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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大庆饭馆是一家在北城开了近三十年的小饭馆,名气不是很大。来吃的大多是周围的居民,都是老客了。店里的招牌菜是椒盐小黄鱼,鱼炸得酥脆而不油腻,裹上咸香适宜的椒盐,送入口中,一咬,连骨头都是酥的,肉质又保留住了鱼肉的鲜嫩。鱼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一丝腥气。
      孟喜安连吃几条方过了嘴瘾,李承渡看他喜欢,又让小二再上了一盘。两个人喝着酒聊着天。
      “今个儿中午,我看您带着那一队兵慌慌张张是要去哪里啊?”李承渡不经意问了句。
      孟喜安谈到这儿,停了箸,把筷子架在碗上,面上不禁带着一丝厌恶,“去抓一个私贩鸦片的团伙。”
      “哦?没想到北城竟然还有鸦片贩子的存在。”李承渡闻言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可这抓捕的事不是警察厅的职务范围吗?怎么您带兵去了呢?”
      “那伙人持有枪械,警察厅一时调派不出人手。”提到了这件事,孟喜安变得兴致索然起来,他闷了一口米酒,变得沉默起来。
      李承渡知晓他的难过,明白他的沉默,他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总会好的。总有一天,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将重新崛起,卖国求荣的,尸位素餐的,压榨人民的,还有那些侵略的蝗虫,可耻的盗贼,都将被我们驱赶出去,你要相信!”他也闷头喝了一口酒,像是坚定自己,又像是坚定他人,喃喃重复,“你要相信,会好的。”
      酒醉人,夜醉人。酣睡一晚,明早又见朝阳。打开门窗,让光和风带走阴暗与潮湿,带来夏草的芬芳。

      天气突然炎热起来,昨日还是风和日暄,今日空气中就带着暑气了。风卷着光的温度吹来,已然带不走体表的汗。孟归舟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思忖着自己该去买几件薄衣裳了,前年买的夏装今年已经不能穿了。他找到管家,同他说自己要出门。
      “孟先生要出门?”
      “是的,要去买几件衣裳。”
      管家道:“那正好,我家老爷和少爷正要出门呢,孟先生一道去吧。我去同老爷说一声。”
      孟归舟赶忙拉住他,道:“不用了,不用了,哪好意思麻烦呢。我自己去便可了。”
      管家不听他的,反手一把扯住他,拉着就走,“孟先生您这不是见外了嘛。老爷要是知道我让您一个人出门那就要怪我了。”
      管家年纪比他大,力气倒是比他还足,孟归舟挣不开他的手,被一路扯着找到了在书房的符世深。
      孟归舟一见符世深便熄了声,管家倒热情地替他说,“老爷,孟先生想要出去买几件衣裳。”
      符世深正在签什么东西,闻言遂停了笔,道:“那正好,我过会儿爷要带阿宁去买衣服,归舟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孟归舟不好再拒绝,于是点了点头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符世深笑笑,指了指旁的椅子,“你先坐会儿,我还有些东西要处理。”
      孟归舟坐在椅子上,丫鬟很快就端了点心和茶水过来。
      窸窸窣窣一阵过后,丫鬟和管家倒是阖上门出去了,屋子里徒留他一人和符世深相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光经过菱格的窗户,被截成一块一块的光斑。孟归舟顺着那光看向那人,发现他今天戴了眼镜,银丝的镜腿反射出一点比阳光更耀眼的光彩在闪烁着。光斑印在他的侧脸,令这都半张脸变得柔和起来。
      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符世深微微抬起了眼皮,孟归舟张皇地移开眼,欲盖弥彰端着茶挡着自己的半张脸,装模作样地喝着。

      符世深驾着车带着一大一小去了百货大楼。先是要帮符家宁挑衣服。小家伙年纪小主意大,符世深给他挑了好几件都不喜欢,非要自己选。符世深也就懒得再帮他挑,就让孟归舟带着他在二楼的童装区逛,自己则悄悄下了一楼。
      符家宁挑了老半天,终于选出了几件中意的,孟归舟带着他去收银台那里,却没找到符世深,于是问收银的小姐。
      “您好,请问一下,方才坐在那里的先生哪去了?”
      收银小姐道:“我看他往楼下去了。”
      “哦哦。”孟归舟抱着符家宁的小衣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还是结了账去找符世深吧。他把衣服放到收银台上,“麻烦您结一下账。”
      收银小姐拿起几件衣服算了算价格。
      “一共是二百三十一块。”
      孟归舟正摸钱呢,一听这个价格登时愣住了,“这么贵。”他数了数手上的钱,他一共就带了五十多元。他窘迫地抬起脸,“我没带这么多钱。”
      符家宁扯了扯他的衣服,“哥哥,我们等爸爸来吧。”
      也只能这样了。
      他朝收银小姐打了个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我身上钱不够,能等等再结账吗?”
      售楼小姐看他俩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于是笑笑道,“没关系,那边有位子,您和这位小朋友可以过去坐着休息。”
      “实在抱歉。”
      孟归舟带着符家宁坐在靠窗边的休息处,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符世深便拎着三袋子衣服回来了,他把其中两袋给了孟归舟。
      “帮我拿一下,好吗?”
      孟归舟提走两袋,符世深便能空出一只手来,抱起符家宁挑的衣服去结账了。结完了账符世深问孟归舟,“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孟归舟摇了摇头,这里的衣服他买不起,他想去城南那一条街有许多便宜的估衣铺,他想去那里买点衣服,可又不好意思开口,符世深估计也忘记他要出来买衣服这事儿。他走在符世深背后,纠结了许久。要是再不说就要回去了。他鼓起勇气,扯了扯符世深的袖子。
      符世深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他:“怎么了?”
      “我想去城南那儿。”他低着头不好意思道。
      “要做什么去?”符世深问他
      “我想买几件衣服。”
      “衣服不是买了吗?”
      “啊?”孟归舟惊讶地抬起脸。什么时候买了?他怎么不知道?
      符世深用眼神示意他看他拎着的两个袋子,笑道:“这不是吗?”
      孟归舟看看袋子再看看他,把两个袋子提了起来,举在两个人眼前,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不是您的吗?”
      “怎么会是我的呢?都在你手上了。”符世深把他的手压下去,使那袋子不要遮住两人的脸,使得目光相对,“当然是你的,归舟。”他看着他,棕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温情在脉脉流动。
      符世深好像是有一种本领,当他这样贴近地,低沉的说出你的名字时,那两个字都仿佛天生的就是有这样温柔的意蕴。
      孟归舟慌乱地退了两步,突然转过身背对着符世深。他现在头脑混乱了,心也乱了。
      “怎么了,归舟。”
      又来了!不要叫我了!他的心跳越来越失控,呼吸也急促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归舟?”
      “不要叫我了!”
      他闭着眼睛吼出了声。他大喘着气,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地跳动着,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缓和了下来。周围是一片死寂。
      他睁开眼睛,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此时他又尴尬又羞窘,恨不能原地消失。
      符世深被他吼的怔了一瞬,俄而走上前,半楼着他,护着人出了百货大楼。

      车里的气氛沉默而僵硬,孟归舟拘着手脚坐在后座。他不想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一点也不想,一点也不想知道。
      “阿宁,你想去哪里吃饭?”符世深脸向后座微微侧了侧。
      符家宁本来受了大人之间怪异氛围的影响,变得格外乖巧起来,可听爸爸问他要吃什么时,他就完全摆脱了这种影响,他兴致高昂地大声回道:“我想吃香宝楼的咸蛋黄南瓜条!”
      “好。”符世深把车打了个转,驶向香宝楼。

      孟归舟下了车,发现这里离那条满是估衣铺的街道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他主动对符世深说自己想要离开一会儿。
      “要去哪里?”符世深问道。
      “去买衣服。”
      符世深沉默了一晌,道:“行,你去吧。”
      孟归舟独自一人转去了那条街。街上人很多,来来去去,在各个铺子里进进出出。他随意走进了一家店铺。店很小,里头人却很多,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别人。店里很多衣服放不下都挂在了墙上,三面墙挂得满满当当。他没有心情挑衣服,随手摘了几件,就拿去付了。
      “一共三十五。”店家把衣服给他包了起来。
      孟归舟手伸进裤袋子里。空的。钱没了。
      店家看他掏了半天什么也摸不出来,正要骂他穷酸鬼,却看那人已经眼泪汪汪了,再多的骂也出不来了,一个吞咽把一声骂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没钱还挑什么。”店家把包好的衣服又拆了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他走着,经过路经过店经过人,蓦地,迟钝地感觉到经过他的人都好像在看他,或怜悯或厌恶或奇怪。
      看什么呢?他停了下来,对着一扇玻璃窗照,发现自己竟满面的泪。他用袖子抹了抹脸,擦去眼泪,对着玻璃窗弯弯嘴角,笑得不好看。他于是又把嘴角往上提,笑得难看。
      为什么笑都不行?
      他嘴角倏的撇下来,潸然泪下,失声痛哭。
      在哭什么呢?哭什么呢?
      他不知道了,他不知道。谁知道?谁来告诉他为什么?
      逃走吧,什么都不管,就这么逃走好了。
      他坚定地转身,在熙攘的人群里奔跑,风在人与人的缝隙里艰难地生存,他撞开人群,奔向了开阔处却被人撞倒在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匆忙的与他道歉,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就大步跨开要往前逃。
      孟归舟瘫坐在地上,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无比耳熟,他回首望去,看见那仓皇的背影他喊道:“虎子!”
      那背影一顿,回过头来。
      真的是虎子。
      “七儿!”虎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拉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没摔疼吧,你怎么在这?”
      孟归舟站着上下打量着他,看他脸上有不少青紫,衣服也被人扯烂了,破破烂烂挂在身上,不禁皱起了眉,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被人打了吗?”
      虎子闻言神色不由变得慌张起来,身子伏低,声音也压低了,对着他说话像做贼一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怎么了?”
      孟归舟满脸莫名其妙地被他扯着走了几步。他刚问完,便听得后面有一群人在冲他们这边喊:“站住!别跑!”
      虎子听到这声,拔腿飞奔起来,孟归舟被他甩开了手,落在了后面。那几个打手在他身边带起一阵风向虎子追去。孟归舟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由得担心起虎子的安危,追在他们后面。
      那些人穿着黑色的短褂,短褂上印着赌坊的标志,个个身形高大,应该是赌坊雇的打手。
      他们很快就追上了虎子,几个人围住了他,把他摁在地上打了几拳解了气后捏着他的衣襟把人提起来又把人往地上一砸,恶狠狠唾了他几口,骂道:“跑!让你跑!”
      “别打了别打了!”虎子蜷缩起身体躲避着袭来的拳脚。
      孟归舟赶紧上前去,拨开这群人要护着虎子,“别打了!你们这是做什么!”他跑得气喘吁吁,体力也被耗尽了,人家一个挥手的动作就把他推开了。
      虎子透过人墙的间隙,看见了孟归舟立马失声喊道:“别打了!我还钱!我还钱。”
      一群人歇了拳脚,冷笑道:“行!钱呢?”
      虎子生怕还要挨打,手指飞快地指向孟归舟,“他有钱。”
      “他有钱关你什么事?他有钱能帮你还钱吗?”
      “他可以他可以!”虎子手脚并用地爬向孟归舟,抱着他的腿凄惨地乞求他,“七儿,七儿,你帮帮我,你不是被符爷买去了吗?你一定有钱的对不对?符爷这么有钱,一定不会亏待了你的对不对?”
      孟归舟眼前黑了一瞬,几欲倒下去,他扶住了墙,摇了摇头,“我没钱。”
      “你骗我!”虎子凄厉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地能刺破耳膜,然而他很快又放低了姿态,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你没有,你去求求符爷,你求他,他一定会给你钱的,你去求他啊,去求他啊,求你了……”虎子呜呜呜地伏在他的脚边哭了起来。
      孟归舟俯视着他,麻木地站在那儿,他像是沉着的冷静的没有波澜地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了?”
      虎子抬起一张肮脏的脸,嘴唇抖动着,嗫嚅道:“你不是,你不是卖给他了吗?”
      孟归舟看着他,突兀地笑出了声,“原来你也一样,原来你也一样。”
      那群打手看着这两个人,嫌恶地往旁边啐了一口,道:“我当是什么大爷,原来不过是个卖□□的脏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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