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纪事》桥风锦

3、算计

　　沈珍珠这一睡便是一日，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到她七岁那年，沈震外出历练，回来时便带了云青师父和安庆绪。师父眉眼清俊，让人分不出雌雄，武功绝妙，而珍珠也是那时，第一次见到安庆绪。
　　那时候，安庆绪还叫安仁执。
　　沈震回来的时候，她正赤着足在池塘里与鱼儿玩耍，听见哥哥的声音，小珍珠立马扑了上去。“哥哥！哥哥！”可谁成想，她抱着的那个少年闻起来不像哥哥，怀抱更是冷冰冰。她撅着嘴抬头，“哥哥怎的不抱抱珍珠，哥哥离开这么久，不想珠儿吗？”
　　珍珠还没等到回话，就听见旁边男子急急地说：“珠儿，不得无礼，快下来。”珍珠这才仔细看被她紧紧抱住的少年，虽然不是哥哥，但眉目清冷俊秀，只是皱着眉头。她不知怎的，想伸手上去抚平他的眉头，无奈手却太短。正在她努力之时，就被沈震从安仁执的怀里扯了出来。“你这丫头，这是哥哥的朋友，安仁执。”他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珍珠懵懵的点了点头，她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哥哥外这般好看的男子，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聪明劲，傻傻地说：“安家哥哥怎的这般好看，我要是能嫁给安家哥哥就好了。”
　　安仁执是第一次见到沈珍珠，往日总是听沈震说他妹妹有多聪慧，却没想到也是这般花痴。他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像个瓷娃娃一样，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嘴，嫩粉色的小衫下一双小脚洁白如玉，整个人可爱又可怜。他不知怎的，脸却微微红了起来，心里第一次觉得花痴也不是很讨厌。然而，面上却是不显，朝着沈震说道，“令妹果然可爱。”
　　云青收了月华和月年做徒弟，和安仁执、沈震一起习武，没事便教教沈珍珠使暗器。沈珍珠平日里做完功课，便跑到院子里看安仁执和大哥习武。随着年岁的增长，安仁执个子愈发挺拔，剑眉下一双桃花眼微调，本应是风流婉转的眼，内里却是无尽寒冷，也是只有看见她，寒冰融化，收了剑，在梨花树下对她笑。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安仁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续下去她写的诗。
　　“珍珠，十四岁便嫁与我可好，我定不会让你上那望夫台。”
　　“小姐，小姐...”她冥冥中似是听到谁在呼唤她，费力的睁睁眼，好像从梦中醒来，又没醒来。看着眼前月华和月年焦急的表情，勉力笑了笑。
　　“怎么了这是，为何这般看着我。”
　　“小姐睡了一天一夜，总算是醒过来了，都已经入夜了。”
　　“不妨事，许是这些天累着了。”话音未落，沈震便进了来，“珍珠，你没事吧。”她抬眼望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
　　“没事，只是睡的久了点。”她顿了顿，“哥哥，你告诉执...绪哥哥，让他一切保重，只是，只是别让他的妻子上了那望夫台。”
　　她看到后面的小厮身形一晃，她顿时觉得疲累，摆了摆手让众人离开。
　　这屋里安安静静的，燃着她最爱的静水香，烛火明明暗暗，时不时有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珍珠下床剪了那烛火，撑着脑袋回想发生的事。
　　郑氏...她思索了一番，拍了拍手，示意月华进来。
　　清风阁
　　“怎么样？”一男子于窗前晃着手中酒杯，沉声问道
　　“殿下，那沈氏珍珠似有察觉，但目前并未有所行动。”一蒙面男子半跪着汇报。
　　窗边的紫衣少年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沈氏与安庆绪的底细查明了吗？”
　　“安庆绪与沈氏有一段过往。安庆绪年幼之时，其母被安禄山酒后所杀，他则逃了出来，路上便被沈震所救，二人便以兄弟相称，于沈府一起习武，年长后，安庆绪自行回了安家。”
　　他冷哼一声，“我真真是小瞧了沈氏一门，沈易直为官似是左右逢迎，却是从不站队。这沈震武功高强，却在衙门最底层做事。这沈珍珠更是妙，竟也会暗器。如今沈府居然和安家还扯上了关系。”
　　沈府
　　“月华，我叫你盯着徐氏，怎么样？”徐氏是沈易直为官之后，送来的另一名媵妾。这徐氏为人沉稳低调，话语之间虽有遮掩，但不掩其诗书气度，善于抚琴，但却从不屈意奉承。珍珠一直想探探这个徐氏的底，苦于其做事滴水不漏，趁此良机，她便施下一计，她临走之前便安排月华于一个时辰后，去徐氏房里放消息，说郑氏听命于人之事已被泄露，看她作何反应。
　　“小姐，奴婢一直盯着徐姨娘那边并按您的吩咐做了事。”月华顿了顿，“只是，这徐姨娘看到消息后，却假装无事，只是在几个时辰后差人去了宝轩阁换琴弦。”
　　“宝轩阁？”
　　“是，奴婢也跟去了宝轩阁，但就是正常的更换琴弦，并无异常。”
　　沈珍珠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心下思绪翻涌，郑氏，徐氏，宝轩阁，刺杀，皇长孙，哥哥，安庆绪...越想越是烦闷。到底是谁在背后，这般隐秘。
　　“那爹爹那边呢？”她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道
　　“说来也怪，老爷这日就好像小姐从来未发生过此事一般，对那郑氏也没什么变化。”珍珠不禁点了点头，果然与她所料无差。
　　沈珍珠暗想，刺杀一事，郑氏背后的主子，可能并不想置她于死地，她一介女流，刺杀她而牺牲掉郑氏这枚棋子，不太划算，而徐氏，可能与郑氏为一主，也可能为两主。最重要的是，爹爹对她二人已有所了解，心中已有防备，自然会掌握分寸，毕竟她可是爹爹精心培养，准备送入宫中的。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要不伤及她性命，便也懒得费心神。
　　如今，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月华看着眼前这个少女，虽然比她还小上两岁，但心思深沉，极为聪慧。她与月年第一次被送进府里时，沈珍珠便如今日一般，乌黑长发披于肩上，弯弯的眉似那柳叶一般温柔，眼波流转，温柔娇憨，她伸手拉着她们二人，歪着头，浅浅的笑着。
　　“一弦一柱思华年，今夜月色甚好，你们就叫月华和月年吧，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那眼神晶晶亮，虽然比她们年少，却让她们二人第一次有了安全感。她望着沈珍珠躺在床上的背影，伸手拉了帷帐，熄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