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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难处 ...

  •   “报应啊,当初我做了伤害你母亲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父亲形容悲恸,涕泪俱下,“我自己造的孽又岂能一走了之?我哪儿也不会去,我生是这里的人,死便是这里的鬼!” 哑着声儿半张着嘴的父亲此刻看起来似颠似狂,可怖异常。

      沈嘉航见父亲提起离家的母亲,心里便像有块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来,他此时已不知道该去可怜谁,怪罪谁,仇恨谁。只强忍着内心的绞痛顺着父亲的心意,再不提这些事情。

      此后几日,父亲总是用充满着惊惧与绝望的眼神长时间凝望着沈嘉航,沈嘉航每每询问,他却闭口不答。这样过了一周,沈嘉航不得不返校了。

      走之前,沈嘉航将自己所有积蓄拿给舅舅,当作替他照顾父亲的生活费用,“舅舅,我知道这点儿钱杯水车薪,你先拿着用,以后的费用我会想办法的。”

      舅舅并没有收,将钱塞进了沈嘉航的衣兜:“你妈当年离开的时候来找过我,只嘱咐我两件事,一是不要怪你爸,二便是要照顾你长大。如今你爸出事,我帮他就是帮你。你妈走后,我便将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这钱你比我更需要,你拿着花吧。若过意不去就先欠着,等以后你赚钱了再慢慢还我。”

      “舅舅,你真的不知道我妈去哪里了吗?这么多年了她便再没有联系过你?再没有过问她的儿子和丈夫?”沈嘉航从母亲走后就未曾在家人面前提起过她,他强迫自己迅速长大,执拗地告诉自己从此不再需要母亲的关心便是。只是如今,当父亲也倒下,家里只剩他一个时,他终是感受到了委屈——他也是人,会难受会痛,凭什么不能渴望母亲的关怀呢?他有些绷不住,也不想忍,便顺了自己的心问出了埋藏了多年的疑问。

      “你一直没问我,我便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妈她过得很好。”舅舅点燃了嘴里的香烟,说话声随着烟圈一圈圈漾出来:“你妈走后,断断续续会给我来信,告知我她的近况。五年前,她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她告诉我说,她男人不喜她与从前的生活有什么瓜葛,以后就无需联系了。最关键的是,她已有了身孕。”

      “噢,是吗。”沈嘉航压抑着心中滔天的酸楚,笑了笑,“那真好,能有人替我爱着她了。”

      走进学校大门口时,沈嘉航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这几日他太累太痛以至麻木,他得练习练习如何微笑,他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窘迫与哀恸。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沈嘉航静悄悄地坐到了自己的木桌旁。靠窗那张床铺上躺了个睡懒觉的室友在深一声浅一声地打着呼噜,鼾声在安安静静地宿舍里显得有些空洞。他拿出一面小镜子,开始对着镜子剃胡须。

      镜子里显出一张疲惫而麻木的脸,他心想自己果真是长大了,纵是心中烂了个大洞也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就像当他听见自己的母亲又有了孩子时他的笑容那样,他当时明明那样痛啊——他的母亲,已经变成别人的妈妈了。

      若是有了个鲜活的小生命在她身边时刻陪着她,她大概会越来越少的想起自己吧?会不会哪天就忘了呢?完完全全的忘了?

      不过他也挺为她开心的,她找到了新的生活新的爱人,她有了新的牵挂,总之,他是为她开心的。

      沈嘉航的心越来越空,像身体被挖去一个大洞,正好挖在心口的位置。为什么会感到空呢?他不是早就失去母亲了吗?

      他冷静地刮完胡子,起身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他和缤纷约好,待他收拾完自己了就见面。

      沈嘉航来到小树林,挑了个背光的地方坐下。他还没给缤纷打电话招呼她下来,他得好好斟酌,见到女孩儿时该怎么说。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微微凉意,沈嘉航想起父亲那绝望的眼神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父亲已经丧失劳动力了,现下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将父亲暂时安置在舅舅家里,待自己工作后,便将父亲接来。

      他想着未来无数的难处:
      ——如今他得多做几份兼职,他不但要养活自己,更要养活父亲;
      ——如此一来,就务必要保证自己保研,否则哪里有那样多的时间精力又读书又赚钱呢?
      ——对,说到保研,若是读研究生,等工作就还有四年,这样会不会麻烦舅舅太久了?
      ——父亲现在还抗拒着离乡,以后呢?他能适应新的生活吗?
      ——而自己,自己真的有能力在一无所有之时,负担起整个家的重担吗?
      ——最重要的是还有缤纷,她能接受这一切吗?她能陪着自己吃苦吗?
      ——而这样的苦日子,他也无法保证几时能结束。

      沈嘉航强迫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从前觉得什么困难自己都能克服,什么苦自己都能吃,可此时他却不确定了。他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他肩上的担子太沉,可他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就先瞒着缤纷吧,沈嘉航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他不想缤纷去分担他内心的重重压力。他的小姑娘啊,没见过世间的恶与不公,那便保护着她,让她永远天真。他若告诉她,她一定会心伤,她甚至会哭出眼泪花来,到时他又该心疼了。如此,他一人受着就好。

      沈嘉航终于拨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缤纷,我在小树林等你,你过来吧。”

      “嘉航哥!”女孩儿欢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的时候,沈嘉航从头到脚地颤抖了一瞬。若说没见着缤纷之前,他还能强装镇定地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此时,他胸腔里的那股又酸又委屈的劲儿便变本加厉地席卷了上来。他想求得一个安心的怀抱,让他缓一缓这几日的疲惫与伤痛。

      他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女孩儿就率先扑腾到了他的怀里。缤纷将脸抵在他的胸前,亲昵地又蹭又挠。一阵钝痛袭上心头,他顺势搂着她,下巴抵在缤纷的脑袋上,压了压想要不断涌上来的眼泪。

      “嘉航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怀里女孩儿的声音甜美又娇柔,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在撒娇般地向他抱怨着自己的思念。

      沈嘉航将手臂箍得更紧了,努力抑制着浑浊沉重的呼吸声,他没说话,也没动,就这样紧紧地、死死地抱着她。

      缤纷推推沈嘉航的胸口,她也渐渐安静下来,轻声问他:“嘉航哥,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太久没见,想要抱抱你。”沈嘉航终于放开她,低头看她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温和干净的模样。

      于是缤纷就笑起来,她顶着一头被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沈嘉航第一次见她那样,笑得灿烂明媚,好似春日的阳光。

      五一节过后,全国××杯力学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不负众望,崇林市交通大学获得了团体赛的二等奖。这对于沈嘉航来说,无疑是保研成绩单中一份颇具含金量的傲人成绩。

      得知竞赛名次的那几日,沈嘉航算是松了口气,以他拔尖的成绩,若再加上论文和奖项,虽说今年全专业仅仅只有两个保研名额,但自己应该也十拿九稳了。

      因为生活艰难,就得时时为自己打算;只要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一步一步推进,即使再苦再累,他也依然相信未来可期。

      沈嘉航一面想着,一面往银行的ATM机走去,从家里回校后他便接了大量在线翻译的兼职,夜夜熬到天空发白,今日这笔钱刚到,他得赶紧给舅舅打去。尽管舅舅说过暂时不需要他给钱,但他明白有些费用是不能省的,大不了自己再将日子过得节俭些,也得保证父亲那边有富余。

      回宿舍的时候,路过图书馆旁的小商店,商店的橱窗里摆放了许多可爱的小玩偶。沈嘉航想起缤纷似乎很喜欢这些萌萌的小玩意儿,好几次下了自习都拖着他在里面东逛逛西瞧瞧。沈嘉航每每想买给她她都不让,说是性价比低,不划算,可她看着小娃娃们的眼神分明是渴望的。他快步走进商店认真挑选了起来,心里想说就告诉她最近才赚了笔兼职的费用,手头富裕着,买给她做礼物吧。

      周末的时候,沈嘉航照例去辅导员家里给小勋补课。今日辅导员在家,小勋表现得很是听话老实,他课上得也轻松。下课的时候,沈嘉航开始收拾书本准备回去,张老师推门叫住了他。

      “嘉航,今天中午就在我这儿吃午饭吧。”张老师永远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不了,张老师,谢谢啊。我等会儿还有点事情要做。”沈嘉航礼貌地推辞到。

      “那行,你等会儿收拾完到我书房来一趟,我有事儿同你说。”张老师想了想又说道。

      “爸,什么事啊?”沈嘉航还未开口,倒是小勋先把问题抛出来了。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赶紧把刚才学的好好再看看。”张老师对小勋一向很严格。

      小勋瘪瘪嘴,抬眼委委屈屈看沈嘉航一眼,沈嘉航笑着朝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听父亲的话。

      等收拾完后,沈嘉航去了张老师的书房。张老师正坐在书桌前等他,神情有些严肃:“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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