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来》雨后花田下

91、【91】2019 香水

　　尹先生的身上有一种气息，近了，尤其是突破了距离把头埋进颈窝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这种能把人缠绕起来气息，它们像是荆棘，却又温柔无比，辛辣中带着点甜味，没法知道他究竟是洒了什么香水和用了什么东西沐浴，这种的气息里有他自有的强烈的个性，乃至灵魂，安慰也危险，因为投入这么个怀抱总归是没有感受到的那样安全的。
　　阿伦对尹先生身上的气味或者说气息是很熟悉的，多年以前的熟悉，他知道尹先生的汗迹是顺从怎样的纹理流下的，也知道他肌肉痉挛时按什么样的力道可以缓解他的疼痛，可是尹先生并不对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太多感触，他也往往坦然的让人感到害怕，不知所措。
　　周俊锋是最清楚最近两年时间那种气息的变化的，知道那只手的指尖冰凉凉摸在脸颊上时的感触，不过他毕竟不太为这个迷惑，他有他喜欢的种种新鲜，拜金时拜个金主，这样的事情总是说的很清楚很清楚的。只不过尹先生除衫时，周俊锋也想到过一些的问题，他这么光明正大的，好像邀请又完全不是邀请的意思，难免令人心痒难耐，只不过望望对方的肌肤骨肉，说两句俏皮引逗的话语，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了，这件事将周俊锋的好胜心勾了起来，只不过长时间都没能有一个理想的结果罢了。
　　对于气息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尹先生自己是没有感触的，他自然感觉不出其他人说的感觉，只不过他对这种的形容也并非一无所知，他晓得在赵教授身上常年有一股子消毒水和类似于墨水的味道，也晓得从方泽池身上能嗅见一种很淡很清爽的气味，他猜不出那是什么香水来，他有过许多的情人，身上都找不见相似的气味。
　　霜降，晨起时玻璃窗真的蒙上了一层白雾气，玉州市的气候是不可能在十月里就如何降温的，也可以说十月的玉州市正好是极为舒服的时候了。
　　新片子开机前一天，方泽池主动邀约，有一些事情让他心中不舒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正巧在卫东玄的事情上起了个可以开头的作用，卫东玄当年被人泼硫酸的事情哗然一时，这里面方泽池起了个怪作用，原本该说他是没错处的，但正因为卫东玄对他的骚扰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方泽池的内心始终有一分介意，这种想法不知具体，也不知方向，而尹斻在当时的处理也给方泽池留下了个非常冷酷的印象，只不过就只是在当时而已。在那个时期他是以为卫东玄是尹斻的情人的。
　　就要再见“故人”，方泽池在这段时间过去以后并不再有犹豫，这些年中关于尹斻对他的帮助他一清二楚，甚至于四年前可以说的上真正的照顾，于是乎，也才会有了积压许久的爆发。
　　尹斻这一次看他倒茶，就只讲一句话：“安心工作。”
　　方泽池的心也的确是安的，他看一眼面前的这个人，看他身上那件淡青色的衬衫，那是一种很柔软的料子，把人拉扯得闲散慵懒，似乎已经许久不见到这个人西装笔挺的样子了，私下里他开始变得更加随和，更加的看出不原本的意气风发。
　　正是那种风采的消弭，使得方泽池对他的态度转变了。
　　下午的茶室很静，时间很慢，方泽池注视了尹斻许久，最终将手掌轻轻覆了上去，终于握到了这只手，他向来都是敢说敢做的一个人，在他欣赏那位人们口中的肖爷的时候，他愿意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对一个大亨说出“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我也对你有好感”这种样子的话来，而到了现今，他也并不恐惧于讲出自己的心情，他说尹斻是个混蛋是真心实意的，说其他的，也不会违背自己。
　　“这话你以前和不少人说过吧，方先生。”尹斻没有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手背感知到方泽池手心上的体温和薄汗。他在几年前突然不大爱笑了，近两年才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样子，是常常的微笑的。
　　“我其实不太善于表达，不过我会尽可能的，表达我自己的。就像演戏，虽然是演戏，但也都是真的。”方泽池的目光是一瞬也不瞬的。
　　“你知道小周对吧。”
　　“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
　　“你也看见了，当年我都是在做什么的。”
　　“对，看见了，无所谓。”
　　尹斻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起方泽池来，实际上他与方泽池的交往确实不多，他对于方泽池的了解，也正如阿伦只晓得尹先生身上的气息周俊锋只晓得那几只古董表一样，都是流于表面再不能更深的了。
　　尹斻不想知道方泽池的什么内在的东西，他有他的直觉，他不想知道，也没人能强迫他去知道，方泽池本人更不会这么做。
　　“你要拒绝我。”方泽池笃定的说。
　　“……”尹斻没有回答，他晓得的，或许方泽池说的很多都是正确的，可是他却并不打算承认那个肖文进曾经承认过的事实。所谓的好感美感快乐感，这些个东西不如留在记忆和意识里就好了，也足够了，现在他完全不做这么个打算。
　　方泽池是先一步离开的，离开的很干脆，尹斻坐在原位，开始重新洗茶泡茶，他不太喜欢这套茶具，也不太喜欢想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一个人一生中总有那么几样或者许多的不擅长，只要不碍事，就不费那个时间和心思了。
　　在这一方天地间，有那么种人是非常固执的，明知道喉咙不适也放不下手上的香烟，明知道会死在路上，却依然会背上行李。这条路是不能走回去的路，水喝得干了，人也就渴死了。
　　太阳落得早了一些，回去时尹斻在车子里面仿佛还能回忆起方泽池身上的淡香水的味道，这么多年了也没换什么花样，似乎只钟情那一个，不过他自己是闻不到他自己身上的那股子催情味儿的，有些冲动在心理上失去了七八分，在生理上却并不会彻底消失，在接近肖宅的时候，他吩咐司机等着，进去陪肖文进说两句话就又乘车子回了自己的住所。
　　肖文进的脾气改变了，姓尹的也变了，从始至终没变过的原来是方泽池。
　　尹斻没有叫周俊锋来，也没再想方泽池的事情，他随便翻翻电话簿，就叫来了个面容他记不清楚身体却很熟悉的人。
　　这一夜是不怎么浪漫的，也很无趣，结束以后似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境地，这一切没有任何的意义。毫无意义。
　　二零一九年，十月二十八号，星期一，寒衣节。尹斻搭乘最早一班机飞去了个谁也不知的地方。这个地方唯一知道的人就只有安助理，只是他不讲，没人能问。
　　夏军讲过的，买一座岛，与世隔绝，就过生活而已，再也不管外面的事情了，多美好。这么个设想随便一说，在还年轻时候，性情更突显的时候，尹斻却是做了，区别只是在于，他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一座孤岛，过生活而已，但是一座孤岛似的人，他是不会跑到上面去生活的，这座岛上现在只有一个秘密。
　　这上面，藏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将会彻底改变所有人的已知道的命运以及生活。
　　阿伦常常想，尹先生的确是一个如同先生一样的人，他是不开心也要叫所有人更不好过的人，这样的任性没人学得来，有的时候很恶毒，但当事者却又仅仅随意为之，哪怕是他从前还同你谈笑，下一刻你却不晓得他是不是要对你做出什么毁灭的事情……
　　有些秘密，若是深深埋藏，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