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他的蚊子血》乙树

20、第 20 章

　　自是知道了李承渡喜欢男人之后，孟归舟同他走在一块好像无法坦然处之，总对他充满着好奇。他不是没见过狎弄男人的，梨园里多的是，那些人只是把这一行为当作是玩乐取兴。李先生和这些人似乎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又哪里不一样呢。
　　他突兀地想起来汪萍说的话：爱男爱女反正都是爱。
　　竟然说是爱。可这种感情也可以被称□□吗？
　　他迷茫了，忽然觉得自己对符世深产生的感情并没有这么罪恶了。他只要做一个独立自由的人，获得一份平等，那就可以去追寻这种爱了吧。

　　孟归舟拒绝了李承渡让他去他家里坐坐的邀请，与他在路口告别了，一人独行回到了符府，正好赶在晚饭的点。
　　他在餐桌旁就坐，符家宁坐在他邻边。等到几道菜上齐了，也不见符世深上桌，往常对面常坐着人的位置空了，心也不禁有些空落。
　　他吃过了饭，与符家宁玩耍了一会儿，等到小家伙被乳母叫回去洗澡睡觉了也没看见大门开启。他在廊檐下望着，期盼着下一瞬门就能打开，可是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分针也慢悠悠地走过了一圈，人还是没回来。
　　他想与符世深说他找到工作的事，想在今晚就与他表明他很快就可以还清那些他欠着的钱，表明他很亏啊就能和他平等地站在一起了。可是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客厅里的灯亮着，他坐在沙发里，管家来提醒他该去睡了。
　　“符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
　　管家答道：“老爷今晚有应酬，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了，孟先生你不如先去睡吧。”
　　孟归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摇首道，“我再等等，管家您去睡吧。不用管我。”
　　“行。”管家知道是劝不动他了，转身去拿了一条薄毯子过来，“天虽热了，夜里风还是凉，您裹着点。”
　　“多谢您。您快去睡吧。”
　　管家也离开了。整座宅子里只有客厅与大门处还亮着。守夜的家仆靠着门打着瞌睡。

　　将近子时，符府的侧门从里被打开了。
　　符世深浸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他今天喝得有点醉了，眼前的人和雾看着都模模糊糊的，像是眼镜上蒙了雾气，看去迷迷茫茫的。他隐约看见一整片的黑里，有一块氤氲了的黄色的光。
　　他走进那光里，看见灯下有一人横卧在沙发上。他走进几步，惊醒了他。
　　那人睁开迷蒙的睡眼看着他，眼波盈盈，目光带着期盼与欣忭。他恍惚一瞬，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时间流转回从前。
　　他忽地生出了一点怯意，不敢再上前去了，他驻足在沙发旁，那人却主动走到他面前来了，唤了他一声“符爷”。
　　“你叫我什么，喜平？”符世深皱了皱眉，酒醒了醒。眼前的人似乎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头，觉得今天实在是累得很，遂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了。
　　“符爷，你喝点茶吧。”
　　他接过茶，微苦的茶味在舌尖散开，在他眼前晃动的脸渐渐清晰了。不是孟喜平，是孟归舟。只有一双相似的眼睛能看着，也算一点慰藉，能稍稍填补他内心的愧疚。
　　他伸出手拢过了孟归舟的腰，让他坐倒在自己的怀里，他感受到对方微弱的挣扎，把胳膊紧了紧，哑声道：“别乱动，我已经很累了。”
　　就稍微听话一点，代替她让我抱一抱吧。
　　他把下巴抵在孟归舟的肩膀上，渐渐沉入了梦乡。
　　孟归舟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躺进床里。窗外月光那么明亮，看着却是冷冰冰的，像有着刺骨的寒凉，连他的身体都能感同身受了。他用被子紧紧包裹住了自己，在这冷的夜里睡去。
　　他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他在各种梦境里沉沉浮浮，明明是睡了一觉，身体却变得更沉重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走路都虚浮。
　　他洗漱完毕就去餐厅用早饭了。他来时，符世深已经在了。
　　他低下头去躲避他的目光，一直低着脑袋用完了早饭。
　　“我吃完了。”他放下了碗筷，小声说了句就起身要出去了。
　　“听管家说归舟你找到了工作。”
　　他正要跨出门去，听到符世深说话，就在门槛处停住了，也不转过身去，背对着人，点了点头。
　　“在哪里？”
　　孟归舟侧过了一点身体，但还不想与符世深有目光接触。
　　“在一家报社。”
　　“哪家报社？”
　　他做什么要问这么清楚。孟归舟心里升起了一点怨气，但他还是尽量礼貌地和平地回答他。
　　“春雷报社。”
　　“你几点上班？”
　　“八点。”
　　“那还早，先回来。”
　　“不早了。我走过去就差不多了。”孟归舟脱口道。等他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和符世深顶撞了，他也不敢去看符世深，赶紧跑走了。

　　他走在路上，心里是万分的委屈和难过。他那么努力想去做一个与他平等的人，结果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他还是摆脱不了他夫人的影子。他以为自己只要跨过两人之间的鸿沟他就够得着他，可一道鸿沟跨过了，前面还有千百道。
　　他昨日生出的勇气只用了一个名字就消磨殆尽了。他怎么能忘了，他可以与符世深能够相遇也不过是符世深的刻意主导，他更不能忘记，符世深到底是为什么才对他好。
　　那就算了吧，把那些欠他的都还清好了，只做一个自由人，不要奢望其他了。那才发芽的心动就让它枯萎在心里好了。只要少与符世深接触，他就可以戒掉这份喜欢。
　　他想到这，失落难过的情绪就散去了一点。

　　早上的春雷报社还是恹恹的，没有昨日下午那么得热闹欢乐，人也还没来齐。孟归舟刚进门，就有位男青年跟他打了个没有精神的招呼。
　　“早安，新同事。”
　　“早安。”
　　孟归舟也同他打了招呼后便到自己位置坐下了。等坐下后看着自己空空的桌面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环顾四周，看看自己的同事们，他们似乎也还没开始工作，有的甚至趴在桌上打起瞌睡来。
　　有位打水的男同事经过他时，停了一下，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归舟。”
　　“哦，你好你好。”他十分自来熟地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旁边，“我叫秦江延，我是报社的记者。”
　　孟归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听他跟自己搭话也不知道应点什么，就随着他的话头附和了几声。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一时看上去相处得倒还蛮和谐。
　　报社的员工陆陆续续地到了。汪萍今天穿着一身素色的印花旗袍，跨了个小包，嘴唇擦了淡淡的口红，看着格外精神。
　　秦江延一看她来了，立马就转移了阵地，腆着一张谄媚的笑脸凑上去了，殷勤恭维道：“小萍，你今天可真漂亮啊。”
　　汪萍不屑地睐了他一眼，拨了拨头发，自恋道：“我哪天不漂亮。”
　　“是是是，你哪天都漂亮。”
　　汪萍从小包里取出了一面小镜子，对着脸左右照了照。
　　秦江延在她身后弯着腰抻着脖子同她一起看镜子里的影像。汪萍被他打断了欣赏自己的兴致，不耐烦地啪地合上了镜子，皱着眉回头斥道：“你烦不烦呀，没事做吗？”
　　“有有有。”秦江延被她一凶，立马灰溜溜地跑走了。
　　孟归舟看着两个人的互动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汪萍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呀？”
　　孟归舟问她，“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汪萍倏的脸颊飞红，瓮声瓮气地辩解，“你胡说什么呀，别瞎说。”
　　孟归舟笑笑也就不再追问她了，转而问她工作的事。
　　“我今天要做什么？”
　　汪萍闻言一拍脑袋，懊丧道：“你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她说着从桌上抱出一摞资料给他，“这些事今年年初到现在各种财务资料，你先看起来，有不明白的尽管问我，这些都是之前算好的，你核对一下就成，主要是让你熟悉一下业务。”

　　不觉已经工作到中午了，大家也都饿了。有人提议欢迎新同事今天去饭馆里包个厢搓一顿。这下有人就反驳了，“你去你去，我可没钱。”
　　孟归舟一听这声音耳熟得很，抬头朝声源看去，正是秦江延。看到了秦江延他又不免会想到汪萍，眼神又顺回来落在汪萍脸上。
　　汪萍脸上的笑意下去了，变得有些不高兴了。孟归舟听她小声嘟囔着说小气。
　　“江延，我们就偶尔去一次，不费钱的。”有人开始对他软磨硬泡起来。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进了一家饭馆。
　　中国人聚餐总是少不了酒，没人一杯酒下肚，气氛炒热了，话题也就打开了。一群人在桌上侃天侃地，孟归舟饶是不多话的人也与他们熟络了起来。
　　秦江延喝酒上脸，醉倒是没醉，脸却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他开口谈起了一个新话题。
　　“今天下午两点，法院要庭审刘伟光贩卖鸦片的案子，你们去不去跟新闻啊。”
　　场下立马有人道：“去啊，这种事怎么能不去。”
　　孟归舟听到刘伟光这个名字，心里一个激灵，友谊的问道：“他不是已经判了死刑吗？怎么还要庭审？”
　　秦江延道：“还没判呢，但肯定是死刑无疑了，庭审就是走个流程。”
　　孟归舟恍然大悟，他举起了手，再问道：“那我也可以去吗？”
　　众人被他这严肃的模样弄得笑起来。
　　“当然可以啦。”
　　“不用向夏姐请假吗？”
　　汪萍回答他道：“夏姐今天来都没来，你怎么向她请假？而且夏姐不管这些的，你要请假应该向小孙请，他管这个。”
　　孟归舟顺着汪萍的手指看去，那个带着圆框眼镜一张小方脸的就是小孙。
　　小孙冲他一颔首，推了推眼镜正色道：“正是鄙人。出勤告假这一块正是归我管，你的假我准了。”
　　孟归舟失笑道：“多谢你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又回了报社。孟归舟又整理核对了半个小时的资料。
　　秦江延带上了相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走过去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哦，好。”
　　孟归舟把核对好的那一叠理了理，分开放在一旁。他跟着秦江延走了几步，发现汪萍没动，他于是问道：“小萍，你不去吗？”
　　汪萍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一起去法院最后也就三个人，秦江延和孟归舟，还有一个微胖的小冯，他和秦江延一样，都是在外跑新闻的。
　　三个人方出了报社门，就遇上了正前来的李承渡。
　　“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法院听案子。”秦江延道。
　　李承渡笑道：“看来又是有新闻了，走吧，我随你们一道去。”
　　“哎呦。”秦江延拖着长音，怪声怪气地道，“李哥你转性了啊，竟然愿意和我们一起出去跑，不会……”他把会字拖得很长，眼神诡秘地在李承渡和孟归舟两人身上打转。
　　李承渡抬手赏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笑骂道：“还不快走，新闻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秦江延也怕赶不上开庭，和小冯两人在前面走得飞快，不再多话。
　　孟归舟和李承渡并肩走在他们后面。他回想着秦江延的话，又想到昨天汪萍和他说的那些，他突然在心里有些怀疑李承渡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想法。一冒出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自恋。
　　李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他喜欢的人应该也同他一样优秀才对。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他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总感觉一路上的气氛都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牵扯拉动着他的心，让他急需说几句话来打破这氛围。
　　他清了清嗓子，随意找了一个话题。
　　“先生您也在报社工作吗？”
　　他刚问完就后悔了，这个问题他昨天早就问过汪萍了。好在没问过李先生。
　　他勉强为自己找寻了一点心理安慰。

　　“算是吧。我偶尔会来这边帮帮忙，我主要的工作还是教家宁读书。”
　　“为什么不来报社工作呢？”
　　“因为符老板给的工资高。”李承渡冲他单眨了一下左眼，“还是要生活的啊。”

　　来得巧不如来得早。
　　孟归舟四人来时庭审还未开始，旁听席还无人坐。秦江延和小冯因为要记录，所以坐在了第一排。孟归舟和李承渡两人坐在了他们后面。
　　约莫等了五分钟左右，法官、检察官和律师还有各色工作人员已经就位了。旁听席也快被坐满了。
　　在法庭门要关上的那一刻，进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孟归舟心里一跳，忙把眼睛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