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那片土地》北木扬

4、第 4 章

　　夜晚的乡村并不沉寂，鸟叫虫鸣不绝于耳，稻田里早已化身为蛙类的舞台，牛蛙青蛙交相演唱。明亮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一阵风吹来，稻田里稻谷像湖面一样一浪浪的，稻香扑鼻而来。村庄早已隐没在这大自然中，人类活动的影响在这里是那样的微不可言，生活的环境似乎是那样的美不可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往往将这美好的景色忽视，他们看到的是夏日雨天房顶渗下来的雨滴和家里嗡嗡叫的苍蝇、冬天那冰冷刺骨的积雪。他们正在为满足生理的物质需求而奔波劳累，没有时间驻足欣赏，更不懂得“享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过了，任桂莲带着李在军刚回家，李友国和往常一样喝得醉熏熏的坐在门口的木凳上。看到张桂莲回来便语气凶恶的质问她去哪里了，面对李友国的质问，张桂莲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忽视，这次她似乎已经不再软弱，一个人默默的进房间去了。面对张桂莲的忽视李友国并没有做出发怒的反应，反而和往常相比，他现在却平静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张桂莲是去求丁德水办事去了。今天天已经暗下来了，醉醺醺的李友国依然没有见到张桂莲母子回家，就去张桂强家寻她。李友国知道张桂莲和她这个弟弟关系甚好，有什么事情张桂莲准会来找他。和李友国预想的一样，张桂莲确实是来找过张桂强，她想要张桂强带李在军去广东，但是张桂强由于上次在碎石场受了伤，他已经决定不去广东了，于是给张桂强给他姐建议去找丁德水，由于他们在一起打过工，也算是有一些交情，加上他们本就是表亲关系，所以张桂强相信丁德水会帮这个忙。然而，从张桂莲回来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丁德水并没有同意，至于张桂莲说了多少求人的话就不得而知了。知道张桂莲是去求人，李友国原本心里早已暗示自己今天不能再暴脾气，但是当张桂莲回来那一刻，他还是习惯性地凶恶质问起来。
　　张桂莲进屋后，李友国便坐在门前的大木凳上抽起烟来，他吸烟吸得很深，鼻孔里呼出的烟很浓，即使在夜里，借着月光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过了一会他便进屋去叫张桂莲去灶房里吃面条，刚开始张桂莲并不理睬他，但是当他告诉张桂莲儿子，出打工的事情他已经安排好了，张桂莲心情马上好转，这会她才发觉她肚子早已开始“打雷了。”于是她缓缓起身往灶房走去。“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张桂莲和李友国的夫妻关系正是应了这句话，并不融洽的夫妻关系使得他们很少交流，但是李友国说的话张桂莲却是十分的信任。自从她嫁给李友国起，但凡是家里稍微大一点的事情都是李友国处理的，她从来不用操心，当然，像农活这类事肯定是要除外的，所以，李友国说他已经安排好了那必然就是处理好了，这一点张桂莲不会有丝毫怀疑。
　　实际上，当初张桂莲和李友国谈要将李在军送去广东打工的时候，李友国就在四处找人帮忙办这件事情了，经过介绍和大家一起喝酒，李友国找到了杨正清的女儿杨晓雪。杨晓雪是杨正清的大女儿，目前也就刚二十出头，然而他却一个人在广东打拼了多年，虽说表面上看去没挣什么大钱，但广东打工的社会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由于是同村的缘故，张桂莲对杨晓雪上的为人是十分清楚的，把李在平交给她，张桂莲是一万个同意。这一刻张桂莲的心中完全忘记了丈夫的暴戾，转而心生感谢，甚至有一点点崇拜。
　　终于到了离家这天，李在军为这次远行似乎已经做足了准备，他认真的打弄了自己一番，陈旧但整洁的衣服和裤子穿在他高高瘦瘦的身上，看上去还不错。由于常年常年超负荷劳作的缘故，他面部的皮肤早已变成了和老农民一样的古铜色，高高瘦瘦的身体看上去却并不单薄，常年的劳作使得他身体很健壮，感觉充满了力量，站在他面前会感受到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稳重的气质，就外貌和气质而言，肯定没人知道这竟然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从老家前往广东需要转很多次车，首先要去。。。的集市上赶车前往县城，接着由县城赶汽车到省城，最终才可以从省城赶火车到广东，根据杨晓雪的描述，从老家到广东大概需要八九天的时间。李在军和杨晓雪现在已经告别了家人，两人正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去乡集市那里搭乘前往县城的过路汽车。
　　这时，杨晓雪向李在军问道：“需要我帮忙拿一点吗？”
　　听到杨晓雪在和自己说话，李在军忙回答道：“不了，我自己能行！”
　　杨晓雪继续说道：“行什么行，看你这么多大大小小包裹，你这身上都快挂不下了，给我一些，我帮你拿。”
　　还没等李在军回复，杨晓雪就抓过他手里的两个包裹提着走了。李在军没有没有在拒绝，而实际上他也拒绝不了，确实他的包裹太多了，母亲给他准备了太多物品，什么棉被、旧衣服、面并鸡蛋……等等，只要张桂莲能够想到的就都给李在军装上了！杨晓雪这次回来是奉父母之命回来和相亲对象见面的，她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回来，因而这次外出只是简单拿了一些吃的和几件衣服，这也才能够腾出手帮李在军。
　　李在军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面对杨晓雪的热情帮助，他很想认真的说些感谢的话。然而，他除了一个劲的说：“谢谢”便没有说什么了。就连说谢谢的时候，还是低着头看着路面，李在军的这个举动把杨晓雪都给逗乐了。
　　杨晓雪略带玩笑的说道：“你这感谢很不真诚啊，竟然看也不看我。”
　　听到杨晓雪这么说，李在军有一点慌了，他急忙抬头看着杨晓雪说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李在军终于不顾羞涩的认真看了看杨晓雪，她身高大概有一米六五的样子，一件白衬衣和牛仔裤穿在那稍稍显瘦的身体上，看上去很简洁大方。一头笔直乌黑的头发散披在肩上，标志的五官加上白嫩的皮肤，使得她看上去很清秀乖巧。
　　　杨晓雪说道：“不用客气的，我们是老乡嘛，理应互相帮助。”
　　　李在军听到杨晓雪说这话时并不是很懂，老乡就应该相互帮助？可是他在老家经常看到的都是乡里邻居的吵吵闹闹，李在军在心里这样反问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远离过家乡、那片故土的缘故，所以他对老乡这个词的理解并不深刻，也许只有真正离开过那片生活的故土，身边一切都是陌生环境环境的时候才能真正的理解“老乡”这一词，才能真正理解什么是乡愁。这时候，我不禁想问，小时候我们会学习余光中的“乡愁”，通过简单的书本难道我们就真的能理解这首诗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看来有条件的实践才能真正的理解一些理论的精要。
　　　杨晓雪继续以一个过来人身份对李在军说道：“一会在车站、车上等公共场合一定要注意看好自己的财物，这些地方现在小偷可比较猖獗。”
　　　听到杨晓雪的提醒，李在军点了点头，随后他们便又陷入了沉默，只是一个劲的朝前走着。
　　　……！
　　汽车在公路上飞快的疾驰着，李在军突然将头伸向窗外，“哇”，李在军终于忍不住的呕吐了，这一吐便一发不可收拾，李在军不断的呕吐着。虽然呕吐的时候李在军是将头伸向车外的，然而呕吐的臭味还是慢慢在他周围散发出来。
　　这时，李在军邻座的一个陌生女人念叨道：“真倒霉，又遇到个晕车的！”

　　邻座旁边的一个女人也开始念叨道：“是啊，真的脏死了。”
　　现在汽车正在从乡上往县上赶，汽车在泥路上发出阵阵嘶鸣，一路上颠簸得很厉害，漫天的扬尘仅仅的跟着汽车尾部。李在军此时早已是陷入了天旋地转的世界，人在转、车在转、地在转……！
　　杨晓雪这时起身走向李在军，她对李在军邻座的人说道：“你好，我的作为是第二排的，请问我可以和你换一个座位吗。”
　　邻座的那个女人回答道：“可以，可以。”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明显感受到急促，显然她是担心杨晓雪会后悔，毕竟杨晓雪的第二排比她这最后一排坐着舒服多了，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一个臭熏熏的小子，这可真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啊！
　　于是杨晓雪在李在军身边缓缓坐下，原本李在军准备和杨晓雪说些什么，可是当他刚将头从窗口收回来就又把头探出窗口呕吐起来。杨晓雪一手轻轻拍打着着李在军的背部，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减轻李在军的痛苦，另一只手拿了些纸给李在军擦拭。
　　过了许久，李在军的呕吐渐渐减轻了，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晕车了，而是他胃里已经完全空了。现在他只是偶尔会吐一下，但并吐不出任何东西，虽然反胃的感觉依然很强烈，但好在不吐了。李在军的身体现在就像一滩软泥，没有了一丝力气，意识也模模糊糊的匍匐在杨晓雪的大腿上。这时的李在军已经完全忘记了羞涩，正常情况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如此接近一个女人的，当然除了母亲之外，现在他已经无心也无力去顾及自己的羞涩了，他这会更多的是为杨晓雪不嫌弃他而感到庆幸。
　　上了从省城到广东的火车后，李在军的头已经不在那么晕了，他似乎已经慢慢的适应了车上的环境，现在肚子也有了饥饿感。李在军拿出他装有食物的包裹，这时他轻拍了一下杨晓雪的肩膀并小声说道：“晓雪，你看我的包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经过几天的相处，李在军和杨晓雪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李在军也不愿意在杨晓雪面前表现的过于羞涩，于是他将称呼直接改成了晓雪。很显然，杨晓雪刚才怔了一下，她倒并不是介意如何称呼，而是李在军的改变似乎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杨晓雪有些急促的回答道：“看你这口子像是被刀划破的，莫不是遇到小偷了吧！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重要物品被偷了。”
　　李在军打开包简单看了一下，回答道：“小偷吗？没事的，我那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时李在军继续说到：“刚有个小伙在我包旁边检查行李，他弄了很久，反正我包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太注意，应该就是那个小伙干的。”
　　杨晓雪带有些感叹说道：“唉，这年代小偷太多了，只要没什么重要东西被偷就好。”
　　“呀，好可惜啊，我的鸡蛋不在了，不会连我的鸡蛋都不放过吧。”李在军有些打趣的说道。
　　李在军的从容淡定让杨晓雪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她不知道李在军在遇事时是真的淡定从容，还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杨晓雪的疑问显然让李在军看出来了，他将嘴凑到杨晓雪耳边，悄悄说道：“我的钱都在脚上鞋子的鞋垫下面，小偷是不可能偷走的，所以我才很淡定。那几百块钱可是我最重要的财富，如果它有可能掉了，我可能早就不淡定了。”
　　杨晓雪说道：“看来你这准备工作做得挺不错嘛！”她在说话的时候明显增加了几分赞赏的语气。
　　自从遇到小偷后，李在军和杨晓雪的交谈就从未停止过。
　　......!
　　经过长时间的颠簸，他们终于赶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广东广州，车到广州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走在广州的街头杨晓雪平静如常，然而，李在军却躁动起来了，他的精神十分高涨，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世界，一个全新的世界。就目前而言，他眼里的新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美好。如此灿烂的灯光、宽阔的马路、高大的楼房......，这些以前只能在报上看到的东西现在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现在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夜晚的广州并不宁静，施工工地现在依然在轰隆隆的吼叫，建筑工人正在加班加点的干着，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活力与力量，看得李在军也浑身充满了激情和力量。和那时初次到广州其他人一样，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里好好打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