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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活的那片土地 ...

  •   这是二零零三年的农历二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或许是受到山地地形的影响,刺骨的寒风似乎并没有退去的意思,带着阵阵雪花,将那本就被积雪覆盖的大山裹的更加严实了,看来温暖的春天将会推迟到来。春天的推迟并没有影响到庄稼人的劳作安排,面对繁重的农活,卡哈村的农民似乎并不会疲倦,和往年一样,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为春季的播种准备大粪。卡哈村是双河乡一个较为偏僻的村子,在半山腰的一个斜坡上,村里的耕地主要分布在山顶至山腰的斜坡上。通往庄稼地的山路上,现在已是排起了长龙,村民正忙着将自家的牛、猪圈里的大粪背往自家的庄稼地里。
      “我不背了,这么干会累死人的。”现在说话的是正在背粪的李在安,今年刚满十三岁。虽说是十三岁的年龄,但从他的眼神和皮肤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在农村已有些许经历的人。他脸部的皮肤黝黑,手掌十分粗糙,眼神深邃且透着坚毅,显然,这是长期做农活的结果。是的,在那个特殊年代和特殊环境中,十三岁的农村娃怎么可能不成为一个熟练的庄稼手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种庄稼、干农活似乎是他们必须具备的一项技能。
      “你不背你能做什么了?学习这么差劲,这辈子你就注定是个农民,现在还不加紧锻炼。”说话的是李在安的母亲,张桂莲。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此的劳累,她心里也是针扎的痛,作为一个母亲,她很想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但作为一个老农民的她,似乎除了那种庄稼的本领,其他的什么都不能给,这种被命运控制的愧疚使他常常会自责。是呀,哪有天下的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呢?只是有些时候被命运束缚住了,有的只有感叹和无奈罢了。张桂莲的这一番话中,也充满了她对儿子在学习上的期望,这个老农民似乎是想通过这种生活的磨练,进而让儿子明白,读书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在繁重的劳动中,并没有使李在安像父母那样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相反,在沉重的劳动压力下,他似乎并没有时间和精力对自己的学习进行思考,开始变得顺从而麻木。十三岁!那是一个青春懵懂的年纪,这个年纪能对自己的人生有一定思考的人屈指可数,李在安的表现或许只是普世规律的个体表现。然而,在那样一个贫困的家庭中,已经不允许他对自己的人生懵懵懂懂,至少在学习上是如此。这两年自己如果在学习上还没有足够的重视,他最终面临的将是小学毕业就结束自己的学习生涯。“学习不行,小学毕业你就回来,回来种庄稼。”这是张桂莲那一代人教育子女的指导思想,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死死地束缚住了他们那一代人。然而,从本质上讲,是贫穷在束缚着他们,国家、地区的贫穷让教育资源变成稀有资源,家庭的贫穷使他们在争取教育资源时处于全面劣势,他们自己也是被“贫穷”毒害的人,现在他们的子女也面临和他们一样的困境,然而一切都是那样的相似。幸运的是,这一次,他们在努力的挣扎!
      虽然对背粪这项沉重的劳动极为不满,嘴里也在断断续续的抱怨着,但李在安依然在规规矩矩的劳动着,因为父亲曾经是给了他们不劳作条件的:“只要语文和数学考试均能达到六十分,就可以不用劳作,”可惜的是他两科均没有到达六十分。即使李在安仅仅只有十三岁,但,从骨子里他有一种“傲骨”“不服输”的精神,既然自己没有达到条件,自己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精神的力量有时候可以战胜现实的困难,但现实的困难往往更会使精神力量崩溃,李在安的这种行为恰恰就是精神和现实的一种博弈,就目前而言,精神力量似乎更胜一筹。往庄稼地里背粪,基本都是从山腰住处往山顶背,由于山路的坡度较大,背粪的人又往往将背佝偻着,那头仿佛已经很快就要接触到地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头干活的老牛,在卖力的劳作着。
      当一个人劳动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忘记时间的流动,沉重的劳动并不会使张桂莲这样的老农民感到劳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劳动中,他们的身体早已变得强壮,身体的韧性也变强了许多。更为重要的是,要想生活下去,劳动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地里的庄稼,就是这群在物质生存中挣扎的人的救命稻草。或许他们也曾感到过疲惫、痛苦,甚至对这样的生活抱怨、痛恨,但在现实的物质生存面前,似乎这一切就变得不再那样重要,为了生活,他们必须要进行忘我的挣扎。精神的麻木,放弃了自己独立的精神思想,或许是对自我进行麻痹的一种方式,又或者是寻求在精神上的另一种解脱。在中国这片由无数块大大小小土地组成的大地上,或许另一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正在带着嘲讽的语气评论着卡哈村这里的小农民生活是如何的贫穷落后,思想是如何的封建愚钝......!有些时候,人其实和花草树木这些植物在本质上似乎存在某种共通性,一片土地能决定着这片土地上植物的生死,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生、死、荣、辱也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在不同的土地上,或许就决定着你将会有不同的生死荣辱,这似乎和虚无的命运都扯上了关系!
      “都喝了一天的酒,你能不能不要喝了?”张桂莲有些抱怨的向丈夫小声喊道!但正在喝酒的李友国只是眼睛白了一下张桂莲,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张桂莲的话非常不满。然而,他似乎已经懒得和自己的妻子沟通,只想通过一个表情就把妻子震慑住,面对性情软弱的张桂莲,李友国的这个反应与其说是一个表情,不如说这是他用来胁迫妻子的一种手段,并且这个手段还屡试不爽。张桂莲似乎已经早已习惯了这种胁迫,但还是习惯性的表现出惊恐、害怕的神情。在一旁吃饭的两个儿子已经被这紧张的气氛给震住了,手里拿着筷子,但表现出来的是那样的无所适从。
      “我吃饱了!”说完,张桂莲准备起身离开。
      “吃都还没有吃,你是搞笑吧?回来吃饭。”这句话,李友国几乎是吼着说的。面对李友国的要求,张桂莲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在曾经,面对李友国强烈的控制欲和众多无理的要求,她也会进行抗争,但每次反抗的结果都是她乞求对方罢手和宽恕。听到李友国的命令,她先是顿了一下,接着机械的拿起了碗筷,不知什么时候,张桂莲的眼泪已经填满了整个眼眶。最终,她还是没有用自己那可怜的眼眶将那委屈的泪水包住,眼泪从眼角掉落,就这样,眼泪和自己碗里的饭混在了一起,张桂莲只是默默的将这眼泪和饭吞下,就像自己默默的吞下那生活和家庭中所有的委屈。除了李友国和张桂莲刚才不友好的简单对话外,整个吃饭过程没有任何人在说话。整个空气中充满着压抑,在昏暗的灯光下,这种压抑仿佛能让人窒息!
      吃完饭,收拾好了灶房(厨房)的一切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过后,现在张桂莲的夜间劳动时间,一般她都会将能在家里处理的家务活放到这个时刻。由于李友国基本是不会做农活的,所以屋里屋外基本都得靠她一个人劳动,这逼迫她日以夜继的劳动。
      “妈,这个就明天在弄吧。”
      “这不行呀,明天还要往坪子头背粪,今天必须把它做完。”张桂莲嘴里说的坪子,就是今天送粪去的地方,而刚和她对话的,就是她的大儿子李在军。今年已经是十六岁的小伙子了,由于自身学习成绩差,小学毕业后就没有继续上学,在家里帮着自己的母亲干农活。本来李友国去年就准备送他去广州一个碎石场去打工的,可是张桂莲死活不肯。虽然,张桂莲面对李友国表现出来的多是懦弱和胆怯,但只要是涉及儿子的事情,她大多时候都能够勇敢的站出来说:“不。”李在军和李在安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来自李友国的家庭暴力较少,这和张桂莲无所畏惧的抗争是密不可分的。然而,有个奇怪的现象,李友国将对儿子进行体罚时,除了涉及学习方面,只要张桂莲对儿子稍加维护,便能够为儿子化解惩罚。李友国送儿子去广州这件事张桂莲坚决不同意,一方面是考虑到广东那边的碎石场十分危险,她听从哪里回来的弟弟说:“在那边,一个大型碎石场里面,受伤是常有的事,就连死人也会发生。”弟弟对碎石场的描述,使她有了坚持不准儿子去的理由。另外,张桂莲认为李在军的年龄太小,还没有一个人独自去闯荡的能力。其实后来,张桂莲为坚持将李在军留在家中是充满了怀疑的,在家里勤勤恳恳的做农活,会是怎样的生活和人生,她自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或许,选择放手才会获得新生,更是一种对儿子的负责。那一闪而过的片段思考并不能抑制一个母亲对儿子那种本性的爱,也许平平凡凡的母亲所表达出的母爱就是那样: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涉及人生意义、价值等方面则考虑较少。当然,张桂莲会有这样的思考,或许更多是来自于自身条件的束缚:她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未离开过双河乡,加上自记事以来,自己便始终和农活为伍。她的眼界在那一片片庄稼地,见识多是关于如何做好农活,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一个老农民,能在自己儿女的教育问题上有目前的认识已是十分难得了,又怎敢要求更多了。
      “没事的,这不有我吗!我现在可有的是力气。”李在军这么一说,无意间竟给了张桂莲莫大的心里安慰,她像是一个绝症的病人,突然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李在军小学毕业后在家这两年,为家里实实在在做过不少农活,虽然年龄不大,但却能赶上一个壮年小伙在家里做的农活,他默默的为家庭劳动着,像极了他的母亲。
      “这些活放在那里不会增多,更不会减少,今天多做一点,明天就可以轻松一点。”
      说完,张桂莲还打趣的继续说道:“你又不是一个铁人,也需要休息。”听上去像是一句打趣的话,然而,则更像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爱。
      在做农活方面,李在军自然是拗不过母亲的,当然,他也不会和母亲在农活安排上进行理论,只是默默的分担着母亲沉重的劳动负担。很快,也已经深了,平凡而忙碌的一天就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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