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那片土地》北木扬

5、第 5 章

　　为了好的收成，夏季的农村往往是个繁忙的季节，村里人一天都在地里辛苦劳累着，没有什么闲谈的时间，平时闲话中心的主角郭秀和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在地里伺弄自家的庄稼，卡哈村沉寂在了劳动的寂静之中。只有在村东头的小学教室里，发出洪亮的背诵课文的声音，他们打破了这个村庄的沉寂。
　　卡哈村小学先后修建了两次，最初是政府出资修建的，但是九几年的大洪水把学校给冲毁了，原本有消息说政府会马上拨钱重建，但一两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重建的气象，没办法村民就只能自己出资出力修建了现在的卡哈村小学。小学的老师是国家安排的，所以，卡哈村上学只需支付一点采购书本的费用就可以了，相对低廉的学费使得村民大多乐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念书。小学的设施是极其简陋的，几间教室，以及一个与教室明显不对称的偌大操场，操场是没有硬化的光草地，一个木制的篮球桩孤零零的立在操场上。教室里只有简单的一些桌凳和一块并不算大的黑板，就这些东西还担心被人偷走，每次放学都要将教室门锁得紧紧的，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冬天上学早到的孩子为了能躲避寒风，早已经把门砸了一个能一人钻进出的洞。教室的窗户原本装的几块玻璃也都损坏了，每到冬季来临，刺骨的北风就会顺着窗户灌进来。有些时候孩子们冻的实在没办法，他们会自制一个小火盆，带上一些放牛时在山上自制的木炭，放在自己的木桌下取暖。夏季多暴雨，教室的瓦片根本就抵挡不住，雨水常常会顺着瓦片的缝隙滴落下来，所以，夏季的下雨天，孩子们都会从家里带一些盆罐来接雨水。厚厚的土墙遇上阴雨天就十分阴暗，但环境似乎并不影响孩子们的热情，他们的学习劲使教室里的阴暗气氛显得那样渺茫。
　　“你又迟到了，最近怎么老是迟到？快找你的位置坐下。”说话的正是教语文的于老师。
　　于老师是学校仅有的两名老师之一，她外貌看上去十分和蔼，据说当初是她主动申请到这个贫困小学任教的，偶尔会有人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于老师总是会自豪的说：“我是□□员，我要到国家最需要我的地方去。”作为一名快五十岁的老党员，她确确实实在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当初的入党誓词。在于老师真实且很朴实信仰的感染下，每次升国旗孩子们都肃然起敬。孩子们对于老师那也是十分的崇敬，大家都愿意与她亲近。全校孩子的所有教学任务都是由和另外一名男老师负责，老师主教那些科目并不固定，都是两个老师自己协调的，这节课于老师上的是语文。
　　面对于老师的问话，李在安并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在他靠门的位置坐下。李在安其实很想和老师说明他迟到的原因，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说。自李在军外出打工后，李在安不得不帮家里多分担一点农活，现在他每天早晨上学前必须把他家的老黄牛赶到放牛的山上，道路比较干燥的情况下还能准时到校，如果遇上下雨天，道路比较滑，他通常就会迟到，最近他已经迟到好几次。
　　从放牛山回到教室的李在安裤子和鞋子早已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和杂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他那双绿色的解放胶鞋早已经被杂草的浆液染成了黑色，胶鞋内鞋头早已累积了很多泥土，已经被脚趾头给抵紧，被打湿后走起路来咯吱咯吱的响。坐在教室的木凳上，木凳很快就被裤子渗出的水给打湿，不一会，他的裤子就隐约可看见有热气冒出。
　　这时候同桌的小胖罗刚则开始拿李在安打湿的裤子开玩笑，他吆喝着说李在安尿裤子了，显然李在安并不想理睬罗刚。罗刚是罗武的儿子，因为父亲的关系，他俩从小便在一起玩，两人相互打趣对方那是常有的事，班上的同学也都早已习惯，听到罗刚吆喝，大家也都没有跟着起哄。大家都是穷苦人家里的孩子，像李在安这种情况他们又有谁没遇到过了？只要天下雨，孩子们差不多都是将自家的蛇皮袋的一个叫凹进去，然后戴在头上出门，有的或是顶着斗笠。如果下小雨还能勉强应付，但只要稍微下大一点，衣服裤子打湿那是常有的事。同样的遭遇使他们有了很强的同理心，又或者说这种情况他们早已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李在安的学习并不好，他也并不喜欢学习，但是他很喜欢于老师讲课，因为于老师常会结合历史给他们讲很多励志的故事，有时间还会给他们说一些地理常识，讲讲外面的世界。每一次听完老师讲完励志故事，孩子们往往都会热血沸腾的，似乎都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学习，但往往这种状态只有三两分钟，很快便烟消云散，或许这正是孩子正常的意志力吧。于老师似乎很懂的学生，她知道孩子们想要知道什么、好奇什么，所以在她的课堂上是少有人捣乱的。
　　下半年李在安就升六年级了，如果他的学习依然没有起色，那他将和自己的哥哥一样，也就是在家里干几年农活，接着就是外出打工。作为一个懵懂的孩子，他并没有去认真思考人生、前程类的问题，在他眼里，他和父母一样当个老农民仿佛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但青春期那股不认命的劲又会偶尔冲击一下他的心灵。
　　在学习上，李在安父母还算叮嘱得比较紧，但李在安并没有从心里真正领悟到学习的重要性，学校每天上四节课，除此之外便不会再有一分钟的学习时间。父母也往往就是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又或者为了学习拳打脚踢，一顿伺候，在学习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帮助。紧缺的学习资源、错误的学习方式，加上自己主观上不努力，这些种种造成了李在安目前的差成绩，李在安要考上镇里初中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
　　又到了领期末成绩的时日，李在安毫无悬念的又考了四五十分，庆幸的是李友国今天并不在家，不然他肯定又会被棍棒伺候。李在安把自己的成绩单给张桂莲看了便出门干活去了，张桂莲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今天李友国很晚才回来，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张桂莲李在安的成绩，叹了两声，就回到了房间。李在安为了躲避父亲的打骂，今天他早早的就休息了，本来他已经睡着，但很快就被父母的交谈给吵醒。李友国说话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洪亮，但今天却柔和了很多。
　　李友国说道：“今天乡上开会，说是县里正组织大规模的土地坡改梯，我门乡是重点。我们组员土里的地里多大石头，就就想着看能不能多领一些炸药，但外来的乡长屁都不放一个，他也不说给还是不给，我就想直接强拿，谁知拿少了的贾虎就和我争执起来。在争执不下之时，他或许仗着他家县里有人，自家当地的家族势力也大，就用力狠狠拍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我就像龟儿子一样不动了。”
　　李友国作为地痞，平时都是他嚣张跋扈，今天被人拍了头却并没还手，倒也算是惊奇。
　　听李友国说完张桂莲并没有说话，李友国继续说道：“我被拍打那一刻，真的很想抽起板凳弄死他，可是那一刻却满脑子都是妈和你们，于是我便沉默了，承受了这耻辱的一刻。”
　　面对李友国的倾述，张桂莲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认真的倾听着。
　　李友国接着说：“你知道，我家这边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平时自己如果不霸道强势就会被别人欺负。但今天我发现，想要真正让人尊敬，你就必须有实力，我这倒是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但我真不想我的儿子也这么窝囊的活着。我们穷苦人，学习就是唯一的出路，但这一个两个的成绩都是那样的差，唉！”
　　李友国说完明显有点呜咽，他似乎已经憋不住那可怜的泪水。
　　张桂莲终于开口说道：“你受屈辱我陪着你受屈辱，你流的泪我都替你擦！”说完，李友国哭得更明显的。
　　李友国家并不是这的本地人，当年李思高为了种植大烟才跑到这里来的，谁知刚种一年，还没卖钱就被警察给查毁了，后来李思高也娶了当地的丁荣，他们也就在固定这里生活。在那些年间，当地很重视家族势力，如果你家族势力够大，你在当地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他们常常垄断当地的市场，从中获取暴利。当然像李友国这样没有家族势力的人，则会常常会被人看不起。
　　李友国和张桂莲莲交谈的一字一句都穿过李在安幼小的心脏，就像把把利剑扎在他的胸膛，他不敢想象父亲竟会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流泪，他更不敢想象酒鬼父亲竟然会背负着如此多的屈辱，那一夜李在几乎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