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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洁癖 ...

  •   走了两个街口,又穿过一条六车道的马路,他们停在一处小区门口。
      破旧的铁栅栏门仅用一条铁链锁着,两扇门朝着相反的方向推,空出了一人多宽的间隙。
      水生进去的时候需要侧着身子,纪舒瘦小,稍一闪身,顺利通过。
      这是一个很老的小区,估摸着应该有二三十年的房龄,外墙皮大面积剥落,地面也凹凸不平,很多地砖缺失再加上年久失修,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
      水生的家在最后面的那栋楼,六层,最高层。
      “你一个人住?”
      “嗯。”
      “那……方便吗?”
      “方便。”
      钥匙很简单,最普通的那种,跟现在大多数A级、B级锁相比差得很远,却让纪舒想起小时候上学时,妈妈挂在她脖子上的那一把。
      小时候觉得钥匙金光闪闪的很好看,一直当项链戴着招摇过市,妈妈要求她必须藏在衣服里。
      水生的钥匙也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连个像样的钥匙环也没有。
      他的家很小,却是少见的干净,家具电器也很少,都是最主要的生活必须。
      进门的左手是客厅,客厅里一张沙发和茶几,沙发尽头的阳台上养着几盆花植。
      右手是厨房,水磨石的台面有厚厚一层灰,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收拾过了。
      正对面是小过道,两旁各有一扇门,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厕所。
      “我住哪里?”
      “卧室。”
      “那你呢?”
      “沙发。”
      纪舒在水果摊睡了一觉饿劲已经过去,此刻只想好好洗个澡,从离开公司那天到现在已经三天了,臭不臭是一回事,心理上很嫌弃自己。
      男人的浴室不讲究精致,窗台只有一瓶洗发水,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他的强迫症。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快速冲掉了头上的泡沫,仔细打量起浴室。
      说是浴室,其实是洗漱台、马桶、淋浴器的合集,这些功能挤在不足五平米的地方,所剩空间也只够一个人来回走动。
      扫视一圈,发现这里的边边角角都很干净,一点没有发霉或者水渍水垢的地方,她冲澡的位置挂了淋浴帘,阻挡飞溅的水花。
      “有洁癖的瘸腿强迫症。”
      洗完澡问题来了——没有换洗的衣服。
      她实在不愿意把穿了三天的内衣裤再套在身上,还有那件套装,经过火车上一天一夜的奔波和车站广场上彻夜冷风,更是忍受不了。
      整间浴室里只有一条浅灰色的毛巾,顾上顾不了下。
      “都已经赖着人家讨吃讨住了,也不在意再讨件衣服吧……”这么一想,她开了个门缝探出半个脑袋,对着外面喊道:
      “水生……水生……水……生……”
      “嗯。”男人的回答从远处传来。
      “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给我拿件你的,借我穿一下。”
      这句话刚喊完就听到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掉在地上摔碎了。
      水生快步走回卧室,出来时拿了件T恤递给浴室门口的小脑袋,故意撇过脸,不想让她觉得尴尬。
      他的衣服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花纹,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水儿的黑色,唯一亮眼的只有很多年前这一件宝蓝色T恤。
      T恤穿在纪舒的身上,刚好到膝盖上面十公分左右的位置,这个长度很好,可以遮住重要部位,那么替换下来的内衣裤就可以洗了,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穿。
      等纪舒洗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水生在阳台抽烟。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抽烟的姿势很有看头,配着他的身材他的脸,有一种雄性荷尔蒙的吸引力。
      刚毅的身体融合在昏暗的光线下,画面像是香港电影惯用的柔光镜头。
      “吃饭吧。”水生看到纪舒,捻灭了手里的烟。
      “你做了什么饭?”
      “小米粥。”
      “啊……可我不喜欢喝粥……”
      “养胃。”
      口嫌体正直,满满一碗小米粥让纪舒喝得丁点不剩,水生则是就着一罐啤酒喝起来,他看着她放下的空碗,起身又给她盛了半碗。
      “你别盛了,我真不爱喝粥!”
      嘴上的倔强敌不过肚子的诚实,这半碗又结结实实地下了肚。
      摸着肚皮靠在沙发上,纪舒心里很奇怪,她是真的不爱喝粥,就连米饭都很少吃,她是北方人,爱吃馒头和面,可水生熬的小米粥一再打破原则。
      思绪无果,最后把原因归功于这小米肯定不是凡米,所以才引得她破戒。
      吃饱喝足洗干净的小女人躺在陌生床上有些失神,可能和味道有关。
      她一直都喜欢用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所以家里的床单被罩都带着淡淡的薰衣草味道,助眠香薰也大都是花香果香,而身下这张床都是肥皂和阳光的味道,让她恍然产生一种身处半空中的感觉。
      这个味道很舒服,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心中忽然跳出一个背影,一个能挡住太阳的背影。
      她好像蛮喜欢这个味道的……
      清晨六点,洗漱的水流声叫醒了纪舒,她从硬邦邦的大床上醒来,破天荒地没有做梦,或者做了梦没有记得,总之是难得的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享受完赖床的小情绪之后,慵懒地走出房门,简单洗漱。
      朝着客厅看去,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徐徐冒着热气。
      那个闷葫芦像昨晚一样在阳台抽烟。
      “闷葫芦”这个名字是纪舒突然想到的,觉得比鹰钩鼻要更贴切一点,水生那种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面瘫,暗地里叫他闷葫芦已经很给面子了。
      “早,老板!”纪舒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早。”
      这是水生第三次听到女人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掐灭烟。
      第一次是昨晚在黑暗中给她拖鞋;
      第二次是昨晚等她洗完澡吃饭;
      第三次就是现在。
      “又是小米粥啊……”
      “养胃。”
      两人的对话简短到每个字都能记得住。
      纪舒觉得这世上若是真有话癌这个病的话,闷葫芦肯定长命百岁,说不定还能成精。
      水生的手机是最老式的平板诺基亚,屏幕不亮的时候也能看到数字时间,现在那上面显示的是06:26,这个数字真巧,纪舒的生日六月二十六。
      同样的一段路,白天走和晚上走的感觉截然不同。
      晚上觉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白天又觉得信心满满可以融入潮流。
      或许是知道目的地的原因,这一趟走得很快,十几分钟就到了水果摊。
      水生从衣领的地方扯出钥匙开门,纪舒这才看清他脖子上戴着一条红绳,下面银色的圆环上挂着两把钥匙和一个更小的圆环。
      蓝色的卷闸门向上卷动,声音很大,像是有什么卡住的阻碍并不通畅,咯噔几下,停在当中。
      男人用力向上推了一把,剩下的部分一卷而上,屋里的筐墙得以显露出来。
      纪舒抱着一箱水果出来,依着昨天的记忆摆放,她想,水生的腿不好,走路的活儿自己多干点。
      男人在她返身搬第二箱的时候从她手里抢了过来,一个人进进出出摆着。
      “水生哥!”独属于小女孩的甜腻音调,在这个安静的清晨异常明显。
      男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儿,纪舒也顺着声音看去,一个约莫20出头的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朝着这边跑来。
      “水生哥!水生哥!”
      “嗯。”
      “她是谁啊?”小姑娘弯着腰喘息,手指向纪舒。
      男人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纪舒一眼,毫无语气地回答:“纪舒。”
      小姑娘拉着水生走远了一些,面对面的说着话。
      纪舒没心思猜他们说了些什么,看着里面剩下的几个箱子还没摆出去,索性自己干了起来。
      有点重,但也不是搬不动,这样沉重的手感反而比研发室里那些脆弱易碎的瓶瓶罐罐令人安心的多。
      全部摆好之后,小姑娘走了过来。
      纪舒很奇怪,这个城市的朝阳总是泛着令人感到希望的红色,小姑娘一身红色光晕站在她面前,带着很不礼貌的眼神上下打量。
      “我水生哥说你是在这避难的?”
      “避难?”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严格算起来也没错,顺着小姑娘的话点了点头。
      “既然是避难,那我就理解了。”小姑娘松了一口气。
      “理解什么了?”
      “理解我水生哥了呀,他就是太好心了,对谁都那么好。”
      这个评价令人诧异,对于一个闷葫芦的黑脸面瘫来说,对谁都好,实在是想象不出。
      纪舒看着小姑娘的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反驳,张了张嘴巴,还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避难归避难,我可警告你啊,别打我水生哥的主意,我俩可是要结婚的!”小姑娘骄傲的神情丝毫没有掩盖,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自信,宣布主权。
      纪舒突然笑了,笑靥如花,脑海里迅速脑补出画面,一个大黑猩猩穿着新郎装,身边站着小好几个号的新娘。
      是什么画面来着?
      电影《金刚》或者童话《美女与野兽》?
      突然一堵人墙又挡住了眼前的阳光,水生拿着一张葱花饼递给了小姑娘,又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去里面吃。
      “原来是未婚妻啊。”纪舒有些玩味的语气。
      “嗯!”
      答案有些出乎意外,不是那个简短的“嗯”字,而是水生的语气,肯定的语气,与小姑娘宣布主权的语气相互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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