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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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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唐礼斌送走,于高铁站分别时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里竟全是后怕。这种恐惧,随着他的离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逐渐加深,我怕得心里发凉。
因为,我还有另一个男人。
这两天小d给我发的消息我回复得都很短促,甚至说是敷衍。幸好他没怎么问。他对我是全然信任的,我笃定地想,正如我们俩如同soulmate一样,有着命运般联结的关系,他从不会怀疑我什么。
小d总认为他很懂我,我也不吝在他面前表达本来的我。我向来对他直言不讳。
“在想什么?”唐礼斌摸了摸我的头。
他像老父亲一样这一路对我耳提面命,似乎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我的生活、工作,甚至仅仅是最基本的活着,他都有很多高见。一开始,我被他的成熟与稳重深深吸引,后来我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不顺从,他意识到我的叛逆,于是选择冷暴力。幸而他还不算太坏,至少他发表的看法如若我不赞同也不强迫我,只是他也不会因此改变。
细想这一路来,他为我改变了什么,全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倒是一项涉及原则的也没有。可是我呢,我早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模样活着。我变得像他,又不像他,准确来说,我像他撰写的一篇文章,而不是他的本我。所以他大抵也不觉得我像他,还觉得我的改变莫名其妙,没有意义。因我们俩之间的不同而吵架,所以我选择顺从、改变、迎合,最后我变了,但他还是那副老样子。
就像昨天发生的争吵,我应当吵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选择了偃旗息鼓。
以前我说,我为了这段感情变了,而你却没有妥协,因此我生气了。
他反驳我,我没有要求你改变吧,我只是发表我的看法而已。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因为我还可以选择离开,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我要这么委屈。我看着唐礼斌那张脸,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最后化为沉默。
我知道除了顺从和离开的第三条路,就是沉默与无视。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抿住嘴巴,只聆听我心底的声音。我若是还爱他,我就留下,我若是不爱了,便可以走了。
“我在想,我不舍得你走。”我说。然后我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过来,站在他的背后贴着他的脖颈说,“可是你不得不走啊。”
“别说得那么伤感嘛,”他笑起来,“我还会回来的啊。”
我有些悲伤,这种心情不是火山喷发般突然而至的,灭顶的,让我措手不及,这种心情更像是一汪缓慢蔓延的水,形成了海,将我淹没了。
他消失在进站口,我望着这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他们不同的面孔,面孔上不同的表情,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或在这里留下,或正准备离开。我在想,世界这么大,那么喧嚣,吵吵嚷嚷,我要安静下来,认真地听一听我心底的声音。
我过得太糊涂了。我还翻着那本老黄历过着新生活,这日子,如何能过得好啊?
没想到,这厢感情的事情还未平,那头关于工作的事情又起来了。调岗这事儿,没想到上次刚提过,我回说搁置了,没过两周又重启。作为苦逼打工人,我最在乎的当然是薪资,跟领导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翻了一倍。虽然去外地是要支付房租的,因此实际到手可用的钱就要打个折扣,另外进入全新的陌生的环境,于我而言,还要好好适应。最难的不是适应新生活,而是放弃稳定的旧生活的勇气。
但我这次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犹豫了,我说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好好思考。我追问我自己,怕吗,敢吗?现在稳定的生活固然轻松,可我心底却跃跃欲试去挑战新的生活。我不愿意将我的生活过成一本老黄历,过了五年十年还在翻阅;我想来一场冒险……这样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响起。
还记得那个跟我一起打羽毛球的朋友吗,他是在职老师,本来在培训机构工作,后来因为自己对时局的判断,毅然决然辞掉辛苦高薪的工作,回到这里备考编制。没过多久,双减政策就下来了。他曾经的同事面对此都措手不及,而他赶了个时间差,最终成功上岸。
这点我是佩服他的。我们俩学历差不多,我却始终没勇气挑战不顺遂、有风险的生活。
我按部就班地上学,成绩中等,成为大城市里批发的本科生,等到大四开始实习,毕业无缝进入试用期,顺利通过并转正上岗,这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年。期间,有诸多不顺不满意我也咽下去了,因为跟朝九晚五,双休,遵守劳动法相比,那些不顺不满意更像是一份工作之所以是工作的必要条件。
你不会喜欢他,而是心生不满排斥他,你只愿意这份工作占据你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这就是一份工作的意义。他可以构成你的人生,却不能成为你的人生。
虽然拿个死工资,在这座二线城市里不算多,但也够用了。至少我一个人过,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如此说来,我的生活太幸福了,不该不满意的。不该对这样没有波澜,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不满意的。不然在这个动荡的,经济下行的社会里,我显得太格格不入,太何不食肉糜,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些道理,我太明白,所以堵住了我的嘴巴,把我的所思所想都堵在了自己的心中,去反复内耗。
我跟朋友约了饭。见了面,我揶揄他,“考霸,最近在准备什么考试啊?”
他睨我一眼,“别拿我寻开心了啊。”
我哈哈大笑。
我以前夸他是考霸,他总说,哎,不就是努力嘛……啊,努力嘛,我也想,但总提不起劲。听说聪明是天生的,自律和勤奋也是,所以我一直觉得天生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一个爱做梦想折腾的普通人。一个天马行空需要被现实教育的理想乐观主义者。
笑过之后,朋友的第一句竟然是关切,“你最近心情还好吧?”
我困惑,“好得很啊,吃嘛嘛香。”
我没和他说我和小d的事情,见他叹了口气,“是哎,为了那个渣伤身伤心的不值得,你之前给我打电话哭我都吓死了。”
“你说的是以前的事情了吧?”我笑起来,“最近我还干过?”
“你那时候说要分手,要死要活的,我还纳闷呢。”
“把眼泪和抓马献给伟大的爱情!”我举杯。
朋友端起酒杯和我碰撞,“得了吧你,恶心。”
我才想起来,原是我发朋友圈那天,也是我和小d正式走向暧昧的那天。细细想来也没过去多久,却像是几个世纪。果然走出爱情的伤痛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新的人。
“你之前不是说,你都看破红尘了吗?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因为我是情种啊。”我大笑出声,笑得忘形。
忘了说我和朋友是怎么认识的,我们俩以前一起追小b,对,就是我以前特痴迷的男明星。一直痴迷到大学毕业,直到工作召唤我回到这操蛋的现实世界。
所以唐礼斌自然知道我曾经爱另一个男人爱到神魂颠倒,爱到每天出口都是山盟海誓。我至今没采访过他,那时候他的女朋友在现实和虚拟世界来回穿梭,脚踏两条船,都爱得无法自拔,他作为当事人是如何看待的?我甚至无法揣摩,因为他从未对此发表过哪怕一点点看法。
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我和这位友人因为三观上的契合以及年龄的相仿,我们共处在同一个人生阶段,于是我们成为了现实里的好朋友。
朋友喝了口冰可乐,“你还记得刚跟小唐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吗?”
“啊?”我茫然地摇头。
“你那时候很喜欢很喜欢,但是你不想结婚,你说如果真的要结婚,小c是个不错的对象。所以你才愿意谈恋爱的啊。毕竟他不在乎你追星,而且你很自由嘛。”
“也是哦。”我撑着下巴努力回想,“好像是的,一开始是被他的气质吸引,而且他确实是很适合谈恋爱的对象。”
“其实我那时候没敢说,确实很适合啦,但是你想过他适合的是什么吗?是适合你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没想过。”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叹气,“工作这么多年,我觉得让你变化最多的不是工作,是恋爱。”
“啊?”
“你以前很,嗯……怎么说呢,就是想法很特别的,那时候你不是经常写点文章什么的,想法都很有灵气。但是你现在不是。你现在老说,别人说,别人说,他说,他说。我想,从你开始认命自己注定要结婚,然后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开始,你就改变了太多了。”朋友喝着可乐,“但是,我没办法阻止你走这条普罗大众都走过的路,你知道的,离经叛道的路,总是特别难走。我总不能劝你放弃easy模式,挑战hard模式吧?我是你的朋友,我没办法对你的人生负责,我就没资格置喙。”
我沉默,开始回忆之前种种。我变了吗?我以前是怎样的?
“我一直是这样,”我说,“我一直啊,嘴巴上说我要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然后行动上就速速放弃啦。我从来没干过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总喜欢说我是个厉害的人。其实我很普通,普通到我想不到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普通。”
朋友看着我,“所以你还是打算和他结婚吗?”
我摇头,又点头,“我找不到不结婚的理由。”
朋友叹了口气,选择转移话题,“你之前那个工作调动的事情和他说了吗?”
“说了。”
“他怎么说?”
“你猜不到吗,他才不管我这些决定呢!”
“但是你还是打算留下?”
我没说话,盯着朋友喝完最后一口可乐。
我听他自顾自地为我做好了回答,“因为你担心去了更远的城市,这段感情容易产生变化吧?”他已认定我要留下了。因为正如我之前的回答,我找不到不留下的理由。我有着稳定的生活,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下一步,我是要结婚的。而结婚的前提是,我要稳住现在的生活,才有谈判的筹码。
“我会遇到更好的人嘛?”我突然问,我看着朋友的眼睛,希冀能从他的眼珠倒影中看到那个二十岁的自己。
“我讨厌这个问题。”朋友瘪了瘪嘴巴。
我献殷情地给他递上我的可乐,“好吧,说点开心的,我之前……”
朋友打断我,“因为更好的人永远是我们自己。”他看着我,“人生的最优解永远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优秀的男人,而是独立、强大的自己。”
他看着我,握住我的手,“作为朋友,我对你的祝福永远是,不要忘记原本的自己。”
世俗约束固然可怕,顺从也许是药方。但当意识觉醒,我们还能安然顺从吗?从思维定式中跳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什么是必要,什么是不必要的?人生没有标准答案,这件事上,并不需要少数服从多数,因为真理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
我们俩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我回家开了瓶珍藏的红酒,喝到微醺。
我打开手机,接着酒劲给唐礼斌发消息,我问他,【我要去外地工作了,你怎么想?】
过了很久很久,几个世纪?我躺在沙发上,心脏跳得剧烈,我没开灯,窗帘拉开,让我想起某个夜晚。二十岁的我,正经历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