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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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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沈逐鹿这份做销售员的宏图大志多难实行,就说人家学校的保安大爷就成了他致富发财路上的阻挠。保安大爷睡了个午觉迷糊着睁眼一看,好啊,敢在学校大门口违规摆摊,这是欺负到他职业威严上去了。
他撸起袖子想到自己是个学校里有知识底子的老大爷,又放下袖子背着手走到这年轻人的摊点上,用自己那定点给学校当闹钟的嗓门吼道:“不知道在学校门口摆摊违规吗?”
沈逐鹿被这一嗓子吼得懵了,他随即尴尬地意识到去哪不好,摆到人家学校门口了,是他莽撞了。他赶忙起身,把东西收拾起来,摸索着一边的导盲棍拿着东西走了,走之前还跟保安大爷诚恳地道歉。
保安大爷看年轻人认错态度诚恳,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沈逐鹿拿着剩下的画招呼一辆出租车坐上走了。今天再怎么说也算是个开门红,他下回挪摊点找个好地方,凭自己“能说会道”的嘴,还有一幅善良的面相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他觉得今天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仿佛两个月以来自己心里的阴霾浓雾都被一场无声的雨露给带走了,他现在又是三月阳春初发芽,万里晴空夹带着和煦的暖风。
这是好事,以他喝一碗苦药都要吃一包糖的性子,不庆祝一下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他下了出租车问了几个路人,给他指明卖酒的地方,然后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抱来一瓶好红酒。
他又想一个人喝太无聊了,之前他是一个人抱着一瓶子酒蹲在画室里过。现在不同了,他一有这想法,也同时想到了路铭之这个好室友。人家多次向自己伸出援手,借此机会也得感激一下他。
一回家听到路铭之在厨房里乒乓四五地忙活儿,他之前想出去吃饭,路铭之说在家吃就行,家里筷子不差他这一双,于是顿顿饭都是人家做,就连买菜花的钱也是人家的,他总觉得路铭之这人要不是憨厚实诚,要不就是自己对他有恩,这么好的一个室友不当朋友可惜了。
沈逐鹿把酒倒上然后对着厨房喊道:“豆子,豆子?”
路铭之:“嗯?什么?”
“你啊,今天我请你喝酒。”
路铭之从此就获得了一个新的称呼,他每天早上起来是“早,豆子。”,晚上是“豆子,你今天煮地什么味的豆子汤?”
睡觉前是“晚安,豆子。”总得来说,就是对于路铭之红豆绿豆黄豆青豆各种汤的控诉,但这依然无法阻止路铭之煮豆子汤。
沈逐鹿喝醉以后做事就不经过大脑了,不做出格的事,但壮举还是挺多的。他可以喝醉后拿着一支一号的颜料笔连画一夜画,李白斗酒百篇,沈逐鹿是斗酒百幅画,后期还成功延伸出斗酒百叭叭,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酒喝得别具一格,路铭之就捞着一杯尝了尝味,略微苦涩下肚了以后唇齿留香,而沈逐鹿刚开始拿杯子喝后期已经毫无束缚,对瓶吹……喝一口还要长舒一口气,然后一瓶酒喝完又拿着根筷子对着空气瞎比划,比划个啥谁也不知道,而沈逐鹿在脑中有非常高远地构思。
路铭之看不下去了,一瓶红酒成这个鬼样子,他把丧心病狂的红酒瓶扔掉,然后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
沈逐鹿闭着眼,神态悠然自得,一根筷子还不肯放过空气:“我在画画。”
路铭之:“……”
最后,他将沈画家手里的筷子拿走,去厨房洗完放到筷筒里,又出来把这个喝醉后睡得死沉死沉的家伙拖到房间里,然后打算去睡觉。当他准备关灯离开的时候,他看到这个喝醉的家伙在床上翻过身,然后坐起身来胳膊肘抵着膝盖捂住了脸,肩膀颤抖着。
这份因为失明以及向梦想告别的路途,他终于走着走着崩溃了。他不会嚎的哭天喊地恨不得将自己的委屈诉说给方圆几里,他二十多岁了,不是一个有委屈可以跟人轻易吐露的小孩子。他那份委屈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身上显得渺小而不值一提,谁都没有闲心思去体会一个画家失了明还想画画的复杂心情。
路铭之倚在门框上看着直到谢幕,直到沈逐鹿又哼哼唧唧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安静睡觉,他才关上灯走了。
沈逐鹿第二天醒来仿佛对于昨天的事一概不知,他照样吐槽一下路铭之做得饭然后大快朵颐,临走前又备着挡饿的零食就赶车走了。
他经过一番思索斟酌,对于摊位仔细研究了一番,最终将自己的画拿到了天桥上,他要去天桥摆摊!
天桥这东西有了也不用在马路上搞那么多人行道,红绿灯什么的。它跨越一道马路,就是阶梯多,老人上有点麻烦。海城的天桥不只有一个,而对于沈逐鹿来说最好的莫不是有朱姨的那个天桥。那上面生锈的铁皮阶梯给人一种岁月斑驳的感觉,这也的确,老天桥在这座城市与其他后来的天桥相比算得上是元老级别。那时海城经济还比较闭塞,交通方面也并没有多大重视,也不知谁带起了风建了这座天桥。这天桥在这座城市一待就是二十年,它比那人行道让人放心多了。
沈逐鹿这会儿又踏着生锈的铁皮阶梯来到天桥上,那上面有几个阶梯他都记得熟悉,就算是没了导盲棍伴身仍然能一踩一个准。
这会儿正是上班族赶着忙活的点,他们路过这里都会买个煎饼果子充饥。在这地方卖早点是极好的选择,因为跨过天桥就是医院,医院里上班的都会路过这里。所以朱姨的摊点被围得水泄不通,她的电三轮都被挡的看不出来。沈逐鹿拿着东西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空位。生意不是一家做,这天桥上除了卖早点的还有那些挖出来的玉石搁那儿卖,还有算命起名的,还有卖小女孩首饰的……总之,能赚钱能有客人的地方他们都上赶着来。
“小沈,你来卖画?”朱姨忙完就在围裙上抹了把手来看这个年轻人。
朱姨看沈逐鹿总跟看明镜似的,一看就能明白。但朱姨从来不会多问,她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心性,她站着打量了一下摆在地上的画,笑着说:“这画多少钱?我买一幅挂自个儿墙上,我早想买你的画了。”
沈逐鹿:“要是喜欢,十块钱您拿走就好”
朱姨“哎哟”一声,这画卖出去那至少也得几十块。她也不想占这孩子的便宜,就拿起一幅画又塞给沈逐鹿五十块钱,“行,我拿一幅。你在这儿卖就行,要是饿了找朱姨,朱姨给你做煎饼果子。”
其他摊位上的摊主看着能劳烦朱姨她老驾到的摊位必然不是普通的摊子,朱姨不止卖煎饼果子卖得好,她这个人踏实善良,还经常给其他摊主分点煎饼果子,大家都对她十分喜欢,加之朱姨的煎饼摊算是这个天桥上最早的摊子,他们都是后辈,生意自然比不过,也对朱姨这样的前辈十分尊敬。
还不等朱姨走,凑上来个穿着长褂,戴着圆眼镜,顶着个八字胡的老头,这老头背着手,黑色眼镜反着光,对着地上的画左看看右看看,片刻后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画不错,谁画的啊?”
沈逐鹿:“谢谢,我自己画的。”
老头细细端详了一下沈逐鹿,一个盲人,还能画出这么好的画,他心里甚是佩服,然后嘿嘿一笑说:“不错不错,是个当画家的料子。”
沈逐鹿笑笑不说话,他当画家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朱姨拿出擀面杖在老头身上猛的敲了一下,“你个老神棍,哪壶不开提哪壶,搁这儿装什么?”
老头被打也不躲,抬着头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朱姨,说:“我是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强调多少回了?”
朱姨气不打一出来,跑这来膈应人小伙子又在这装大尾巴狼,还趾高气扬地用鼻孔蹬自己。她立马抛却自己刚刚对待沈逐鹿的温柔慈祥,开始骂这个欺诈的老神棍,骂的极有水准,“老骗子,你除了会拿着本破书在那叨叨你还会干什么?”“拿铜板就装仙人,你照照自己那个德行,猴儿样!”“你是算命先生,我他娘就是菩萨转世!”诸此一类的骂词毫不含糊。
沈逐鹿不插嘴,就认真地领略朱姨的骂功。他当年也嘴上三句就跑,被朱姨听到几擀面杖伺候完就不敢吱声了,理由是“长那么俊俏一孩子,不能说粪坑一样的话”。而如今朱姨被一个称作为“老神棍”的老头子气得展露出多年未觉醒的暴脾气了,还招呼了一下他家亲娘。
老神棍被喷了一脸口水,抹了一把脸,被骂得顿时醒悟,立马改道:“我错了,别跟我置气,别气着了。”
这位秒怂算命先生,人称“郭算命”,和朱姨差不多年纪,老伴儿早早地没了,后经媒人牵线和朱姨碰上了,体会到一眼万年的感觉。但是人家不搭理他,把他当无头苍蝇。他这个退休的知识分子,就操起了老本行一路追着朱姨来到天桥上。结果朱姨见着他就烦,他还使劲往上凑,一凑上去那点知识分子的智商就蹭蹭往下降,把朱姨气得见着他就想骂,肾上腺素都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