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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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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卢卓在天台上待了许久,等到都感到冷了,我们才分开。卢卓带我下楼,我们偷偷摸摸地顺着楼梯间溜出去。中途,卢卓听见他同事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伴着风,吓得差点站不稳。我无声地大笑,指着他笑得肚子都痛了。
他睨我一眼,多不好意思似的。见我笑不完,他上手捂住我的嘴,将我抱在怀里,我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别笑了。”他凑在我耳边说,“我送你回家。”
我在楼下等着卢卓回办公室拿包,半晌,他背着黑色的挎包从玻璃门后走出来。看到我的第一句是:“等久了吧?”
我摇头,上前牵住他的手。
我们俩摇摆着相握的手,在地上留下晃荡的黑影。两个人影相连在一起,时刻被路灯投射的灯光分割。我抬头看着卢卓的侧脸,看见他下巴长出的发青的胡茬。
我问:“最近很忙吗?”
他点头,“有一点。”
我故作轻松,“以后我们都有更多的时间去奋斗事业啦!”
卢卓也微笑,“是啊。一起努力,共同奋斗,挣大钱。”
多么朴素的愿望。“我希望……”我望着卢卓的眼睛,无比真切,“时间不会阻碍我们的感情。”
“不要害怕。”他握住我的手,指腹在手掌中按了两下,“距离是抽象的概念,如果你愿意……”他指着我的心脏,“我也可以在这里。”
我指着他的心脏,“我一直在这里。”
耳边仿佛传来心跳声,他的,和我的,我们一起,心脏共振。
分开时,卢卓说,他会去车站送我的。
“所以,你们在车站演了一出偶像剧吗?”
“啥?”
“就是你们在车站里面,有没有这个那个,酱酱酿酿,难舍难分,海枯石烂,山盟海誓,你死我活……”
“停!停!停!打住!你都想哪儿去了。”我翻了个白眼。我躺在新城市租住的房间里的小床上,平躺着,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白炽灯刺眼,我正和朋友通电话。
“也是,毕竟小唐这种闷骚,也不大会对你太热情。对了……”我听见电话里传来朋友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坐起来了,定是盘着腿——这是他听八卦的专用预备姿势。
“他这是铁树开花呀,怎么想到特地回来送你的?”
“这个。”我低吟一声,最后捂着脑袋把手机扔出去。
电话里传来朋友的声音,“哎!你什么情况?说清楚呀你!”
“不是他。”我的声音闷闷的,深吸一口气,干脆一股脑全坦白,“是别人。”
“噶?”朋友哑然,“啥?”
朋友追问:“你什么时候分手的,怎么没和我说?”
“你想知道?”
“这种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你竟然不告诉我,我怎么庆祝啊,你不想吃我这顿饭了?”
“还没到时候吃。”我说。
对面再次愣住,“你今天说话我怎么都听不明白?我脑子坏了?”
“我谈恋爱了,但是我没有和小唐分手。”
“嗯……谁啊?”
“你还记得吗,我跟他第一次见面你还在旁边呢,你还跟我说:哇,这个男孩子好帅气。”我笑起来,脑子里浮现出和卢卓第一次见面的画面。那样的鲜明,好像昨日才发生。
朋友质疑道:“我有这么花痴?”
“岂止啊……”我拉长音,揶揄他。
“那你们岂不是才认识几个月哦,发展这么快?”
“好像认识很久的老友,心有灵犀,心心相印。”我认真地说。
朋友严肃地问我,“那你为什么不分手呢?”
他在问我如何处理和唐礼斌的关系吧。
其实唐礼斌在上周四的晚上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他周末会回来,问我要不要约见面。他语气熟稔又自得,好像我该的就在原地等着他时不时回头。
我回复他:“不好意思哈,我明天就启程去新工作地了,所以以后见面再说吧。”
“你怎么没和我说?”听见唐礼斌难得吃瘪,我心中发笑,心情大好。
最后我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回复:“哦,太忙了我忘了。不、好、意、思、咯。”
用工作繁忙的借口去搪塞人的感觉真不错,那种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真有种迎风飞扬的畅快。只是可惜了,唐礼斌能用这招来伤害我,我却无法用这招伤害他,唯有,所谓的精神胜利罢了。
“我还没想好。”我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嘴巴都说干了。“我一直很纠结,也很犹豫这件事情,所以才一直没和你说。”
“我不在乎你这样做。”朋友说,“你只是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不是吗,可是该付出的一点没有少,你也没有伤害谁,谈不上错。”
“我知道。”
朋友叹了口气,“那就好,我怕你误会。”
“我知道的。”我重复,斩钉截铁,“你最懂我了不是吗,你会和我站在一起。”
“我真心地祝福你快乐。”
“我想过……”我把空水杯放下,敲在桌子上,发出的脆响在空荡的室内飘散开来,“如果有一天我选择结束这两段关系中的任意一段,一定是我累了。”
“当你真正累了的时候,想想全部结束掉吧。”
“但是现在,我还没想明白。”
时间会告诉我一切的答案吗?
也许吧,在三种选择之外,也许还有第四种。也许吧,那是朋友一直殷切地期盼我去做自己,这句话背后的答案。
当爱情不再唯一,不再有忠诚,不再被道德约束,又为什么要坚定不移地选择爱情呢?也许,这里的爱情是其他的东西,世间将其称之为……激情、心动,或……利益互搏?
我认为爱情在我的心中变得飘渺了,他不再具象,看不见也摸不着,曾经,我能感觉到。当我心跳不止,当我辗转反侧,当我心乱如麻,当我喜不自胜,我能感觉到爱情。如今,我感觉不到了。我变得冷静、淡漠、情绪稳定。
我也意志坚定。
在这座于我而言全新的城市,我开始了一段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想跟随父母身边平安长大的孩子,如若从没有想过离开,那么剩下那些一直想着离开的那一群人,生活在父母身边总觉得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离开,是一种冲动,他是扎根在心中的玫瑰,一旦扎下,就会不断生长。心脏每跳动一次,都会被他的刺戳伤。
对于想要离开的人,家乡并不是一座好城市。
或者说,家乡是一座只适合路过的城市,而不应该被当做目的地。年轻人在这里出生,他们的身边围绕着已经走向年迈的男人和女人们,这群小孩子在还没有学会如何触摸这个世界的时候,年迈的长辈已经迫不及待地拿出活了几辈子的成熟姿态要打开他们的大脑往里面灌输人生的知识了。
于是当这群年轻人能够进行真正的远行时,他们并没有犹豫,这片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便成为一座熟悉的驿站。他们乘坐火车或是飞机或是开车或是徒步,路过城市的侧面或上空。
家乡的含义被浓缩成一句“这儿我老家”。又或是,成为一份久违的沉默,让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停了下来。当他们终于离开这片统治他们童年时光的土地,在此路过的短暂记忆便懂事地消失了,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现在,我离开了原来的城市,进行我父母无法干涉的工作,他们不理解也不明白,自然不能置喙。我说我很忙。很忙,忙到脚不沾地大脑空白,所以我没办法进行任何交流。这话以前也有个人对我说过,我不理解,现在我懂了——
我懂了,工作再忙,如果想也能联系。如果失联,一定是因为不想。
有了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头一个月,我在我的非必要社交世界消失了。
也是难得的,唐礼斌竟然主动找我,关切起我的生活来。他问我工作的情况,我匆忙答上两句,就把手机丢到一边。我们进行有时差的谈话,常常相隔几个小时才回复。过了很久,我再看手机,唐礼斌的回复让我忍不住发笑。
他从来不会变。岁月会改变很多,物是人非,今非昔比,但不会改变唐礼斌。
我说我工作忙,他回复我:是啊,我也是。
我从来没办法往他身上倒苦水,因为他总有办法撑起伞,把苦水全部一股脑给我再反弹回来。
只是这次,我接下,是因为我懒得计较,而不是我要把所有的苦水咽下,再费劲巴拉地熬一锅糖水,给他送过去。我凭什么呀?
第三个月,卢卓终于请到年假,连着小长假一起,来新城市找我。
他来到这里,乘坐的高铁快到站的时候卢卓给我留言,说他到了。虽然我双休在家,但因为工作的缘故,我的电话也不会因此停止。我挂了电话出门,打车去车站的路上又响了两通,一通来自领导一通来自客户,我都没接。
一想到快要见到卢卓,我就心情雀跃,无比欢喜。也因此,我忍住自己心头因为工作冒起的那阵鬼火,努力想要勾起一丝快乐,让我的脸上至少挂着笑吧。我可不希望卢卓好不容易来见我,第一面竟然是看着我的臭脸。天知道,我有多期待见到他。他就是我的天使,这个操蛋人生中的一束光。
卢卓穿得很帅气,不知是他刻意为之,还是巧合?他穿的正是我最喜欢的打扮,一如我们初见,他就像夏日一瓶还挂着水珠的冰汽水——他站在那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我远远地看到他了。他也看到了我,我们隔着挡风玻璃遥遥相望,然后他拖着行李箱向我走来。
他把行李箱放在出租车的后备箱,然后坐在我的身旁。
“怎么突然想来了?”我问,这句话我知道答案,但依旧作为开场白。因为我喜欢卢卓会给我的那句答案——
我转头看着卢卓,他也看着我,目光灼灼,“想你了。”他低声说,浑身都带着倦气。
我摸了摸他的手背,做安抚,“准备呆多久?”
“五天。”小d说,“假期长着呢,没事。”他见我欲言又止,又体贴补充,“你忙你的工作,没事,我自己来这边玩玩。”
我耸肩,他的体贴让我心里有些不好受,“又不是旅游城市,没什么玩的。”
“你没四处逛逛吗?”
“一来就忙得想死,哪里有时间逛。回家就躺着了。”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也没有,很累。”我说,看着车前方,中午的日光晃得我眼疼。我歪倒在卢卓的身上,闭上了眼睛。我控制自己的呼吸,或许另一方面我想隐藏我不耐烦的情绪。
我知道这种情绪不是因为他。可是我现在身边只有他,我要是撒火,除了往他身上,还能撒哪儿啊?
卢卓的声音有些微弱,他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极温柔,让我都快要睡着了。
他温柔体贴,一向最关心我,凡事都考虑我的感受,他说:“我是不是不该来的?”
我没说话,只是往他的臂弯里拱了拱。就当我以为我的情绪会消下去,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急促,实在要命。
我在那一瞬间突然那股鬼火就冒出来了。
“操。”我低骂,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按下接通键的刹那堆起笑脸,“您好,这里邢温……”
卢卓捏着我的肩膀,努力让我放轻松。
我语气温柔,脸色却黑得像块铁。
出租车到达小区门口,电话还没结束。我弯腰从车子里钻出来,站在路边上左右踱步,正午的阳光烧着我,让我心里火急火燎的,愈发烦躁。卢卓自己结了打车费,从后备箱抬出行李,一声不吭地站在我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像一尊佛。
电话里客户的声音急切、急不可耐,像坏了的电音喇叭,还卡带。我看着身边的卢卓,仿佛被佛光照耀,心神安宁。
电话挂断,我热得厉害,还是没忍住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去。
“就这么回事。”我解释,“这就是我来这边的工作日常。”
“他骂你了吗?”
我换了个话题,“走吧,上楼。”
卢卓没有追问我。他跟在我身旁,时不时地侧头打量我,我抬头看着他,和他视线交汇,“我没事。”
“我知道。”
“别那么担心我了。”我伸手比划着笑脸,“好不容易来一趟,要开心。”
“你不开心。”卢卓叹气,他伸手捧住我的双颊,使劲地揉了揉,“你的脸都僵了。又臭又僵!”
我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难看无比。
卢卓捏了捏我的鼻子。“你啊。”他叹气,拿我没办法。
我按下密码,家门打开。我给卢卓找了双拖鞋,双臂环抱站在一旁看他换上,我想象卢卓换上和我一对的情侣睡衣,棉质的,这个出租房立刻就变得有温度起来。我满脑子幻想,对卢卓说:“你来了,我一切都好。”
我关上门,将温情关在这不大的空间内。我期望可以留住更长的时间,源远流长。