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衍生 薛晓]成人之美》小妖焕莹

2、长梦

　　薛晓
　　2，长梦
　　市集喧闹，晓星尘坐在面馆方桌前的木质长凳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忽听路中央一阵喧哗。
　　"大人，求求您了，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官差一把拉开跪在马车前面的中年男人，"没长眼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轿子，也是你栏得起的!"
　　中年男人被推了一个趔趄，顿了顿稳住身形，"大人，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不求官还能求谁？我给您跪下了!"中年男人说着便又下了跪，额头一下一下往地下嗑，眼看见了红。
　　轿子里的人掀开帘子迈腿下来，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叹了口气，"陈掌柜，你也闹了好几回了，那个地方，谁都知道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你家孩子不听怪得了谁，你说我叫这些官差去，谁愿意去？谁不是有一家老小要顾着？"
　　中年男人定住，脑袋也不嗑了，跪在地上没了动静，看着像县令的人转身回到轿子里，摆了摆手示意下人起轿。
　　等官差离开，晓星尘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蹲下身问道，"老人家，可是遇到难处？"
　　中年男人听见声音，恍恍惚惚回过神，见一白衣道长半蹲在自己面前，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道长，你们修仙之人都会法术，特别厉害，你救救我儿子，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儿子!"说着又要嗑头。
　　晓星尘连忙制止，"老人家，您先起来。"
　　"道长，您这是肯帮我了？"见白衣道长点头，中年男人才从地上爬起来。
　　晓星尘松开搀扶这人的手，问道，"老人家，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掸了掸衣袍上的土，叹了口气，"道长，我们这武邑镇，就在义城边上，这义城十年前还挺繁华的，有的时候我们会去那边采买点东西，后来走尸横行，不久就变成了座死城，谁都不敢靠近，两年前，蓝家那位含光君和夷陵老祖魏无羡来了，一夕之间那些走尸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可自那之后没多久，义城消失了，原本义城所在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可若走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往那里去的，我儿子今年刚成年，便给他定了亲事，谁知他宁死不从，与我争吵后跑出家门，我一路追来，眼看着他进了这义城，一月有余，再没回来过，老朽真不知如何是好。"
　　晓星尘抬眼看了看这拭着泪的中年男人，回想起先前那县令的话，摇了摇头，"老人家，我且去看看，定将令子带回，您先回家去吧!"
　　说罢，便独自朝着义城的方向走去。
　　义城，这两个字是用刀刻在晓星尘心里的，每念一次都是皮开肉绽的疼。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这辈子都不愿再踏足这个地方。
　　浓雾逐渐散去，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吆喝声，"糖葫芦～酸甜的糖葫芦～不甜不要钱～"，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如当年的义城。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身边飘然而过，右手跨了个编织精巧的竹篮，眼睛被一条白绫蒙着，毫不影响他清雅的气质，只见他径直走向街角处的饴糖铺子，买了一包糖揣进怀里。
　　晓星尘默默的跟在这个人身后，他知道他要去哪里，也知道那里有什么。他不想去那里，那里藏着他最不堪的回忆，可是脚步却不受控制。
　　终于，白衣道士在小巷尽头的一个破宅子前停下，推门走了进去，大门上"义庄"两个字已经有些褪色。
　　"道长，今天买了什么菜？"少年的略带俏皮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晓星尘头皮一麻，这个声音一直是他的恶梦，他不敢想象竟是还有再听到的一天。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身黑衣的少年，吧啦几下菜篮子里新鲜的菜叶子，嘴角一勾说道:"道长，今天买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呢，不如我来做饭。"
　　"坏东西，你做的饭能吃吗？再浪费了花钱买回来的东西，我要吃道长做的。"晓星尘心头一软，是阿菁的声音。
　　"小瞎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做饭了，想当年在夔州流浪的时候，不也得靠自己活命么？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命天天有糖吃？"黑衣少年拎起菜篮子，往灶台走去。
　　"道长，你看他，说得自己多惨似的，他再惨哪有咱们看不见惨啊。"阿菁气得直跺脚，冲着黑衣少年离开的方向扔了几颗石子。
　　"阿菁，他都愿意做饭了，咱们且尝尝吧，也不一定不好吃。"盲眼道士摸摸小姑娘的发顶，无奈地笑笑。
　　晓星尘站在门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门内是如何美好一番景象。
　　门，突然开了，晓星尘瞳孔骤缩，握紧了佩剑，颤着声音叫出，"薛洋!"
　　听到自己的名字，黑衣少年脸色一变，眼中漫上阴厉，"你是谁？"
　　晓星尘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他重生换了样貌，薛洋自是认不出的，可他却认出了薛洋，该如何解释？
　　薛洋一剑袭来，晓星尘拔剑格挡，他被震退两步，盯着剑上霜华二字，半天回不过神。
　　薛洋没再出招，晓星尘也收了招式，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对峙着。
　　"晓星尘。"薛洋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笑了，"你那个老知己，宋道长，看来他把你照顾得不错，可你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呢？不会是你受不了天天跟凶尸混在一起，跑了吧？你这样可不好啊，亏人家可是因为你才变成那副德性!"
　　"薛洋，你!"瞬间霜华削向薛洋，划出冰冷的剑花。
　　薛洋侧身避过，翻身反攻，没几招降灾已然架在晓星尘脖子上，"看来你现在的修为大不如从前，连我都打不过。"
　　"你要杀便杀!无需废话!"晓星尘咬牙切齿地说，两只眼睛冒火一样瞪着薛洋。
　　薛洋看了晓星尘一会儿，把降灾放下了，"晓星尘，你走吧，别再来义城了，你们恨之入骨的薛洋已经死了，魂也要灭了，这不是很好？"
　　薛洋转身往回走，晓星尘叫住他，"薛洋，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停下？"薛洋回头，满脸的讽刺，"晓星尘，你还真是慈悲啊，忘了我是怎么害你的了？我守了你八年，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回应我半分，现在倒来装好人了？"
　　"薛洋，你不就是想把我变成凶尸替你杀人吗？怎能如了你的意!"晓星尘觉得眼前这个薛洋似乎跟他曾经追了三个省的那个薛洋不太一样。
　　"呵，我薛洋想做走尸要什么样的没有？用得着跟你身上耗费八年吗？晓星尘，我无恶不作，我十恶不赦，你晓星尘恶心我这种人，算我求你，你走吧!就当没来过!"薛洋拉开眼前的门，不再看晓星尘。
　　晓星尘不明白薛洋想说什么，他也不想跟这人再有任何交集，前尘往事既已烟消云散何必纠缠。
　　可他没忘记自己来此处是为了救人，赶在薛洋迈进门槛的前一刻，他说， "我来寻迷失在此之人。"
　　"你看着谁像带走就是。"薛洋不耐烦，随便应付了句，进了义庄。
　　晓星尘在市井转了一圈，这座义城的样子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时他靠感觉，现在他靠视觉。
　　盲眼道长身后跟着薛洋和阿菁，一路有说有笑，他们走过卖肉的铺子，阿菁可怜兮兮地说，"道长，我想吃肉。"
　　摸了摸怀里的钱袋，盲眼道长皱起眉。
　　"小瞎子，有你饭吃就不错了，要求还挺高？"薛洋没好气地说。
　　"阿菁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盲眼道长有些自责。
　　薛洋凑近盲眼道长耳边，耳语几句，道长便笑了，"这样也好。"
　　晓星尘不知不觉跟着他们回到义庄，薛洋回头撇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一个人朝后山奔去。
　　他好奇，薛洋去干什么，于是悄悄跟着他，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是去抓兔子。
　　阿菁吃到烤兔子，很是开心，说话语气也软了。夜色渐深，没多久小姑娘就熬不住了，爬进他的棺材里睡下。
　　"道长，今天能再给我一颗糖吗？"围着篝火，薛洋的脸显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稚气。
　　"说好的，一天一颗。"盲眼道长笑了笑，说道。
　　"道长，就再给我一颗吧，我怕，过不久就再也吃不到了。"薛洋伸出只有四个手指的手，向眼前人讨要。
　　过了一会儿，盲眼道长拿出一颗糖放在张开的掌心里，薛洋笑了，不是那种那人惯有的邪笑，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如孩童般天真的笑，眼里尽是悲伤。
　　晓星尘知道，薛洋已经死了，这梦境是他用自己魂魄幻化出来的，每过一天消耗一点儿，直到消散，若是不打破这梦境，再过不久薛洋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害了那么多人，害了子珅，害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如此下场，他应该畅快的。可看着这样的薛洋，心里是这般煎熬。
　　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三年，他看不见，当知道那人是薛洋的时候，整个脑子都被恨意充斥，他第一反应是薛洋在骗他，那个险恶的家伙一定有所图，愤怒之下一剑就刺了上去，他不是想杀他，只是不得不接受陪了自己三年的人居然是薛洋，无处发泄愤恨。
　　晓星尘推开门走进去，薛洋站起来，瞬间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晓星尘，都叫你走了，还跟这赖着做什么？还想再回忆一下你是怎么被我逼死的？用不用我让你看看啊？"
　　"薛洋，你为什么伤好了不走？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在这义庄陪着两个瞎子过了3年贫苦日子？"晓星尘不是没想过为什么，只是不愿想，不能想。
　　"都说过了，我就是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人，我偏要让你手染鲜血，变成和我一样。"薛洋吼道 。
　　晓星尘往前走了一步，"那你为什么要耗尽你的魂魄维持这个梦境？"
　　"晓星尘，你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我乐意这么玩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晓星尘不理他，径直往里走，薛洋并没有上前阻止，他知道薛洋无法阻止他，薛洋是阵眼，根本无法触碰到他。
　　晓星尘走到阿菁睡的棺材前，打开棺材盖，一具骸骨静静地躺在里面，没有左臂。骸骨额头上贴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身下则是血绘的符阵，想必是有人帮他做的这一切。
　　"晓星尘，误闯的人都让你带走，这事你别管，行吗？"薛洋低着头，嘶哑着嗓子说，似是在祈求。
　　"这样下去，你就要魂飞魄散了，现在停止还来得及。"晓星尘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撕下骸骨脸上的符纸。
　　薛洋扑过去阻止，奈何碰触不到实物，直接摔在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一步一步逼向晓星尘，瞪大了眼睛咬着牙，通红的眼眶好像随时会掉下泪来。
　　晓星尘从没见过这人这样，被逼得步步后退，他听见他说: "我薛洋不怕死，还会怕魂飞魄散吗？为什么？你总是一点希望都不肯留给我？!那你又为什么要给我糖？对了!你不知道我是薛洋!薛洋把你害得那么惨，不配你怜惜!可是，晓星尘，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落得如今这副下场，你以为你多伟大啊？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我的事，常家的事也是现在也是，你就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晓星尘!我恨你!我恨你!我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你!"
　　薛洋吼得声嘶力竭，吼完了他跪坐在地上，突然觉得特别好笑，于是他开始笑，笑到喘不过气，他唤出变化成短匕首的降灾，朝着自己胸口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晓星尘骇然，他无法阻止，匕首已经没入薛洋胸膛，眼前的人依然笑着，满眼的绝望，"不管是命还是魂，我赔给你，就谁也不欠谁了!道长。"
　　薛洋突然想伸手摸摸晓星尘，却穿过他的身体倒下去，碎成星星点点，晓星尘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茫然，他摸到自己腰间的锁灵囊打开，两片闪耀的金色光点飘进去。
　　看着手里的锁灵囊，晓星尘迷惑了，他想救薛洋的，他以为结束梦境是最好的办法，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永远忘不了薛洋绝望的眼神，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阵法去除，迷雾散去，义城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一座散发着腐败气味死城。
　　误闯梦境的几个村民，渐渐清醒过来，纷纷叩首感谢道长，晓星尘叮嘱他们回家报个平安，他没有再回武邑镇，而是朝着云深不知处的方向走去。

　　半月后，云深不知处山脚下。
　　"在下晓星尘，前来拜访含光君。"须臾功夫，蓝家弟子一路小跑回来，"道长请随我来。"
　　晓星尘跟着他，踏上一路延伸到竹林深处的石阶，走了一会儿，见一凉亭，含光君正坐在凉亭中饮茶，晓星尘走过去，先行躬身见礼，蓝忘机回之。
　　"久闻含光君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义城一事多亏含光君相助，略表谢意!"晓星尘拱手拜谢。
　　"举手之劳。"蓝忘机回拜。
　　"含光君，在下有一事不知可问否？"晓星尘想了许久，还是决定问出来。
　　"请问。"
　　"在下听说，当年夷陵老祖魏无羡血洗不夜天，造杀孽无数，含光君伤众多仙众助其逃走，可有此事？"晓星尘望向蓝忘机。
　　蓝忘机面无表情，说W:"有。"
　　"素闻含光君正义凛然，何故如此？"晓星尘不解。
　　"不管魏婴做什么，我必护之。"
　　"含光君，你的原则呢？"
　　"正道人士所谓的正义，真的是你我心中的正---"蓝忘机没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蓝湛，接着!"
　　一个橘子砸过来，刚刚好让蓝忘机接个正着，紧接着一个人影飞过来，撞进蓝忘机怀里，"接得好!"
　　"魏婴，有客人。"蓝忘机帮魏无羡整理衣衫，眼角微微上扬，表情柔和了许多。
　　众人皆知，蓝忘机和魏无羡已经结成道侣，亲眼看着两人亲昵真是有些尴尬，晓星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哪儿。
　　"晓星尘道长。"蓝忘机对魏无羡说，算是介绍了。
　　"小师叔，真的是小师叔!你能重生太好了，宋道长怎么没跟你一起？"魏无羡冲晓星尘眨眨眼，十分俏皮的样子。
　　"师侄，我与子珅分开了，此次前来我有一事相求，"晓星尘不想再提旧事，拿出锁灵囊，"这魂魄可还有救？"
　　魏无羡接过锁灵囊，看了看晓星尘，"两年前，薛洋拿着你碎得不能再碎的魂魄跪下求我补魂，我跟他说没有求生欲的魂我也没办法。"
　　"后来呢？"跪下!那人那么自傲，怎会向人下跪!晓星尘想不通，薛洋似乎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他做成凶尸，到底为什么？
　　"后来，那个薛洋就跟疯了一样，追着我打，还好蓝湛赶过来及时，没几招便断了他一臂，那小子很是难缠，往他身上砍刀跟没感觉似的，多亏阿菁姑娘指路，蓝湛才能一剑刺中，可惜阿菁被他发现打散了魂魄，最后宋道长杀了他，也算是解了恩怨。"魏无羡坐在床边，喝了口茶水，端详着眼前的锁灵囊，"这魂是什么人？"
　　"薛洋"，晓星尘说，魏无羡一口水喷出来，喷了蓝忘机一身，情急之下慌慌张张地擦，"对不起啊，蓝湛，我给你擦擦!"
　　"小师叔，那时我与阿菁共情，看到薛洋害你自刎，这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魂飞魄散也是报应，如今你为何要修复他的魂魄？"
　　晓星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看到的薛洋，与你们眼中的薛洋，与我认知中的薛洋都不一样，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我说蓝湛，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是不是泽芜君也说过啊？"蓝湛没有回话，他问灵十三年，终是等来了不归人，如今兄长因为金光瑶闭关数月，个中苦涩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晓。
　　"师侄，我的魂魄终是补全了，薛洋是不是也能？"魏无羡接过晓星尘递过来的锁灵囊在耳边摇了摇。
　　"不一样，当时小师叔的魂魄虽说碎得彻底，毕竟您是修仙之人，已修出元婴，可薛洋只是修习鬼道的普通人。"晓星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薛洋这人精通鬼道，他若是一心向死谁又能救得回来。
　　魏无羡几番思索，说道，"小师叔，很多东西必须用眼睛才能看得见，我用阿菁的眼睛看过义城那三年，薛洋对你开始或许是报复，后来你们很久不杀走尸了，他依然愿意留在义庄陪两个瞎子过日子，薛洋那种人图什么，直到他死，他被砍下的左手里握着一颗发黑的饴糖，说到底他有逃走的机会，我们能杀都是因为……你。"
　　晓星尘心中一滞，险些喘不过气，魏无羡的话堪堪戳在他软肋上，让他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匆匆拜别后，晓星尘决定去夔州，看看薛洋自小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