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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暗夜中的一抹月光 ...

  •   那马儿一溜烟没了踪影。

      白晶晶将满手湿泥浆往粗布袍上擦了擦,狐疑地往四周张望。

      眼下除了身后两间半破屋,四下皆是荒凉。屋前黑压压随风肆意晃着一片芦苇荡,绵延不绝,目极之处未有尽头。

      一阵阵寒气颇重的夜风吹来,伴着耳畔飕飕的风声、沙沙的芦苇摇曳声,汗毛倒竖,冷到骨子里。

      孙卿云定然想知道劫他的是何人,若能问出这帮悍匪的情况,说不定还能跟他做个交易。一个消息换他帮忙做个人证。白晶晶暗自盘算着。

      回想那老头儿驼着背,走路也不稳健,定然跑不了,极有可能躲了起来。

      破屋内一目了然,并无可躲藏之处。

      她正要回身出门,看到门边破竹篓中有把陈旧泛黄的纸伞,想着能挡挡风也好,顺手拿了。

      绕着屋外看了看,近处也就这片芦苇荡最适合藏身。

      靠近细听,寻着窸窸窣窣声走近,陡然飞出一群大水鸟……

      别说夜黑风高,就算到了白日,这望不到边际的芦苇荡要找到人根本没太可能。再找下去,说不定悍匪回来,把自己逮个正着,岂不小命不保。

      断然放弃了那片芦苇荡,望着刚才二人一马离去的方向,似木头般杵着思量,眼下定然是不能回吴州城,去哪儿?虽不知该往何处,总归先离开这里再说。

      毅然转身,撑了伞,抵着风,急步离开。

      孙府。

      孙卿云躺在自己房中,盖着艳丽的锦被,屋内放着两个火盆,这是刚刚诊过脉出去的庞大夫嘱咐的。任凭窗外寒风呼啸,似大雨将至,屋内因着两个火盆倒暖如初夏。

      一旁的吴嫂在盆中搓了几把帕子,手脚麻利的递给大夫人。

      大夫人面上稳着,轻轻擦去孙卿云脸上的尘土,将他鬓边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低声问:“到底是怎么会事?”

      小五站在门边候着,听大夫人问话,上前回道:“夜里算着时辰去醉仙居接二公子,到了醉仙居却没见到二公子。牛大仁说之前斗酒,二公子借口溜去茅厕,之后就没回去,他们三个以为二公子先回府去了。当时心下觉得不妥,便赶回府中确认。之后放了黑影去寻二公子。”

      盆里冒着热气,一阵匆忙的水声,吴嫂又拧干一块新帕子递给大夫人。

      “按着大夫人的意思并未声张,只是追着黑影去寻,发现出了城,才折返回府……”

      孙卿云闭着眼却恍惚间听着小五的话。

      “你拿州府令牌出城的事老爷明日就会知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搪塞过去。老爷知道是我拿了他的州府令牌让你出的城,他定然不会为难你。”

      大夫人说着将手中的帕子给了吴嫂。回头看孙卿云已睁了眼,便笑着温和道:“珍宝,醒了?先喝药吧。”

      孙卿云微点了点头,撑着床坐起来,大夫人给他背后垫了两个锦垫。吴嫂早已端了桌上的汤药过来,大夫人从吴嫂手中端过药碗,亲自一勺一勺喂汤药。

      “明日我跟老爷说,让你去曹捕头手下当个捕快,你仔细留意曹安的一举一动。”大夫人正色道。

      “是。”小五应了,退到一边候着。

      孙卿云自然也怀疑过曹安。一来,他是孙卿行的亲舅舅,为帮孙卿行夺孙府家财,除掉自己,这个动机太过明显。二来,那伙匪人在全城戒严严禁进出城门的情况下,能顺利进出城门,定然与看守城门的守军有关。曹安虽只是个捕头,仗着姐夫孙知府的信任,手能伸到的地方也不少。

      但若真是曹安所为,未免也太心急了些。为何非要挑在封城三日之时下手?况且,是曹捕头自己提出为严比捕人,关闭城门三日。

      此事不管是否曹安所为,贸然将小五安插在曹捕头身边,岂不就证实了大夫人已将矛头对准了曹安,如此一来,那曹安反倒更谨慎行事,怎会让小五找到蛛丝马迹。再则,成了曹捕头手下,事事要受他牵制,小五怎能查到真相。

      孙卿行刚想说话,似被一口汤药噎着了,抬手推开了大夫人端着药碗的手,急咳起来。

      大夫人忙把手中的药碗塞到吴嫂手中,轻拍着孙卿行的背,眉心又拧了起来。

      等孙卿行缓过气,对大夫人道:“让小五做个捕头,与曹安平起平坐。与其相争,才能让曹安心绪不宁,自会有出错遗漏之处,到时还能查到点什么。”

      大夫人看着苍白无力的孙卿云,既心疼又宽慰。面上温和,轻声道:“好”。

      另一边,白晶晶从阑夜走到破晓,又从白昼走到暗夜,远近山峦重叠,始终未见到一户人家。

      自破晓前后,风卷雨丝斜斜扑来,似雾似烟般笼罩着前路,万物依稀,天地模糊不清。

      从斜风细雨,到淅淅沥沥小雨,天色却越来越阴沉。

      再入夜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倾泻而下,泥泞的山道晦暗难辨。白晶晶手中的纸伞已在暴风骤雨下折断了几根伞骨,狂风接连撕碎了几块伞面,雨水落到她脸上,透彻冰凉。

      暗夜中迎着暴雨狂风行走,极目所见皆是黑糊糊一片,听着暴雨打落的枝叶声,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坑洼的泥水,身上的粗布袍早已湿透,寒气渗到骨头里,冷得她浑身颤抖,牙齿直打架。

      没有一点光亮,晦夜中跋涉,再小心也防不住脚下的泥泞湿滑。一阵狂风扑来,纸伞吃了风力将她往一边反拽去,一时失了重心,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整个人碾压着山坡上的植被滚落下去,坠在污泥浊水的山道上,没了动静。

      金仙观。

      白晶晶渐渐恢复意识,眼睛还未睁开,恍惚中,鼻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烛味,余下便是老房梁旧木窗的陈旧味。

      白晶晶听着“吱嘎……”刺耳的推门声用力睁了睁眼睛,朦胧中走近一个小道长,身长玉立,仿佛暗夜中的一抹月光。

      五官清秀,面庞清瘦。一双长长的细眼更显秀气。穿着打了好几处补丁的道袍,那道袍洗的有些泛白,看着反倒异常干净。

      “你醒了?你浑身都湿透了,我这里也只能找到这件还算不太破旧的道袍,我先帮你换上吧,免得寒气入体,生了病……”

      令人反感的陈旧味加上朦胧微弱的烛火,屋内暮气沉沉。突然响起一个干净清脆的声音,伴着他那张异常纯净的小脸,莫不是仙童?怎生得如此仙气儿。倒让人见之亲近不疑。

      见他拿着道袍伸手过来想帮她换上道袍,白晶晶猛地坐起,拿手打开了他的胳膊,不自觉的拽了拽衣襟,慌忙中惊觉自己是个男子打扮,这才定定神,抬头看他,他倒识趣的倒退了一步,胳膊上依然搭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愣在那儿,脸上倒颇为平静。

      见她的双目直愣愣的对上他的眼睛,他那细长温和的眉眼淡淡一笑,反倒引得她不甚自在,慌忙将目光挪开了。

      白晶晶当下两个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想着身负两条人命的逃犯之身,未免旁生枝节,女扮男装最为妥当。此番,可不能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打量着四周,挪了挪身子,继而轻轻扶额尴尬一笑,故作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奇道:“你……是人?还是仙?怎生的如此清秀仙气?莫不是得道仙童?”

      见他面上稍有迟疑,她又故作玄虚的含笑叹道:“想来我是死了。罢了罢了。敢问仙童,不知此地是何处?”

      见她一脸真挚的发问,倒让他觉得此人好生有趣。温言道:“小兄弟误会了。我不是什么仙童,此地是金仙观,我是金仙观中一个小道。夜里途径山道,见你晕而不醒便将你背回了金仙观。”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道袍递过去,又说:“不知你为何晕倒在山道,原想把你唤醒,毕竟,这些年金仙观对旁人而言是避之不及之地。你赶紧将道袍换上吧,免得湿寒入体,再病了。我去给你煮些热的吃食,再打些热水来。”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去,顺带掩了门。

      “金仙观?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白晶晶一边利索的换上了道袍,一边苦苦想着,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名……

      热水擦了脸,又将头发重新束好,配着一身宽大的道袍,倒也似带了几分仙气的小仙童。

      一碗碧绿的野菜汤,一个冒着热气的烤兔腿,白晶晶吃的狼吞虎咽。

      饿久了不假,但这大口吃肉的不拘小节倒是她有心为之。既然下定决心女扮男装躲避追捕,总得形神兼备,否则,很容易被拆穿。

      一手拿着烤兔腿,满口咬住肉,一转头撕下一大块兔肉。

      嘴里叼着肉,满嘴油滋滋,一边用力嚼着,一边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这位小道长,多谢你救了我,还给我这么大一个烤兔腿,你真是神仙一样的小道长。不知小道长怎么称呼?”

      “在下玄无,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白……璃。”她咽下一口肉拿袖口抹了一把嘴,略凑过去瞪大眼睛问道:“金仙观为何旁人都避之不及?”

      玄无似不经意间淡淡一笑,平和道:“几年前,金仙观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凡来金仙观拜三清的村民回去后一一晕倒不起,虽未有性命之忧,却也伤了身。因此村民闹上金仙观来砸观,还将师父逼到断崖边,失足掉落断崖。我在崖下找到师父的时候身上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性情大变,说要闭关清修,不得打扰。自此,再无人来金仙观拜三清。观中的师兄弟也都走了。如今就剩我与师父。”

      白晶晶认真的点点头,香喷喷的嚼着兔肉,盯着他道袍上的补丁看了看随口问道:“那你怎么不走?”

      他未答,轻轻一笑,反问道:“你不怕?”

      白晶晶冲他咧嘴一笑,使劲嚼着肉,轻笑道:“方才若不是玄无小道长救了我,说不定此时已无命吃肉。你既然费力救了我,总不能害我。你这模样长得好,身上也没少块肉,总归也不是虎狼之地,那些村民恐怕有什么误会。”

      “只是……”白晶晶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这从头到脚皆是补丁,想来日子过得异常清贫。你为何不同其他师兄弟们一道离开此地,去别的道观岂不更好些?”

      白晶晶自小锦衣玉食,过得也颇为自在,从未有什么要求神求佛的。若说有什么心愿,自是事事做到最好,那也皆需自己努力方可达成之事。因此,她从不信求神求佛之事,自然更不信妖言惑众的鬼魅魍魉之说。

      虽如此,每年观音诞白晶晶仍虔诚的随白夫人前往梵音寺烧香拜佛。

      屋外清晰的雨声砸落,伴着呼啸的风声。

      “嘭……”一扇旧窗被狂风猛然吹开,屋内顿时打破了平静,桌上的几册经书被风卷过翻得急快,烛火也险些灭了。他疾步上前掩了窗,转身又将经书一一归置好。

      白晶晶抿了一口野菜汤,默默放下了。

      瞧着屋内处处残破陈旧,忍不住又问:“看你与我一般大,年纪轻轻怎就归隐山林了。我瞧你自有一股仙气,若投身去了名家道观,日后能不能得道成仙不敢妄言,至少也衣食无忧,……”

      “师父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离开的。”

      白晶晶眼中满是钦佩,默默会意道:“你与你那些凡俗师兄弟果然不同,既有善心,又重情义。只是,这金仙观破败至此,也无村民来拜三清,香火钱都没了,你们怎么度日呢?我看小道长还是另觅名观寻得出路,到时候再孝敬你师父也一样。总好过一起挨饿。”

      他低头扫了眼道袍上的补丁,轻松道:“清贫是真,挨饿倒不至于。溪中有鱼,树上有鸟,丛林中有野兔。只不过,自我八岁那年入观,师父说我有仙缘,符纸画的好,便让我潜心画符纸,也未干过砍柴挑水的重活。后来师兄弟都走了,师父好像变了个人,说日日要吃到肉。可我只能挖到野菜,抓不住鱼,上不了树,更追不上野兔。师父怒我,但却为此教我一些功夫,如今几年下来,抓鱼捉鸟逮兔已不再是难事。”

      他指了指桌上被啃得光溜干净的骨头,笑道:“这野兔后山坡多着呢。有时候逮多了就先养着,若遇上刮风下雨的日子就不用出去逮兔子了。”

      “可今日风大雨大,你怎么还出门逮兔子?”见他眼中一沉,眸光暗淡下去,她忙将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今日出门,恐怕我这小命已不保了。玄无小道长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我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我暂且留下来帮你逮兔子吧?”白晶晶极有诚意的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期许。

      白晶晶盘算着,眼下洗脱不了杀人纵火的罪名,无法回吴州城找出真凶。既然无处安身,不如先在此处躲几日。

      他自是听出了她的意思,却为难道:“自从金仙观出事后,师父性情大变,不允许任何生人入金仙观。今日我背着师父救你回来实属无奈,总不能见死不救。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吧。”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那就别怪我利用你的慈悲心善又仗义了……

      白晶晶一手扶额,垂目低首,颓然哀怨道:“小道长刚才不是问我为何会晕倒在山道吗?”

      余光瞥去,见他一脸淡然,对她的话未生一点好奇。白晶晶暗暗腹诽,果真是有仙缘的出尘小仙童。

      只得接着无奈道:“家遇横祸,父母双亡。原先去吴州城找那祝员外,因与其女儿有指腹为婚之约,便想前去投靠。谁知被他家家丁一顿狠打,将我扔出城,还丢下了山坡。幸亏得小道长相救。如今我已无家可归,无处可去,还身受内伤……”

      饿了那么久突然狼吞虎咽的吞下一大个烤兔腿,胃自然不舒服。此时到给她这个“内伤”指了个准确的方位。

      一手按着上腹,可怜兮兮地将他望着……

      一时无声,四目相对,见他眼中稍有动容,白晶晶心中自是暗喜却又莫名生出了些许愧疚。欺骗一个如此心善的人总觉得让人不安。

      可虽说事有欺瞒,但身世是真,也算不得欺骗。白晶晶心下暗暗嘀咕着。

      片刻后,不想他硬是忍了怜悯之心,硬生生口是心非为难道:“既然你有伤在身,那就早点休息吧。你睡床,我睡榻。明日一早我送你下山吧。”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暗夜中的一抹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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