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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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以至桃花盛开的时节，北城的桃花开得晚些，三月底才堪堪曝了花骨朵，一树只有两三朵开得胜。过早得盛开也必然会过早凋零。
最近的日子不太平，占据北城的尤司令和中央军打起来了，城外炮声不断，城里人心惶惶。靠近城门的那些街道房屋都或多或少被炮火波及，住那的人倒了大霉，纷纷跑了出来，也没住处，一到晚上，大街上走几步就能看到有人躺着睡觉。炮火所累，生计所迫，许多人做起了抢劫的营生，白天还有收敛，到了夜晚，打家劫舍的都出来活动了。所以一到夜里，各家各户都门户紧闭，闭不出户。这时候，也就租界里治安好些，每晚都有巡捕巡夜，可租界外的地方没人管。
好在是这场仗不持久，打了七八天就结束了，尤司令在负隅顽抗后最终败北，中央军大摇大摆地入驻了北城。
中央军领头的是孟喜安，代替了尤司令管辖北城。
新官上任巴结的人不在少数。孟喜安住在尤司令的豪宅里，从早到晚接待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大部分竟然是来给他送钱的。这让孟喜安有些迷茫无措。
在符家的客厅里，他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明明穿着一身军装，却一点也不像个将军，倒像个街头的无赖。
符世深听他长叹了一口气，便问他：“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他的话匣子是彻底打开了，“哥，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光酒席就跑了六七桌，这个找我聚，那个找我聚的，我和他们又不熟，一个个跟牛皮糖似的，拒绝了还要舔着脸上门给我送礼。他们图啥啊！我累都累死了，那个刘钧山还不让我拒绝，说什么让我不要扫人家面子，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我管他们的，我又不招惹他们。”
符世深听了，道：“他是为你好，官场不比打仗，不是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赢。”
孟喜安撇撇嘴，“真麻烦。”
符世深失笑，“你啊，都要而立了，怎么还一副小孩样，这么多年还是没长大。”
孟喜安听到这话有些不服气，“是你们太复杂，总把人想得太坏。”
符世深看着他就想起从前。孟喜安是孟喜平的胞弟，家中最小最受宠爱，从小就在家族丰满羽翼的保护下长大，年少出国留学，留学归来后教了半年书又去从了军，家里人是不同意可又拗不过他，于是托了关系塞进了军队里，从军九年也是一直在长辈的庇护下没受什么苦。甚至当年符孟两家家道中落，乃至孟喜平难产去世这些事也是瞒了他好久，以至于他长到这岁数也还存着一颗赤子之心。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哥，我侄子呢，在哪啊？怎么不见他。”孟喜安骨碌坐起来。
符世深说：“乳母领着在后花园玩呢。”
孟喜安兴奋地跑出去，“那我去找他。”
孟喜安到了后花园看见他的小侄子正和几个丫鬟玩捉迷藏，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根本没发现有人来了。
孟喜安运起一口气，喊道：“符小狗！”三个字喊得又响又长。
小侄子惊愕得左顾右盼，看见了孟喜安，哒哒哒跑过来，伸长了手想去捂他的嘴，小声嘘道：“舅舅，你别喊，我现在不叫符小狗了，我叫符家宁。”
孟喜安弯腰抱起他，戏谑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符家宁扭着小脸，哼哼道：“我每次都跟你说过了，你永远记不住。”
孟喜安看他要生气了，连忙哄道：“好好好，舅舅错了，以后再也不叫了。”
符家宁板着脸，傲娇地哼了两声，“好吧，我原谅你了。”
孟喜安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符世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看着，脸上带着笑意。身后孟喜安的副官刘钧山走过来站在他身侧。
符世深偏头看了他一眼。长相俊美，五官柔和，可眼角眉梢总挂着冷意，看着不好接近。他对着符世深一颔首，打了声冷淡的招呼：“符爷。”
“你找喜安？”
刘钧山道：“不是很急。”说罢就站着和符世深一块看。
“喜安不会应酬，你多帮着他点。”
“自然会。”刘钧山顿了一会儿，“我知道符爷是做事利落的人，但有些事还是牵扯越少越好，以免横生枝节是不是。喜安不是有心计的人，他想的少我就要替他多想想。”
符世深目光久久停落在不远处的院落里，那里风和日暄，竹叶轻摇，摇起了春的气息，使它温和地填满这小小的院落，包裹住了院子里的人，令他们沾染了一身混合着风与青草泥土的清新味道，好似融入了这难得温暖明媚的春光里。
“我明白。”
因为打仗的缘故，梨园已经停业许久了，直到这场仗打完，梨园还是没能顺利开业，炮火所袭，梨园的建筑毁了一半，现在还要等园子重新建起来，可重建园子需要多少钱哪！园子里又养着这么多人，又要钱又要等，可偏偏是既没钱也耗不起。
韩班主心里着急上火，嘴上也跟着起了好几个疱，无奈之下，只好去借钱，可愿意借钱的人少之又少，借到的钱相当于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燃眉之急。于是，他就想到了韩七，这朵他养了十五年的花，也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
他敲开了韩七的房门，两人相对坐着。他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桌上，左手拇指不自觉摩挲着，温言细语的与他商量：“七啊，你知道最近梨园里比较困难。”他说完停了一会儿，看了看韩七神色，见他神色如常便引出了他的来意，“你愿意帮师父一下吗？”
韩七垂下眼皮，冰冷光滑的瓷抵着颤抖的嘴唇，他咽下一口酽茶，放了一整天的茶又冷又涩，顺着喉咙滑进食道，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沾染了茶的苦涩，“可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之前常来看你戏的那位符爷，你去求求他，看他能不能借点钱给你？”
韩七嗤笑一声：“符爷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戏子，我有什么值得他帮忙？”
韩班主有些着急，气他的不开窍，手握拳在桌上锤了两下，说话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七啊，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他打仗之前那会儿几乎天天来梨园看你，他图啥，就图你这张脸啊，你去求求他，装的可怜些。只要他愿意帮忙，提啥条件都行，知道吗？”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语气恳切，“这园子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看着他毁于一旦啊！七啊，你就帮帮师父吧。”
韩七抿着唇思索半晌。他知道，韩班主又一次被抛弃了，像父母丢弃他，像班主舍弃韩轻夜，做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室外悬挂着的一盏灯笼，烛芯燃尽了，火苗摇晃了一下，倏的灭了。
“好。我明天去求他。”韩七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脸撇向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那盏灰暗了的红灯笼，努力压下了心底的苦涩，“夜深了。”
“那我走了。”
韩班主起身走了，韩七跟着送他出了院子，矮身坐在台阶上凝望着，看着无边的夜色吞没他的背影，夜风吹进睁着的眼睛里，吹落了一滴泪，还未等眼泪滑落便蒸发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在脸庞。
他抱膝而坐，头埋进双臂中，喃喃道：“师父，为什么。”
一件披风轻轻盖在他身上，虎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里冷，回屋去吧。”
韩七侧脸看，虎子弓着腰，双手轻扶着他的肩膀，无言看着他。
“你都听见了？”韩七红着一双眼问道。
虎子没回答，也陪着他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夜里的风有些大也有些冷，话一说出口就像被吹断了，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说话的人在哭泣在哽咽。
“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十五年了，我来时才五岁，我爹娘把我卖给了他，让我叫他师父，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便傻傻把他当成了我的第二个爹。韩轻夜让我逃我没逃，还把他一辈子存下来的钱都白白给了他，他夸我乖，对我更好，我那会儿真的很开心。可现在想想真是讽刺，那箱钱没救得了他也没能救得了我，他把希望给了我，我却亲手毁了，多好笑啊我，我竟然到现在还在奢望，奢望那点我得不到的爱。”
虎子听着，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韩七，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你。”
两人相拥抱了一会儿，等到风停月闭，韩七推开他，微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你一个小伙计能帮我什么呀，走吧，回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