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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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七不想去听他们的对话，可站在门外，时断时续的声音传出来，耳朵总忍不住要去细辨里头人在说些什么。听清了却又徒增伤心。本以为会流泪，神奇的是竟一滴泪也落不下来。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脏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着，震着他的手心。
虎子出现在连廊对面，久久看着他，韩七对他一笑，向他走去。
“韩七。”他唤了他一声，神色凄然，似乎是在怜悯他。
怜悯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人的感情这样多，这样复杂，他没有该多好。
他笑着。
“我去收拾收拾。”
来到那间从来没有主人的房间，想收拾出自己的东西，可折腾了半天，这屋子里除了几件他买的褂子，其他的都不属于他。他翻开床垫，床头底下还有几张银票，这是他当了符世深送的东西，偷偷存下来的钱，用来赎身是远远不够的，可买一间一进的小院子是绰绰有余的。
他攥着钱，在床上坐了良久，像是想通了，松开了手，把钱塞到虎子手里，虎子看到这么多钱，连忙又塞回给他，“这么多钱，你放好呀，财不外露。”
韩七拿着钱笑道：“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拿着吧，去买个小院子，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他拉过虎子的手，把钱放在他手心，两人手掌隔着钱相贴着，“拿着吧。”
虎子目光停在两人相合的手，像是想什么想了很久很久，他缓缓点了头，垂着眼睛落了泪，眼泪落下来，落在韩七的手背上，是凉的。
虎子哽咽着叫他：“韩七，七啊，我……”他居然抽泣着不能言语了。
韩七看着他哭，然而心里是难得的平静，他收回自己的手，拿出手帕擦干手背。
“把钱收好吧，不要被人看见了。”
虎子把钱揣在胸前，止了泪。
一切都很快。韩班主叫了驴车，让虎子和几个人把屋里符世深送来的五箱子戏服搬上车，送到符家去。
韩七拎着一箱行李踏出梨园大门时，乌云叆叇，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他走了几步，风似乎吹得木门吱呀作响，他回身看去，梨园的门已经紧闭。
“棠雪，走吧，回去了。”
符世深叫好了黄包车，站在那儿向他招了招手。
韩七愣了愣，想着回去是回哪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他决绝地走向符世深，不再回头看。
回去的路上果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在身上，在发上，在衣服上结成一片小水珠，慢慢沁湿了衣裳。
赵管家带着个丫鬟打着伞跑出来，替他们撑着伞，雨伞隔绝了雨水。
符世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雨将衬衫湿了，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精壮的身形。替韩七撑伞的小丫鬟看着符世深的背，红着耳朵，低下了头。
四人走到了连廊，收了伞。
符世深让丫鬟带着韩七去给他准备好的院子，他则回了自个屋，脱去了衬衫，光着上身在衣柜里翻寻出一身干净的衣裳，走进浴室。浴室紧贴着正房，打开一扇隔门就是。
“公子，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您看看有没有缺的。”丫鬟领着韩七进了院子，带着他四处看了看。
韩七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你。”
丫鬟福了福身，“那奴婢先退下了，赵管家会给您安排伺候的丫鬟。”
韩七拉了她一把，道：“你跟管家说一声，不用给我安排丫鬟了，我一个人可以。”
丫鬟应了声是，便撑着伞离去了。
符世深给他安排的住处一点也不比他在梨园里住的差，甚至还要好很多，可他心里就是没有着落，他在自己带来的箱子里取了一件换洗的衣服想换上，忽然想起方才那丫鬟说府里有公共的浴池，他想了想，又把衣服放下了，想等外头雨停去问问管家这浴池在哪里。
可没等到雨停倒是先把管家等来了。他带着个面生的丫鬟来了。
韩七迎上前，“赵管家，不是说不用丫鬟嘛。”
管家道，“这哪行，府里许多事韩老板不清楚，没有丫鬟伺候着，不方便。”他看着韩七的衣服还湿着，遂问，“您怎么不换身衣裳？”
“我听送我来的丫鬟说府里有浴池，我想等雨停了去问问看在哪。”
“您看，这多不方便。”管家转头吩咐丫鬟去烧些姜茶，这小院子里带着一个小厨房，平时可以做些吃食。
“我先带您去浴池，等洗完回来正好可以喝一碗姜茶驱驱寒。”
“麻烦管家了。”韩七拿了换洗的衣裳，撑着丫鬟的伞随管家走了出去。
浴池这时候没人，热水却是全天都烧着，屋里热气腾腾，水汽氤氲成一片，管家待他进了门，便将门阖上在屋外等候。
韩七哪好意思让人等，于是匆匆搓了几下就权当洗好了。
符世深微微抬着下巴，在扣衣领处的盘扣。今早穿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他蓦然想起上午陈探长递给他的烟还在西服口袋里。
他取下西装，摸进口袋，将烟取出后复把它挂了回去。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着窗户端详着这支烟。撕开烟的外衣，拨出烟丝放在掌心，细看下，那黄色的烟丝里还混合着一些黑褐色的丝。
他推开窗，把手里的烟丝倒进了窗下的花盆里，任它们融进了泥里。
雨越下越大，天也比上午冷了许多。韩七皱着眉喝干净了丫鬟端来的姜糖水，把空碗放在桌上。管家带来的丫鬟在铺床，他回头对她说感谢，
“辛苦你了。你叫什么？”
“奴婢香荷。”
香荷是个话不多的姑娘，性子比较内向。她从小就被符家买来当了丫鬟，从来没出过府，韩棠雪这个名字她只在负责采办的嬷嬷嘴里听到过，韩棠雪这个人她也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在符家请戏班子来唱戏的那宴上，传菜时远远地往戏台上望了一眼，第二面便是在今日。她向来都在听说——春雪缀海棠，千红尽赧颜，今见着了，确是不负其名。他是不同于男人的落拓英俊、女人的柔美秀丽的，他像是介于两者之间，独有他的颜色。
香荷铺好了床，问韩七，“公子要躺会儿吗？现在还早，可以睡会儿。”
“不了。”韩七说，“现在睡了，夜里就难睡着了。”
香荷拿了碗在厨房洗好后，端了个炭盆进来放在屋子里。韩七看到了有些好奇，“怎么春天了还要这个。”
“今儿下了雨，屋里湿气重，要去去湿。”
韩七了然了，想着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平常人家哪舍得这样烧碳呢。
和中午一样，晚膳时，还是三个人围着一张方桌，符世深纳得姨太一直都没出现过。韩七缄默地吃着，他不敢吃得太快也不敢吃得太慢，太慢怕人等他，太快怕吃完不知道该不该离席。他跟着符世深一同放下了碗。
符家宁还在吃着，筷子在各个菜里东挑西捡，没挑到想吃的，一看爸爸和哥哥都吃完了，也放下了筷，说自己吃饱了。
符世深看了看他的碗，问道：“真的吃饱了吗？”
“嗯。”符家宁信誓旦旦地点头。
“那晚上不能喊肚子饿，不能再缠着阿妈要零嘴吃哦。”
“我才不会呢，我已经长大了。”符家宁完全不在意这威胁。
符世深笑着看他，应和他，“嗯，我们阿宁长大了。去玩吧。”
符家宁得了爸爸的赦令，刺溜滑下凳子，绕了半圈来拉韩七的手，脆生生地道：“哥哥，我们一起去玩吧。”
韩七有些难为，瞄了一眼符世深，被他捕捉了目光。
符世深微笑道：“棠雪能陪他一会儿吗？”
符家宁有一间自己的玩具房，里头摆放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的衣服、玩具，一件一件码放得整整齐齐。符家宁一件一件地带他看，像只显摆自己光亮羽毛的小公鸡。
许多东西都是韩七没有见过的，是贫穷的百姓买不起的。
符家宁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子给他看。
韩七抱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是什么啊？”
符家宁让他坐在地上，拿过方盒子，拧住盒子上一个铁制的像蝴蝶一样的钥匙转了好几圈，然后松开手，蝴蝶一圈一圈往回转，盒子发出了动听的音乐声。这音乐与戏班子里整日响的二胡梆子声完全不同，叮咚叮咚，清脆悦耳，就像山泉淙淙。
韩七惊讶地看着这个东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符家宁看自己一下子把人吸引住了，得意洋洋地翘着鼻子，“这叫八音盒，是叔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蝴蝶停止了转动，音乐也慢慢停了，韩七看着盒子又疑惑了。
“怎么没有声音了？是坏了吗？”
符家宁指着蝴蝶型的发条，说，“不是啦，哥哥好笨，要转这个才有声音哦。”他转了一下松开手，音乐响了几声就没了，他把盒子给韩七，“哥哥也转转看。”
韩七小心翼翼地转了好几下，这一次，音乐响了好久才停下。
除了很多韩七没见过也不会玩的西洋玩具，屋里还有一些传统的韩七小时候见过的东西，像是拨浪鼓、动物纸牌、木偶人。
韩七看着这一屋子的玩具，心里就酸胀胀的。
他好羡慕。
“哥哥，我们一起玩这个吧。”
符家宁一手举着一个孙悟空的木偶人，一手举着一个猪八戒的木偶人，问他：“哥哥你要哪一个？”
韩七反问他：“阿宁要哪个？”
符家宁咬着嘴唇纠结地左右看了看，“我想要孙悟空。”
韩七取走了猪八戒，“那我就要二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