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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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我欠了多少钱。”
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想被人看见他的脆弱。他装成强硬的样子再次问道。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吐出了一个对孟归舟来说几乎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数字。
“四万三千。”
孟归舟愕然抬起头来。
他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六十元，这么多钱他就是五十年也还不清。
“是不是吓到了？”符世深微笑着问他，“你以为你有多廉价？当初把你买过来，你们班主可是狮子大开口。”
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吗？他要怎么办。他以为自己遇见了希望，结果只是从一个悬崖逃到了另一个悬崖。
他不甘心，他不要他的人生就此定格，哪怕以身做桥，他也要跨过那悬崖，找到自己的出路。
“如果我还清了，能不能让我离开？”
“不可能。”
孟归舟呆愣地看着他，缓缓扬起了一个笑。
“没关系。”
没关系，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一定会逃出去。
没关系。
“那我先回去了，符爷。”
一室之静，连笔在纸上书写的声音都听得见。
符世深不爱听见笔尖和纸摩擦的沙沙声，这会让他心烦意乱。如果屋子里能不要那么安静，那么就不会听见这细小的声音。
他忍着烦躁努力表现得心平气和，但是这自我催眠没有一点的作用，只能让他越加暴躁。他书写得越来越用力，笔尖都要穿透纸张。
他深吸了两口气，停顿了一会儿，猝然把笔扔了出去。
那是一只昂贵的钢笔，握在手里分量十足，甩出去的威力也足够大，直接打碎了一只花瓶。
听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的坏心情得到了疏解，无处发泄的怒气像是找到了排泄口，一点一点从他身体里离开了。
外头丫鬟被屋子里动静惊动了，怯怯敲了敲门。
“老爷？”
“没事，屋子里碎了个花瓶，你进来打扫一下。”
“好的。”
丫鬟拿了畚箕和扫帚进来，把碎裂的花瓶扫走了。墙角没了花瓶的装饰，忽然有些空落落的，看来需要重新去买一个来摆上了。
他没有心情再办公了。
自己的卧房里那五个箱子还堆在角落里。
他许久没有让孟归舟来唱戏了，他也许久没有想到过孟喜平了。但今天他出奇地想念起孟喜平来。
他翻出那一件一件的戏服，开始怀念起她来。可每当想起她时，他又会陷入自责与愧疚。时间太久远了，他都快忘记孟喜平的模样了，只有那份自责与愧疚常伴着他，每念及一次，就加深一点。
他温柔的抚摸那些衣服，呢喃自语。
“他不像你了，喜平。他不听话。”
烈日当空，天一碧如洗。
陈探长走进警察厅，亲自递交了一份血淋淋的证据。他不顾小巡警讶异的眼神，淡然自若地走了出去。
他从警察厅去往了银行再从银行前往医院。他走上医院的楼梯，来到了那熟悉的病房前，推门走了进去。他今天的心情格外轻松，他已经把一切都办好了。
“婉婷。”
他轻柔地叫他妻子的名字，但是她还是没有给他回应，固执地背对着他。
“婉婷。”他又叫了一遍，这回坐在了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行的存折，他把这张存折塞给她，说道，“我把钱都转到你的账户里了。”
“我不要。”陈夫人没有接受。
“婉婷，你拿着吧，这里的钱是干净的，我把歌舞厅卖掉了。”
“你要做什么？”陈夫人察觉出了他的反常，心里忽然闷得难受。
陈探长微笑道：“我来乞求你的原谅。”
“不可能，你给我再多钱也没有用。”陈夫人断然道。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用钱来获得你的原谅呢。”他伸出手抚摸着陈夫人的脸颊，感慨道，“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漂亮。”
陈夫人看他这个样子，心慌不已，拉住了他的胳膊，问道：“你要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只是做了一件能让你原谅我的事。”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
她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身体仿佛是提前预兆到了，突然颤抖起来，眼泪也不自觉地往下淌。
“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痛。”他把人捞起来抱在怀里。
“你回答我，你做了什么？”一句话几度哽咽，她的眼泪越落越凶。
“我去自首了，婉婷。”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问她，“这回能原谅我吗？我还可以是孩子的父亲吗？我们可以不离婚吗？”
陈夫人抽泣着摇头。
陈探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还不可以吗？”
“不要，不要，我不想……”陈夫人抽泣着，极度的悲伤让她话也说不清楚，她揪着陈探长的衣襟，哭道，“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陈探长捧住她的脸，亲吻着她的眼睛，叹息道：“可是我不这样做，我就要失去你了。”
她泪眼看着他，眼前的他变得模糊起来，她害怕，她把眼睛睁大，让泪水淌下去，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
“我能原谅我吗？”
“可以。”
“我还能是你的丈夫吗？”
“当然是。”
“我能做孩子的父亲吗？”
“你本来就是，你一直是，你从来都是。”她抓着他，急迫地回答道。
“那在我死后，你还是我的吗？”
眼前的他再次模糊起来，她仿若看见了多年前意气风发的他。她抬手去擦眼泪，眼泪却像是擦不完似的。
“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下辈子呢？”
“也是。”
“我爱你，婉婷。”
他郑重其事地在她唇上落下最后一个吻，青涩而长久。
乙亥年，辛四月，丁酉日。公历五月二十一，下午四时五十一分。
这一天，北城的刑场尤为热闹，人挤着人。幸而今日天气还算清凉，高挂于天的那轮金乌被厚重的云层遮住，风不知从哪里送来，吹起衣角，贴着肌肤游动，带走了一身粘腻。
陈探长穿着囚服站在刑场中间。他面前一丈远有个士兵举枪对准了他，漆黑的枪口擦出了一点火花，随着一声枪响，他倒了下去。
意识从他身体里剥离，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看见了四周无数的闪光灯对着他的尸体亮起，围观的群众高呼呐喊，痛快地鼓掌。
他视线仿佛能越过层层的人群，越过攒动的人头，看见了他的挚爱穿着一身白色的洋裙来送他。
日本人的营地里，中井善直急匆匆走进他上司的办公室里递上了一份信件。
“大帅，我们的‘风筝’死了。”
星野松介将信浏览一遍，露出可惜的神色，嗟叹道：“看来需要一个新的‘风筝’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