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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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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来自凌晨一点二十五分。明天?凌晨的明天是今天,还是明天?语义不明。
我回复:【你才下班?】
【加班】他秒回。
我看了眼时间,九点十三,这才睡了多久啊,我感慨,真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你们真辛苦。】我悻悻地回答。
【在路上了。】他又冷不丁给我发了条消息,【信号不好,不聊了。】
一贯的冷漠作风。我撇撇嘴,嗤笑一声。
我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汗,昨晚热得厉害,开空调又很冷,后半夜后知后觉地把空调关了,夹着被子睡的,今早起来浑身都湿透了。
我起身去洗个澡,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啦啦盖住我的思绪。我站在花洒底下,还是很不清醒。
我明天回来。在高铁上了。我一拍脑袋,好家伙,不就是今天吗?今天周六!
我头上还顶着泡沫,急匆匆地洗掉之后,我看着架子上的洗护用品,很好,没增加——小d习惯蹭我的用。我走到洗漱台前刷牙,把多的一只牙刷扔进垃圾桶。我穿着睡衣,头发还来不及吹,淌着水和汗走到阳台收拾小d剩下的衣服。我把熊玩偶扔进衣橱里,把唐礼斌上次留下的衣物翻出来放在最上面。小d的衣服被我藏在衣帽间的夹层中。
人真是不能念叨,怕什么来什么。
还有什么遗漏?我看着那台投影仪,绞尽脑汁想了个“我乐意”的理由。很多东西都能用我乐意来解释。幸好我和小d的兴趣爱好高度相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快步走回房间,拿起手机,唐礼斌留言:【等会我直接去找你吧。】
我有点惊讶,【不去找你爸妈吗?你多久没回来了?】
我能想象他看到这条消息蹙眉,【不想见我?】其实有一点,但我不敢说。我没回答。
他说:【你不欢迎?】
我讪笑:【怎么会呢?】
【想见你不行?】
【你吃错药了?】
【我看你才是,最近发神经了吧?】
我满肚子火,心想自己最近做错什么了,值得他这么编排?于是我翻阅我和他之前的聊天记录,才发现自己隔了两天没主动聊天了,对方也没找我,按日期查找里面就灰了两天。
刚谈恋爱那会儿我还比较在乎这个,唐礼斌不找我,我就等着他找我,等啊等啊,等到晚上八点钟,还是没消息。我就发个表情过去,他隔了好久也发个表情过来,我这才安心。
没想到现在断了,还断了两天,我都没在意。是因为这个吗?这也不算什么吧?
他周三问我这周末有没有事,我只当他是问候,原来是想着回来找我啊。当时我说没事,只是因为回复有事,怕他问我有什么事。我不擅长扯谎,只能选择多数时间保持缄默。
可是关我发神经什么事啊?这就叫发神经?
我以前发神经,因为他不和我聊天,我觉得是故意冷淡,所以跟他吵跟他闹,他说会改,最后也改得令人不满意。回复到最后成了义务,一点感情也没有,就是敷衍,我要这样的交流干什么?但是我已经指点不了他了。一件事提了一次建议,两次建议,勉强算是磨合,超过三次,就是勉强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我问唐礼斌为什么不回复,他说工作很忙。他要赚钱才行。我心想谁不要赚钱啊,我只是比他少赚了很多而已。
没意思。我把手机一扔,如果我能有门路赚他这么多钱,我才不想着他呢,男人哪有钱香啊?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也不找他了,无趣的男人!
跟唐礼斌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接他骂我那茬。
我切换对话框,问小d:【工作咋样了?】
【还不错,就是很痛苦。】他笑嘻嘻地回。我也好想豪横地说:没事,大不了我养你!开心最重要!可是我说不出来,我没钱。
有时候我想小d可能是我全天下最喜欢的人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什么都想给他?小d想要什么,我都想满足他。那么,唐礼斌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因为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给他了,因为他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感恩。
【到站了。】唐礼斌发消息来,【一会儿打车直接去。】
【上车了。】
我如临大敌,把手机一扔开始盘算时间,还有半小时。我还能干啥?然后我啥也没干,发了半小时的呆,踩着拖鞋就下楼接人去了。
我谄媚地笑,活像是做了亏心事。听说男的做了亏心事之后会突然对另一半特好,特殷勤,唐礼斌会不会也觉得我奇怪?他为什么来,我至今想不明白。
他看上去像个坚不可摧的金刚。这个比喻有渊源,有次我做梦,梦见我坐高铁去他的城市。一下车,我就听见外面的人高呼“快跑!快跑!”我抬头一看,最高楼的顶上有一只金刚,全身长满了黑色的长毛,抱着避雷针,一只手臂伸出来捶胸顿足。我想跑跑不掉(后来醒过来,我才知道是被子太厚把我给压住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这只金刚的背影,等到人都跑过来,金刚才转过脸了,我才看清金刚的脸——正是唐礼斌。
我倏地惊醒,喘着气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我没把这个梦告诉唐礼斌,但我也揣测自己将他梦成一只金刚的原因。大概是他总是在我面前说自己要多努力多上进,要独立要强大,要成为很厉害的人。我真的觉得他很厉害,于是把他想象成金刚,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高楼大厦夷为平地,蔑视众人,而我,也将被他碾压在尘埃中。
我领他上楼,他转了一圈,问我什么时候买了个投影仪。
“你不是说性价比不高不买了嘛?”
“想买就买了。花钱还要理由吗?”
“最近发达了?”唐礼斌揶揄我。
我睨了他一眼,习惯性地哭穷,“穷得很,还等着你接济呢。”
“所以我每天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赚钱啊。”他摸了摸我的头。
“哦,辛苦啦。”我煞有介事地安慰他,“真的真的,大企业家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扫我一眼,“你啊。”话却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晚上吃什么?叫外卖还是出去吃?门口的商场最近有变化没,吃点新的?”
“最近都在家里吃的。”我看着他,“你给我做饭吧。”
我又突发奇想,“我们去超市。”
我喜欢超市,这里有真正的生活。我喜欢站在冰柜面前看着一排排生鲜,感受冷飕飕的风划过肌肤。我喜欢挑选。我喜欢切身的触摸。可是我很久没去了。
“喜欢吃什么自己拿。”我们行走在货架之间,并排走着,肩并肩,时而碰撞。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熟悉的商品,这些都出现在我的家里。可是之前都是小d直接买好的,他记得我的所有喜恶。小d一定很辛苦,我怔愣着,因为他和我说讨厌读书,可是我是一部大部头需要背诵的书,而小d用短时间就记得很牢了。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摇头,“我要吃海鲜。”吃最贵的。我心想。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我打开厨具开始料理,唐礼斌帮我打下手。虽然说想吃他做的菜,我却对他的厨艺没有信心,只决定让他尝试做一道拿手的菜。
我们准备了两菜一汤,还有一份主食——我不爱吃稀的饭,可是唐礼斌煮饭的时候把水放多了,我不喜欢吃,但也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扒拉着两下,迟迟没送进嘴里。
我突然想也许我也有问题,我总是羞于在唐礼斌面前表现我自己的本心,但转念一想,他也没有做到给我足够的安全感,我学不会坦白,也不敢坦白。如果坦白意味着剖析自己给他人抓住把柄,那么我不要做。我不信任他。
一个人得不到另一个人的信任,是需要自己去反思的。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
“我记得你之前说领导打算把你调到分公司自己带团队,你怎么考虑的?”
我噎了一下,“这你还记得啊?”
“看来你拒绝了?”
“没有。”我摇头,“公司这个分公司的项目推迟了了,所以就没催我给准确的答复。”
“那你原本是怎么想的?”他盯着我,我撇开视线,目光太炽热,是一种质询,也是一种诘问,“你之前跟我说工资低不开心,有没有想过改变?”
“如果我没决心,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唐礼斌拧着眉,“我只是不喜欢看你不努力还抱怨。我没办法帮你,你自己都不上心。”
“我不需要你帮忙。”
“那你跟我抱怨什么?”我一肚子火,“好好的周末,你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的?”
“那不说了,吃饭。”
“不吃了。”我把碗筷一推,彻底爆发,“我讨厌吃稀饭,你知不知道,怎么做饭都这么难吃!”
“你因为这个跟我吵?”他满脸不可思议。
“你以为你很优秀吗?很厉害吗?很独一无二吗?就算如此,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从来不管你,你为什么要来管我?”
“我可没有跟你抱怨什么,你知道的,我工作也很忙。你不能强求我时刻都关怀你的情绪。”
但是小d可以,就算不是24小时,但是他总能补上。我憋着泪,瞪着他,“我讨厌你。”我说,“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冷漠无情,冷冰冰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
“别生气了。”他干巴巴地安慰,“这话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我了,我能改就改了,不能改难道你要逼死我吗?好了,难得见面就要吵架吗?”
我拍案而起,直接走人。他竟然也火了,拉住我的胳膊,“那你知道我这周回来干嘛?”
“你想干嘛?”我抱臂冷哼,“我以为你是专门来找不痛快的。”
“你能不能放下你那些儿女情长,多关关心实际的生活。我不累吗?我不辛苦吗?我不想发脾气吗?但这就是生活,你的爱恨情仇再多也不能当饭吃,你拿这个跟我吵,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倒是有文采,还整出排比句。
我忍住眼泪,像个哑巴一样,几度张口却说不出来。我有很多埋怨,可是他一句他在努力工作就让我哑口无言。他好高贵啊,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我。可恨的是,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我内心认可他说的话,情感上却无法接受。我恨自己的措辞不够清晰,无法将情感表达成文字。我止不住地难过,被积压的情绪无法向外排遣,最终又回流至我的心中。
“别闹了。”他声音低下来,试着软着态度和我说话。我看出来他不想吵,我也不想吵,我不希望打破我们俩之间某种微妙的平衡,但是我有些控制不住。
我想起之前种种,思绪纷杂。
“我不想喜欢你了。”我突然高声说,“我要把对你的爱分给别人!”
“哦。”他也不惊讶,而是将我抱在怀中,“好了,这话你也不是没说过。”
我被他抱在怀中,一时语塞,最终败下阵来。我看着他,心中还是会泛起涟漪。我还是会为他心动,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够在我的心中发出一点动静。
他在我的心中,又是怎样的存在?我一时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