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别离久》姑娘是胖纸

53、春日迟

　　这面具老板听这二人之间的对话，竟觉出了些许不同之处。他原先以为这二人是旧相识，却不想这姑娘态度竟是冷淡至此，全然是个同陌生人说话的模样。

　　想着近些日子孤身貌美的良家女子为人所掠的街头秘闻，老板便忍不出开口维护道：“是的呢，这位公子，西蜀路远又难行，也不必求远，今日逢集，前方的园子也开了，赶巧正是蜀戏，姑娘若有兴趣，自可前去一观。”

　　龙女闻言，承了老者好意，又挑了两个面具打算一并付钱，却有一只手伸了过去，径自递了一点碎银与老者。

　　龙女这才尴尬的想起，她久居深海，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又怎有如今的钱币呢？

　　许是看出了龙女的窘迫，老者只是微微一顿，便手下了银子。

　　龙女面上一烧，朝老者一点头，又转头朝那人道了一声谢，便欲离开。

　　不曾想，脚步才抬，老者便开口唤了一句：“姑娘且慢。”

　　龙女疑惑的转身，却见老者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纹丝不动的那人，缓缓说道：“老朽见姑娘喜欢，又是个大主顾，老朽便额外赠送姑娘一个面具，也好再凑个‘好’字，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老者话毕，当即又递了个面具到龙女手上。

　　龙女低头一看，正是那面容肃穆，只额间一抹朱砂痣额外妖艳的面具。

　　不知为何，龙女见了这面具，心头陡生了一股怪异之感，这也是她方才为何没有买下它的原因。

　　老者见她的目光紧盯着这面具瞧，只以为她面薄，遂抚须一笑，道：“此上所画乃是那蜀地之神，二郎显圣真君。听闻其貌比潘安又司天律，是个极好的郎君。老朽在此祝姑娘将来也能觅得个如此佳胥。”

　　说罢，还不待龙女反应过来，便开始收拾起摊位来，口中还直念叨着：“天色已晚，老头子该收摊喽，否则那老婆子又该唠叨啦。”

　　如此，龙女本欲拒绝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她便只能强撑了一脸笑意，同老者颔首致谢后，方才慢慢转身离去。

　　只是那步子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头。

　　待二人离去后，那老者才停下忙碌的双手，微阖双目，只面上陡然线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而这头，龙女却是一路疾行，全然没了来时的兴致，一双眼睛四处乱瞟，似乎在着急寻找着什么。然而，越是着急，却越是寻不到。

　　故而，龙女心中便窝着一股火，一个没注意便带翻了一个水果摊子，惹得她自个儿一个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幸而身后的人及时拉住她，这才没酿成人家惨剧，毁了她西海三公主仅剩的一点闺誉。

　　一旁的小贩虽觉着一对俊男美女格外养眼，但到底抵不住养家糊口的营生被毁的怒火，当即破口大骂道：“长得挺美的一姑娘，怎么就不长眼睛呢？”

　　龙女闻言，本就烧的慌的脸更烫了，当即要开口道歉，却不想那人却开了口：“对不住，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小哥收下，权作赔礼。”

　　那人看了这年轻人手上的金子却犯了难，按说别人如此诚挚道歉又陪了损失，他该高兴才是，可这明显超过他损失的钱财，他若就这般收下，倒显得他贪图钱财，存心讹人。

　　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年轻人微微一笑，淡淡道：“本就是我们之过，小哥安心收下便是，多的便权作给小哥家人的赔礼。他们辛苦采摘的果实，却教我二人毁了，实在罪过，还望小哥代为道歉……小哥若是不收，我们又岂能安心？一锭金子能换一夜好眠，说来还是我们占便宜了呢。”

　　这年轻人一番说辞，既打消了他的顾虑，又再次道了歉，还体谅了他们农家百姓的辛苦，令这小贩也觉自己若不收下，不仅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还显得不识好歹。随即，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二人见他收下，朝他点了点头，便欲穿过人群离去，只是这小贩却唤住了二人，急急将框里仅剩的一点未收殃及的桑葚、枇杷通通包了起来，递给二人，朗声道：“多谢二位贵人光顾，这是你们方才买的水果，可不要忘了拿喽。”

　　二人闻言一愣，还是龙女率先反应过来，接过来，拿了个桑葚轻轻咬了一口，含笑道：“多谢，很好吃，它值得。”

　　这一来，方才的一桩口舌官司竟就成了一桩你情我愿的普通买卖，既全了龙女颜面，又全了小贩最后一点自尊。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流传。

　　小贩听着姑娘真心夸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那年轻人，鼓足勇气，憨憨的道了一句：“小姑娘，俺看这小伙子长得又俊俏，又是个会疼人的，他若没有犯什么大错，你就原谅他吧。”

　　龙女闻言一愕，还不待反应过来，一众围观看热闹的乡亲们频频点头，也帮着说：“是呀，是呀，就原谅他吧，不然他以后被旁的姑娘勾走了可咋整？”

　　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那人见状，唇边渐渐漾开了一抹笑容来：“不会被勾走的。”

　　他一说完，周围静了那么一瞬，随后却爆发出一阵阵促狭的笑声，引得远处的人们也朝这边望过来。

　　龙女见状，又怎能再待下去，早顾不得许多掩面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一旁相让的大娘见了，大笑道：“小郎君，还不去追？”

　　那人闻言，点点头，纵身一跃，出了人群。随后身后又是一阵阵的赞叹声：“没想到，还是个武艺高强的，那小姑娘有福……”

　　杨戬并没有去管身后的那群凡人又说了什么，他目光快速的逡巡着，终是在海棠盛开的桥边寻着了那掩面而逃的小女子。

　　龙女胡乱跑着，也不知自个儿究竟跑到了何处，四处看了下，没发现那人身影，暗暗松了口气，默默按了按心口，面上还是一片嫣红。

　　少顷，龙女冷静下来，捏了个法诀同东海八弟传了个音讯后，便欲打道回府，谁知步子未动，天上却吓起了瓢泼大雨，周围立时想起一阵阵低呼声，许多人都涌进这颗百来年的海棠树来避雨。

　　如此，倒不方便化形而去。

　　龙女正这般想着，头顶却突然多了一把伞，她抬眼看去，正是那令她避之不及的人。

　　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一把素净的二十四节油纸伞，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可他一句也未曾与她说。

　　龙女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微微偏了头，却与身旁的一位姑娘对上了眼，那姑娘朝她眨了眨眼，面上满是促狭与艳羡。

　　龙女见状，默默叹了口气，朝这撑伞的人道了一句：“走吧。”随后也不管那人如何，自个儿径自走了。

　　杨戬一语不发，几个跨步追上龙女，默默为她撑着伞，全然没有半分的不耐。

　　若是此情此景发生在那两千多年前的灌江口，如今二人又该是如何的光景？

　　丁香心下一叹，轻扯了下敖春的手，柔柔道：“我们也走吧。”

　　敖春却有些犹豫：“要不，我们跟上去看看，万一三姐……”

　　他话未说完，丁香便白了他一眼，蹙眉道：“你嫌命长，我还不想做寡妇呢。司法天神的秘闻，岂是你我能窥探的？”

　　说罢，她微微一顿，又道：“何况三姐的事，须当三姐自己解决，你凑上去作甚？三姐既支开了我们，便是不想我俩掺和其中，你这般，反较她为难。”

　　丁香如此一说，敖春便也打消了念头，只抬眼又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这才揽了丁香的腰，于无人处化作流光而去。

　　而另一头，略有局促的男女终于在暴雨中寻到了一处无人打搅的避雨之处。

　　龙女立在破败积灰的龙王庙中，有些为难的看着曾经的忱边人，软糯的道：“今日多谢真君几番出手相助，只是现下湿衣披身，委实失礼，还请真君稍避，容小龙整理一下。”

　　龙女话落，心中亦是无限感慨。彼时情浓时，纵使当面宽衣解带也只是闺房情趣。她何曾想到有朝一日，再度共处一室，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也只剩孤男寡女的字眼方能描绘一二。

　　如今时过境迁，她原以为自个儿能坦然处之，却不想这人一出现，她还是那么的慌乱和无措。这也是她缘何一直极力避着这人的原因。

　　可纵使面上再如何强装镇定，眼中的慌乱又岂能骗过他人？

　　幸而，时光如梭，惜时木楞的少年也长成了细心妥帖的男人。

　　于是，龙女终如愿听得那人回答了个“好”字。

　　如果，那人当真信守承诺，或是龙女当日真能成功克制自己，或许日后的一切便又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