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缡》禹流锦

2、第 2 章

　　离开幽冥界，跨过忘川河的那天，练练说，她不相信我们可以逃得过百年。
　　结果，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两千年……从一开始的心惊胆战自己吓自己，到如今落根在这苍茫人间，竟也能有一方安逸之地。
　　抬手放飞最后一只孔明灯的时候，练练引着一大片萤火虫飞了过来，立马把小不点的注意力拽了过去，似乎忘记我们俩花了一整天才做了这几只灯。
　　眨眼功夫两人便已手拉着手飞了出去，赶着一群虫子在这片山林里飞高爬低窜来钻去，小丫头的笑声如小铃铛般叮咚应和着夜风，徐徐温暖。
　　安心的退回到桌旁，翻开四只杯子倒上茶水。
　　果不其然，就在她们即将离开视线的刹那，被一弧隐隐的红光圈了回来，稳稳落在凉台上。
　　我起身行了一礼。
　　“熙姑娘。”一身素白的嵫归左手抱着小不点，右手怎么看都是揪住练练胳膊不放的态势走过来，低声点头招呼，再转过头去继续训斥她，“即便再怎么样，也不能带着缡儿飞那么远——”
　　看我忍笑得辛苦，练练忙抢过缡抱在怀中坐到我边上来，二人冲着嵫归龇牙咧嘴的做鬼脸。
　　嵫归那只十四万岁的老凤凰在这种时候非常镇得住，早就眉色不动的坐下，端着茶杯轻轻吹凉，置于练练面前，微笑着看她端起来先给缡喂了几口，再自己咕咚咕咚喝完。
　　真不知道我们家这棵小桂树精，到底哪里修来的这福分，被他看上不说，连带上我和缡一起颇受这上古神兽家族的照拂。
　　“喂喂，主子，您别老看凤凰啊，亏我还带了好多南山的泉水来。”练练说着，从腰间解下个储物袋放到我面前。
　　我一看那满满当当袋子，吓一跳，作势要去拍她，“你莫不是把泉眼都给挖来了？”
　　“哪能！”练练笑着躲开，继续跟缡叽里咕噜的说着，从另外的袋子里往桌上掏着东西，吃的用的玩儿的玲琅满目。
　　“请上神多担待了。”除了这句，我倒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嵫归摇摇头，仍是最初遇见时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是精致优雅的眼角眸光中闪着星光点点，浅笑安然。
　　回望我，又是一笑。
　　“我们家老太太说，那个二三十万年都波澜不兴的凤凰窝自从有了她，才感觉有了些生气。”
　　那……是自然。
　　就练练的行动力，不知是不是在我院子里立了几千年的缘故，从幻化作人形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安静过。
　　“对了，”嵫归低头抿了口茶水，“老太太设的这结界无人能破，为的只是不让人察觉和进来，倒是不妨碍你们出去的。”
　　“我知晓。”
　　五百年前送我这结界时，那位不仅是嵫归奶奶，更是传说中避世十几万年据说只留在南山凤凰窝颐养的上古尊神，就曾知会过我:任我收放，并且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嵫归和练练能进出。
　　多亏有了这保护，从缡出生以后，我们才真正安稳下来。
　　只是这个小不点……
　　“随她吧。”
　　给嵫归续茶时，他轻声说。
　　不然呢？我笑笑。对于这位在我肚子里待了两千年才肯降生的小魔物丫头，我是半点难受都不敢给她的。
　　只是没想到，我这尾梼杌爹和鲛人娘生的锦鲤妖女与大魔头竟然会生出这么一条小龙……女……
　　不知道算不算造化弄人。
　　待嵫归和练练离开许久，我都还深处在这份不可思议中。
　　“娘——”
　　缡换了身漂亮的衣裙蹦蹦跳跳着跑过来，俯身抱起她，在她笑盈盈的小脸上印上一个吻，我轻声问，“欢喜吗？你今天五百岁生辰，欢喜吗？”
　　她快乐的回吻我，亲昵的唤，“娘，娘，娘——”
　　是了，从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至今，这小不点除了这声“娘”，便什么字都不再说。
　　也曾试着教她更多，逗她开口，诱她说话，可每每迎上那张扬着大大笑意缀着晶亮亮大眼的小脸，这一切的一切又哪有那么重要了？
　　忆起绯庾在我幼年不经意说起娘亲时，说过的那句——“怀其骨肉，不惧将来。”
　　她说你娘就是傻。
　　绯庾都已离世几万年后我才知道，每个娘都这么傻。
　　抱着她走回小屋，踏进门口时，小丫头蹭了蹭要往地上去。
　　刚将她放到地面上，就见她朝窗边扑过去，欢快的喊道，“爹爹！”
　　爹爹？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