疼没娘爱。他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家,有饭吃,有漂亮的衣服穿。我很感激他。他叫我做什么我都做。我以为他会来找我,那只不过是我的期望罢了。我喜欢他,像哥哥一样的喜欢。”虫子哽咽着,“他叫我虫子,虫子,虫子怎么可以跟人待在一起呀!”
怡文沉默了,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个女人是云傲晴。而那个他就是赵弘望吧。一个深沉又有魅力的男人,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怎能不被他吸引呢?她被自己的叹一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为这女孩可惜。
“你也觉得我傻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一条可怜的虫子!虫子,命多贱啊!”女孩睁大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是一个幽灵注视着她,一口就能把她吞下去。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幽暗的房间里,她看不清女孩脸上的神情。她的声音已经表露了她的心迹。这个女孩是有多绝望?被爱情重伤过的人都是爱得太深,太认真。曾经,她也是。
虫子看着她的肚子,痴痴的笑起来,“你有了孩子那个女人更不会放过你!还有赵弘望,他就是一个残忍的魔鬼。披着人皮的狐狸,吃人的血,偷人的心。他偷了我的心!”
潮湿冰冷的地面让怡文的体温渐渐流失。她支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虫子还在嘶哑着嗓子咆哮,她理解这个女孩,她是她唯一的倾听者,至少现在是。这个女孩也憋的太委屈了。
“没用的,你很快就会像蛐蛐一样成为一堆白骨。”虫子指了指墙角,那里有一架死人的骨头。
汪汪!吉娃娃从门底探出脑袋,吐着舌头。“吉娃娃!你怎么来了!”吉娃娃用两只前爪抛着地面,门缝太小了,她挤不进来。
“吉娃娃!”怡文刚收回的泪水又滴落下来。她爬过去,摸摸她的头。“回去吧,你跟着我会死的。她才是你的主人啊。”她把她的头往外推,吉娃娃咬着她的衣袖不松口。大大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吉娃娃拼命的把身子往里挤。她小小的身子被卡在门缝里进退不得。她呜呜的哀嚎着,嘤嘤的声音像在哭。她轻轻的舔着怡文的手。“吉娃娃。”怡文很想把她抱出来,她的背受了伤,一动就血肉模糊。
“我这里有根棍子,给你。”虫子伸出手来,一根铁棍被磨得发亮。
“谢谢。”怡文爬过去接过棍子,还好,这铁门是松动的,很多地方已锈迹斑斑。她一点点的撬动门缝,慢慢的宽敞了些。吉娃娃拖动着后腿爬进来。
“吉娃娃跟你到亲近。它从没到这里来过。”
“每次我受难的时候她都陪着我。”怡文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背。久不见天日的房间充斥着霉味和腐烂味,难闻的味道撞击着她的肺。怡文捂着胸口,脑海一阵晕眩。吉娃娃好像认出了虫子,望着她欢快的摇着尾巴。
“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习惯了阳光的味道,这点阴郁就受不了?”她不是在询问,而是肯定。虫子在笑,那笑声听不出一丝欢乐。吉娃娃用身子趁着她,久别重逢,见到喜欢的主人,嘴里不停发出哼哼的欢快声。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指好像这样能吸走她的忧伤。
卓德鸿从梦中惊醒,管家仆人惊慌的爬起来,警察已包围整个房子。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上手铐押出房间。
“爸,这是怎么回事?”卓宇航一脸茫然,所有的人都被押在客厅里。全副武装的警察包围着他们。卓德鸿叹了口气,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卓德鸿,你偷运毒品,证据确凿。现在押你回去审问。”
“偷运毒品!”卓德鸿瘫倒在地,“这怎么回事啊?”
“装疯卖傻?”其中一个警察扔出一袋白色的东西。毒品,这一袋的分量足以葬送他后半生。
“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一个小商人而已。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犯法的事谁会承认?”
“我只是向海外的戟老板运了公司的货啊!”
“戟老板?就是一个贩毒分子。”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有人要陷害我!不是我干的!”卓德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是不是可不由你说了算。”警察打断他的话,摁住他。“乖乖的到局里去说吧。全部带走。”
“别,别,是我一个人干的!跟我儿子没关系,跟他们没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爸!”
“爸!”此刻的卓宇航,很软弱,很无助。他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现实,面对这样的情况。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的很好,妈妈在世时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他想要的,卓德鸿也会尽量满足他。
“儿子,你要坚强,这个家就靠你了,爸撑不下去了。”
“爸!”
“卓大公子,虽说你没参与,也摆脱不了你有重大嫌疑。随时可能找你。”他被警察拦住,闪亮的枪架着卓德鸿离去。佣人们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茫然的望着他。
“都回去睡觉吧。”卓宇航狠狠地揪着头发,想把自己摁进梦乡里。这一切都是梦,一个可怕的梦。灯火通明的卓家,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阿姨去哪里了?”城天一进屋就感觉到不对,闹腾的吉娃娃也不见了。他在赵弘望家里打过杂,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善茬。
“阿姨?城天,我这样的阿姨你不喜欢吗?”云傲晴挑逗的靠近他,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呛得她弯下了腰。学了很久,依然不会抽烟。那些本该吐在城天脸上的烟雾,喷了自己一脸。城天后退几步直视着她不说话。“哎,城天,看来你的翅膀是真的硬了,会飞了就忘了自己是谁,别忘了,好歹我也是帮过你的。小可怜!”她的手指刮过他略显稚嫩的脸颊。
“阿姨在哪?”城天怒视着她。
“哼,脾气不小。她的腿长在她的身上,她去哪了我怎么管的着。有本事自己找。”她扔掉烟头,狠狠的踩上几脚,烟火熄灭了,依然冒着淡淡的青烟。
城天握着拳头,她傲慢的整理着她的发丝,不再理他。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她的房间。“阿姨,你在哪?”他挨着在公寓里寻找。呼唤她,他知道她可能还在生他的气不会回应他,他找的很仔细。楼道里角落里,花坛里,衣柜里,他看了又看。他找了一天,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然没找到她,就像他当初跑出去一样,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再见时,她已变了样。他颓然的跪在地上,懊悔不已。他不出去她就不会有事。云傲晴心狠手辣又怎么会放过她?
城天跪在地上,头埋在腿上。一缕缕烟雾在他头顶升起。云傲晴吐出一口气,袅袅青烟飘散在空气中。她的声音不可思议,更多的是愤怒。“你为了她求我?我最讨厌听到有人向我问她的事了。给我狠狠的打!”拳脚如击鼓般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我告诉你,城天,你要是再问那个女人的事,我就杀了你!”城天默默承受着,一声不吭,抹抹嘴角的血迹,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一只老鼠嗡动着嘴,从她们面前窜过,四处张望着,缩回铁门后。几双饥饿的眼睛窥探着她们,等着伺机而动。虫子推开立在她面前的铁栏走出来。
“你如此厉害为何还要待在这里?”怡文对她的行为很不理解。
“我一直在寻找机会。”虫子把那道铁栏立在墙边。“你以为这里是你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知道楚生吗?那就是她身边的一条狗。”
“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我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朝气了。”虫子看着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笑了。
“你知道这世上除了好人和坏人,最窝囊的是什么吗?”怡文等待着她的回答。“那就是第三种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好人,同情可怜的人,却不知自己也是恶人。好人,人人夸赞,坏人,人人厌恶。可是没有坏人又何来的好人呢?是我,我绝不做第三种人。你以为呢?”
“你是说我是第三种人?你又何尝不是?你足够好不会在这里,足够坏也不会在这里。不是吗?只有好人和坏人才能保护好自己。”两人聊着天,倒也互相嘲讽起对方来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倒是挖苦起我来了。”
“你不也一样?寻找自我安慰?”怡文靠墙坐下来,几个月的身孕让她行动不便。
“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等你饿得没有力气,这些老鼠就会吃了你!赵弘望真可恶,真不值得同情。他就像培养几个忠诚的狗。呵呵,可惜呀,我这狗不忠心,还动起了歪心思。”虫子咧开黑黑的牙傻傻的笑着,把唯一的一碗剩饭捧在手里。她很久没有洗漱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心,一颗想过下去的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她把发叟的饭菜塞进嘴里逼迫自己咽下去。看着吉娃娃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扔给她一点。
“曾经我也像你一样,喜欢做着美好的梦,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怡文转过身去,闭上眼睛,饥饿让她没了力气,大脑一片空白,伤口火辣辣的疼。那些饥饿的老鼠正躲在角落贪婪的望着她。虫子手里的铁棍一敲,哐当的声音很刺耳,向她靠近的老鼠立刻退了回去。
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不用管爱恨情仇,儿女情长,不用受他人的胁迫,看他人的脸色。自己的命却做不了主,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死了就不用伤心不用痛苦了。她不是狐妖小唯,没有浮生永不背弃的爱,小唯可以任性,可以去爱,去恨。只因为她的身后是默默守护她的浮生大人。而她可以任性一回,唯一的一次竟可以自己做主的就是等待着死亡,等待着成为这些老鼠的美餐。怡文心里说不出的感觉。畅快的,轻松的,就像丢了一块压在她身上的石头,轻飘飘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