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小太阳（校园）》小邓儿姐

46、接踵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来到了五月末，未能保研的遗憾也随着时间渐渐消散。沈嘉航没有精力去感慨伤怀，他依旧忙碌，卯足劲儿想要将工作与学习平衡得更好一些，疲惫中觉得日子过得太快，树叶乍绿，似乎又要渡夏了。

　　那天清晨，沈嘉航在迷迷糊糊中热醒，他才刚拿起手机，舅舅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你父亲自杀未遂，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在医院，情绪稳定。”

　　后来舅舅具体又说了什么，沈嘉航已经记不清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不知是什么地方开了个巨大的裂口，有寒风呼呼从裂口处往外吹，五脏六腑，都被吹得发空了。

　　挂了电话，沈嘉航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拿上书本出了宿舍门。他先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神情坦然自若地往教学楼去，今天早上他还有节专业课。等上课铃声在他耳边叮铃铃响起时，他才回神教室里只有三两个上自习的学生，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教室。

　　沈嘉航并没有动，他盯着眼前翻开的书本，开始回忆电话里舅舅一字一句的劝说。舅舅说了什么呢？噢是了，让他毕业就赶紧回来，也不要读研了，父亲现在的心理状况，需要人陪；家乡虽然是小城镇，可相对的经济压力也小，更适合现在家里的情况。

　　舅舅还说了：“嘉航，原先我打算替你照顾你爸，可是现在看来你爸更需要你能在他身边给他心灵上的慰藉。我也明白你想要留在外面闯荡的心思，可是你若不回来，你爸爸怎么办呢？”

　　舅舅的声音充满着内疚与无奈，沈嘉航能感受得到，父亲打扰他的这段日子，恐怕舅舅也过得很不容易。

　　是呀，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若不回去，父亲怎么办呢？

　　沈嘉航在自习教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天将要黑时，他起身去了教学楼楼顶。

　　暮色铺天盖地，远处的天空泛起了茫茫烟紫色，沈嘉航站在墙边，向楼底下眺望。此时风很大，刮着他的衬衫猎猎作响。要不是面前高出他许多的栏杆挡着，他觉得自己随时会被这大风刮下楼去。

　　刮下去大不了一死，可死是什么感觉呢？父亲一心求死时是我现在这样绝望的感受吗？沈嘉航有些想不明白。

　　心里有又沉又重的痛，沈嘉航拼命忍着，却终于无法自持，他的眼泪汹涌澎湃地从眼底涌上来，不绝地划过他的脸颊。他低下头去，双手死死地抵着面前的栏杆，防止自己因为疼痛而弯下腰去。

　　沈嘉航想起每次缤纷因为电影里的生离死别哭得稀里哗啦之时，他都会笑她。缤纷总说他冷血而没有共情，他从不反驳她，他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作冷血，他只是觉得眼泪廉价而没有意义。

　　就像现在，哭有什么用呢？难道哭过之后，一切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沈嘉航心里痛得要死，怕得要死，却在这无限的恐惧中开始强迫自己冷静——父亲怎么办？未来怎么办？缤纷怎么办？他拼命地想要想办法解决，却发现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了。

　　他必须得回去，他不能留在这里了。

　　而缤纷，他心爱的姑娘，她还有明媚的未来，他没法坦然地让缤纷跟着他一起去承受这些苦痛，他不能再耽误她。

　　沈嘉航抬起头望向遥远地天空，风已将他满脸的泪痕吹干，只留下一双红肿而绝望的眼睛，他轻轻咧开嘴，努力地想要笑一笑：“缤纷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回宿舍的时候，经过了学校的操场，操场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篮球落地的啪啪声、学生们激动地呐喊声、欢声、笑声，一切都是鲜活的，一切都是滚烫的，哪怕愤怒、委屈、争吵都是鲜活的。只有他，他的身躯虽然滚烫，心里却早已一片死寂。

　　沈嘉航下定决心不再和缤纷继续下去，哪怕这样的选择于他而言是悲痛而无奈的。他花了巨大的力气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让自己去接受这个现实，去打破他舍不得、断不掉的缤纷给予的甜蜜。

　　可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开这个口，他在缤纷面前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平常样子，和她一起安安静静坐在图书馆上自习，或是手拉着手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遛着弯儿。他比以前更沉默了，因为他唯一该说的话是他打死也不愿说的话，那他的笑，他的平静，他的所有其他语言对他来说便都是沉默。

　　他长长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儿，看她读书时认真专注的神情，看她吃饭时掉在衣襟上的饭粒，看她在操场上奔跑时无忧无虑的笑脸，看夕阳的余晖撒在女孩儿脸上，温柔而圣洁。他变得越发的小心翼翼，像手里拿着一株完好却脆弱的蒲公英，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沈嘉航就这样悄悄将自己的秘密藏了起来，他每日感受着缤纷带给她的幸福和宁静，贪恋又心虚。他心里清楚，这些并不该属于他的美好时光，是他以欺骗心爱之人为代价偷来的——卑鄙的、龌龊的、无耻的偷来的。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崇林市提前迎来了炎炎夏日，学生们换上短袖，燥热的空气里中，阳光烫得发白。

　　这天，是缤纷的生日。

　　缤纷在宿舍阳台洗漱的时候，沈嘉航给她来了电话。

　　“起床了吗？”电话那头沈嘉航慵慵懒懒的嗓音，在这还有些微凉风的清晨挠得缤纷耳朵酥痒。

　　“起来了，正收拾呢。”缤纷甜腻腻地回答。

　　“收拾完就下来吧，我去你楼下等你。”沈嘉航嘱咐说。

　　“怎么了，要约我上自习吗？我今天上午有课，下午吧，下午我有时间。”缤纷一边洗脸一边低下头对着电话说道。

　　“你下来，我只是要和你一起吃早饭。”沈嘉航轻轻笑了笑。

　　“行，那你等等我。”缤纷挂了电话，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沈嘉航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看着眼前娇娇柔柔的姑娘，正一蹦一跳地向自己走来。缤纷今日穿了件碎花的吊带小裙子，头发披散在肩上，显得娇俏又活泼。白嫩饱满的小脸上，是见到沈嘉航时惯有的灿烂笑容。

　　她欢快地跑过去，一把挽起沈嘉航的胳膊，抬起头弯着笑眼儿问他：“等久了吧？”话音刚落，就听“啪啪”两声，脑袋似乎被什么硬物敲了两下。

　　在缤纷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沈嘉航将敲破皮的两个鸡蛋拿到缤纷眼前，笑盈盈地说：“头倒是挺硬实的。”

　　缤纷揉揉被敲得有些疼的脑袋，错愕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缤纷，祝你生日快乐。”沈嘉航开始自然地剥起了鸡蛋皮，一面解释说，“在我家那边，生日的时候往寿星头上敲鸡蛋，便是给他庆生的意思。”

　　“那为什么是两个呢？”缤纷不解。

　　“鸡蛋表示“0”，等会儿我还要带你去吃长寿面，面条表示“1”，吃了一个“1和两个“0”，不就是“100”了吗？代表着长命百岁。”沈嘉航看着缤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道：“缤纷，愿你百岁无忧。”

　　缤纷见沈嘉航盯着她，表情严肃得像一个古板的老头儿，她一把抱住沈嘉航，咯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你怎么跟个老古董一样，还讲究这些封建迷信！”

　　沈嘉航将缤纷挂在他身上的身子扶正，轻轻叹一口气：“你还好意思笑我？我还觉得你怎么像个小孩儿似地老是长不大呢！”

　　“长不大又如何，反正你得照顾着我。”谈恋爱这么久了，缤纷早就习惯了沈嘉航对她的无微不至，她见沈嘉航直勾勾地盯着她，便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干什么这么傻呆呆的，你可是答应我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会是要赖皮吧？”

　　沈嘉航将女孩儿深深地看见眼里、心里，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嗯，照顾你一辈子。”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笑容也很轻很轻。

　　“走吧，吃饭去。”缤纷重新扬起一张笑脸拖着他往前走。

　　到了食堂，沈嘉航给她打了碗面。缤纷嫌不够辣，又擅自去加了两勺辣椒，看着眼前泛着红艳艳油水的面条，缤纷止不住的吞起了口水。

　　“本来这长寿面该是一整碗只由一根面条做成，咱们现在没这个条件自己做，你就将就着吃吧。你挑根最长的，吃的时候可别弄断了。”沈嘉航耐心地道。

　　“差不多就够了，要那么长干嘛。”缤纷无所谓地说。

　　“你懂什么？生命珍贵，你当然得长命百岁了。”沈嘉航见她不以为然，便教育她。

　　“既然这样，下次你生日的时候我便给你准备根更长的面，让你活成千年老妖怪。”缤纷笑嘻嘻看他。

　　“啧啧，那有难度了。我这人心里装的事儿太多，只怕活不太长。”沈嘉航摇摇头，心里的话便如玩笑般的脱口而出了。

　　“若是最后你先走了，只剩我一个，我孤孤单单地活那么长还有什么意义？”缤纷不知何时收起了笑容，认认真真思考道。

　　沈嘉航低头看她，眼前长长地睫毛随着女孩儿说话时的动作微微颤动着，她那么美而勃发的生命，于他而言就是盛开千年万年也觉得不够。他伸出手抚了抚女孩儿柔软的长发，温温柔柔地说：

　　“傻姑娘，到时候你将儿孙满堂，福寿安康，又岂会感到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