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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老四、老四,你快来看一看,你妈疼得厉害。”李思高在门外喊道,李友国家里姊妹较多,上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他在家里排行老四。现在已是深夜的三四点钟,朦朦胧胧中李友国听到了父亲李思高的叫唤,他急忙起床开门。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李友国着急的问道。
      “你妈突然腿疼的厉害,快去看看。”听到爸说母亲生病了,李友国来不及再多问就往爸妈住处跑去。
      李思高俩夫妻已是七十来岁的老年人,但身体看上去还算是健朗,平时生病也多是感冒类的小病,为了不给子女们增加负担,夫妻俩一直都是独自生活在老屋里。老屋是泥土房,屋顶是用稻谷草盖了,由于常年失修,加上年份较为久远,泥墙根处有不少的老鼠洞,仿佛随时都会有坍塌的风险。老屋离李友国的住处也就几十步的距离,李友国基本上是知道情况后就马上赶到了。李友国一把推开老屋的大门,一头冲进一片深黑中,屋里没有任何亮光,除了无尽的黑暗之外,就只有母亲的哀叫和自己的呼吸声。为了省电费钱,李思高夫妻俩是没有用电的,平时照明就是用的煤油灯。“可能爸刚才走的着急,忘了把煤油灯点上。”李友国这样想,又或者有其他原因,这就不得而知了......!李友国急促的顺着丁荣的方向跑去,在这老屋里生活的十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走向父母睡的房屋路线。“哎呀,”李友国的头重重的撞在上门框上,可能是由于土墙的墙体过厚,撞上去并没有发生太响的声音。顾不上自己的头痛,李友国急急忙忙在黑暗中摸到并点燃煤油灯。
      李友国说道“妈,你怎么样了,现在好点没?”
      “大腿和背部痛的厉害!仿佛整个身体都快痛得麻木了!”丁荣说完,她又开始哀叫起来。煤油灯的发出的光并不明亮,房屋中还比较昏暗,隐约中可以看到丁荣的头发并没有完全变白,脸上的皮肤褶皱和同龄的老人相比属于较少的,大颗大颗的汗珠已经布满了额头,散落在脸上及额头上,头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很明显,这是疼痛难忍而流出的汗水。李友国急忙去打了一盆水,用帕子给丁荣擦了擦汗水。
      李友平说道:“四弟,妈怎么样了?”这是李友国二哥李友平赶到了,在通知完李友国后,李思高并没有随他一起来到了老屋,而是继续去叫来了老二李友平和老大李友成。
      没过一会,陆陆续续家里人基本都赶到了,大多似乎都是象征性的问一下病情,接着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意见,大家在老屋里已乱成一团。
      “行了,都别说了。”李友国大声喊道,听到李友国一喊,大家都沉默了。
      “妈现在疼痛得厉害,现在应该马上送医院。”李友国略带有命令的语气说道。
      “刚我也向妈了解了一下疼痛情况,主要是腿部和背部疼痛。这些都不属于什么关键部位,依我看还是先找点草药给妈吃着,过几天再视情况决定。”李友平自认为自己的这个提议很好,说话时甚至有些自豪,确实,他的发言得到家里不少人的赞同。
      “我看这个方法可行,我们农村人还得靠草药,不仅效果好,还不要钱。”作为李友平的妻子,郭秀自然是支持自己丈夫的这个决定,说出这番话也就不奇怪了。在李友国这个二哥家里,遇到事情基本都是他的妻子郭秀拿主意,所以这八九不离十其实就是郭秀的主意,她又怎么会不支持自己的观点了。说完,郭秀似乎准备现在就要去找草药,也许她是真的在担心丁荣的病情,但更有可能只是为了能在村子闲话中心夸赞一下自己。
      从进门到现在,李思高都没有发言,只是沉默的坐在丁荣睡的床前,他两眼空洞无神,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沉思。随着子女们的独立,以及他并没有什么经济来源,这使得他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现在就算他发了言,或许已经没有人会听他的了。所以沉默成为了他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李友国说道:“我不同意,妈现在这个状态怎么可能不送医院?”说着,李友国就准备把母亲背起来。郭秀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李友国,明显是要阻止他。
      郭秀说道:“明明可以不用去医院你非要去,你这不是要浪费钱吗?说好了,这钱我可不会出。”
      李友国问道:“不想出钱这才是你的本意吧,二哥,难道你也认为母亲生病不应该花钱吗?”就李友平的本性而言,面对李友国的提问,他显然是回答不上来的。
      “妈都已经这样了,就送去医院吧!”作为老大的李友成终于说话了,他的支持给了李友国心里一个极大的安慰,但却难以改变现实。大哥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李友国是十分清楚的,就算大哥砸锅卖铁也挤不出几两油,何况,不可能真的让大哥那个烂包的家走向破碎。李友国他们几兄弟中,就李友平家里的经济情况稍微好一点,这个二哥不点头,李友国自己也不敢贸然就把妈往医院里面送,因为他家里也实在太难挤出几个钱去医院了。在卡哈村那个偏远的小村子里,生病就吃自己找的草药已经几乎成了那一带的惯例,这倒并不是像郭秀说的那样:“草药的效果好,”关键是大家都没钱,是贫穷让他们不敢生病,更不敢去医院就医。
      这时,张桂莲说道:“送去医院吧,钱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妻子的支持让在徘徊犹豫的李友国为之一怔。为了养活那个家,张桂莲已经是拼了命在劳动了,现在她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这是需要多大的勇气!现在,李友国的心里产生了丝丝愧疚,家里的农活自己基本从来没有搭把手,平时还对自己妻子吼声爆气的。但就是这样,在现在这个困难关头她却站了出来。
      张桂莲现在站出来,并不是真的有这样的能力,更不是为了在村里博个好名声。她心里想的很简单:“作为子女,就应该尽孝。或许是能力不够,但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到,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本来还在犹豫的李友国,在妻子支持下,现在也不再有太多的顾虑,背着丁荣就往医院赶去。随着李友国一起赶往医院的人并不多,只有李友国妻子和他父亲,以及他大哥李友成。剩余的人都在老屋里,坐着、蹲着、又或者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再说什么,在昏暗的小屋里,那种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
      “严重风湿病,这个病我们也不能马上治好,你可能要做好长期医治的准备。”医生刚说完,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你需要准备三千块钱。”
      “嗯、嗯,好的!”面对医生的要求,李友国连连答应。
      李友国有些惊讶的说道:“啥,三千块钱,需要这么多钱!”即使在决定将母亲送往医院时李友国已经做好了筹钱看病的心里准备,但面对这么大笔钱,他难免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一起随李友国赶往医院的人听到这笔钱的表现也无不例外,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焦虑甚至远远超过李友国。
      医生说道:“目前的治疗费大概就是这么多,但是这个病需要持久性的治疗,以后回家后也要继续吃药。”
      “好的,我知道了,麻烦医生了。”李友国从刚刚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很快给了医生这个较从容的回答。
      医生的话使李思高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三千元、持续治疗,”等字眼在他脑海中不断反复。可惜的是,他并不是想着如何去筹钱治疗这病重的老伴,而是想着如何减轻自己的压力。很快他就有了答案—他和老伴分家,“嗯,真是个不错的办法,这样我就不用再辛苦的照顾病重的老伴,”李思高在心里这样想道。接下来,他心里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在分家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
      李思高对李友国说道:“老四,看你妈现在这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医生都说了,以后也需要进行持续治疗。你是知道的,我是没有能力为你妈治疗的,那就这样,你妈以后就跟着你们生活吧,至于我,以后就跟着你二哥家里生活。”李思高想跟着李友平家里一起生活,在这个家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几兄弟分家的时候,李思高就尽可能的将多的土地和那不多的财产分给李友平家里,这就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几兄弟分家时,原商定的是父母俩人单独生活,并且给他们一定的土地和林地,父母的养老问题由几兄弟共同负责。然而,李思高在分家时做得并不公平,在有关利益上尽可能多的偏向了李友平家里。在那个年代,又是那样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哪里有什么高价值的资产,所谓的财产就是那农民眼里最珍贵的土地,它就像农民的命一样珍贵。
      听到父亲这样说,李友国并没有说话。在母亲病重的时候,李思高说出这番话,这一刻,李友国心里充斥着不满,他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准备抛弃自己老伴的父亲,更不知道如何去回应。李友国在双河乡是个出了名的地痞,平时做过的坏事不少,好吃懒做、狂妄自大是对他最好的描述。但,作为一个村干部,李友国为维护村民的合理利益确实出了不少力,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虽然在家里懒惰,甚至表现出不恤妻子,但是在家里的大事上是绝对的顶梁柱,完全不用张桂莲操心,他也不会允许家里人受到外界的任何伤害。
      “好的,就按你说的办吧。”突然,在病床上的丁荣说话了。是啊,仅仅是隔着一扇门说话,丁荣怎会听不见了?听到丁荣这样说,门外的几个人急忙进了病房。从丁荣的眼神和表情可以明显看出,她这样说鲜然十分痛苦,但他在强忍着,说出的话竟显得很从容。痛苦,或许是因为守候了几十年的丈夫,辛辛苦苦为他操持这个家,为他生儿育女,没想到最后换来的确是抛弃。从容,或许是这件事情让他明白了男人的心,或许他已经看透了爱情、看透了丈夫。
      看到大家都进来了,丁荣继续说道。
      “我可以跟着老四他们生活,但原属于我们那份林地必须全部属于老四家的,那些土地就老二和老四他们两兄弟一家一半。我这病我也都了解了,那些树木可能会值一两千元,就当做我的医药费,你别给我说这你还不同意?”丁荣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和李思高说。
      李思高有些犹豫的回答道:“行,那就这样定了。”
      说完,李思高就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现在他自然是要到老二家将这个决定告知老二,老夫妻就这样彻底分开生活了。
      “啥,这么多林子全部属于老四家?这怎么可能?”李友平有些抱怨的说道,李友平对父亲和他们一起生活这件事是完全赞同的,他知道,大哥李友成家里的现状是完全无力抚养老人的,最后的抚养的责任必定由他和自己的弟弟李友国负责。听父亲说了母亲的病情,他为自己不是赡养病重的母亲,而是赡养身体较好的父亲而偷偷高兴,他甚至有些感谢这位父亲做的决定,当然李友平家里的几口人也无一例外,都是和李友平相同的想法。但所有的林子归属老四家里,这将是他和他家里的人完全不能接受的。在郭秀和她的宝贝女儿李在琴知道了这件事后,当李友国带着生病的母亲从医院回到家里,他们俩人就要去找李友国家里理论。
      “你这个老不死的,病成这样你都还不忘争夺我家的财产,怎么不直接病死......!”多么难以置信的咒骂,但这确实出自郭秀和李在琴之口。在那样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外界的人们对哪里生活的村民多会联想到淳朴、善良等词语,在艺术家或者文学工作者的笔下也多是美好而祥和的景象。然而,事实是由于哪里教育落后,加上极度贫困,村民们出口成脏和勾心斗角这都是常事。
      李友国因为外出办事,并没有在家里,只有丁荣,张桂莲,以及李在安在自家院坝里。丁荣从医院回来坐在院坝里那个破椅子上,病情虽有好转,但疼痛仍在持续着,张桂莲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在院坝里晾晒着那不多的玉米。李在琴和郭秀就站在门前不远的小路上,面对李在琴突如其来的破口大骂,张桂莲他们三个显然有些懵和恐惧。李在琴骂完郭秀又开始骂起来,过了一会儿郭秀的小儿子李在伟又来了,他们母女三人像是在唱戏似得,一个唱罢,另一个人又开始他的表演。
      丁荣说道:“你也骂他们呀,怕什么?”
      丁荣曾经也是村里的一个厉害角色,在吵架上也算是个能手,面对郭秀他们的咄咄逼人,她希望张桂莲能够勇敢起来反抗他们。
      “奶奶,我不会,我真的不会啊!”张桂莲无可奈何的说道。
      张桂莲称呼丁荣并不是叫的妈,而是跟着儿子一起叫的奶奶。性格软弱的张桂莲从来不会去骂人,在遇到需要争吵的时候,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沉默与忍让,面对眼前这凶恶的母女三人,她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听着自己的媳妇和自己受到这不孝儿女的如此侮辱,丁荣确是那样的无能无力。瞬间,她的老泪顺着那深深的皱纹流了下来,张桂莲的眼泪也早已在眼里打转,只是在强忍着。只有十三岁的儿子在反抗着,可能由于自己母亲的缘故,那些骂人的话他会的并不是很多,在反驳中显得很无力。这时候,村里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看着人在增多,郭秀三人便开始哭诉李友国是如何如何想占父母的林地,让人们都开始觉得郭秀家里是如何如何的冤枉。但那些来的村民,基本上都是看笑话的,那会真正在意郭秀真的在说什么。这时候李友平和李思高父子,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消失。
      可能是不想再看着自己媳妇和孙子受欺负,又或许是不想再让村民看自家笑话,丁荣最后的防线终于被击溃了。
      “那些林地你们全拿走,我什么都不要了。”丁荣几乎是带着绝望的语气再说。
      听到丁荣说放弃那些林地,郭秀三人自然也就罢手了,带着战胜者的那份“荣耀”回去了。随着郭秀的离去,那些来看“表演”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散去了。
      “一次干了这么多,不会出事吧?”正在说话的是曹权富,他是卡哈村一组的小组长,现在正在和李友国他们在谈论前些天他们干的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丁荣的三千元医药费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这笔巨大的金额李友国也想过通过向亲朋好友筹借来解决,他曾去了他认为不会见死不救的二哥家,也去了他认为哥们情深的一个朋友家......!然而,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在那时,他甚至想过去卖自己那本就不多的土地,但那样,他是要断了他们一家人的物质来源,万般挣扎之下,他选择保留土地,另想办法。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果然就在李友国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能快速筹钱的“机会”出现了:政府为他们彝东县拨了一笔扶贫资金,他们村是县重点扶贫村,这笔钱,他们村子里自然获得不少。在那个时代,村干部基本就掌握着村里的权利,大多数村里的事情,都是村干部在实实在在的管理,像发放扶贫款这类事情,当然是村干部直接发放到村民手中。卡哈村一种有四个小组,李友国是三组的小组长,二组和四组的小组长分别是罗武和王飞,这三个小组长基本都和李友国一个样,身上的痞子气息浓厚。至于他们是如何当上村里的村干部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村里这次获得了五千多元的扶贫资金,资金都是由几个小组长直接到乡镇府去领回来发给村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村领到的钱都是不相同的,有些经济条件稍好的村子领到的扶贫资金甚至远远超过经济条件很差的村子,这也恰恰给了李友国他们机会。李友国他们几个小组长去乡政府把钱领回来,一共领了四千三百多元,可是他们发给村民总共才一千二百元,他几个人就扣留了三千一百多元。之后,他们给村长送了些礼,然后由于乡里的领导多数是来自外地,对当地的事情多是不作为的心态,这笔扶贫资金也就这样分配下去了。卡哈村几个小组长因为大家经常一起吃喝玩乐,关系就像铁打的,至少在表面看上去是这样。他们也都知道李友国的难处,扣下来的这些钱,除了留下一些自己潇洒外,其余的都给了李友国,但说好的,都是以借的名义。这笔钱整整有二千六百多元,李友国再多拼西凑一些,三千元的救命钱也算是筹到了。
      “没事的,这卡哈村就是我们的地盘,不要怕!”听到曹权富有所担忧,李友国马上站出来进行安慰。听到李友国这么一说,大家也没再多想。
      现在他们几个小组长正在曹权富家里,一起喝着从街上酒厂打来的高度白酒,吃着凉拌的猪耳朵,那生活别提有多美滋滋了。
      “四哥,你家里面出事了。”曹权富的老婆许红急急忙忙的喊道,她嘴里喊的四哥就是李友国。
      许红是刚从地里回来,经过李友国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郭秀他们正骂的厉害,于是去凑个热闹,上去才知道,他是正在和李友国家里争吵。但她并没有见到李友国,她想起,李友国今天一早便到了他们家,于是这才急匆匆回来通知李友国。
      “什么事,什么事?”听到许红这么着急,李友国似乎也预感到了不好的事发生,他立刻站起来,着急的向许红问道。
      许红大喘了几口气说道:“你家里人和你二哥家争吵起来了,现在正厉害着,你快回去看看吧。”
      许红的话似乎极大的刺激了李友国的神经,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再也不想提起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之亲的哥哥。是的,母亲生病这次事情使得李友国深受打击,也使他在看待亲情方面变得似乎更加淡薄。曾经他自信的肯定,虽然和二哥家里相处始终不是很愉快,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李友国相信亲人是最值得依靠的。然而,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击,彻底打碎了这个他那样自信的意识。亲情,这个我们小时候看得无比珍贵的东西,在现实的捶打下变得越来越虚无。或许在成人的世界里,真正可以依靠的是那自力更生的能力。
      听许红说完,李友国急忙跑出了门,和他一起喝酒的几个人,也都起身朝李友国家里急忙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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