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贼的大生意》旧城守夜人

4、第四章

　　吴饱饱顺了老管家的安排，整整齐齐的穿好小婢女的衣裳，头发也按照封家的规矩编了两条长辫子盘在脑侧。
　　老管家抱着宁滥勿缺的态度，亲自带着饱饱前往封柳的书房，听候吩咐。
　　路过池塘的时候，吴饱饱望着自己的倒影，一阵唏嘘。

　　她有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流汗换赏钱了？曾经她也是尝试过靠劳动过活的，可不知是她太倒霉，还是世道本就如此，她就没怎么拿到过工钱。
　　要么遇见色胚主子，要么遇见醋缸主妇，好不容易碰上一回本分的老板，却又被刁蛮客人砸了饭碗。
　　还是当贼好啊，顺不着挨饿，顺着了白赚。大不了被当场拿住送去官府，踏踏实实在里面吃几年牢饭，倒也省心。

　　老管家把饱饱带到书房门口，就自行离开了。
　　书房里面很安静，间或听得见翻书的声音。
　　吴饱饱微微探头，就看见硕大一张书案横在那里，上面整整齐齐摞起来两尺高的本子。她虽不识字，却也认得那是账本。
　　封柳端端正正坐在那摞账本后面，有板有眼的在查账。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斜斜打在书案旁，把书页打成橘黄。刚沐浴过的封柳，墨发未干，还带着些微的潮气，却已一丝不苟的绾好发髻。眉眼还是少年的眉眼，做派却觉老气。
　　见封柳没有注意到自己，吴饱饱原本忐忑的心又重新放了下来，眼神大胆起来。

　　门口的花瓶不错，只是太大，笨重又显眼，不好不好。
　　墙上的字画，倒像是名家真迹，
　　饱饱的眼神略过古董、字画、书籍，最终定格在封柳旁边摆放的茶点、果子上。

　　从昨晚到现在，她不但水米未打牙，还被封柳这个恶棍压榨，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
　　那盘子糕是枣糕吧？看起来就软软糯糯十分香甜。男人肯定都是不爱吃甜食的，所以封柳应该……不，是一定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脑子里这么想着的时候，吴饱饱其实已经两块枣糕下肚，贪婪而满足的舔着嘴上的残渣。
　　封柳看账本看的入神，直到一本看完，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伸手向旁边一摸，准备喝口茶，醒醒脑。

　　哪知道这一摸，竟然摸了个空，抬眼一看哪里还有茶杯的影子，再一转头，就看见茶几旁埋头苦吃的饱饱。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看最后一口就要出溜下肚。
　　封柳此刻是又好气又好笑，轻咳一声，提醒吴饱饱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哪知吴饱饱全神贯注，整个身心都投入到食物中，这点动静完全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封柳原本看账本看的恼火，这会儿还被个小贼当做空气，半真半假的重重摔了账本，站起身就要发作。
　　这账本摔的是真响，惊的吴饱饱最后一口卡在喉咙没咽下去，噎的脸红脖子粗。
　　抬头看见封柳一张帅脸凑到面前，笑眼弯弯，色欲满满，顿时胃里一反，那噎住的枣糕吐了出来。

　　封柳本是不爱吃点心的，可常年操心伤神，气血亏的厉害，所以这些年厨房里都一直给他专门备着枣糕补血。这枣糕是选了特等红枣蒸熟去皮，取枣泥过筛，混入香甜糯米粉和鸽子蛋，比外头卖的精致不少。
　　饱饱可是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哪舍得吐出一口？连忙双手一捂嘴，硬是抻长了脖子，把已经呕到嘴里的糕使劲儿吞了回去。

　　这一串操作，看的封柳是目瞪口呆。饶是他心理素质过硬，这会儿也有点胃里反酸，看来今天他的晚饭是省下了，而且最近一个月他都不想再看见枣糕……
　　封柳真怕一会儿还有更劲爆的画面，赶紧端起了茶盅递到饱饱嘴边。
　　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盅茶，饱饱心满意足美美的叹了一口气。
　　缓过劲儿来的饱饱一抬眼，便与封柳四目相对，这距离近的简直气息相闻。

　　饱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被迫签了卖身契给这位少爷来着，她这会儿不但偷吃主子的糕点，还就着主子的手喝了茶。
　　虽然这个封柳实在可恶，狠狠的坑了自己，但是现在吃人家的嘴短，总不好再给人家脸色。何况，自己还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呢！
　　想到这里，饱饱决定先老老实实在封柳面前做个婢女，一会儿再见机行事。

　　可是饱饱流浪江湖，从未给人做过下人，这会儿忽然有了主子，饱饱想要称呼“老板”，又想称呼“少爷”，结果一鞠躬开口就是：“老……老少爷们！”
　　这开口不得了，封柳还保持着端茶的姿势，可怜那上好的瓷器咕噜噜落了地，摔得稀碎，只留下个盖子在地上打转。
　　封柳自恃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就算在脂粉堆里，那也是拱过无数白菜的猪，但直到今天遇见饱饱，才真正开了眼。

　　功夫差、反应慢，脑子不灵、思维脱线。偷窃不成反卖身，还有心情来蹭吃，安全的活到这么大，除了佛祖保佑、金身护体，再不做他想。
　　封柳不禁想仰天长叹，自己从小到大，那是勤学多练，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敢放松，一丝也不敢疏忽。要是能有这丫头的运气，只怕躺着吃瓜也能富甲一方吧。

　　饱饱全不在意这点尴尬，用手背抹了抹嘴上的残渣，很自觉的代入自己新获得的婢女身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封柳用食指轻点饱饱的额头：“不是帮忙，是吩咐！”
　　打开折扇，封柳笑容可掬的凑过来：“你是新来的，做不好，我也不怪你，只要扣点月钱就行了……”
　　看着饱饱嘴角沾着的糖渍，封柳嘴角一勾，补了一句：“刚才吃的茶点，一会儿去管家那里报备一下，记在你账上……”

　　听到封柳开口闭口就是扣月钱，饱饱恨的牙根痒，刚才茶点刷出来那点好感度一下子清零。
　　咬着下唇，目光扫过一屋子的摆设、字画，吴饱饱心里冷哼：“哈，你个奸商，时刻都想着怎么榨干别人！等本姑娘腾出手，搬空你家当，连根毛笔都不给你剩下，看你还拿什么算账！”
　　其实吴饱饱平日里并不涂脂抹粉，也不穿金戴银，更没有特殊的爱好需要大笔开销。按说，她虽有点穷困潦倒，却并没感觉十分缺钱。
　　之所以每天猫爪子挠似的惦记着偷，主要还是流落江湖这些年，见多了为富不仁，听多了劫富济贫，于是做一个“义贼”的理想就在心中萌芽生了根。

　　摸着良心说，碰到封柳这半日，人家没打没骂没揩油，被偷吃了点心还另送了茶，可以说是非常不错了。可他错就错在太有钱，没能与劳苦众人拉齐家底，就是他最大的原罪。
　　吴饱饱虽心中不忿，嘴上却甜：“等我干满一个月，发月钱的时候您随便扣，但是今天我要请假回家看一看。”
　　“开工第一天，领了衣服吃了饭，活儿还没开始干，先要回家看一看？”封柳嘲讽的一挑眉：“我记着我家在京城开的都是商铺，不是善堂来着？”
　　“开的虽然不是善堂，但是东家是个善人！我家屋顶漏雨，床下积水，两个娃娃两张嘴，就等着您刚才给的赏钱填饱胃。您看？” 吴饱饱脸上陪笑，心里唠叨：“你虽然不是个善人，却是我的财神。拍财神的马屁不算马屁，每一句恭维都要收利！”
　　“我看这个假能给，但是你要快去快回，最好能在东家就寝之前，给东家打好洗脚水。”面对吴饱饱张口就来的马屁，封柳接的十分惬意。现在他正缺一个顺藤摸瓜的机会，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吴饱饱得了应允，脚不沾地的就出了门，乐颠颠的往集市去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坠着两个人。
　　这俩人一个叫封言，一个叫封语，是封柳身边的贴身护卫。俩人是封老爷在大雪里碰见的，冻的冰坨子一样。封老爷砸了几年银钱，不但把俩人冻出的病底子养好了，还调教成数一数二的好手，赐姓封，派给了封柳。

　　饱饱仗着有点轻功，比一般人脚程快，没多少功夫就到了集市。
　　刚开始，俩人还特别专业的压低了帽檐，缩肩佝背，时不时装作要买东西，把玩着摊子上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直到一心多用的封言终于失手摸上了摆摊姑娘的手……姑娘张张嘴刚要发作，就对上封言的剑眉星目眼，红着脸扯着封言的袖子只是不让走。吓得封言掏了腰包用大价钱胡乱买了点东西，以表歉意，这才脱了身。

　　临了临了，还被姑娘硬塞了一个鸳鸯香囊。
　　这一闹腾，封言才发现之前的小心翼翼纯属多余，饱饱这丫头拿着偷来的钱逛起街来，毫无防备。
　　这才多大会儿啊，你看她胳膊上挎着果篮子，怀里搂着各色米糕，连手指缝里都夹着七八串糖葫芦……

　　封言不禁心下打鼓，这该不会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吧？看样子这条街没走完，她就能吃个滚圆了。
　　连跟了几条街，饱饱携带的食物只增不减，远远看去，就像是个移动的货担。
　　封言封语对视了一眼，对吴饱饱是个吃货确认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