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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符世深兑现了他的话,三日后果然又来了,仅仅点了他的戏,听完就走了。像这样,每隔几日来一趟,像是成了固定的习惯,久而久之,整个北城都在传符世深看上了梨园的韩棠雪。
      转眼间,寒冬已过,一夜惊蛰雨,万物复苏,冰河解冻,流水潺潺,枝头嫩芽已露。
      厚重的冬装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功成身退,再次尘封进箱底。爱美的丽人们穿上了勾勒窈窕身姿的旗袍,腿上绷着丝袜,脚上蹬着带跟的小皮鞋,撑着伞一扭一扭走在路上,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在这初春,北城里有了件喜事——符家当家的爷纳了个姨太。这姨太是北城有名的交际花,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桃色新闻多不胜数。
      北城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咬牙,好女人没人要,浪□□倒是香饽饽。
      韩七也听闻了这个消息,虎子在身旁抱怨。
      “你说这符爷到底什么意思,天天来捧你的场,衣服送了,簪子送了,金银珠宝一样不落地送了,到头来却娶了一朵交际花。”
      韩七拔出剑,耍了个剑花,似笑非笑地道:“不然呢?来娶我么?”
      虎子噎了一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他我了半天,最后一跺脚,愤然道:“反正他这样做不道德!多落你面子啊!”
      韩七笑了:“我哪里来的面子啊。”
      虎子还想再辩,却被韩七摁住了话头:“你听过这些话吗?”剑锋一转,剑架在了虎子肩上。
      虎子吓了一跳,又疑惑地问:“哪些?”
      “给脸不要脸、给你三分颜色还想开染坊、得寸进尺、别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些听过吗?”
      虎子点点头。
      韩七手腕一转,收了剑,“知道这些话对谁说的吗?”他停了一会儿,却又没等虎子的回答,自顾答了:“我这样的人。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就是我该学的。虎子,你比我强,你是自由的。”
      他五岁那年的夏天,父母替他梳洗打扮好,买了新衣裳,买了糖葫芦,领着他来了梨园,卖给了他师父。从此他在这天地间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师父可以依靠。师父是好师父,他来时,师父教出了韩轻夜,十五年后又教出了他。可师父又是好商人,他的徒弟们都是成色不一的商品,在商品过时之前,他总能为这些商品叫出满意的价格,次能充好,好能充优,等到商品过时了,便弃之敝履,就算脏了碎了也不会多看一眼。
      韩轻夜满身病痛,起卧困难却无人照料,待在他曾经见证他辉煌的屋子里慢慢等死,等死了也无棺柩,席子一卷扔在了乱葬岗。曾经名动北城的角儿死后却无人问津,在散发着腐臭的地里被虫子腐蚀被野狗啃咬。
      韩七不愿如此,他要找到他的出路。

      符世深娶了姨太之后已经一月余未去过梨园了,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忘了梨园的韩棠雪时,他又来了,且来的是如此凑巧。
      班主正为韩七谋了下一家的出路。
      夜里的梨园也热闹,甚至更甚白日里。
      符世深坐在上楼的雅间,穿着身玄色长衫,刘海也没没往后梳,垂在眼睛上方,低头喝茶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班主躬首站着,诚惶诚恐。
      “我点了棠雪的戏,怎么久久不见他上?”
      班主惶惶答道:“棠雪今日另有客。”罢了,又笑了一笑,“符爷今日要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让棠雪候着您。”
      符世深吹了吹茶沫,却没喝,只将茶盏搁在了桌上:“什么客,连唱个戏的功夫都没有?”
      说着就起了身,“我去看看是哪位客人,能占我们棠雪一夜。”
      班主有心上前阻止,被符世深的随从拦了下来。那随从生的又高又壮,脸又长得凶恶,被他一拦一瞪,腿都软了,也不敢追上去,只好等人稍走远些,赶紧喊正跑堂的虎子去通知韩七。
      虎子临危受命,快马加鞭地跑到韩七院里,可已然迟了。

      刘伟光搂着韩七坐他腿上,一杯一杯地灌他酒。韩七穿着一身青衣的戏服,可发饰没戴装也没化,喝得迷迷瞪瞪,手软脚软地任人摆弄。刘伟光将手摸进他衣裳里也无力阻止,只有手一下一下地往外推。
      符世深的随从阿光替他推开了门,他负手走了进去,看见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景象微皱了眉。
      “刘老板好兴致。”
      风吹进屋里,刘伟光的酒气散了不少,看见来人,笑道:“符老板也来了?要一起吗?”
      符世深一撩衣摆,坐在他旁边,挑了个酒杯往刘伟光面前一推。
      刘伟光一愣,恍然大悟似的推了韩七一把,“韩老板,符爷让你给他斟酒呢。”
      韩七听见了,眼皮抖带着浓密的睫毛一块抖了几下,像是方破茧的蝴蝶第一次振开它的翅膀。他抬起了眼皮,湿润的眼睛朝他轻轻一瞥,手还软着,举起酒壶就要落下,符世深手往前一伸,托住了他的手,将酒壶取出来重新放到刘伟光面前。
      “还是刘老板来吧。”
      刘伟光冷了脸色,沉沉盯着符世深:“符老板什么意思?”
      符世深牛头不对马嘴的说:“听说刘老板有一批货要从雁南关进?”
      刘伟光心里一惊,酒醒了十分。
      符世深长叹道:“听说雁南关附近马匪众多,刘老板可要注意你的货啊。”
      符世深话音刚落,刘伟光就笑了,推开韩七,举起酒杯给面前的空杯斟满了,“这杯我敬符老板。”
      符世深接过酒杯道:“刘老板你可要多加小心哪。”
      刘伟光讪讪地:“是是是。那我就先告辞了,符老板您慢喝。”他咬着牙走出了门,看见门口守着的凶神恶煞的阿光,心里胆寒不已,匆忙跑着出了院,坐着黄包车,一路不停歇地到了刘府。
      管家赶紧迎上来。
      刘伟光不耐烦地挥开对方来扶他的手,“去把陈先生找来。”
      管家为难地说:“老爷,都这个点了?”
      “让你去就去!”他不耐地斥道。
      管家喏喏地应了。

      陈先生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当年正巧赶上洋务运动,被送去了美国,现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平日里与租界里的外国佬打得火热,住处也在租界旁,更是在租界里开了家歌舞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他偏是看不上商人,一心想要从政,于是又去做了个名存实亡探长。
      刘府管家来时他还未睡,穿着丝绸睡衣开了门,问那管家何事匆忙。管家只说是家里老爷找您。
      陈先生不悦地皱了下眉头,语气还是温温的:“稍等,我换身衣服。”
      陈夫人早睡下了,却被楼下动静吵醒,开了灯走下来,站在楼梯口看见自己丈夫正换衣服,遂问:“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陈先生打好领结走到楼梯口在她妻子侧脸落下一个轻吻:“有事出去趟,你睡去吧。晚安。”
      陈夫人在他转身之前拉住了他的手,不安地说:“你早些回来,最近外头好多兵,我有点害怕。”
      陈先生拍拍她的手:“没事的,你把门锁好,我很快就回来。”

      夜色正深,夜空无星无月,一片都是漆黑。
      车灯亮起,打出两道明亮的光束,照亮了路。
      符世深抱着醉过去的韩七走到急诊。医院是外国人开的,打的招牌就是二十四小时开门。
      医生打了个困顿的哈欠,眯着眼睛没精神地问:“这是怎么了?”
      符世深说:“喝酒喝太多,呕出血来了。”
      医生咔擦打开钢笔,在病历本上潦草地写了几句认不出来的话,“没事,估计胃出血了,我开点药,回去按要求吃几天,注意别再喝酒了,多吃点清淡养胃的。”
      符世深接过病历本,有些不满这医生敷衍的态度,涵养让他没有发作,只是冷了脸,把病历本递给阿光,“你去拿药,我到车里等你。”

      陈先生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刘伟光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这么晚找我,何事?”陈先生看也没看他,突然把车灯关了,车子里顿时黑了。
      刘伟光道:“我的货被符世深盯上了。”
      陈先生说:“那你要自己想办法,找我来有什么用呢?”
      刘伟光怒吼道:“为什么会被他知道?!这批货我连心腹都没告诉!你要查查你手底下的人!”
      陈先生在黑暗中脸转了一下,对着刘伟光的方向竖起食指“嘘”了声,“安静些。你要学会冷静。”
      刘伟光压着嗓子:“冷静?我怎么冷静?那些货可堵上了我全部的身家!”他喘气声急促,压着一腔的怒火无处泄。
      陈先生不耐烦地啧声,摇开车窗,风穿过车窗,经过了了刘伟光,令他被杂乱情绪充斥的脑子清楚了些。
      “那现在怎么办?”他问。
      陈先生道:“急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咋们是一条绳上的。”
      刘伟光还想说些什么但先被请下了车。
      “时候不早了,内人还在家中等我,刘老板也该早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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