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春日迟 ...
-
“四姐,你可收到了三公主的尺素书了?”
敖听心闻声抬头,见华山圣母行色匆匆,面有讶色,不觉蹙了蹙眉头,轻轻颔首。
三圣母杨婵进得殿来也不客气,拂了拂衣裳上沾染的露珠,便径自落座,于袖中拿出了一张绢帛来。
敖听心侧目觑了一眼,不慌不忙的替她斟了一杯茶,才慢慢开口说道:“此事不急,还须得从长计议。”
如今的敖听心早已今非昔比,因得当年身死一遭,又在该换天条中得了些许历练,有所感悟,现下行事已不若少年时那般鲁莽了。
故而,即便她现下心中亦是如火烹油般焦虑的紧,但面上却是不显,竟还能分神开口安慰起三圣母来。
这位华山圣母虽自年少时便历经坎坷,又经夫妻分别、骨肉离散之苦,然不知为何,其行事上却较少年时更天真烂漫一些,竟未待安排,便高声语。
如此,便恐隔墙有耳,节外生枝。
果然,这三圣母方才开口说了句:“三公主如今到底打算意欲何为?”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嗤笑,随即便有人掀帘而入。
来人一身玄衣,周身弥漫着一股子生冷高贵的韵味,面容说不得有多俊俏,只是那额间一点胭脂记,却为这人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令这并不十分出众的容貌也光彩照人起来。
二女循声望去,来人不正是那西海龙宫尊贵无比却又冷漠无情的摩昂太子是谁?
二女见状,当即住声,连忙起身相迎,惧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迟疑之色。
华山圣母更是深悔自个儿的鲁莽,她方才来时,自是远远瞧见了这位太子殿下的身影,但彼时,她心中烦忧,并未细看,又觉这位殿下即便身在此间,亦是只为公务而来,想来同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诚然,华山圣母所虑不假。只是她却不知,因了东海龙子凋敝,尚算成器的八太子敖春又耽于情爱,东海龙王遂将龙宫多数事务俱交付日益出色的四公主敖听心,由其一力决策定夺。
是以,同为一海少主,敖听心与西海这位大表哥这才有了密切往来。
只是,她素日里见了他就怵得慌,即便因公务往来密切了些,也只令她更敬畏这位大表哥。毕竟这位殿下于公事上的手段,像极了某位九重天故人。
目下,表兄突然造访,敖听心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位爷是来找自己的。
此番,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只这么一会垂眸的功夫,这位殿下便径自从桌上拿起了绢帛,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内容,顺手碾碎了这绢帛,随即抬眼冷冷瞥了二女一眼。
此时若是细看了去,便会发觉这位殿下的目光在那圣母娘娘的身上略顿了顿,随后状似无意的掸了掸衣袖。
已与表兄生了些许默契的东海四公主敖听心若是到了此时此刻还不知这位殿下是何意,那她这些日子便也是白混了名堂。
于是乎,只见得红衣金发的公主殿下悄悄扯了扯好友的袖口,朝她递了个眼神过去。
谁知往日里心有灵犀的好友,今日却如木头桩子一般岿然不动,着实令敖听心很是意外。
也是合该她今日倒霉,这位圣母娘娘今日便如撞了鬼,不仅看不懂人眼色,便连那脑袋也似进了东海的水,竟朝着她摩昂表兄质问道:“大太子这般旁若无人的闯进女子闺阁,实在不妥。”
她话音甫落,听心便捏紧了秀拳,心下一突。这言下之意,边是她都听出来了,又何况这位殿下?
果然,不待她开口转圜,便听得摩昂淡淡“哦”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
这些凉薄的目光属实扎人,听心便有一瞬的错觉,这位表兄怕是一开口便会道一句:“孤怎么不知听心是女子?”
虽说已然习惯了被父王当作男儿培养,然而当众被人说成男子也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一时间,听心也顾不得许多,忙推了推杨婵,开口说道:“你先回去。”
不想,摩昂却与她同时开了口:“听心乃孤王妹,有何不妥之处?倒是华山圣母此刻赖着不走,未免有失风范。”说罢,还甩手摆了个“请”的手势。
杨婵被说得脸红脖子粗,又心知此人口舌惯是毒辣,自个儿说他不过。故而,看了一眼听心,便打算夺门而去。只那步子方迈,边听得身后一声:“且慢。”
杨婵一顿,转头冷声问道:“太子殿下还有何指教?”
摩昂闻言,眉毛一挑,轻描淡写的道:“方才所书之事,三圣母须得守口如瓶才好,否则那刘彦昌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杨婵闻言一噎,心中纵然不忿,也只得乖乖应下,而后才转身离去。
待此间唯兄妹二人再无闲人,摩昂这才负手而立,淡淡道了一声:“说。”
这位太子殿下自不是个省油的灯,分明是极其平常的一个字,听心却闻出了风雨欲来之势,慌忙解释道:“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
听心话未说完,摩昂已然没了耐性,他微微一叹,蹙眉打断她:“我是说,我要知道前因后果。”说罢,摩昂微微一顿,解释道:“昔年不好相逼,然她如今身陷危局,二人若是纠缠不清,于西海乃至整个四海皆无益处。”
话已至此,听心自然也明白其中关窍,遂不再隐瞒,将那二人劫后重逢之事娓娓道来,一一揭开在摩昂面前。
那是数百年来极其平常的一日,若说此日确实有所不同,那便是久居深海不愿出门的西海三公主终于挨不住诱惑,随前来拜寿的敖春夫妇一同出了海。
这是龙女解禁后第一次出海,这一次出海,她并未同久远的,早已记不清年月,却永久停留于记忆中的人生第一次那般在岸边捡上一个冷漠愤慨又凄惨血腥的少年郎,也并未同数百年前的那般带着满心的歉意与释然,而后孤身一人行路远方。
这一次,她带着满心的欢喜和雀跃,同那与她相貌一般无二的丁香姑娘一同把臂同游,身后还跟了位任劳任怨充作小厮的翩翩少年郎。
若说还有什么不足,那便是她东海八弟望向丁香姑娘的目光不知收敛,太过灼热,以致于她这个姐姐老脸一红,令她顿觉自个儿似乎成了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龙女很是自觉的松了丁香的手,慢慢落下了几步,随着人潮晃晃悠悠朝前走着,漫无目的得闲逛。
今日正逢集市,一应小玩意应有尽有,待君挑选。龙女在一个面具摊前停下,被这琳琅满目的面具吸引住了目光。
面具老板见有客至,热情的招呼起来:“瞧姑娘的模样和打扮,许是京都哪家来游玩的富贵小姐吧,平日里都是把玩些精巧物,想必还未见过老朽这里这些精怪物。这都是从蜀地运来的小玩意儿。若是有入得眼的,也是老朽之幸。”
龙女含笑应了一声,目光在这些奇怪的面具上逡巡着,好奇问道:“老丈方才说,这是精怪物,莫非老丈竟识得山间精怪,这才能栩栩如生的将之一一呈现出来。”
这面具老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这美丽的小姐,见其面上一派诚恳,并无讥讽之意,遂抚须一笑,指着其中一个解释道:“非也,此乃西域而来的昆仑奴,至于其他……”
老者说着,微微顿了顿,又指着另一个,额间有抹朱砂痣,其余皆是黑色,显得十分唬人的面具道:“此乃蜀地戏法面谱变化而来,倒不是什么精怪,而是一位神仙。”
龙女闻言,目光落在那面具上,面有疑色:“倒是看不出是哪路神仙。”说着,便好奇的将面具往面上一戴,只露出两只眼睛,复又问:“什么样的戏法还要戴着这么奇怪的面具?”
龙女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声音插进来,为她解惑:“此物并非演出时佩戴,而是表演时面上所化之物衍生而来。”
一语道罢,似乎又轻叹了声,才又接着说道:“你若感兴趣,可随我至西蜀固驿一观。其乃蜀戏诞生之地。”
这声音清冽如泉上水,又醇厚如杯中酒,令人闻之便终生不得忘。然于龙女而言,却是此生最想忘却之音……
她背脊一僵,慢慢吸了口气,待平复过来,方才转身朝那声音的主人淡淡道:“多谢公子美意,只可惜小女子诸事缠身,恐负公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