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生花》冷墨花雨

2、二

　　二
　　命运好像总是反复，在他的这一世里面，好似总有一段故事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就像有那么一双，记忆里的明眸皓腕。望着病榻上的曲诗雯，范一可的心还是波动不已，窗外的杨柳在七月的季节里，总显得有丝黯然无神，就连它的叶脉都像被冰冻成九尺，风儿呼呼而过，不见半处起舞波动。
　　本不该来这里，坐在椅子上小憩间，又做了一个失去一切的梦，就像曾经失去重要的女孩。可一睁眼，记忆像是被暴雨冲刷般一尘不染，连不到半处脉络曲折。
　　走廊里面踱步而行的他，不经意间，总会望一望门上玻璃里面虚弱的她，记得那晚，曲小东打来的那通电话：“范哥，我，我姐，她······受伤了！”
　　他其实是慢悠悠的下的电梯，踩着城市华灯初上的缤纷，北江路上尽是迷人的风景，街边的夜市正如火如荼般含苞绽放。高端的写字楼五光十色的炫彩灯带，令人应接不暇，一行街舞少年舞姿卓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扑朔迷离。江边酒吧里传唱着各式各样的歌谣，灯红酒绿，几个曼妙身姿的少女，给范一可投来了妲己一般的眉眼，甚是惹人。
　　进医院时，已是凌晨时分，他看见门口的曲一东焦头烂额似得敲打着墙面，他闲庭信步的晃过来，脸上努力挤出几分悲痛。
　　“你姐怎么样了？”
　　“哥，你可来了，我······”曲一东抬着头，他才看见，曲一东脸上满是泪痕，“我姐她······我想不起别人，只能给你打电话？”
　　“奥，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像是说给自己的心听。
　　“挺严重的，哥？你能给我借点钱吗？我去交下住院费。”曲一东把头埋得低低的说。
　　好家伙，你姐那位大老板，掏不起个医药费？范一可甩给他一张银行卡，“老密码，一二三四五六，不过里面钱不多了。”
　　这张卡，是他和她在一起时候，一起存钱的卡，以前每次他都小心呵护，像个小树苗一般，总期望它长得遮天蔽日，绿树成荫。
　　可期望毕竟是期望，现实总归不会被美好想象牵着鼻子走来走去的！就像那时候他还以为会和她一起结婚，一起生子，一起洗尿布。一起在冬里看雪，夏里看花！在四季里，永远热恋！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几个护士在护士站闲来无事的聊天，若无其事的他，推开门，慢慢的放慢了脚步，静的似乎只能听到她虚弱的小憩声。那曾经温柔如水的眼眸肿的满是血丝，飘逸的长发凌乱不堪，到处散乱，像被风吹乱了。嘴唇更是不忍直视。干枯的像沙漠里的朽木！
　　他的心莫名其妙般有丝砰砰乱跳。
　　原来是她微弱的一句：“你来了，”轻柔的潜进他耳蜗：“一可，我们有多久没见面过了，一可！”
　　好久眉宇间风平浪静，好久也没有声音！
　　“有什么好见的？。”他心平气和的说出口希望能化解心头的那一抹荡漾。目光移向窗外。窗外，万物像阳！
　　她慢慢伸出手，把被子往下拉，拉了许久，他侧着头，能听到她气息微弱，像是即将被风熄灭的一盏花灯，香气殆尽。好一会，她的指尖才停了动作，昔日白皙如雪的手露出来肿的现在令人不忍直视，“一可，不过还是谢谢你来看我。很感动！但······回去吧，很晚了，我让一东送送你。”她望见他的视线，把手一点点缩进被子。笨拙又好笑。那样的手，他却第一次见她这般，像夜里，皎皎月光洒在清澈晶莹的莲上，波漾过后，再也闻不到这般十里沁香，再也望不见那般楚楚丰盈。
　　凄楚的手像一阵冷风，在他心里吹拂！
　　“遇到歹徒抢你钱了吗？”他往后退了几步，眼眸闪了几下，不再看她：“你家那位，也不给你雇个保镖？”
　　“是我，不关他的事。我不小心被绊倒了，你快回吧，谢谢你来看我。”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他们的距离隔着山河湖海，日月星辰。“一会，他要来了······我、我不想······让他看见你？你快走！”
　　声音微弱到身体都支撑不住，像是寒冬凛冽下的一棵松树，大雪纷纷，苍穹里只剩下那一寸的墨绿青郁，却唯美如点缀，万象更新！
　　他来了？一可就要离开！诗雯你现在病着？又是谁在你的身边。一可的心上莫名的滋味生长，长出好几片不是滋味的情绪翻飞！
　　有一种从荒凉深处缱绻而至的冷不可及。“好，我走，但我不是来看你，我来只是为了送一个东西，这东西是一句话。”
　　目光最后停在她紧闭的双眸之上，弯月眉被夺窗而入的阳光衍射的那般楚楚生辉，也如此那般像沙塑的城堡，微微一晃，弱不禁风。
　　“希望下次再也不相见。”他走的太快，灵魂落在后面，声音落在了后面，伟岸如山巅雄鹰的身影好似还遗留在她的房间盘旋又盘旋。
　　下次再也不要见面，鱼儿怎么可能离开水，是的，我们已经不再可能。可下次万一相见，也请不要受伤，不要这般。
　　走出医院好久，好似还能感受到背后病房微弱灯光宛如一更笛声般悦耳萦绕，不绝如缕。绿荫两旁的青木香被水滴喷头浇灌的栩栩如生，清远幽若。车水马龙的光投在花丛，五光十色，像是有万千蝴蝶百凤齐鸣，像各种颜色在飞扬悦动。电话铃响，是小薇打来的，范一可搪塞了小薇一顿，他告诉她，见了一个重要客户，这就回去。小薇在电话那头小鸟依人般的信以为真，说做好饭等他。并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夜色里，在这青翠欲滴下，一只蜻蜓亭亭玉立，护送着一阵花香，飞到空中，像歌女在舞池自信翩翩，起舞弄清影！一瞬间，不幸被水花折戬夭折。落在花丛中央，再也寻不到，它那曼妙的舞姿，轻吟的声色。
　　不远处，他慢慢的，慢慢的，目光由远及近，脚步颤颤，呼吸艰难。那个人，拥着一个曼妙女郎，她浑身散发的香水味，能捻灭所有街角的灯火阑珊，她的长发飘飘如水流溢出，像要淹没所有晶莹剔透。
　　而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正是曲诗雯的男人，不可思议，思绪被凝滞！可她，她，她还躺在医院，她还疼的不能呼吸。
　　他低着头，双手靠在树上，银叶菊的香味扑面而来，阵阵四溢。脚下的蜻蜓忽然蹦出，挣扎着翅膀，在风中扬起。在风中，他看见曲诗雯的男人和那位少女钻进了一辆豪华小轿车，那辆车轻轻地拐过弯，幽幽的从他面前驶过，半开的车窗里，长发撩人，不动声色的吻着，吻得眼花缭乱，吻得纸醉金迷。
　　静了静心神，范一冰仰起头，马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还有一个拐弯，一个十字路口，一个数十米。就能吃到小薇那令人垂涎三尺。回味无穷的饭菜了。这些天他是多么渴望这样的生活，平淡真实，津津有味。他会在单位楼下每天挑一束花，有茉莉，有玫瑰，有牡丹，小薇看到时，总会咧着微微的小嘴，围着满屋子馥郁清香，偷偷地关上窗户，任凭香远益清，缱绻锦簇。然后大张旗鼓的发发朋友圈呢！
　　他的脑海越来越清晰地闪现小薇期待的眼神，是那样活泼动人的可爱，脚步越来越······
　　医院门口，脚步沉重，内心有蚂蚁在爬，丝丝的疼。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躺在病床上的曲诗雯，告诉完这个，他立马回家，他细细的眼神里，是浑浊的倒影，他想要尽到这样的义务，可他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本末倒置，他应该回家！范一可内心有呼呼地冷流，无法平息，他想的，立马咬咬牙走开，不管这一切。
　　远处的青橡树，树叶青翠欲滴，层峦叠嶂。风吹过来，像是海浪般激荡。
　　曲诗雯什么时候站在了医院门诊楼的大厅下，李艾，对，就是刚刚还在车里面激昂澎湃的曲诗雯老公，从车里面拿出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曲诗雯脱下，眉宇间似乎在发着小脾气，而这个“风流倜傥”的男人一把搂过她，双手紧紧的锁着她的背部，那是女人最敏感的蒲苇，只要有风，她定会此起彼伏般由远及近，泛着婀娜，一阵阵，四溢倾倒。他悄悄地把大衣缓缓的又一丝丝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她，渐渐，没有了反抗，双手静静的锁住了他的腰。
　　宛如被细雨淋湿了一般，范一可，目光呆滞，身影摇曳。从门诊出来的曲一东，被李艾拍了拍肩膀，扔给了他一个钱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绚烂无比的卡片。
　　三个人依旧坐着刚刚那辆车，静静的驶离。车子留下一行嵌入地层的痕迹，却裸露在视线中央。只是剩下有些呆呆的范一可，伫立在原地，摇着头。不知道，那满车浓郁的香水味，是某会被曲诗雯发觉，不知道夜色是否乱人心魂。只清楚，抬着眼，眼角眸光万里都是早早要回家的冲动。
　　哪怕是一路狂奔！在飘摇的呼吸急促下。
　　回到家，不知怎么面对，面对小薇，她那单纯的眼眸一向楚楚可爱，是他现在最不愿意伤害的灵魂。可是一旦走近，可还是会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衣角，那里有缤纷的新奇，也有不舍的愧疚。他不想告诉她，自己去见了曲诗雯，去见了一个她不想让自己见得女人。但是，在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背叛了，背叛了自己不去见她的誓言。是的，他食言了。
　　小区门口，异常安静，可是他走了好久，幽暗的灯光，洒下一缕缕清凉的白光，乌云笼罩在婉约的树杈上，遮住了前几晚栩栩如生般皎皎的月投在凌凌水面的倩影。楼道冰冷，三楼门口，范一可有丝颤抖的插进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眶的是他心底最绒软的场面，满桌的饭菜，旖旎的饭香，朦胧的厨光，古色古香的地板，眼睛刹那模糊开。
　　“我回来了，小薇。”声音有丝哽咽。
　　“小薇！”他想从后面抱住她，纵是深情的给她一个吻。
　　“小薇，小薇······”他的脑海有丝幻想，她又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惊喜，令他此刻内心花色欲放。
　　“小薇，”眼泪从眼眶像瀑布般飞流直下，他看见满地的药片，满地的千纸鹤，满地的翩翩起舞，满地的一地心碎。小薇浑身瑟瑟颤抖，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在红色的地毯上显得满目姹紫嫣红，淡淡的灯光下，宛如白色朦胧中，一朵尤为珍弥的天女花，被暴雨轻折，寻不到半分生机。
　　他身子冻僵一般，傻子一般，一动不动。
　　她的手尖动了动，像是触碰，像是轻点。
　　范一可，灵魂出窍般，止住了眼泪，迅速把药片放进她的口中，抚着她的脸颊，把热水一点点喂下去。他紧紧搂住她，急匆匆的打着手机，手机掉落在地上，他全然不顾，不停歇的抚摸她的胸口，亦是柔软，也是心痛，他就这样，手忙脚乱，又镇定自若。他等着救护车，等着她能立马灵光一现，他定会深深的吻她，等她好了，他一定将自己的愧疚讲给她听，只要她睁眼，他可以再也不见曲诗雯！
　　是的，小薇！
　　“急性心脏病？”他重复着医生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内心风起云涌，难以镇定。小薇从来没有提起过，小薇从来没有让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吃着药。那些药？她一直藏在哪里？他尽然一直不知道！
　　失魂落魄的走过去，俯下身子，把她最冷的一只手捂在手心，小薇的手很小，小的在他大大的手掌中像只小船似流淌。像只小猫爪在挠痒痒。海藻一般的秀发柔柔的散着，他湿润的眸子望眼欲穿，窗外的光洒在小薇的脸庞，溢出闪闪，她的脸色那般轻盈，没有半分苦涩。她的手微微的，在他手心轻触。他知道，她醒了。
　　“小薇，心疼不疼？”忍住哽咽的嗓音，眼泪在眸光下耀眼清澈。
　　许久后，医生说情绪稳定了，他才像如释重负，额角的汗珠渐渐少了一个，两个，千万个。
　　她的手温温的，被他捂得滚烫，她的手被也温温的，被他柔柔的吻了又是许久。
　　半夜时分，四周寂静，他咬着嘴唇轻声：“小薇，小薇，好点了吗？对不起我见了一个人······可她病了·····我背着你见了她，她弟弟撕心裂肺的打我电话······小薇······我知道你很疼······我答应你再也不见······”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月光，抽出手，他一个踉跄，微微前倾，“一可哥，那下次要说到做到哟，我、我有那么小气吗？何况是生病的大事······也不是你主动的······”
　　她许久后突然开口，声音小的像是从心里钻出来的，字字都是潮湿与温热！
　　“一可哥会怪我吗？怪我像你隐瞒我的先天性疾病吗？今晚要是没有你，我的生命也没了······！”
　　“傻丫头，你怎么能偷偷忍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忍着疼，我尽然一点不知，一点未察觉。我心里愧疚！”一可抚摸着她的脸颊，一点点的揉，像把星辰揉碎，飘融到她的身上，“小薇，这样的事，下次我再也不会让它发生，往后一可哥哥都在你身边。”
　　听到她许久后又是一声湿润的声音，像是藏着无边潺潺的水流声。
　　“一可哥，抱着你像是搂着星辰，总是这么踏实，像睡在漫山遍野里，哈哈！”
　　“······”
　　她那般可爱的回答，全然不顾，刚刚的痛不欲生。而他像有眼泪流下，打湿了她粉色如花的连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