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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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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在空气中飘荡,他趴在地上,阴冷一寸一寸侵袭入体,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清亮的哇哇声,吵的他头痛不已,忽地,他猛然睁开眼睛,身下是一张用血绘制的红色法阵,献舍法阵。
一把通体黑色的剑插在法阵中央,那是降灾,他的佩剑。
薛洋爬起来,看看自己的胳膊,一道血痕翻出皮肉,这是献舍的代价,这具身体的主人以魂魄为祭品招来他这个恶鬼邪神,不外呼报仇雪恨。
可薛洋并不想活,他拔出降灾握在手里,一如既往冰凉沁骨,想当年他被常慈安断指后,发起高烧人事不省,兴是谁怕他的尸首脏了街道,便把他扔进了乱葬岗,谁又能想到,置之死地他竟遇见降灾,不但没死成还修得一身法术。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必将魂归降灾,不得超生,谁承想偏偏被献舍。
薛洋摸摸自己的胸口,还留着血痕,这伤口离一剑穿心只差一厘。
望眼欲穿,尸横遍野,薛洋打量着这片乱葬岗,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再活一次能如何,不还是这个人世。
笑够了,薛洋用降灾当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血还是流得太多了,眼前渐渐模糊,将将能见到炊烟的时候,薛洋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躺在床上,看摆设约莫是间客栈,桌边坐着个白衣道士,似乎正在捣药。
那道士见他醒了,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小友,你伤的很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需多休养几日。"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敢问道长名号?"薛洋嘴里这么说,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弄清楚这献舍的人是谁。
"贫道晓星尘。"听到这三个字,薛洋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心下震惊,瞅见桌上通体雪白的霜华,而后转为欣喜,晓星尘重生了,而他也不再是薛洋。
他突然不想死了。
"小友,这把剑,你是从何得来?"晓星尘指了指霜华旁边的降灾,问道。
薛洋眯了眯眼,"道长,我醒来就在城后那片乱葬岗,这把剑是我捡到的。"
晓星尘叹了口气,继续问,"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可好?"
"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薛洋装作一脸迷惑的样子,作势敲打自己的脑袋。
晓星尘拦下他的手,安抚道:"若不嫌弃,小友可先跟着我,待恢复记忆再做打算。"
"谢谢道长!"薛洋甜甜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在床上躺了几天,薛洋便觉着无聊了,感觉身子好了些,趁着晓星尘不在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
夔州城如昔日一般的繁华,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薛洋刚踏出客栈,没走几步便被一群人围住,你一言我一语评头论足。
"这不是赵家二公子吗?"
"这赵家一夜灭门,他怎么还活着?"
"这人整日闭门不出,净倒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听说他娘家姓温,温家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温家?弄出走尸的那个温家?咱这居然有温家人,这也太可怕了。"
"说不定赵家人就是他杀的。"
混乱中,有人领着官差过来,"让开!让开!"两个官差挤进包围圈,反手扣住薛洋的胳膊,就要压他去衙门。
薛洋任由他们压着走,心里盘算着,赵家被灭门,跟这个赵二公子被扔进乱葬岗,有什么关系,不过听起来这个赵二公子不怎么招人待见,他想复仇的会是谁呢?灭了赵家的凶手?
愣神功夫,县衙到了。官差直接把薛洋押到了后堂,大人正与一白衣道人相谈。
"禀告大人,赵家二公子带到。"官差躬身行礼,站到一边。
见到来人,晓星尘惊讶,"怎么是你?"
"道长,我也很是不解,出个门溜达溜达,怎么就这样了。"薛洋揉揉被按了半天的手臂,接着说,"更没想到能在这遇见道长。"
"赵公子,是本官请道长协助捉拿赵氏灭门一案的凶手,还你赵氏一个公道。"县令如此说道,上下打量一遍薛洋,"赵氏灭门,本官深感痛惜,只是,不知赵公子当时身在何处,如何逃过此劫?"
这县官明摆着是怀疑他呗,薛洋瞅了眼晓星尘,露齿一笑,"我在这位道长房间里呀,就睡他床上,道长说了,不让我出去。"
县令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晓星尘,眼角微微抽搐。
晓星尘也是无语,解释道,"大人,贫道在乱葬岗附近救下此人,当时他身受重伤,现下看来,想必他是赵氏唯一的幸存者。"
"听见没有,我可是从乱葬岗里爬回来的。"薛洋故意语调阴沉地说。
"那你可见到凶手?"县令忙问。
"很不巧~不记得了。"薛洋笑的很是开心,一点儿也不像刚死了全家的人。
看他这副模样,县令摇了摇头,终归是心灰意冷,"既然赵公子不可能是凶手,劳烦道长带他回去吧。"
"也好,关于赵氏灭门一事,我会继续追查。"
出了衙门,薛洋心情更好,拉着晓星尘便走。
"这是要去哪里?"晓星尘问道。
"去茶馆,老字号,周子茶庄。"薛洋随口说道。
"你的伤还没好,去茶馆做什么?"晓星尘停住脚步,想劝这位赵公子回客栈。
薛洋才不管,拉起晓星尘的衣袖继续走,"道长若不愿去茶馆,去青楼也可以。"
一听青楼,晓星尘有些绷不住了,想起这人是那个传闻中一身风流债的赵家二公子,不由得生出些厌恶,"赵公子,在下不去那种地方。"
感觉到晓星尘话里的疏离,薛洋正经道,"道长,你没听说过,茶馆和青楼是最平价的天机楼吗?这种地方多得是消闲娱乐的人,人多了嘴就杂,要想打听巷间传言,何尝不是最好的去处?"
见晓星尘不再反对,薛洋拉着他一边逛集市一边走。踏进周子茶庄之前,薛洋说,"道长,我这个赵二公子颇有名气,有我在怕是没人敢开口,你进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叫壶茶慢慢喝,只要听着就好,自然会有人说些什么。"
晓星尘想了想,回道,"也好。"
薛洋拍拍晓星尘的后背,一张符纸隐没于手掌,"我回客栈等着你。"
待薛洋走远,晓星尘踏入眼前的茶馆,找了个靠近柜台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龙井。
"听说了吗?那个赵二公子,赵岩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他娘是温家人,看他那样儿,也不像什么正经人。那温家不是会炼尸吗?没准他是尸变了活过来的。"
"自从温家被剿灭,他爹把他娘俩赶出门,那娘俩那个惨啊,他娘病成那样他爹都没来看一眼。"
"人家还有小妾伺候呢,哪有心思惦记这烫手的温家人。"
"说得也是,要不是赵大公子出意外死了,他爹怎么会接他进门,接回去就给锁家里,生怕让人知道,赵岩又不姓温,至于怕成那样吗?"
"你可别说,听说过鬼将军温宁么?温系那一族世代行医,救死扶伤,还不是挫骨扬灰了?"
"谁说不是呢?修仙世家哪些个事咱也搞不懂。"
"那个赵大公子,据说强抢民女,没想到遇上个烈的,闹到同归于尽,死了儿子那赵奎怎肯干,一把火烧了那女子家房子。"
"赵氏来了这,什么坏事没干过,搞得民不聊生,灭了那是为民除害,不晓得官府还查什么?"
"赵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这不明不白的没了,官府也说不过去呀!"
龙井清香扑鼻,入口苦涩,晓星尘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有一种想堵上耳朵的冲动,他一直认为灭人满门这种事只有极恶之人才干得出来,却不曾探究个中缘由,难道真如同薛洋说过的,一开始就是自己错了?
他摸摸胸口的锁灵囊,里面的魂魄安安静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他突然很想知道,薛洋以前是什么样子。
晓星尘招呼茶馆的老板过来,"老先生,我打听个人,您可知薛洋此人?"
"道长怎会问这人?"老板坐在晓星尘对面,撸了撸有些白丝的胡须。
"朋友之托。"晓星尘顿了顿,随便扯了个理由。
"道长可知薛家?"老板问。
"略有耳闻,薛家家主炼邪术,走火入魔,为害世间,五大家连手讨伐,终是邪不胜正。"晓星尘答。
"当时薛家就在这夔州城,薛家败落以后,这薛洋就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那孩子那时候才七、八岁的样子,薛家作恶多端,城里好多人深受其害,没人愿意给那孩子施舍,经常见一次打一次,后来他得罪了人,被碾断了手指,那个血流的呀,满地都是。"
手指不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知道痛。
听到这里,晓星尘想起薛洋说过的话,感到些许不舒服,"一个孩子,受那样重的伤,就没有人帮他医治?"
"孩子怎么了,那可是薛家人呐,谁知道他会什么邪术,救活了那还了得?大家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呢!不是我说,那薛洋还真会邪术!"
晓星尘汗颜,听掌柜说起邪术不禁生出几分疑惑,"此话怎讲?"
老板接着说,"那之后薛洋是真的快死了,我们想着别让他死镇上,晦气,于是合计把他扔进了城后那片乱葬岗。本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3年后,薛洋竟然回来了,还拿着把黑不溜秋的剑,见人就打,整个夔州都不敢惹他,直到金家招收客卿,这祸害可算是走了,听说在外面他还干了不少坏事,最后被含光君伏诛,果真薛家没一个好东西,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老板重重地锤了下桌子,那口气仿佛跟薛洋有什么深仇大恨,终于得报一般。
射日之争后,若不是世人容不下温家人,又怎会有后来的鬼将军温宁,薛洋姓薛,就是罪大恶极,无关行善行恶。
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区区五十人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想起薛洋这些话,晓星尘感觉到的不再是恶心,而是悲哀,薛家造的孽,薛洋一人承担了,常慈安断他一指险些丧命,也应该用常家所有人的命来赔,世人造就了今天的薛洋,理应承担后果。
晓星尘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曾经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信念正在逐渐崩塌,每了解薛洋一分瓦解一寸。
茶已经凉了,晓星尘不想再喝,离开茶馆。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而过,他却没了来时的心境。
回到客栈,赵岩窝在床上,见他过来支起半个身子,"道长,怎么样?打听到什么?"
晓星尘把刚才听到的一五一十转述给赵岩,特意略过了他母亲。
传音符贴在晓星尘背上,他听见的薛洋一样听见了,对于晓星尘的隐瞒薛洋没有捅破,他更加在意献舍这种高级禁术可不是吧啦个脑袋就会的,赵岩修习鬼道不久,若是长期被关在家里,他如何习得。
这样思量,薛洋看向晓星尘。
视线相交,晓星尘赶紧撇过头,薛洋心下明白,这家伙又起善心了,不忍心伤害这死了全家的小少爷。
"道长若是可怜我,不如买糖葫芦给我吃。"薛洋勾起一抹捉狭的笑,正想逗逗晓星尘,但觉一阵阴风略过。
"什么人?!"晓星尘抓起霜华飞身追去,那人一袭黑衣,身手不赖,不多时两人已过百招,看身段似乎是个男人。
黑衣人眸光一凛,"臭道士,别人的事少管,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家灭门与你有关?"晓星尘握紧了手中剑,观望着出招的时机。
黑衣人听见这话,不再恋战,朝晓星尘扔去两粒石子,趁其翻身躲避,向灌木深处逃去。
晓星尘飞身追上。
薛洋从床上下来,翻出降灾握在手里,黑衣人果然回来了,他没有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赵岩,你命可真大,一剑穿心都刺不死你!"
"哦?你怎么知道我没死?我这是从地狱爬回来找你,怕你迷路。"薛洋低着头,幽幽地说。
黑衣人低笑一声,"赵岩,赵二公子,说得好像赵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命跟你没关系似的,你无辜,是谁给他们下的咒,是谁说他们害死你娘要给你娘赔命的,啊?"
"那我该感谢你了?帮我报了仇,再给我一剑?"薛洋抬起头,突然发难,降灾横扫而出。
黑衣人退身躲过,"赵岩,你杀不了我,你要是舍得也用不着挨那一剑了。"
心口一片酸涩略过,薛洋慢了半拍,被削去几根发丝,一柄长剑赫然挡在他身前,"住手,今日我便捉拿你伏法。"
一黑一白缠斗在一起,薛洋立在一旁,细细琢磨,这人该就是赵岩想杀之人,看这意思是他俩连手灭了赵家,而后窝里反了?赵岩对这人感情深得很,魂都灭了身体还忘不了,估计是想报仇又下不了手,才招来他这个恶鬼。
不多功夫胜负已分,晓星尘一个剑花刺入黑衣人左肩,黑衣人见势不好翻窗逃走,晓星尘作势要追,被薛洋拉住。
"别追了,你抓不住他,你才来这夔州多久,路还没认全呢,人家可是有备而来杀我。"薛洋说着,语气一转,"道长,我可是赵氏唯一的活口,你可得保护我。"
"我定保你周全。"晓星尘收起剑,回道。
薛洋轻轻一笑,"道长,我饿了。"
想起这一天光顾着查案,也没顾上赵岩,他还有伤在身,晓星尘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外面店铺都打烊了,晓星尘只得寻去厨房,自己做了两碗阳春面,端回房间。
"道长,你还会做饭?真是厉害,能文能武!"
薛洋闻了闻眼前的面,称赞道。
晓星尘被逗笑了,"做个饭哪里就能文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取笑我嘛!"薛洋扒拉几口面,吃的很香,看起来是饿极了。
"好,我不笑了,你快吃吧!"晓星尘这么说着,脸上仍是难掩的笑意。
"道长,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薛洋嚼着面条,口齿不清地说。
"那个黑衣人似与赵氏积怨极深,怕是这里面有些渊源。"晓星尘吃得很慢,薛洋那碗已经见底,他这碗还满满当当。
薛洋舔了舔嘴唇,"道长可是有线索了?"
"我想查查你大哥那件案子。"见薛洋那碗空了,晓星尘挑起自己碗里的放进他碗里。
薛洋理所当然的吃起来,"赵铭强抢民女那事儿?"
"是,我问过县令,那女子姓孙,住在镇西头,家里靠染布为生,父母已故,家中只剩个哥哥。"晓星尘说。
"这种事你去问县令?"薛洋惊讶。
"杀人案,理应县令了解最为详细。"
薛洋冷笑,"那老头是了解的详细,他敢说么?"
"为何不敢说?"
"哎呀,你听我的,明天呢,咱们先去孙家看看,要真跟他们家有关系,说不定能再撞上那个黑衣人呢。"薛洋把面前的面碗一推,"吃饱了,睡觉了。"说着就往床上爬。
晓星尘无奈的摇摇头,着手收拾起碗筷。
夜色浓郁,黑衣人闪身进了间民宅,民宅没开灯,借着月色多少能视物,他坐在桌边褪下外衣,一条蜿蜒的血口子出现在小臂,床底下爬出个小乞丐,慢慢走到他面前,小小声地说,"哥哥,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好不好?"
孙淼从怀里摸出伤药往伤口上撒,小乞丐拿起布条认真地一圈一圈包裹,直到不再见红,"哥哥,你教我功夫吧,等我长大了,变厉害了就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孙淼从袖兜里掏出两个烧饼,放在桌上,"饿了吧,吃吧。"
小乞丐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看孙淼,终是拿起一个烧饼啃起来。
孙淼看着她吃得满嘴是油,莫名地就想起赵岩,如果他不知道真相,他们现在还在一起,那人总是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跟他说无论到什么时候,至少你还有我,然后轻轻抱抱他,可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小乞丐吃完了一个烧饼,一脸意犹未尽,于是他把另一个也递过去,小乞丐没有接,"哥哥,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两个都是带给你的。"小乞丐高兴的接过来,"哥哥,你真好。"
孙淼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道"吃饱了,早点睡觉"便起身出去了。
次日,晓星尘和赵岩一早便启程去孙家,孙家不远,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
晓星尘拍了拍门,无人回应,用力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们走进去,院子里几块染好的布挂在竹竿上随风飘摇,菜地已然荒芜,屋子里传出一阵响动,晓星尘寻着声音走过去,用霜华剑柄捅开门。
屋子里散发着浓郁的尘土气息,桌椅倒还算干净,薛洋走动一圈,最终在床板处停下,他锤了两下床板,"道长,你看啊,好大的老鼠!"
"啊~~"床底下突然窜出一个人,"老鼠,哪有老鼠!"
这人是个小姑娘,目测十二三岁的样子,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一条灰褐色疤痕攀爬在她的右眼上,同仁纯白,惊慌中显得更加可怖。
"哟,是个丑八怪呀~"薛洋调侃。
发现自己被耍了,小姑娘跳脚,"你才是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待看清薛洋的脸,小姑娘一巴掌招呼上去,连打带骂,"赵岩,你还敢来,你怎么还没死啊?畜生!老娘咬死你!"
这姑娘突然暴走,晓星尘下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人,小姑娘手舞足蹈,没两下竟拽开了他的衣襟,一个金色绣花的布袋掉在地上。
薛洋生气了,拿了晓星尘腰间的降灾抵在小姑娘的脖颈间,喝令,"你最好老实点儿,刀剑可不长眼。"
小姑娘不敢再闹腾,愤恨地瞪着薛洋。
晓星尘弯腰捡起地上的布袋,重新揣进怀里。
薛洋看得分明,那是锁灵囊,曾经装过晓星尘残魂的那个锁魂囊,他感觉得到,现在里面装的却是自己的一魂一魄,可不应该啊,他不记得几曾何时见过重生后的晓星尘,难道是记忆有缺失?
"姑娘如何称呼?"晓星尘整理好前襟,问道。
"你跟那个大坏蛋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凭什么告诉你?"
"说。"薛洋紧了紧架在她脖子上的剑。
"我,我没有名字,我自小流落街头,没人给我取过名字,他们都叫我素儿。"
"素儿,你与赵岩有何恩怨?"晓星尘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想让赵岩放下剑。
"我这眼睛就是他给弄的,他回到赵家,没多久就把我们这几个乞丐都抓了,他把我们关在柴房里,在我们身上贴符纸,画奇怪的画,后来有的人开始浑身长脓疮,一个接一个死了,幸好赵家被灭了满门,我才没被他害死!"
素儿不愤,奈何动弹不得,只得狠狠地瞪着薛洋,好像能把他瞪出个窟窿。
"若惨案发生之时你身处赵家,姑娘可曾见过凶手?" 晓星尘抓住重点,问道。
"不曾。"
"不会说话,要这舌头也没什么用,不如我帮你割了吧!?"薛洋勾唇一笑,素儿不禁打了个哆嗦,"我真不知道,那人蒙着脸,他救我出来 ,就带我来这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
"赵公子,放了她吧。"晓星尘转身出了门,薛洋收了降灾,紧跟上。
"道长,你生气啦,你该不会真信那丑八怪说的话吧?"薛洋急了,跑到前面挡住晓星尘。
"若是真的,我必抓你归案,但在这之前,要先找出灭你赵氏的凶手。"晓星尘推开薛洋接着走。
薛洋屁颠屁颠的跟上,"是是是,都听道长的,道长,你这是要去哪啊?"
"既是乞丐,去他们长待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知情人。"晓星尘说。
"早说嘛,你走错了,我带你去。"薛洋挽起晓星尘的胳膊,掉头往回走,穿过一片宅院,在小巷最深处,躺着个人。
薛洋找出一块白巾,蒙住半张脸,晓星尘不解,"你这是为何?"
"他见着我,还能说什么?"走到哪这张脸都有人认识,还真是麻烦。
"喂!起来!"薛洋踢了那躺着的乞丐一脚。
晓星尘忙制止,掏出几个铜钱放在乞丐面前,"这位大哥,我想打听个事。"
那乞丐捡起铜钱,很是开心,"您这可是问对人了,这夔州城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呢!"
"赵岩,被赶出赵家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晓星尘问道。
乞丐想了想,"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得从赵氏说起。赵家大公子赵铭原先没有名分,他娘死后他才被接进赵府,对外都说是家仆。那时候正是温家做仙都的时候,那赵奎可是死磨硬泡才把温岚娶进门,供着跟祖宗似的,怎么可能允许冒出个儿子捣乱。这温家一下台,赵奎翻脸比翻书都快,连夜就把人赶出来了,对外宣称赵铭是他亲生儿子。那温岚还带着个儿子,就是赵岩,我们乞丐也是有地盘的,他们姓温,大家都不愿收他们入伙,经常没有饭吃,有一天,就是刀老头一时兴起,跟那孩子说,他要是能偷回粥铺老板的钱袋,就收他们娘俩入伙,那孩子还真信了,粥铺老板哪里是个好惹的主儿,揪住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温岚把那孩子护在身下,被打得浑身是伤,那之后她就一病不起,为了救她娘,赵岩跪着求了好多人,最后还去赵家跪了一天一夜,他爹连个面儿都没露,他回来他娘已经死了,被人扔进了乱葬岗,他跑去乱葬岗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他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个人缩在墙角也不说话,后来,赵铭死了,赵奎那年纪生不了孩子了,才把他接回去,也就过了半年把,粥铺老板、刀老头和他手下的人都不见了,要我说肯定是赵岩给抓走报复去了。"
"看来,那丑八怪也不是什么好人。"薛洋撇嘴。
"我们回去吧!"晓星尘盯着赵岩看了一会儿,终是没说出什么。
"好啊!"两人回到客栈,各自歇息,薛洋撸起袖子,端详了一下翻着皮肉的伤口,又想起锁在锁灵囊里的一魂一魄,心里莫名的焦躁。
于是,大半夜的,他敲响了晓星尘的房门。
"道长,我想到个办法,能捉出这个凶手,要不要试试?"薛洋瞄着晓星尘,他笃定他会答应。
"什么办法?"
薛洋靠近晓星尘,嘴唇贴在他耳朵上,叨咕几句,晓星尘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一早,阳光明媚,薛洋跟着晓星尘走进县衙。
县令亲自出来迎接,"道长,里面请。"
晓星尘没再往里走,拱手见礼,"大人,不必了,贫道是来辞行的。"
"这是为何?"县令有些慌张,下意识撸了撸下颚不多的胡须。
"大人,赵氏灭门案凶手已查清,乃染布坊孙家之子孙淼所为,如今他已经逃离夔州,在下势必捉他归案,"晓星尘停了停接着说:"前日赵岩曾被黑衣人偷袭,贫道一走恐其凶多吉少,故而决定携其同行。"
"道长所言有理,捉拿孙淼一事还请道长多费心。"县令挥手叫来下人,吩咐几句,不一会儿那人拿来一打张银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道长收下。"
"惩奸除恶乃我辈分内之事,这贫道不能收。"不等晓星尘说完,薛洋先一步抢过银票,"他不收我收。"一眼瞪向县令。
县令赶紧说,"是是是,给赵公子也是一样的。"
"听见没,人家是给我的,怕我一路跟着你吃苦。"薛洋数了数手里的银票,收入怀中。
晓星尘没说什么,率先转身往外走,薛洋大步跟上。
晓星尘走得很快,薛洋跟得很紧,个把时辰两人便出了城,见前面有条河,薛洋一把拽住前面的人,"道长,我渴了,咱歇会儿行么?"
晓星尘回头一看,见赵岩满头大汗,才反应过来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仙之人的内力。
"道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啊?跑这树林里来干嘛?"薛洋擦着汗,问道。
"穿过这片树林,往南便是云深不知处,我准备送你去蓝家,蓝家必能保你周全。"晓星尘说。
薛洋翻了个白眼,磨了磨牙,终是没说什么,捧起河水喝了两口,"道长,我饿了,你能不吃不喝,我可是会饿死的。"
"我去找些吃的,你且在此等我。"晓星尘说。
"道长,那你可得快些回来,我一个人是会害怕的。"薛洋一边玩水一边摆摆手。
晓星尘御剑而去,白色身影隐没于天际,薛洋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拿起降灾,"他已经走了,出来吧!"
"你倒是不怕?"孙淼从树上跳下来,执剑指向赵岩。
"怕?我怕什么?你再杀我一次?我能咒杀赵氏满门,又如何不能杀一个你?哦,我对你用情至深,舍不得是吧,当初你刻意接近我,用那些甜言蜜语哄着我帮你杀人,我到死都信你那些山盟海誓,陪着仇人玩这种爱情游戏,可真是难为你了?"说着,薛洋往前走了一步,观察着孙淼的神色。
"赵岩,你敢说我姐的死跟你没关系?那赵铭虽说混蛋,看上谁就要调戏几番,也没那个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要不是你为了回赵家,给赵铭下咒,他又怎么会跟疯了似的追着我姐不放,我姐死后,我爹娘为了讨个说法,去县衙告状,县令包庇赵家,反咬一口,他们被赵奎抓了去,吊在院子里三天三夜,赵家里里外外三十多人谁没看见,谁又替他们说过一句话?你们赵家每一个人都是死有余辜,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孙淼飞身出招,薛洋挥剑格挡,数个来回渐渐趋于下风,孙淼觉着不对劲了,赵岩没有这么好的功夫,"你不是赵岩,你是谁?"
"凭什么?就凭你那个心爱的赵岩宁可把魂魄献给恶鬼,也要你,下~地~狱~"孙淼彻底乱了心神,薛洋趁其不备,不偏不倚一剑穿心。
"赵,岩。"孙淼终是没了气息,眼神涣散,迷离中他仿佛看见一个蓝色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身后霜华已然架在脖颈上,伴着晓星尘清脆的嗓音,"薛、洋。"
"呵呵,晓星尘,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已经暴露,薛洋不再伪装。
晓星尘说,"一个失忆的人对夔州城太熟悉,熟悉到知晓每家店铺的位置,熟悉到对每件事运筹帷幄,早时我也只是怀疑你是装失忆,直到你偷了锁灵囊,魂魄归位。"
"晓星尘,重活一回变聪明了,知道怀疑了,可喜可贺。"薛洋鼓鼓掌,接着说,"怎么,道长,这是要拿我归案么?"
"薛洋,你可是夺舍?"晓星尘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可他还是问了,他想听薛洋亲口说。
"切~我要夺舍还能弄这么个破身体,要资质没资质,要灵力没灵力,身上还让人捅个对穿。"薛洋不屑的冷哼,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呃!"薛洋突然一个踉跄,霜华划过颈侧,留下一到鲜红的血痕。
晓星尘连忙收剑,不可置信地望向薛洋身侧。
素儿双手握着一把匕首,刺入薛洋的后腰,一只眼睛布满血丝,一只眼睛白得渗人,"赵岩,你杀了哥哥,我要为哥哥报仇,你这个坏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素儿拔出匕首,血溅了她一脸,她还要再刺,晓星尘出手阻止,见薛洋半跪在地上,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意识已经不是那么清醒,情急之下他扣住薛洋的肩膀,御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