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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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长，17号房犯人要求见您。”小巡警恭敬道。
赵传森擦拭着自己的配枪，闻言微微撩起眼皮，问道，“他有什么事？”
小巡警道：“他说他要举报。”
“行。”赵传森把配枪别回腰间，“带我去见他。”
锁已经老旧了，钥匙在锁孔里来回转动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狱警站在门口喊：“17号犯人，出来。”
刘伟光被拷上手铐脚铐，他走出牢门，由两个巡警押送他，走动时脚铐的链子在地上拖动发出哗啦啦的沉闷声响在走廊里回响，不断敲击着他的耳膜。
窗户的玻璃很久没人擦过了，灰蒙蒙的，看出去，连外面的天都是暗淡的灰色，这个世界似乎笼罩在一片炮火燃起的尘灰里，格外不干净。
他被带到了审讯室，里头一位警官在等他。他认得这位警官，八年前是由他和陈探长一起负责符家贩卖鸦片的案子。这位警官十分敏锐，差点查到他身上来，幸好及时被陈转移了注意力。没想到八年后他还是落到了他手上。
刘伟光坐在他对面笑着打了个招呼，“赵科长。”
赵传森冷淡地瞅着他，不苟言笑。
“听说你要举报？”
“是的。”
“举报什么？”赵传森翻开本子，拿起了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举报巡捕房的陈探长，勾通我和尤万重贩卖鸦片。”
赵传森翻起眼珠，看了看他，在本子上写了一段，“你有证据吗？”
刘伟光耸了耸肩，“很抱歉，没有。我这个人证算证据吗？”
赵传森“啪”地放下笔，忍着耐心道：“17号犯人，你要知道，没有证据是定不了罪的。”
“赵科长别急。”刘伟光动了动屁股，“我给不了赵科长证据，但您去找符世深，他说不定您为您提供些什么呢？”
赵传森阖上本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17号犯人，欺骗警察可是重罪。”
“无所谓。”刘伟光仰起脸，满不在乎地道，“我已经是死罪了，还怕什么？信不信都在赵科长你。”
赵传森走出审讯室。虽然不愿意相信刘伟光的话，可他心里已经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回到办公室，换上了便服，驱车赶往陈探长家。
他与陈探长一同办过几件案子，私交也算不错，在他眼里，陈探长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长得正气，品行端正，绝不像一个会犯罪的人。但刘伟光的话让他实在不安，心不由起了猜疑。他怀揣着这种猜忌对一个品行良好的人来说委实不公平，这也让他尤为愧疚。
他需要去求证。
来给他开门的正是陈探长。他见了他好像有底惊讶，朝他露出一丝的笑意。
“传森？你怎么来了。”
赵传森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陈探长，不自然地摆出一张笑脸，“顺路，来看看你。”
陈探长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这点不自然，让开身子，把门大开着，“那就进来喝杯茶吧。”
赵传森走进屋子里。陈夫人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来迎接他，为他泡上一壶碧螺春，看他来了反而掩着脸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身对着他，听声音也有些沙哑。
“不好意思传森，我有些感冒了，就先上去了。”
赵传森来不及叫出她，她就飞快跑上去了。
赵传森目光顺着楼梯往上，纳闷道：“这是怎么了。”
陈探长为他沏上茶，同他一起坐下来，解释道，“与我吵架了，刚哭完呢。”
赵传森打趣道：“你们感情这么好还会吵架呢。”
陈探长叹了一口气，“哪有夫妻不吵架呢。”
“也是。”赵传森笑了笑，视线落在他脸上，“你的脸是怎么了。”
“欸。”陈探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道，“还不是婉婷，气急了就甩了我一巴掌，你看看她人这样小，力气倒是大。”
赵传森道：“婉婷脾气一向好，看来你这回真是气到她了，可要好好反省啊。”
陈探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他侧过脸朝楼梯处看，“是啊，只怕这回反省认错也不好用了。”
“怎么会，你们这么相爱，你只要好好认错，婉婷一定会原谅你的。”
陈探长没有接他的话茬，把脸转向他，微笑地问道：“你来找我是何事啊？你可别说就来看我，我是不信的。你什么时候会没事来看我。”
赵传森心里剧烈地跳了一跳，他端着茶杯吹了吹，喝下一口热茶。他还是问不出口。怕是假更怕是真。他想了片刻，放下了杯子，扯了一个理由，“下周是我们厅长夫人的生日，你去吗？”
陈探长道：“我自然是要去的。怎么，你又不想去了？”
赵传森道：“你知道我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你都做到科长了，这种场合也是免不了的。”陈探长劝他，“你不多去打打关系，小心谁看你不顺眼就跟你穿小鞋。”
赵传森叹道：“我就来问你一声，你去我也就去了。”
两人闲谈一会儿，赵传森就起身告辞了，“那我们下周见。”
“下周见。”陈探长送他出了门，“我就不多送你了。”
赵传森打开车门，回身道：“我还用你送，回去吧。”
陈探长关上了门，赵传森坐进车里，却为启动车，打开车窗往二楼的方向看去。那儿开着一扇窗，陈夫人站在窗前往下望着他，素白的一张脸上只有眼眶带着点颜色，似是哭过的缘故，还红通通的。
赵传森冲她挥了挥手，只见她像是又受了什么刺激，落下了两行泪，别过脸把窗关上了。
陈探长打开卧室的门。陈夫人倚在窗前，无声落泪。他走过去想抱住她，却被她挣开。
“你别碰我！”她背对着他，喊道。
“婉婷，你别生气了。”陈探长轻轻去拉她的手，“我已经不做了。我知错了。”
陈夫人哽咽了一会儿，偏过脸质问道，“你怎么能去做这种事，我真是看错了你。”
陈探长从从背后把她环进怀里，去亲吻她脸上的泪，低声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财迷心窍，是我混账，令你这样为我难过。别哭了好吗？”
陈夫人执着手绢拭了拭眼泪，在他怀抱中转过身，面对着他，狐疑地问道：“你这几年还有做过吗？”
“没有，没有。”陈探长笃定地回答她。
“那你向我发誓。”
陈探长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好，那我信你。”陈夫人走到床头柜前，把那张纸锁进柜子里，“这张纸就让他永远尘封在里面吧。”
说借了钱就要还，可孟归舟可找不到活做。他从小到大也只会唱戏这一件事，可他是不爱唱戏的，甚而可以说是厌恶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再去碰它了。
可现在没人愿意聘请他。世界如此之大，哪里可以找到工作呢？连码头搬货的都不要他。
欸。他摇头叹气地从码头往回走，路过一家饭店，被食物的香气吸引得住了脚步，从早上出来找工作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他才吃过一餐早饭，早已饿得脚软体虚。他摸了摸自己口袋的钱，数数，应该还够吃一顿午饭。
他走进饭店，此刻店里已经没多少客人了。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给他擦桌倒水，问他要吃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他问完又怕自己问得不清楚，末了又加了句，“招牌菜又什么？”
“哎呦，那可多了，我随便给您报两道，您挑挑？”
店小二报了一溜儿的菜名，孟归舟听得头晕乎乎，就挑了两道自己记住的。
“那就来一道椒盐小黄鱼，一道醋溜土豆丝和一碗白米饭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
这小饭店上菜的速度倒是快，他喝一杯茶的功夫菜就上齐了。
“客官您慢用。”
孟归舟真是饿坏了，囫囵吃了几口菜，咽下几口饭，缓了肚中的饥饿感才细细品味出这两道菜的味道，味道竟然还不错。
“归舟？”
他正埋头吃着就听有人叫他名字，他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是李承渡。他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先生？你怎么在这，好巧。”
李承渡拉着他一起坐下，“我来觅食啊，不想自己做饭就出来吃了。”
店小二又上来了，这回他没有来报菜名了，“李先生，还是那几道吗？”
“是的。”
孟归舟看他们这一来一回熟稔得很。
“先生是这里的常客吗？”
“是啊，我家就在附近。”
“原来如此。”来了人，孟归舟吃饭都变得不自在起来，一小口一小口斯文得紧。
“归舟今天上午怎么没来上课？”
孟归舟把嘴里的米饭吞干净了才道，“我想出来找份工作，我每日这么住符爷的，吃符爷的，也不好意思。”
他想把钱都还清给符世深，做一个独立的人。
“那你找到了吗？”李承渡关切地问道。
问及此，孟归舟垂头丧气地摇了摇脑袋，“还没有，没有人要我。”
李承渡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我介绍一份工作与你吧。”
闻言，孟归舟惊喜地眨了眨眼，“真的吗？可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李承渡微笑道，“我正好知道哪里缺人，你先吃饭，吃好饭，我带你去。”
“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孟归舟感激地看着他，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李承渡被他这么专注的看着，心里泛起了一点久违的波澜。孟归舟本来就是好看的人，那一双眼睛更是生得动人，眼睛很大，眼角下垂，看人时总带着点无辜，令人心生怜意。任何人被这么看着都很难坚定住自己的心，更何况……
李承渡不自然地转了转头，气氛仿佛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幸而，店小二及时端着菜来了。
李承渡带他去的地方是一家报社，名字叫春雷报社。地方不是很大，但人却不少，里头男的女的都有，都是年轻的模样，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做手上的事一边说笑，屋子里这头的人说话，那头的人也能高声回应。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份吵闹了，笑骂道：“吵死啦，吵死啦，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你们这些不歇停的猴子。”
“遵命，夏姐。”
笑着骂的是个女声，而回话的是个男声。
李承渡领着他走进来，孟归舟像个小鹌鹑似的跟在他后面。
屋子里的人看见了陌生人都用探寻的眼神朝这边看过来，孟归舟往李承渡身后躲了躲，把头埋下去了一点。
“李哥，你这是带谁来了啊？”一群人叽叽喳喳地问了起来。
“给你们带了位新同事过来。”李承渡笑着跟他们道。
“哦哦。”这群人歇了好奇心，头把脑袋转了回去。
李承渡领着他来到一位单坐一桌的年轻女性面前。
“夏姐，我帮你骗了个人进来，你要怎么感谢我。”
夏姐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笑问道，“以身相许要不要？”
“那还是算了吧，消受不起这份艳福。”李承渡断然拒绝了。
孟归舟听他们说笑完才往前走了一步，对夏姐鞠了一躬，做了个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孟归舟。”
夏姐隔着一张桌子对孟归舟伸出一只手，道：“现在可不兴鞠躬了，来握个手吧。”
孟归舟对着在自己眼前的那支女性的手愣住了。
那只手摆了摆。
“你不会还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吧？”夏姐笑问道。
孟归舟连连摇头，赶紧把手伸过去同他握了一握。
这还是他第一回同女性握手呢。他知道现在有许多新式男女，受过了外国的教育，不觉得男女有别，可在他前二十年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新式的思想。仍旧是见了老爷要叩拜行礼，后来不用叩拜，改鞠躬弯腰，可这腰也要弯的够低。他接受的仍是迂腐的思想，即使他不喜欢也不得不照做，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样做。
他喜欢新式的，不用把腰弯的那样低，只需要挺直着身板，伸出手同他们握一握就好。这让他感觉到快乐，感觉到自己与他们是平等的。
“你会算账吗？”夏姐把他带到一张空桌子前，“你坐这里吧。”
“会的。”
孟归舟坐下后，夏姐又叫了一声小萍。应声的，他对面那张桌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是一个年青的女生，梳着学生头，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看着十分可爱。她冲他笑了一笑，露出了一对虎牙。
桌上书堆得太多，磊成了一道壁垒，那女生一低头就消失了。
“你把上个月的账翻出来给这位新同事。”
“好。”小萍在一摞资料里一顿翻找，找出了一本给递了过来。
夏姐给他拿了算盘和笔，“你就重新核对一遍，看看数目正不正确，有什么不会的就问小萍。”
夏姐嘱咐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对面那个叫小萍的女生又冲她粲然一笑。
孟归舟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你好。
那女生也对他伸出了手，笑了一笑道：“你好，我叫汪萍，他们都叫我小萍。你叫什么呀？”
孟归舟把手同她握了一握，还是有些拘谨地说道，“我叫孟归舟。”
他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没办法很快的融入进去，尤其是周围的气氛是这样热烈，他插不上他们的话，不免感受到一点孤独。
坐下没多久便用眼神巡视了一遍周围，发现李承渡坐在夏姐对面与她喝茶聊天，心里顿时有了些许安慰。
他对面的汪萍看他老是时不时往那边瞧，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一只手掩在嘴边，小声问他是不是喜欢李承渡。
孟归舟被这个问题惊得呛住了，一时咳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李承渡听到了他连声的咳，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抬手拍拍他的背，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突然咳起来了？”
孟归舟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嗓子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呛住了。”
李承渡关怀了他几句，就走开了，孟归舟目光随着他，发现他也有一处自己的座位。
他回过头来问汪萍，“李先生也在这里工作吗？”
汪萍点头道，“是啊，李哥是我们报社的编辑呢。”她回答完他的问题，八卦之心又燃起了，笑眯眯地又多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喜欢李哥吗？”
孟归舟板起一张脸严肃道，“我对先生只有崇敬仰慕之心，怎么会生出这种，这种心思呢。”
汪萍撇撇嘴道，“你不喜欢李哥，我看李哥对你倒有些心思哩。”
孟归舟惊诧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长得这么好看，更何况……”汪萍说到这顿住了，眼珠转了转，把下巴搁在了那道书堆砌地壁垒上，眨了眨眼睛十分狡黠，“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李哥他呀，不喜欢女人，还交过几个男朋友嘞。”
孟归舟怔住了，半晌，愣愣重复了一遍，“不喜欢女人？”
“是啊。”汪萍看他一副回不来神的样子，笑着揶揄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会被吓到了吧，还是你瞧不起李哥了？”
孟归舟回了点神，忙否认，“怎么会。”
“那就好。”汪萍舒了口气，末了还替李承渡辩解了一句，“李哥虽然喜欢男人，但他是个好人。”
孟归舟低头拨了几下算盘，听闻这个大秘密，他还久久难以回神，心思混乱，一点也静不下心来，他忍着诸多问题，任它们盘桓在胸口，忍得越久，这些问题就变得越发沉重，压得他都要张嘴呼吸，可嘴一张开，这些问题就要跳出来了。
他还是没忍住，多嘴了。
“李先生喜欢男人的事，这里的大家都知道吗？”
“是啊。”汪萍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那……”孟归舟纠结地，感觉自己把自己纠成了一团乱麻，他心底悸动不已，“那没有人说什么吗？”
汪萍歪着头，好像十分不解的样子，“要说什么呢？喜欢男人只是听着新奇一点吧，大家偶尔会八卦一下啦。爱男爱女反正都是爱，没什么差别啦。”
“这样吗。”
原来是一样的吗？
孟归舟低下头，看着眼下的账目，努力把心思集中在上面。
时间很快，很快就到了下午四点半，西面的玻璃窗又夕阳照进来。孟归舟把核对好的账本交给夏姐检查。
“没什么错误，你做得很好。”夏姐微笑道，“现在你可以下班回家了，明天八点准时来上班。”
孟归舟欣喜道，“我这是被录用了吗？”
“是的。”夏姐肯定的回答他。
春雷报社的门口，同事们挥手作别，约定了明天再见。汪萍也向孟归舟挥手，“小舟，明天见。”
有人起头向新同事递出橄榄枝，其余人也便跟着一起大方地跟他拜拜。孟归舟觉得很欢喜很雀跃，扬起手也向他们道别，虽然这些人他还没认识，但到了明天，他就能一一认得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